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信息
- 樊宝敏, 李智勇.
- Fan Baomin, Li Zhiyong.
- 夏商周时期的森林生态思想简析
- Analysis on Forest Ecological Ideologies in Xia-Shang-Zhou Period, Ancient China
- 林业科学, 2005, 41(5): 144-148.
- Scientia Silvae Sinicae, 2005, 41(5): 144-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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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历史
- 收稿日期:2003-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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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代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朝代,没有留下多少文字的记载。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是从商代开始的。夏、商与西周三代(约公元前2070年—前771年),正是中国古代文明由兴起到繁盛的重要历史时期,历时约1 300年(夏商周断代工程项目办公室,2000)。从总体上说,夏、商与西周时期,我国的森林资源较丰富,是人口少,生产力不发达的奴隶社会。当时森林保护利用情况为:一方面,随着农业的发展,人类焚烧山林开辟农田,砍伐林木以满足生产和生活需要,因此利用与破坏森林和生态资源的程度越来越强(张钧成,1992;1995)。另一方面,为了节制森林和生态资源的破坏,更有效地利用有限的森林资源,产生了一些关于森林利用和生态保护的意识和思想(樊宝敏等,2002),如对森林动植物的图腾崇拜,五行学说对“木”的认识,阴阳说与生态安全,森林与生态资源持续利用等。在这些思想意识支配和指导下,相对加强了对森林和生态资源的保护和管理。2 700多年前的这些思想在当时恐怕居世界领先地位。虽然它已难以与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的生态理念相提并论,然而今天回顾并分析上古时代的森林和生态意识,不仅可以显示出古代中华民族伟大的生态智慧,同时对于构建新时期的生态思想仍有不少借鉴和启示意义。
1 对森林动植物的图腾崇拜远古时代,生产力和科学水平相对低下,人们对自然界的认识和改造能力比较有限。面对五彩缤纷的大千世界,人们的头脑中产生了对自然现象和超自然力量的崇拜,以及征服自然的幻想,认为万物皆有神灵主宰。所以,一切自然现象都被奉为神灵,原始自然宗教十分盛行。森林资源是人们赖以生存的自然条件,作为森林资源的动植物也被奉为神灵,于是产生了对森林动植物的图腾崇拜(张钧成,1995)。
这种原始自然宗教意识的产生,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思维对存在,精神对自然界的关系问题,全部哲学的最高问题,象一切宗教一样,其根源在于蒙昧时代的狭隘而愚昧的观念。”(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1972)这种自然宗教意识发展为原始自然宗教。近年中国考古学者于辽西东山嘴和牛河梁发掘的大型祭坛、女神庙等,是距今5 000年前祭祀天地鬼神之所,其女神庙遗址有泥塑残块,证明除主神外,尚有多种神灵,这反映了此时期的原始自然宗教活动。据《尚书·吕刑》记载,黄帝与蚩尤的涿鹿之战,是由于“苗民弗用灵”。这是一场以维护统一自然宗教为名的战争。
在商朝,以上帝为至上神的一元神宗教代替了祖先和自然崇拜的多元神宗教,反映了原始社会向奴隶社会的过渡。过去被崇奉的多种神灵被改为天,或帝、上帝。上帝主宰自然界和人间的万事万物,包括:日月、星辰、林泽、风雨、雷电,以及战争胜负、年成好坏、人事吉凶等。例如,在商代甲骨卜辞中有“帝令其风”。随着奴隶制的产生,出现了君权神授的思想,大奴隶主是上帝在人间的代表,称“下帝”或“天子”,也只有奴隶主生前可以“步于上帝”(《尚书大传》)。自然宗教活动所崇拜的对象除火、日月、星辰、风雨、雷电之外,还有土地、山川、森林。先民为了生存和延续,除了进行有限的斗争,更多的是对自然的依赖、祈求和幻想。
