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学是19世纪在欧洲兴起的一门学科。法国学者A.孔德(1798-1857)首先提出了“社会学”(sociologie)这一概念,主张将社会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在大学进行讲授和开展研究。随后在欧洲出现了对社会学理论、社会学研究方法都起到了奠基作用的几位学者,如斯宾塞、马克思、M.韦伯、迪尔凯姆等,他们的著作至今对社会学乃至其他学科仍然具有重要影响,从而使这一学科发展成为现代社会科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由于社会学的主流一直坚持实证主义的科学精神,既有研究重大问题的社会责任感与社会关怀,同时又长期坚持对基层社会开展深入系统的调查研究,所以各国政府在作许多重要决策时,都会向社会学家们进行咨询,社会学家们的观点也受到其他学科和社会民众的广泛关注。现在,各国的著名大学都设有社会学系,社会学专业的毕业生们不仅活跃在大学校园和学术界,也活跃在政府研究机构、企业策划调查部门、媒体采访队伍和各类社会组织中。他们直接与社会各阶层民众接触,调查分析社会发展的最新动态,验证及反思政府政策的执行效果;同时也不断在实证研究的基础上总结社会演变的规律,探讨人类社会各方面不断改善的新思路。他们积极提出新的社会理论,持续追踪社会运动,努力剖析现有的社会矛盾,探讨如何缓和矛盾的途径。人类社会已经进入了21世纪,社会学也发展成为研究领域最宽广、在研究中与其他学科大量交叉合作、在社会发展中应用性最强的一门社会学科。
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工业化国家在现代科学技术、经济生产、社会组织等各方面起步最早,在社会科学各学科的发展方面也有深厚的积累,社会学家的队伍十分庞大并活跃在社会各个部门中。特别是美国在20世纪逐渐成为世界经济中心,伴随着其在科学技术和思想等领域中的不断创新,以及许多欧洲的科学家和人文学者移民美国,在各种社会理论的创新、计算机技术被引入到社会学数据分析并推动研究方法的创新等方面,都走在了各国的前面,从而也使得美国社会学成为国际社会学界的重镇美国社会学。
中国的社会学是20世纪初才由西方介绍到中国来的,最早可追溯到严复翻译的斯宾塞的《群学肄言》(1903年),之后经老一辈学者孙本文、吴文藻、陈达、潘光旦、费孝通等人的努力,中国的社会学教学与调查研究在1930年代曾得到较快的发展,学科专业队伍也达到一定规模。新中国成立后,中央政府参照苏联的学术思想和教育体系,对中国高等教育和学科体系进行了调整。社会学在1952年“院系调整”时被取消,之后整整中断了28年,一直到1978年才在邓小平同志的亲自关怀下着手恢复。当时费孝通先生受中央的委托,在中国内地重建社会学这一学科。从此,中国社会学的学术队伍又逐渐发展起来,与国外同行们建立起了广泛的学术交流与合作,并开始在中国的社会生活和学术创新中发挥重要作用。
中国作为一个文明古国,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传统,中国社会的现代化之路也不可避免地带有中国社会的特点,但是在推进工业化、市场经济、现代学校制度及社会行政体系等诸多方面,中国需要借鉴西方发达国家的发展经验,而西方国家社会学家们对本国社会发展中各种实际问题的研究成果,也应当成为国内同行关注和思考中国本土类似问题的借鉴。正因为如此,了解西方社会学界的前沿研究动态和最新研究成果,将对中国的社会学教学和研究工作提供许多重要的学术信息,有助于开拓我们的眼界,及时借鉴其他国家学者在研究各国社会发展时总结出来的经验与教训,及时了解各国学者在理论探索与方法创新中的新思路和新成果,有利于中国学者解放思想并站在全球化的高度来分析和理解中国社会的变迁,这是中国学者进行学术创新的必要条件。
