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东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辽宁 沈阳 110819
文章编号: 1008-7621(2018)01-0074-07
齐承水(1989-), 男, 东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
众所周知,对历史唯物主义思想的研究,一直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要问题域。毋庸置疑,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对历史唯物主义有着深刻的理解。面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新形势,卢卡奇在马克思《资本论》的基础上,试图对历史唯物主义中的辩证法实质内涵作进一步研究,旨在捍卫正统的马克思主义。卢卡奇认为,历史唯物主义的现实性,就在于它作为一种意识形态的存在,是无产阶级革命性的理论武器。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对庸俗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决定论进行批判,进一步夯实了卢卡奇总体性辩证法的内核,使得历史唯物主义有了新的内涵。
一、历史唯物主义的总体性辩证法本质对于何为历史唯物主义,卢卡奇明确指出:什么是历史唯物主义呢?它表现为一种科学的方法,不同于资产阶级历史方法的地方,就是历史唯物主义能够从本质上去理解过去的事件。与此同时,它能够使我们从科学的历史视野去考察当代,从更深层次的历史动力去考察事件,而不仅仅只看到当代的表面情况[1]317。依据卢卡奇的观点,历史唯物主义是真正的科学的历史方法,是揭示历史事件的真正动力。这也就是说,卢卡奇用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来分析现实世界,是一种新的世界观。不难理解,这种不同于资产阶级的历史方法,使得历史唯物主义总体性的辩证法本质进一步彰显。
在青年卢卡奇的哲学语境中,历史唯物主义是其新世界观的表现,是对马克思“颠倒”黑格尔辩证法的进一步探索。在卢卡奇看来,马克思吸收了黑格尔哲学的进步方面,就在于用辩证法来认识社会现实。卢卡奇认为,马克思进一步把黑格尔的历史观推到了逻辑的顶端。他把无论是社会的,还是社会化的人的一切现象都彻底地变成了历史问题,因为马克思具体揭示了历史发展的真正基础[1]68。毋庸置疑,对待社会现实问题,马克思和黑格尔有着截然不同的观点。黑格尔从主体性的自我意识出发,并把其视为历史发展的动力,所有的一切都是理念的现实性存在。黑格尔对抽象辩证法的运用,马克思对其进行了彻底改造。依据卢卡奇的观点,马克思对黑格尔的超越就在于用历史的辩证法去理解社会现实,从而具体解释历史发展的真正源泉。
卢卡奇在马克思的基础上,对黑格尔概念辩证法进行了深入批判。在卢卡奇看来,历史辩证法就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实质内涵,易言之,卢卡奇用历史的范畴去分析现实社会。应当指出,卢卡奇也对黑格尔抽象的辩证法进行了批判。正如卢卡奇所认为,在黑格尔的哲学语境里,辩证法是纯粹逻辑的展现。通过对外化的消除,使得自我意识能够进一步发展,从而使得主客体相同一,这在本质上是意识哲学的最高阶段,即绝对精神的出现[1]18。不难理解,黑格尔的辩证法是精神逻辑的自我展现。卢卡奇进一步认为,主客体同一性存在,最终是在社会历史的过程中完成的。从本质上来看,卢卡奇继承了马克思辩证法的内核,用历史发展的过程性来批判黑格尔思维逻辑的封闭性。
事实上,卢卡奇用历史的辩证法分析了当时的资本主义社会。卢卡奇认为,如果对资本主义的本质认识不清楚,就会陷入康德的历史哲学中。毋庸置疑,卢卡奇批判了实证主义对辩证法的忽视,力求还原马克思辩证法在社会历史发展中的重要性。在谈及资本主义社会时,卢卡奇指出,对一个时代或者是对一个学科的研究,历史过程中的统一问题都是绕不开的[1]62。也就是说,无论是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生,还是它的崩溃和灭亡,都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这种过程性的存在,是不以资产阶级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否则的话,就如同康德从经验的自我中,从经验的自我意识中,对社会历史进行考察。总之,要想使得历史能够清晰地被了解,辩证法的重要性是不容忽视的[1]62。所以,通过历史辩证法,才能够更加清楚地认识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本身。