图腾崇拜是对自然和祖先崇拜相结合的原始宗教,其主要特征为崇拜本族祖先或与本族有特殊关系的保护神,并以此为本族标记,同时禁止猎杀和禁食被尊奉为本族图腾的动植物。中国也有图腾崇拜的传统。除对火、云、水的崇拜外,更多的是对森林动物和森林植物的崇拜。《史记·五帝本纪》记载有黄帝与炎帝作战时,曾驱熊、罴、貔、貅、豹、虎等与炎帝战于阪泉。这实际上是说黄帝调动以上述6种动物为图腾的氏族部落协同作战。《左传·昭公十七年》记载鲁昭公与郯子的对话:“秋,郯子来朝,公与之宴。昭子问焉,曰:‘少昇氏鸟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昔者黄帝氏以云纪,故为云师而云名;炎帝氏以火纪,故为火师而火名;共工氏以水纪,故为水师而水名;大昇氏以龙纪,故为龙师而龙名。我高祖少昇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其中郯子所说的“纪”与“名”均为图腾标志。据考证,伏羲、黄帝、共工、祝融、匈奴等部落均以龙为图腾。至今,中华民族尚以龙的传人自居。这些都是远古对森林动物崇拜的痕迹。对森林动植物的图腾崇拜,还表现于中国人的姓氏多与动植物有关,如牛、羊、马、龙、熊、林、梅、花、叶、李等,多来源于远古各部落的动植物图腾。桑树是我国先民图腾崇拜的树木之一。我国是世界上最早饲养家蚕和缫丝制绢的国家。相传黄帝之妻嫘祖是蚕桑文化的创始人。人们长期将桑与蚕并奉为神明。同时,将桑林视为兴云致雨、解除旱灾的神明之所。在商代,因天大旱,有商汤王“桑林祷雨”的故事。《吕氏春秋·顺民》:“昔者汤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汤乃以身祷于桑林。”此后形成了影响深广的桑蚕文化。
此时期,存在着一种将动植物现象比附政治、人事的得失、吉凶、祸福的唯心主义思想。如在商代“桑穀共生”被认为政事有误。据《史记·殷本纪》载:“帝太戊立伊陟为相。亳有祥桑穀共生于朝,一暮大拱。帝太戊惧,问伊陟。伊陟曰:‘臣闻妖不胜德,帝之政其有阙与?帝修其德。’太戊从之,而祥桑枯死而去。”
远古时代,人们为了趋利避害、趋福避祸,需要乞求神灵,进行各种祭祀,部落首领或帝王大力推行“封禅”活动。祀天曰封,报天之功;祭地曰禅,报地之功。是帝王或部落首领受命于天、与天相通的标志。封禅泰山的宗教活动,可溯源原始人群对自然山川的崇拜。司马迁在《史记·封禅书》记管仲论封禅的话:“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管子能找到:无怀氏、応(即伏)羲氏、神农氏、炎帝、黄帝、颛顼氏、帝喾、尧、舜、禹、汤、周成王,大都是古代比较强大部落的首领,是传说中的人物。《尚书·舜典》记载:“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肆觐东后。”所谓“巡守”指游牧民的巡行狩猎,“柴”为烧柴火,“望”是一种祭祀形式。在祭祀的活动中,视草木为神灵,秦代儒生建议上山封禅要用蒲草裹车轮,“古者封禅为蒲车,恶伤山之土石草木。”(《史记·封禅书》)当秦始皇东登泰山时,见山中草木稀少,乃下令“无伐草木”。这种封禅活动在历史上持续很久。从秦始皇到宋真宗,许多帝王都曾举行封禅泰山的仪式。元明以后改为祭祀。清圣祖、清高宗等帝王都曾到泰山登封告祭。北京现存天坛、地坛、社稷坛等也是这一活动的产物。
在远古时代,森林生态资源是人们赖以生存的自然条件,人们从感恩戴德、敬畏慎惧发展到对“天”、“帝”、大自然的崇拜,难免带有浓厚的宗教迷信色彩。但另一方面,人们模糊地认识到自然与人类之间有一种统一的关系,应该慎重地对待森林生态资源,防范资源的滥用,这种观念通过宗教形式曲折地反映出来,表现出人们对自然界认识的进步,从意识上开始与自然界相分离,又将自然界比附上大量人文色彩,带有很大的局限性(罗桂环等,1995)。自然崇拜在客观上起到生态保护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符合生态伦理原则。
2 五行学说对“木”的认识从夏代开始,人们已萌生“五行”观念。最先提出“五行”的是禹之子启。《尚书·甘誓》:“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罚。”。这是夏启夺取王位后,有扈氏反抗,启与有扈氏在甘地决战时的誓辞,指责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违背了天命,理应受到天的惩罚。