由教育部组织编写的《国外高校人文社会科学发展报告》,旨在为国内学术界提供国外学术年度发展的学术信息总汇。笔者承担了其中“社会学”部分。这无疑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工作,因为国外每个学科的出版物都浩如烟海,在短时间内要广泛阅读大量成果并以有限篇幅对这些发表的成果进行归纳和概述,实在是一件极困难的事。由于受篇幅所限,这一个简单的归纳只能是挂一漏万、勉为其难的综述,我们从这样的综述中只能对国外社会学在上一年发表成果的概貌有个大致的了解。如果读者有兴趣进行更为深入的研究和阅读,那就可以把本综述当做一个进一步察看这些文献的出发点。
在征求了国内外一些同行的建议后,我们把这一任务的范围进行了压缩,最终,选择国外社会学界公认为最重要、最核心的四本英文学术期刊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美国社会学杂志》,以下简称AJS)、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美国社会学观察》,以下简称ASR)、European Sociological Review (《欧洲社会学观察》,以下简称Euro-SR)、Social Forces (《社会力量》,以下简称SF),以及一本较权威的学术年鉴Annual Review of Sociology (《社会学年鉴》,以下简称ARS)作为阅读和介绍的对象。国外社会学的学术队伍固然十分庞大,但是权威的专业学科期刊并不多,在这几本权威期刊上发表的论文,可以说得上都是百里挑一,经过多重匿名评审淘汰而被选出来的优秀论文。这些被选入的论文,在选题上可以代表本学科在这一时期的研究重点,也代表了本学科在这些领域中的最新成果。同时,在这几本期刊的“书评”中介绍和评价了本学科近年来出版的最有影响的学术著作。所以,考虑到人力、物力和时间的限制,以这四本学术期刊和一本年鉴为基础来介绍国外社会学发展动态和前沿成果,应该说是一个事半功倍的做法。
当然,这四本学术期刊和一本年鉴所反映的主要还是美国和欧洲社会学界的学术动态,澳大利亚、日本和其他发展中国家所出版的社会学专业期刊没有被我们作为阅读和归纳的对象。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基于以下四个方面的考虑。第一,社会学队伍最庞大、社会学发展最快、成果最多的是美国和欧洲。关注学科发展动态,最需要关注的就是美国和欧洲的学术成果。第二,澳大利亚、日本和其他发展中国家的社会学者大多是由美国和欧洲培养的,其中不少人留在美国并在美国发表他们的成果,所以美国的期刊在一定程度上也包含其他各国学者的成果,从后面的论文介绍中我们可以发现,这几本期刊论文的一些作者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研究的对象也是第三世界国家,所以这几本在美国和欧洲发行的期刊在作者和研究对象方面并不局限于美国和欧洲。第三,美国和欧洲的这四本期刊是国际社会学界公认的历史最悠久、在学术界最著名和最有影响的学术期刊,参与评审的专家都是选自世界各国的著名学者,故其可以被看作是国际社会学界具有代表性的学术园地。第四,其他国家的社会学期刊都用本国文字出版,这对我们的阅读和理解增加了语言方面的难度。我们最后决定还是以这四本英文期刊和一本社会学年鉴作为国外社会学年度成果的代表来介绍。
表 1是2007年四种英文社会学期刊所刊载论文的专题分布。当然,有些论文很可能会跨越两个专题,如探讨“族群”背景对“教育”的影响,分析“女性”的“就业”问题等等。为了简化起见,我们按照各篇论文所依据理论的重点和对社会政策影响的主要领域,把这些跨越多个领域的论文进行了归纳,以求读者对这些论文研究的重点有一个概貌性的认识。
| 表 1 2007年全年欧美四种期刊所发表论文的研究专题分布 |
表 1显示出移民、种族/族群问题与婚姻、妇女研究是各期刊都比较重视的专题。但是不同期刊也显示出不同的侧重,如AJS在2007年特别关注社会网络研究,SF关注组织与制度研究,而Euro-SR和ASR则很关注政治社会学研究。囿于篇幅,下文将2007年这四本期刊比较集中关注的移民与种族/族群研究、家庭婚姻与性别研究、社会分层与流动研究、组织与制度研究这四个研究领域所发表的部分论文进行介绍。尽管本文只能作一简介,但可以向读者提供这些论文的基础数据来源、主要分析思路以及所得出的观点。如果读者对相关的论文有兴趣,就可进一步仔细阅读相关论文的全文。