卢卡奇认为,对人类社会发展的考察,绝不能模糊辩证法概念。辩证法概念必须清晰明确,否则的话,就会被理解为多余无用的,就会成为马克思“经济学”或“社会学”的点缀物而已[1]53。不难发现,修正主义者将马克思的辩证法思想边缘化了,这种粗糙的非批判性,就是要在历史唯物主义中去掉辩证法。“但是我们必须着重指出,它这样做,将背离辩证法的最核心的本质” [1]52。这也就启示我们,无论是研究经济范畴,还是社会领域范畴,时刻应该把握住辩证法要素,从而使外部世界和人类思维的运动发展相统一。从更深层次来看,在卢卡奇这里,历史辩证法的本质性规定,就在于辩证法的革命性规定。所以,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深入理解,不能像修正主义者那样对辩证法持漠视的态度,而是应进一步把握总体性辩证法对社会现实的重要作用。
深入思考可知,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具有总体性的特质,表现为一种总体性的辩证观。在卢卡奇看来,对社会事实和孤立事件的认识,不能从一种简单纯粹的、直接自发的思维逻辑出发,而应该从具体的总体性范畴入手。我们应该在总体性的视阈下去看待社会生活中的孤立性事件,并把它们归结为历史中的环节,只有这样,对事实的理解才会成为对现实的认识[1]58。这就告诉我们,任何孤立性的东西都应该用总体性的态度去对待,应当把握作为部分的存在与整个社会的辩证关系。相比较于黑格尔唯心主义的总体性,卢卡奇历史唯物主义的总体性,是对马克思具体总体性观点的继承。
诚然,黑格尔的“实体即主体”的思想,具有理论的创新性。在黑格尔看来,对于作为宇宙最高统摄的上帝,是主体和实体相统一的体现,是历史与逻辑的一致。这种绝对精神的自我展现过程,虽然在实质上是唯心主义的体现,但却蕴含着丰富的辩证法思想。黑格尔对斯宾诺莎“实体”概念和费希特“自我意识”思想的超越,就在于用总体性的方法理解最高的精神实体。马克思的总体性的辩证法,无疑是一种新唯物主义的总体性方法,是对黑格尔的超越。卢卡奇认为,马克思的“对象性即主体性”不同于黑格尔的“实体即主体”的思想,马克思强调对象在主体之外,并作为外在的主体力量和主体共存[2]。不难发现,马克思哲学语境中的对象与主体的总体性关系,更具有辩证法的内在意蕴。
卢卡奇认为,历史唯物主义这种总体性辩证法的实质,是一种动态的辩证,而非僵化的无差别的机械运动。在对经济生产过程的认识中,卢卡奇认为,必须说明的是,总体性的范畴不等同于没有差别的同一性和统一性。对资产阶级的生产制度那种独立自主的虚伪假象的理解,要从辩证法的环节入手,即要考虑动态和辩证的整体,要把各个环节纳入到整个动态的辩证关系之中[1]63。依据卢卡奇的观点可知,这种辩证的总体观就体现在动态的运动过程中。这正如卢卡奇所重视的一样,要对现实进行社会过程的理解,就必须全面考量辩证的总体观。所以,对资本主义社会本质的理解,最根本的就是坚持辩证的总体观。
总的来讲,历史唯物主义作为一种科学的认识方法论,是通过总体性的辩证法得以体现的。从另一方面来讲,历史唯物主义是一种历史的辩证法,这也是对马克思辩证法思想的继承。作为卢卡奇的新世界观,总体性的辩证法贯穿于历史唯物主义的始终,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本质所在。概言之,卢卡奇历史唯物主义思想的其他内涵,都是建立在总体性辩证法的基础之上的。
二、历史唯物主义的意识形态性功能在《历史与阶级意识》这部著作中,卢卡奇用专门的章节叙述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功能变化。在卢卡奇看来,马克思经典意义中的历史唯物主义是资本主义社会的自我认识,其适用有社会前提性。与此同时,历史唯物主义是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无产阶级运用这一强有力的武器进行社会革命。正如卢卡奇自己所言,历史唯物主义的首要功能就是行动,无产阶级就是要用历史唯物主义做到理论与实践的统一。具体而言,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意识形态性功能的理解,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的。