周初,五行思想有所发展。周武王克商后,得胜班师,于周武王十三年访殷纣王的叔父箕子,箕子提到正确处理五行问题,其中包括正确对待林木。《尚书·洪范》记述了这次对话:“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王乃言曰:‘呜呼!箕子。惟天阴骘(保护)下民,相协厥居(和睦共处),我不知其彝伦攸叙(常理制订)。’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堙(堵塞)洪水,汩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授予)‘洪范’九畴(九章大法),彝伦攸伝(正常的秩序受到了破坏)。鲧则殛死,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錦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洪范九畴”的制定反映出奴隶制度的成熟,包含了治理国家的根本大法、社会伦理道德准则和奋斗目标。其中将“五行”列为九章大法之首,可见对自然资源的重视。《尚书·洪范》对五行的解释:“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这段话对五行的名称、性质和作用作了说明。可见五行是与人们生活关系密切的五种自然物质。周初的“五行”思想并未停留在合理利用五种物质上,还包括科学思想的萌芽,较之夏代有很大的进步,而且包含对木材特性的认识,所说的“木曰曲直”,意味着我国从原始的木材利用,进入自觉的木材利用阶段,认识到木材不仅能“钻木取火”、“楼木为巢”、“刳木为舟”,而且可弯可直,有更广泛的用途,这无疑是一个认识上的飞跃。
到西周末年,五行说在实际运用中得到进一步发展。《国语·郑语》记载,西周末年幽王的史官史伯对郑桓公说:“夫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以他平他谓之和,故能丰长而物归之;若以同裨同,尽乃弃矣。故先王以土与金木水火杂,以成百物。”这是运用五行说来说明事物多样性和统一性的关系(张岂之,1993),也可以说是五行说的发展。这种理论与今天的生态系统理论有很多相近之处。五行(水、火、木、金、土),是生态系统结构中的五种组成要素,或者五大生态因子,这些要素只有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生态系统才能够具有一定的化育功能(生、继),不断地演进(丰长而物归之),才能够实现可持续发展。否则,生态系统将遭受破坏。“木”是五行之一,五行不能缺木,木在五行之中占有重要地位。而且,史伯“和实生物”的思想是极其深刻的,与今天保护生物多样性、加强天然林保护、发展混交林的林业经营理念是十分契合的。
可见,“五行”说是从整体上说明世界上不同的物质相互制约、相互转化的关系。后来战国时期的五行思想,不仅把“木”作为五行之一,而且将“木”列为五行之首。认为木主生,代表生命,与四时、五方联系起来时,木属东方,属春季。由于日出东方,故把东方作为五行之首,如同东岳属于五岳之首一样。因此,木在五行之中居于首要的地位。成熟的五行说,实际上是以木为核心的和谐宇宙生态系统(徐文明,2001)。这就更加强调了森林生态资源的重要性。尽管用这种理论来说明整个世界不免有牵强附会之处,但总的说来,在当时对于人们认识和改造世界是有积极作用的。
3 阴阳说与生态安全意识阴阳的概念产生较早。阴(--)、阳(—), 相传是伏羲画八卦时的基本符号。甲骨卜辞中已有“阴”、“阳”二字(《殷墟书契前编·五·二四·五》),说明商殷已有阴阳概念,当时主要用来表示自然界的明暗现象。到西周初年,阴阳观念发展成包括辩证因素的“阴阳说”,成为一种关于宇宙万物发生和发展的系统理论,用来认识自然和社会现象,将天灾、人祸等归咎于阴阳不调。这一思想集中体现在《周易》书中。此书相传为周文王在“八卦说”的基础上推演而成。《史记·日者列传》有“自伏羲作八卦,周文王演三百八十四爻而天下治”的记载。由阴、阳两种符号组成两仪构成四象、八卦,“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易传》)。八卦,即坤、艮、坎、巽、震、离、兑、乾,分别代表八种自然物:地、山、水、风、雷、火、泽、天。八卦两两组合,形成六十四卦,包括三百八十四爻,代表众多事物。《易·系辞上》:“一阴一阳之谓道。”《庄子·天下》:“易以道阴阳”。《周易·序卦》:“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用阴阳两种对立因素来说明世界的万千事物。
