野生动物非法贸易威胁鸟类物种多样性(Nijman，2010)，已经成为仅次于毒品走私的第二大非法走私犯罪(Sain & Berry，2000；Swift et al., 2007)。高额利润(周伟，韩联宪，1997)、人类过度捕杀、贩卖、食用(尹峰等，2006)导致野生动物种群数量大幅缩减的案例近年来数不胜数，如黄胸鹀Emberiza aureola在广东等地被称为“禾花雀”，因传言具滋补功效而遭大规模捕杀，种群数量近年来已明显下降，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物种红色名录将其由濒危(EN)调整为极危(CR)(IUCN，2018)。

花鸟鱼市场作为城市中贩卖动物活体的主要场所，在我国由来已久，因文化背景深远、消费者保护意识薄弱(尹峰等，2006)等，长期以来对野生鸟类多样性造成了严重威胁。首先，各鸟市贩卖的野生鸟类占比高达80%(王宁，宋杰，2001；徐基良等，2002；霍雅鹏等，2009)；其次，贩卖的野生鸟类不限于当地鸟种，很多从外地非法捕捉和贩运，在北京玉蜓桥鸟市发现的外地鸟类种数甚至超过了本地鸟类，非法运输会导致大量野生鸟类死亡，王宁和宋杰(2001)发现野生鸟类非法贸易运输过程中的死亡率高达1/3甚至1/2。此外，非法走私的外来物种对当地物种安全和人类健康是一大威胁，如传播禽流感(Pinsent et al., 2017)。

系统调查鸟市可获得与非法捕捉及销售野生鸟类有关的关键信息，如被捕野生鸟类的种类与数量、哪些野生鸟类受到更严重的捕捉等。黑龙江省鸟类目前共计20目64科384种，占全国鸟种的28.0%(邢晓莹等，2017)。哈尔滨最大鸟市中野生鸟类贩卖情况可在较大程度上反映黑龙江省野生鸟类非法捕捉及贩运现状。目前仅朱雀会组织的全国鸟市同步调查对其进行过短期调查(中国鸟类观察编辑，2018)。本研究通过揭示哈尔滨道外花鸟鱼市场贸易对野生鸟类的影响，为鸟类科学保护及野生动物保护部门的监管提供及时、重要的资料和依据。

哈尔滨道外花鸟鱼市场(下称鸟市)位于道外区三道街附近，毗邻松花江。根据前期走访，该鸟市是市区最大的花鸟鱼市场，以贩卖鸟类为主，包括固定店面和流动摊位，周末人流量最大，流动摊位比平时多。

2016年11月—2017年11月对鸟市进行样线调查。每月调查1~2次，共计18次，周末调查从09: 00至中午，单向行进，避免重复。用SONY ICD-PX440录音笔、相机详细记录贩卖鸟类的物种、数量、价格、性别及个体特征等相关信息。鸟种鉴定参考《中国野外鸟类手册》(约翰·马敬能等，2000)，难以当场辨识的鸟种拍照后咨询专家。分类系统参考《中国鸟类分类及分布名录(第三版)》(郑光美，2017)。保护等级以“中国鸟类名录5.0”(中国观鸟年报编辑，2017)为准。在售鸟类包括黑龙江省分布鸟种、南方鸟种和人工驯养鸟种。在R 3.4.3中，计算各种鸟类变化与总贩卖量变化之间的Pearson相关系数，并检验相关性的显著性，来确定与一年中总贩卖量波动之间的相关性。

共记录鸟类6目34科83属117种18 729只，其中，野生鸟类5目32科77属108种11 662只，占物种总数的92.3%(附表)。总贩卖量随季节波动明显(图 1)：7—11月最多，9—10月达峰值。10月29日记录到贩卖量最高值，共48种2 349只，其中，野生鸟类44种1 958只。11月交易量开始逐渐下降并持续到1月，最低贩卖量在1月7日，共计24种341只，其中，野生鸟类19种188只。1月贩卖量开始持续上升，到6月形成1个小高峰。

图 1 哈尔滨市道外花鸟鱼市场2016年11月—2017年11月鸟类贩卖数量变化 Fig. 1 Trends of birds being sold at the Daowai Market, Harbin from November 2016 to November 2017

图选项

鸟市有销售IUCN极危(CR)物种黄胸鹀(“中国鸟类名录5.0”中为EN)、近危(NT)物种蓝翅叶鹎Chloropsis cochinchinensis与小太平鸟Bombycilla japonica。黄胸鹀共35只，主要出现在5—6月，每次调查数量10只左右，每只售价100元。蓝翅叶鹎和小太平鸟分别为1只和14只。小太平鸟偶见，2017年11月最多，共记录5只。还发现国家Ⅱ级重点保护鸟类雀鹰Accipiter nisus和白尾鹞Circus cyaneus(附表)。