第一,历史唯物主义在理论上表现为资产阶级的经济结构。卢卡奇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当中,历史唯物主义所起的作用是无条件的。卢卡奇指出,依据马克思的系统考量,在本质性方面,历史唯物主义和古典的国民经济学同属一类,即它们在特定的生产制度和社会制度里是真理[1]322-323。毫无疑问,这种社会制度和生产制度,就是资产阶级私有制的外在表现。正是卢卡奇看到了历史唯物主义是资本主义社会的自我认识,资产阶级才排斥历史唯物主义,资产阶级科学也抵制历史唯物主义。之所以如此,原因就在于,历史唯物主义能够准确把握资本主义制度,能够从本质上揭露资本主义社会的虚伪面目。所以,资产阶级科学作为资产阶级在思想意识方面的表现,就在极力反对历史唯物主义。
在卢卡奇看来,历史唯物主义作为资本主义社会的自我认识,只不过是在意识形态方面对资本主义客观经济事实的描述。正是在这层意义上,卢卡奇指出,历史唯物主义最终是不能被资产阶级所理解,资产阶级本身那种肤浅抽象和非历史性的东西,是不能把握资本主义自身的总体和推动力的[1]323。这从侧面就可以看出,历史唯物主义既是对资产阶级社会生活的反映,同时也是反思资产阶级科学的重要理论武器。卢卡奇进一步指出,资产阶级表面的独立性会被克服,这种独立性是综合整体片面的一部分,它们是不受约束和完全封闭的孤立的自律体系,这是历史唯物主义在方法论上新时代的功绩[1]324。不难理解,这种独立的、自我封闭的自律体系,正是资本主义经济社会结构的直接体现。
这种外在的独立性,其实是资本主义社会自我认识内在范畴的表达。卢卡奇从前资本主义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出发,旨在进一步弄清社会经济结构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关系。在卢卡奇看来,前资本主义社会中,社会结构中的部分经济因素是抽象分离的,而超经济性的方面却是不可分割的统一体;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社会结构中的所有因素都是处在辩证的相互作用之中。不论是哪个资本主义阶段,历史唯物主义作为科学的方法,作为资产阶级的自我认识,都可以运用其中。无论是英国的古典经济学,还是德国的古典哲学,自我封闭的社会结构标志着资产阶级社会独立意识的形成。历史唯物主义需要做的,就是要扬弃这种虚假的独立意识,只有这样才能超越当前的资本主义社会。所以,国民经济学的虚假的“经济规律”,注定是要被批判的,即通过历史唯物主义来还原理性的社会结构。
第二,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外在表现。在卢卡奇的论述中,并没有直接指出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就是历史唯物主义。但在卢卡奇时期,无产阶级就是用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去同资本主义进行斗争的。卢卡奇认为,无产阶级使用迫使资产阶级社会去自我认识的方法进行斗争,这种自我认识所带来的必然的后果,就在于资产阶级内部出现问题[1]322。毋庸置疑,无产阶级所使用的认识方法,即历史唯物主义。卢卡奇进一步指出:“在这场为了意识、为了社会领导权的斗争中,最重要的武器就是历史唯物主义。” [1]322不难看出,无产阶级为了阶级意识的斗争,用历史唯物主义来武装无产阶级,进而夺取意识形态的领导权。因此,无产阶级已经将历史唯物主义思想内化到自身中,时刻准备着同资产阶级虚假的阶级意识作斗争。
在卢卡奇看来,相比较于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资产阶级的阶级意识是一种“虚假”的意识。毫无疑问,这种虚假的阶级意识,在本质上是由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结构所决定的。在资产阶级社会中,阶级利益和阶级意识是一对相对立、相矛盾的范畴。不难理解,这一范畴中的矛盾,是相容的辩证的矛盾。卢卡奇进一步指出,不同于其他的利益,阶级利益会促进资产阶级阶级意识的发展,从而壮大资本主义的统治力量。从总体的辩证的观点来看,资产阶级在阶级意识不断发展的过程中,对它而言的灾难性的悲剧也将发生,这就是无产阶级的出现。这正如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的,资产阶级不断发展的同时,也培养了自己的掘墓人,即无产阶级。因此,无产阶级把历史唯物主义当做自己的阶级意识,就在于用这一强有力的理论武器来反抗资产阶级的暴力统治。