阴阳学说包含着许多辩证因素。它在我国哲学史上较早地提出事物矛盾、对立统一的观念。这种矛盾对立的观念运用于自然、社会与人的诸多方面,用来形容天地、日月、昼夜、春夏秋冬、君臣、男女、山川等。在解释自然现象时认为宇宙由阳气与阴气所组成,天属阳气,其性上升,地属阴气,其性下沉,阴阳二气的上升与下沉形成天地、生成万物,如阴阳二气不调,则发生灾害。《国语·周语》记载了西周末年幽王大夫伯阳父的一段话:“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阳父曰:‘周将亡矣!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瑄,于是有地震,今三川实震,是阳失其所而镇阴也。阳失而在阴(指因水土流失,造成山上的土石在河床中淤积),川源必塞,源塞,国必亡。夫水土演而民用也。水土无所演,民乏财用,不亡何待?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源又塞,塞必竭。夫国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之徵也。川竭,山必崩。若国亡不过十年,数之纪也。夫天之所弃,不过其纪。’”这是运用阴阳学说来解释“地震”等自然现象,并将自然现象与人事联系起来,很耐人寻味。“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所以如此,是因为由于地震而造成河道堵塞,下游干涸,进而造成“水土无所演,民乏财用”,故“民乱之”、“周将亡”,很有一定的道理。伯阳父阐明的一个很重要的观点,就是提醒当权者要努力维护“阴阳之序”,使“水土永演”,方能达于“民用丰足”、社会安定。这里已经涉及到了自然系统与社会系统的平衡和互动关系,提倡天人关系的有“序”,或者说协调与和谐。伯阳父“水土演财用”、“国必依山川”的思想涉及到山川治理与国家安全的重要问题。“阴阳说”实际上包含了维持生态系统的平衡和森林资源可持续利用的思想。
然而,阴阳概念在森林保护利用中的应用并不都是合理的。《周礼·地官·山虞》称:“仲冬斩阳木,仲夏斩阴木”。把春夏所生之木(指落叶树)和山南水北所生之木(阳性树)称阳木,将秋冬不落叶之木(指常绿树)和山北水南之木(阴性树)称阴木。在今天看来,冬季砍伐落叶树或阳性树,夏季砍伐常绿树或阴性树,没有什么科学道理(熊大桐,1995)。
4 森林与生态资源持续利用的思想传说从黄帝开始植树造林。《史记·五帝本纪》载:黄帝“顺天地之纪,幽明之占,死生之说,存亡之难,时播百谷草木。”帝颛顼则“养材以任地”。现在陕西省黄陵县还保存着传说黄帝亲手栽植的“轩辕柏”。
商汤在立国之前,鉴于夏桀之滥用森林资源,即反其道而行,重视对森林资源的保护,有“网开三面”之说。《史记·殷本纪》载:“汤出,见野张网四面,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我网。’汤曰:‘嘻,尽之矣!’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网。’诸侯闻之,曰:‘汤德至矣,及禽兽。”这是我国最早爱护野生动物的典故,广为称颂。汤在建立商代之初即宣布重视农林生产。《尚书·汤诰》:“贲若草木,兆民允殖。”与商汤王不同,亡国之君的殷纣王则滥用森林资源。郑樵的《通志·卷三上》载:“纣尝六月猎于西土,发民逐兽,谏者曰:‘长育之时,不可逆天道、绝地德,君践一日之苗,民失百日之食。’纣杀之。纣杀之数月,大风飘牛马、发屋拔木,飞扬数十里。”可见,当时人们普遍将滥用森林资源视为“逆天道、绝地德”的不道德行为。
鉴于殷末滥用森林资源的严重弊端,周文王等人举起了“保护森林资源”这样一面动员民众、灭殷兴周的鲜明旗帜。这反映在《逸周书》中。《逸周书》系西晋太康年间盗发汲郡魏安厘王冢所得竹简,故又称《汲冢周书》。其中有不少关于周文王强调保护自然生态和森林资源的论述。《逸周书·卷三·文传解》载:“文王受命之九年,时维暮春,在鄗。召太子发曰:‘呜乎!我身老矣。我语汝,我所保与我所守,传之子孙。吾厚德而广惠,忠信而志爱。人君之行,不为骄侈,不为泰靡,不淫于美,括柱茅茨,为民爱费。山林非时不升斤斧,以成草木之长;川泽非时不入网罟,以成鱼鳖之长;不燮不卵,以成鸟兽之长。畋猎唯时,不杀童牛,不夭胎,童牛不服,童马不驰不骛,泽不行害,土不失其宜,万物不失其性,天下不失其时。土可犯,材可蓄。润湿不谷,树之竹苇莞蒲,砾石不可谷,树之葛木,以为𥖨祐,以为材用。