1.关于移民、种族和族群关系的研究
美国是一个多种族、多族群国家,因此有关移民/族群的研究长久以来一直是美国社会学最重要的研究领域之一。欧洲是民族主义和民族国家这一现代国家形式的发源地,但是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大量的非洲、南亚和中东移民进入西欧各国,改变了法、英、德等国人口的民族构成,使种族和族群问题也开始成为欧洲社会学界关注的焦点领域。美国各大学的社会学系都开设有“种族/族群研究”课程,欧洲学术界对“民族主义”的研究具有深厚的基础,而且西方社会学家们也对发展中国家(包括中国)的民族/族群问题给予了一定的关注。在阅读国外社会学研究期刊时,这一点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2007年在AJS这个美国社会学界最具权威的杂志上发表的35篇研究论文中,有9篇直接与移民/族群有关,占总论文数的1 / 4强。同年,SF发表的论文中,有15篇直接讨论移民和种族/族群问题。Euro-SR在2007年发表的41篇论文中,有4篇关注移民和种族相关的问题,ASR则有7篇相关论文。因此在了解与归纳2007年国外社会学研究动态和最新研究成果时,有必要对这一领域进行重点介绍。
向国内学术界进行重点介绍这一领域的研究动向及成果还有另一层考虑。中国作为一个多民族国家,少数民族人口已超过一亿,少数民族自治地区面积占我国陆地领土的64%,但是中国的社会学界对民族问题的关注一直很少,而我国西藏、新疆等地区又确实存在民族问题,充分认识与解决民族问题对国家统一、社会稳定、经济发展与文化创新和外交工作的影响都极为重要。了解国外社会学同行们对种族/族群问题的关注程度和他们的研究成果,对我国社会学界今后加强民族问题研究具有特殊的重要意义。
这些关于种族/族群研究的论文,大多数都是依据具体的实证调查材料来对某个研究专题所进行的分析。在社会学的种族/族群研究中,最核心的问题是:(1)种族、族群集团在社会分层和社会流动中的相对位置;(2)在多种族、多族群的社会里人们认同意识变迁的研究;(3)发生在种族和族群之间的文化同化现象以及在社会融合方面的具体表现。
从发表的各篇论文来看,社会学在族群/种族研究领域的主题越来越多元化,关注面越来越广,同时也提出了一些新鲜的话题。自20世纪早期以来,跨国移民已经成为世界各国最重要的社会现象和社会议题,许多国家自身就是移民国家,还有许多国家在二战后吸收了大量前殖民地移民而彻底改变了本国的人口结构,而前苏联和南斯拉夫的解体又为这个世界带来了新的跨国民族和移民问题。在关于认同的研究方面,主要探讨了在现代化和大量移民的社会条件下,都出现了哪些影响认同的因素以及族群/种族认同的困境,自我认同、他人归类之间的矛盾等重要问题。随着族群/种族通婚的日益广泛,族群/种族基因不再像以前那么单一,具有多族群/民族身份的人越来越多,在这一背景下的族际通婚者以及他们的子女就面临着自我身份认同的困境,如何为子女命名也体现出移民们如何进入主流社会的考虑。而关于种族/族群歧视和肤色歧视的研究则基本上涉及了被歧视者的方方面面,主要集中在居住隔离、教育不平等、信任危机等方面。在信任研究方面,有研究者认为,体质和肤色的差异导致人们形成了有色人种不可信的刻板印象,肤色的差异导致了黑人更容易遭受刑罚的惩治,还有研究者提出了“肤色困境”的概念。虽然,黑人知道自己因为肤色的原因而遭受到各种歧视,但是,他们对于自身政治身份的诉求远远超过了肤色歧视,以致他们陷入两难困境之中。从以上简介中,我们可以大致地了解到2007年国际社会学界对移民和种族/族群问题的关切和各国学者们研究工作的努力方向。
2.婚姻、家庭、性别研究