资产阶级残酷统治的背后,其实是由经济生活的力量作为基础的。正如卢卡奇所说,经济意识在形式上表现为资产阶级的阶级意识,这种最高程度的虚假意识,实则是无意识,是人为的对资本主义经济现象最充分控制的时候显现出来的[1]126-127。在卢卡奇看来,正是基于资产阶级阶级意识的虚假性,在两个阶级展开阶级意识的斗争中,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势必会战胜资产阶级的阶级意识。究其本质原因,就在于资本社会性的强大,使得资产阶级更加认识不清其假象的阶级意识。卢卡奇认为,这场意识斗争的成败,决定性的因素就在于无产阶级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运用。换言之,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就是通过历史唯物主义这一基础的意识形式,做到对现存社会的超越。在物化的资本主义社会,无产阶级的意识不屈从于外在的物化世界,并且能够对资产阶级虚假的阶级意识进行扬弃。
第三,无产阶级的重要阶级武器就是历史唯物主义。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卢卡奇认为,无产阶级从不掩盖自身争取自由的目的,也不掩饰在阶级意识形态斗争中历史唯物主义的功能。因此,由于无产阶级不同于资产阶级的阶级地位,历史唯物主义能够通过揭示历史事件的真正动力而成为一种武器[1]318。毋庸置疑,历史唯物主义最迫切和最重要的任务,就在于揭露资本主义丑恶的面目。卢卡奇进一步指出,历史唯物主义的第一位功能是行动,而不是纯粹的科学认识[1]318。在这一点上,卢卡奇对马克思理论与实践的关系把握得很准确。在马克思哲学中,马克思强调在理论的基础上不但要认识社会关系,更为重要的是通过实践来变革社会关系,从而改变世界。无疑,卢卡奇将历史唯物主义的首要功能理解为行动,这就使得历史唯物主义有了实践的本质内涵。
毫无疑问,无产阶级要通过历史唯物主义的功能,对现存的资本主义社会进行变革。我们不能将历史唯物主义简单地理解为对资本主义社会错误的纠正,这一点是不够深刻的。正如马克思所强调的,对资本主义社会的认识不仅要看到经济社会虚假繁荣的事实,而且还要认清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本质,即资本作为资产阶级社会的根本驱动力。因此,历史唯物主义只作为一种简单的认识工具是远远不够的。历史唯物主义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促使无产阶级能够认清社会形势,而不是仅仅限于历史唯物主义本身。在对当前形势的明确把握中,依靠无产阶级的阶级地位去行动[1]318。这也不难理解,无产阶级领导权的取得就在于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运用,在同资产阶级进行阶级利益的较量中,具有使资本主义社会瓦解掉的功能。
历史唯物主义的深刻性,表现为对资本主义物化世界的深刻理解。在卢卡奇看来,人的社会关系的物化,不仅是资本主义本身的产物,而且是一种在动态的过程中体现出来的现象。这也就是说,社会关系的物化是一种历史的、暂时的社会现象。对这种物化世界的认识,只有在前资本主义社会才能够认识清楚,否则的话,就会歪曲资本主义时期的各种范畴。因此,摆脱物化关系对人的奴役,就是为了人同自身、人类、自然界的关系,能够成为人类真正生活的全部内容。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无产阶级必须时刻握紧历史唯物主义这一革命性武器。正如卢卡奇所说,在通向这一目标并已经开始的过渡时期里,尽管在我们的前面还有一段很长而充满痛苦的路,但无产阶级需要记住的是历史唯物主义作为武器的重要性,并需要长时间地去坚持[1]353-354。
三、历史唯物主义的批判性特质面对第二国际庸俗的马克思主义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歪曲,卢卡奇进行了强有力的批判,旨在正本清源,维护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性。顾名思义,庸俗的马克思主义就是披着马克思主义的外衣,实则对马克思主义的相关理论进行歪曲和庸俗化。卢卡奇指出,庸俗的马克思主义将历史唯物主义理解为经济决定论,通过经济根本力量来透视社会发展的一切,主张用和平的方式而非暴力的手段去反抗资本主义社会。毋庸置疑,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庸俗化理解,偏离了马克思主义的本真精神。有鉴于此,卢卡奇对以第二国际为代表的庸俗马克思主义者进行了批判,并对历史唯物主义做出了另样解释。