……故凡土地之间者,圣人裁之,并为民利。是以鱼鳖归其渊,鸟兽归其林,孤寡辛苦,咸赖其生。山林以遂其材,工匠以为其器,百物以平其利,商贾以通其货。工不失其务,农不失其时,是谓和德。……不明开塞禁舍者,其如天下何。人各修其学而尊其名,圣人制之。故诸横生尽以养从生,从生尽以养一丈夫。无杀夭胎,无伐不成材,无堕四时。”周文王所说的“山林非时不升斤斧,以成草木之长”的思想,就是一种保护自然生态以利于森林资源持续利用的思想。标志着“以时禁发”森林保护利用思想的初步形成。他所强调的“润湿不谷,树之竹苇莞蒲,砾石不可谷,树之葛木,以为𥖨祐,以为材用。”就是一种植树造林以保护森林的思想。此外,他主张“土不失其宜,万物不失其性,天下不失其时”,即是主张因时因地制宜,以保证山林资源的有效利用,以及农、工、商经济的协调发展。这些观点对其后历代的森林资源保护和利用发生了重要影响。
与此同时,《逸周书·卷四·大聚解》还记载了周公(姬旦)关于森林保护利用的思想:“周公曰:‘……陂沟道路,柾苴丘坟,不可树谷者,树以材木。春发枯槁,夏发叶荣。秋发实蔬,冬发薪瑄。以匡穷困。……因其土宜,以为民资,则生无乏用,死无传尸。此谓仁德。……旦闻禹之禁,春三月,山林不登斧,以成草木之长;夏三月,川泽不入网罟,以成鱼鳖之长。且以并农力执,成男女之功。夫然,则有生而不失其宜,万物不失其性,人不失其事,天不失其时,以成万财。万财既成,放此为人。此谓正德。……泉深而鱼鳖归之;草木茂而鸟兽归之;称贤使能,官有材而士归之;关市平,商贾归之;分地薄敛,农民归之。水性归下,民性归利。王若欲求天下民,先设其利,而民自至。譬之若冬日之阳,夏日之阴,不召而民自来。此谓归德。’”周公的观点与周文王是基本一致的。强调“不可树谷者,树以材木”,不宜发展农业的地方应发展森林。当然,书中所载周公有“分地薄敛”之语,可能是春秋战国时期后人“法先王”的一种依托之言。但周初重视保护森林资源应属客观事实。另见《通志·卷三·三王纪下》,周文王在伐崇国时,曾下令:“无杀人,无坏室,无塞井,无伐木,无掠六畜,不如令者不赦。”这也是我国较早反对战争毁林的军令。这与黄帝时期和夏代的大规模毁林相比无疑有了长足的进步。此外,《逸周书·卷六》有“周月”、“时训”、“月令”等篇(其中“月令”篇阙佚,今有补),这些篇包括国家规定的一年四季中需进行的农林生产活动,反映出“顺天而为”、“以时禁发”的森林保护利用思想。
5 小结综上所述,在长达1 300年的夏商周时期,先民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不断地积累和总结经验教训,森林观和生态思想都有了极大的进步。从文明的一开始就显示出了以“天人合一”为基调的生态思想。集中表现在夏启的“威侮五行,天剿其命”;商汤王的“网开三面”;周文王的“山林非时不升斤斧”;箕子的“洪范九畴,五行居首”;周公的“不可树谷者,树以材木”;史伯的“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伯阳父的“天地有序,水土演财,国依山川”等思想之中。当时森林生态资源遭受严重破坏。管子曾论述黄帝、虞舜和夏禹的毁林情况:“黄帝之王,谨逃其爪牙,有虞之王,枯泽童山,夏后之王,烧增薮,焚沛泽,不益民之利。”并分析其原因为:“烧山林、破增薮、焚沛泽,猛兽众也。”(《管子·国准》)同样,殷纣王也有因“逆天道、绝地德”,在森林资源“长育之时”滥猎滥伐以致亡国的残痛教训。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们总结历史的经验教训,结合当时社会经济的需要,提出了加强生态保护、保证资源持续利用的思想,对当时保护与合理利用森林资源发挥了积极作用。
诚然,2 700多年前的思想很难与今天的生态思想相比拟。中国的生态思想传统产生于人类改造自然能力弱小的农业文明时代,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本质上具有被动地适应自然规律的性质,其实践方面的道德规范也是对生存经验的归纳和概括,缺乏科学技术上的深入研究作为其依据。所以必须对中国生态思想传统进行理性重建,以适应新形势的需要(佘正荣,2001)。根据最新的研究成果,新世纪上半叶中国林业发展的总体战略思想的核心是“生态建设、生态安全和生态文明”(中国可持续发展林业战略研究项目组,2003)。这一思想是对中国传统生态思想的继承和发展,对新时期的生态建设必将发挥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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