所售野生鸟类在黑龙江省有分布的共69种，占63.9%。贩卖量前10的野生鸟类除红嘴相思鸟Leiothrix lutea外，其他9种均在黑龙江省有分布。贩卖量最大的为黄雀Spinus spinus(2 691只)，明显高于第2位的煤山雀Periparus ater(984只，表 1)。黑龙江省有分布的野生鸟类贩卖量与一年内总贩卖量的相关性最大(r=0.941，P < 0.001)，而南方鸟种和人工驯养鸟种贩卖量与一年内总贩卖量的相关性分别为不显著(r=0.02，P=0.995)和较弱(r=0.508，P=0.031)。2017年10月野生鸟类贩卖高峰期在黑龙江省有分布的鸟类达1 906只，占此次调查野生鸟类的97.1%(图 1)，主要为夏候鸟(50.0%)，而留鸟和冬候鸟分别为30.0%和20.0%。

调查共发现35种南方鸟种，占所有贩卖野生鸟类种数的32.4%。贩卖量最高的是红嘴相思鸟(568只)，其次是银耳相思鸟Leiothrix argentauris(300只)和画眉Garrulax canorus(250只)(表 1)。贩卖量存在2个峰值：2017年3月12日记录到6种367只，2017年7月15日记录到15种241只，分别占当次野生鸟类总贩卖量的54.6%和39.4%。9月之后贩卖量下降。

人工驯养鸟种的种类较少(附表)，贩卖量最多的是金丝雀Serinus canaria、虎皮鹦鹉Melopsittacus undulatus和费氏情侣鹦鹉Agapornis fischeri。还有少量禾雀Lonchura oryzivora、斑胸草雀Taeniopygia guttata、七彩文鸟Erythrura gouldiae及桃脸牡丹鹦鹉Agapornis roseicollis，贩卖量在6、7、10和11月较多。

与调查力度相似的天津鸟市(徐基良等，2002)和沈阳鸟市(霍雅鹏等，2009)相比，道外鸟市贩卖的野生鸟类比例高达92.3%，并且销量高峰期为鸟类繁殖季(周明强等，2012)，说明非法捕捉和鸟市贸易严重威胁野生鸟类。野生鸟类贩卖量秋季最多，极可能因为捕捉了当年出生的个体。朱雀会全国鸟市调查发现道外鸟市野生鸟类数量为春季多于冬季，可能因调查时间、力度不同(中国鸟类观察编辑，2018)。贩卖量最高的黄雀，虽是省内迁徙鸟类的优势种(李显达等，2008)，但长期大量非法捕捉将对当地种群造成影响。此外，本调查结果极可能低估了野生鸟类种类和数量，因为商贩把野生鸟类藏匿后会导致无法统计。另一方面，只在周末调查结果会有遗漏，例如放生用野生鸟类会在特定农历日期买卖。

黄胸鹀种群数量下降的主要原因是过度捕捉(IUCN，2018)。道外鸟市销售的黄胸鹀很可能在当地捕捉，因为黑龙江是其繁殖地之一(袁守城，1984)。2017年5、6月贩卖量较多，此时正值繁殖期，非法捕捉会对繁殖种群造成威胁。与其他鹀或体型相似鸟种相比，黄胸鹀价格较高，贩卖量较少，或许反映出当地种群数量剧减的现状；也可能是大量个体已被运输到中转地集中被“催肥”等处理，天津(北方重要集散地)曾查获上百只黄胸鹀准备非法售往广东等地(光明网，2014)。

南方鸟类在长途运输途中会有大量个体死亡(王宁，宋杰，2001)，因此鸟市不仅危害当地野生鸟类，也会通过非法运输和贩卖网络威胁全国各地野生鸟类种群。5—7月南方鸟类贩卖量增多，可能与繁殖期后种群数量增多、春夏季运输及饲养等成本相对低有关。画眉在多地调查中数量位列首位(中国鸟类观察编辑，2018)，而道外鸟市相对较少，或许是由于当地无分布、饲养成本高、价格较高(500~1 000元)。

放生会威胁物种和生态系统安全(苏瑜，李红霞，2017)。调查中发现有专门售卖放生用鸟类，主要为麻雀Passer montanus、鹀Emberiza spp.、各种苇莺Acrocephalus spp.等小型野生鸟类，价格低廉。在农历四月初八、十八、廿八佛家放生日的前两天野生鸟类交易量明显增多，例如2017年5月21日(农历四月廿六)共记录46种813只，较前一次调查的26种496只，数量上升63.9%。

调查中还发现销售各种捕鸟装置，如弹弓和诱捕笼等，建议野生动物保护主管部门及时整顿。由于传统文化和观念等，非法贩卖野生鸟类屡禁不止。只要有利益就很难仅通过道德或宣传斩断交易黑手，必须通过法律法规强制管理。但国内法律在某些方面依然滞后亟待补充，例如《野生动物保护法》并未将黄胸鹀等濒危鸟种纳入保护名录，而国内30余年的保护名录也亟待更新。当地市场管理部门虽采取一系列措施，如派巡查员驱赶鸟贩、张贴条幅和定期清查等，但每次调查中均发现大量野生鸟类被售卖，其中不乏猛禽等国家保护鸟种。我们强烈呼吁当地林业与草原局等相关部门继续加强鸟市监管，不能放任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