(一) 庸俗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误读对于庸俗马克思主义的错误,卢卡奇明确指出,在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运用方面,庸俗马克思主义和庸俗经济学所犯的错误一样,即把资产阶级社会里的一些范畴,例如纯粹性的历史概念,看作是不变不动的[1]336。马克思告诉我们,经济社会的发展要符合历史演进的规律,不存在永恒的经济体制,不能把资本主义社会现存的东西永恒化。毋庸讳言,庸俗的经济学背离了马克思经济学的本质内涵,把资本主义社会现存的经济范畴看成是永恒的,没有看到经济因素背后凝聚的人类劳动。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这些古典经济学家旨在维护资产阶级的利益,从而为资本主义社会的统治做出所谓合理性的解释。在这段描述中,卢卡奇认为,庸俗的马克思主义和庸俗的经济学所犯的错误相同。
庸俗的马克思主义者,对资本关系所反映出来的真正的社会经济关系置若枉然。他们缺少对资产阶级纯的经济关系的批判,严重背离了马克思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分析资产阶级经济的科学论断。在这些庸俗的马克思主义看来,历史唯物主义的最根本的思想就是经济决定论,主张纯粹的经济发展客观事实才是第一位的,否认革命力量的重要性。卢卡奇进一步指出,资本主义永久化的理论基础,实质上是庸俗马克思主义所力求的,即把一般规律当做资本主义社会特殊规律的完成[1]344。无疑,资本主义特殊的发展规律具有偶然性,把偶然性的东西当做必然性的规律永久化,实际上是践踏了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的人格尊严,同样也背离了历史唯物主义的本真精神。
在卢卡奇看来,对这种庸俗的马克思主义应该进行反思与批判。根据卢卡奇的观点可知,正统的马克思主义就在于革命性的辩证法,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马克思在对黑格尔主客颠倒的唯心主义辩证法进行批判的基础上,建立了历史性辩证法,塑造了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形象。然而第二国际的庸俗马克思主义者,将马克思革命性的辩证法思想歪曲了,以经济必然性的客观事实取代实践认识的方法,追求一种科学至上主义。正是在这个层面上,卢卡奇对第二国际的庸俗马克思主义进行了批判,试图重塑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性。
(二) 庸俗马克思主义历史观中的经济决定论与暴力革命的关系在卢卡奇看来,庸俗马克思主义忽视暴力革命在无产阶级斗争中的作用,把一切都寄托在用单纯的客观的经济因素来衡量。确切来说,庸俗马克思主义认为,经济主义是一种生产生活制度向另一种生产生活制度过渡的标准,而不是暴力革命[1]336。这部分人认为,暴力和经济二者是相互分离的,片面地将马克思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范畴理解为经济决定论。换言之,庸俗的马克思主义否认作为经济力量而存在的暴力,忽视暴力的重要作用。不难发现,卢卡奇将暴力与经济看成是辩证的统一体,二者并没有截然地分开。在某种程度上,暴力革命是经济力量的延伸,暴力在社会形态的转变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在上面的表述中,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这部著作,重点考察了马克思《资本论》中的思想,即有组织的社会暴力革命对生产力发展的重要作用。易言之,在间接层面上暴力革命就起到了经济的作用。卢卡奇进一步指出,暴力的作用在从资本主义社会向无产阶级社会过渡时,正好同它在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过渡一样,真实的发展也向我们表明,过渡中“无机的”“暴力的”性质是具有现实的历史性,同样也不会违反必然形成的新社会[1]345。从这里就可以明显看出,在一种生产制度向另外一种生产制度的转变中,暴力作为经济力量而存在具有现实性。
反过来讲,卢卡奇并没有忽视经济力量对暴力革命具有决定性的影响。也就是说,暴力革命和经济力量二者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相互促进的。卢卡奇所要批判的,就是将经济力量作为唯一决定力量的观点,这正是庸俗马克思主义庸俗的理论表现。因此,低估和消除暴力在历史中的重要作用,这是庸俗马克思主义惯用的理论策略。具体来讲,暴力并不是抽象的、赤裸裸的、未加粉饰的。卢卡奇指出,专横不是暴力的直接体现,暴力也不可能是专横的原则。暴力是一种自觉的意志,是对物化的社会关系对人的蹂躏的扬弃,同时也是扬弃经济对社会生活的控制,即暴力也是无产阶级对自我的积极扬弃[1]352。这就是说,暴力要对物化的社会关系进行扬弃,从而也是无产阶级通过自我扬弃而成为的自觉的意志。