这是仅次于种族/族群问题而倍受关注的社会学研究领域,在四本期刊2007年所发表论文总数中排在第二位,共计31篇。在人类社会中,男女以各种正式或非正式的关系结合在一起并繁衍后代,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和不同的文明模式中了出现了不同的婚姻和家庭形式。在婚姻、家庭和社会中,性别角色和行为差异越来越受到学术界的关注,不仅医学和心理学等学科的学者们在研究性别差异,家庭婚姻研究更是社会学的一个传统研究领域。在现代化进程中,两性关系和家庭机制发生了许多新的变化,这也使得这一领域的研究成果有了更多的积累。近年来女性主义思潮在社会科学领域所带来的影响持续升温,涉及的主题与生育健康与性问题等的研究相互交织,
这些论文涉及了家庭、婚姻、性别研究的许多专题,同时这些研究也是以各类调查数据的实证分析为主,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各国在这一领域内所关注专题的多样性。除了传统研究专题(就业和收入的性别差异、婚姻稳定的影响因素、人们的生育观念和行为、离婚对子女的影响、青少年性行为等)之外,有些论文的选题具有某种全新的视角,如以性别和性为基础的身体商品化问题,反映出生育科技的新发展和人类生育行为的一些新变化。这说明社会学家们在积极跟踪社会变迁和人们行为的新变化。
3.社会分层与社会流动研究
社会分层与社会流动研究可以说是社会学最重要的研究领域之一,也是人们认识社会结构及其变迁规律的重要切入点,了解不同国家的社会分层结构及人们得以实现社会流动的机制,通常有助于我们认识该社会的基本特征及发展的未来走向。四本英文期刊在2007年发表了涉及这一领域的论文共14篇。
各国的社会发展都有不同的历史轨迹,它们的社会分层体系和流动机制也具有不同的特点,而且这些体制和流动机制始终处在不断的变迁过程之中,这就使对各国社会的分层体系和流动机制的调查研究以及对它们变迁轨迹和特征的追踪研究,成为社会学界永恒的研究专题。以上四本期刊在2007年发表的14篇论文,从不同的视角来分析不同国家的社会分层体系和变迁的态势。值得注意的是,这些研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以对不同来源的统计和调查数据的量化分析为基础的。实证主义的精神在这个领域得到了最鲜明的体现。而在社会分层体系中,性别、年龄、受教育背景、雇佣身份、代际影响、传统弱势群体、在经济发展中出现的新阶层群体等因素,以及不同阶层的消费模式差异等,都得到学者们的关注。
4.组织与制度研究
人类社会自形成之后,就在某种组织形态中活动和发展。随着生产力水平的不断提高和人们组织规模的不断扩大,各类社会组织和相关制度也越来越复杂,而且无论是政府、企业、学校、社区,还是政治党派、宗教团体、行业工会等组织都依据其形成的历史和运行的特点而发展出各自不同的制度和运行机制。四本英文期刊在2007年共发表这一领域的论文13篇。
从研究内容上来讲,这些论文从不同角度和具体领域分析了组织社会学的一些核心研究专题。其中有些侧重于探讨组织内部信任问题,包括宗教组织、协会、公司以及创新型组织内部的信任。有些研究对不同宗教内部的信任维度进行了研究,指出新教徒比其他宗教成员更容易信任陌生人;有些研究对于竞争性企业之间的潜在信任问题进行了研究。
5.《社会学年鉴》2007年概要
《社会学年鉴》(ARS)每年出版一本,主要介绍社会学某些分支领域的发展状况和处于前沿性的研究专题。这些总结篇幅不长,但内容丰富,因为是由权威学者对几百部学术著作、研究论文的系统性总结,已成为世界各国社会学专业研究人员和教师了解本学科近年发展情况的最重要的资料来源之一。2007年的《社会学年鉴》分为11个部分,汇集了28篇文章。
对四本英文学术期刊和ARS所发表的以上各篇论文的介绍与评议将单独发表,本文只是在这些述评的基础上进行一个简单的汇总,以便使读者大致了解2007年国外社会学家发表论文的概貌。
2007年出版的国外社会学著作与期刊浩如烟海,我们选择了四份权威杂志在涉及最重要核心研究领域方面有关的几十篇代表性的论文进行介绍,从以上简略介绍中,读者可以知道这些论文的主要研究思路、使用数据来源和得到的基本结论。这样就为读者进一步阅读和借鉴这些论文提供了一个索引。我们希望本文能对那些想了解国外社会学在2007年的学科进展态势和主要发表成果的读者有所帮助。
2009, Vol. 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