(三) 庸俗马克思主义具有的理论危害性庸俗马克思主义不主张暴力革命,仅仅只通过社会的改良来对社会进行变革。不难发现,这种社会改良的方式,已经背离了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暴力革命理论。在物化的资本主义社会里,无产阶级要取得意识形态领导权,要能够创造无产阶级的阶级利益,必须要进行暴力革命。正是庸俗马克思主义的非暴力革命的主张,进一步增强了资本主义统治的稳定性。卢卡奇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里,资产阶级的稳定统治,是在革命和动态的过程中进行的,以致在这个不断变化的过程中,所谓的国民经济学表现为一种不变的永恒的规律和合乎自然规律的意识形态[1]338-339。从这里可以看出,一方面,国民经济学家永恒的经济规律,为资本主义的稳定创造了合理性的经济解释;另一方面,庸俗马克思主义的不主张暴力革命的理论,为资本主义政治统治的稳定性创造了良好的外部条件。
这所导致的危害就是,庸俗马克思主义与资本主义本质的趋同性。卢卡奇在其论述中就明确地指出了庸俗马克思主义与资本主义的一致性。卢卡奇认为,庸俗马克思主义同资本主义永久化的统治在客观上是一致的。因为庸俗马克思主义在逻辑意义上所追求的,就是在没有“超经济”暴力的情况下,进而通过经济发展的本质规律来推进社会主义的[1]344。从这里明显可以看出,庸俗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基础实质上是为资本主义服务的。毋庸置疑,庸俗马克思主义的危害性是巨大的,卢卡奇也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有鉴于此,卢卡奇认为唯物主义辩证法和历史唯物主义,是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较量的两个重要方面。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卢卡奇对庸俗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更重要的是在实践中去进行的。
四、卢卡奇历史唯物主义观的理论缺陷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叙述,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用了专门的章节来分析。毋庸置疑,卢卡奇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这部著作最重要的贡献在于:它试图从根本上和实质上恢复辩证法在马克思主义学说中的决定性地位” [3]。然而,必须指出的是,卢卡奇在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中,由于受到时代的局限性因素,也存在一些理论缺陷。这些理论缺陷,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的新版序言中也作了专门的说明。就卢卡奇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研究而言,其理论不足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卢卡奇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内涵和外延理解不够透彻。在马克思的哲学语境中,历史唯物主义有狭义和广义之分,但总的来说,历史唯物主义的本质是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把握。卢卡奇将历史唯物主义视为资本主义社会的自我认识,在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动态过程中,历史唯物主义才得以自我展现。不难发现,卢卡奇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外延混淆不清,即把狭义的历史唯物主义推广到广义的社会生活中。所以在卢卡奇看来,历史唯物主义被庸俗马克思主义理解为纯粹性的历史性范畴。有学者指出,卢卡奇把狭义的历史唯物主义扩大化了,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内涵所运用的具体语境没有很好的把握[4]1-4。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卢卡奇仅仅把历史唯物主义理解为资产阶级社会的经济结构的表现形式。毋庸置疑,在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中,历史唯物主义是建立在对资本主义现实社会生活和人类发展命运的基础上的,是马克思哲学思想的重要内涵之一。因此,在这个层面上,卢卡奇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存在偏差。
第二,卢卡奇对历史唯物主义中实践概念的过度夸张。在卢卡奇后来思想的变化中,他深刻认识到自己思想中浓厚的主观主义,即对无产阶级通过暴力革命反抗资产阶级的认识主观意识浓厚。正是在这样的认识前提下,实践的概念被狭隘和歪曲地理解,仅仅是为了从意识情感上迎合当时无产阶级的革命高潮。卢卡奇后来指出,在其著作中,革命的实践内涵更接近于以孤傲自居的乌托邦主义,这是受当时共产主义左派思想的影响。毫无疑问,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马克思主义学说,而是表现为一种夸张的高调姿态[1]12。这也就是说,在早期卢卡奇时代,他过度夸张实践的认识方法,以阶级意识至上来解读实践概念,实践成为思想直观的产物。对卢卡奇而言,对马克思实践思想中劳动概念的理解不到位,而仅仅是从历史唯物主义这种阶级意识的行动去透视资本主义社会的矛盾,这是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实践概念理解的偏差所在。
第三,卢卡奇历史唯物主义中历史辩证法的不足。卢卡奇认为,历史辩证法是历史唯物主义本质核心,但对自然辩证法思想进行了否认。卢卡奇对自然辩证法的偏颇理解,就在于否认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对自然辩证法的经典论述。卢卡奇指出,辩证法是矛盾不断被克服、扬弃和相互转换的重要力量,这是在一个规定转变为另一个规定的过程中进行的,因此片面的和僵化的因果关系必定为相互作用所取代[1]51。在卢卡奇看来,恩格斯的辩证法思想中没有提及主客体的辩证关系,这就使得流动的概念取代了辩证法革命性的思想。也就是说,卢卡奇对自然辩证法和历史辩证法并没有区分清楚,反而用历史辩证法取代了自然辩证法。毫无疑问,卢卡奇重视社会历史的方法,而忽视自然界的普遍规律,这是对马克思恩格斯辩证法思想的误读。从本质上看,卢卡奇对辩证法的理解此时处于抽象的主观思维层面,并没有跳出黑格尔主观唯心主义的理论框架。
综上所述,在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中,卢卡奇有着独特的理论视角,尤其是在马克思恩格斯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上,以历史辩证法为核心而展开,深刻阐释了历史唯物主义的新功能。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卢卡奇对庸俗的马克思主义进行了批判,提出历史唯物主义的暴力革命性作用。应当指出,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反映了卢卡奇的新世界观,开拓了研究马克思哲学中历史唯物主义的新视野。然而,对卢卡奇历史唯物主义的研究也应本着辩证的态度,在关注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创新中也应看到不足之处。总之,对卢卡奇的历史唯物主义的研究应当放到卢卡奇时代去理解,客观辩证地去分析卢卡奇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创新和理论缺陷。
| [1] |
卢卡奇. 历史与阶级意识[M]. 杜章智, 任立, 燕宏远, 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99.
|
| [2] |
马拥军. 从唯心主义总体性到唯物主义总体性——兼评卢卡奇对《历史与阶级意识》的自我批评[J].
哲学研究, 2008(8): 25–29.
|
| [3] |
吴晓明. 论《历史与阶级意识》的辩证法研究[J].
马克思主义与现实, 2017(2): 37–46.
|
| [4] |
张一兵. 青年卢卡奇的历史唯物主义观念[J].
南京社会科学, 2000(2): 1–4.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