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质炭是生物质在缺氧或无氧条件下裂解形成的多孔、低密度的富碳材料^[1-4]。近年来，生物质炭因具有温室气体控制、改良土壤性质、缓解土壤污染的作用^[5-9]，已成为国内外环境研究领域新的关注热点(图 1A)。生物质炭制备材料来源广泛(图 1B)，具备丰富的含氧官能团、发达的孔隙结构和表面电荷，与有机污染物、重金属、氮磷、放射性元素等其他无机污染物有较强的亲和作用，被认为是一种低成本、高效的新型环境功能吸附材料^[10-13]。已有文献综述介绍了生物质炭调控有机污染物的环境过程及其机制^{[8, 14]}，本文针对重金属、放射性元素、氮磷等无机污染物，从生物质炭的性质、吸附无机污染物的作用机制和影响因子等方面深入论述了生物质炭对土壤无机污染物迁移行为的影响。

图1(Figure 1)

图1 2003—2015年生物质炭相关论文增长情况(A)及生物质炭来源解析(B) Fig. 1 Growth in peer-reviewed publications on biochar from 2003—2015 based on Web of ScienceTM (A) and feedstock analysis of biochar (B

生物质炭的主要特性标志是含碳丰富，且富含烷基和芳香结构^{[9, 15-16]}，通常呈碱性或弱碱性^[3]。生物质炭主要成分为纤维素、羰碳、羧酸及其衍生物、呋喃、吡喃、脱水糖、苯酚、烷烃及烯烃的衍生物等复杂有机碳化物^[17]，官能团较丰富，但极性官能团较少，以羧基、羟基等为主^[18]；从微观上看，生物质炭多由紧密堆积、高度扭曲的芳香环片层结构组成^[9]，多孔特性显著，具有较大的比表面积^[19-20]。

生物质炭的富碳、多孔、结构和官能团特性及其广泛多样性，使其能在复杂环境污染物修复中具有较强的应用前景^{[2, 8]}。 目前，学界普遍认可材料来源和裂解温度是影响生物质炭的特性和环境应用的主要因子。生物质炭的元素组成和存在形态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生物质炭的官能团、结构和比表面积，进而决定其环境功能。生物质炭的组成元素为碳、氢、氧、氮、磷等，主要受材料来源和裂解温度等因素的影响。AHMAD等^[8]在综述中介绍了生物质炭来源对元素组成及其关系的影响。对同一材料来源的生物质炭，各元素比例主要受裂解温度的影响。随裂解温度的升高，生物质炭的碳元素、矿物灰分、磷等含量增大^[21-24]；氧、氢、硫等元素含量降低^{[21-23, 25]}；氮元素含量变化规律不明确，可略有富集或下降^{[21, 26]}，甚至可能先富集后降低^[21-22]。生物质炭中碳元素含量随制备温度的升高会显著增大，其存在形态也会发生变化。如KEILUWEIT等^[21]发现，在不同温度(100~700 ℃)条件下制备的木材生物质炭和禾草生物质炭中碳元素含量均随温度升高而增大，分别从50.6%和48.6%增大到92.3%和94.2%。此外，H/C比值也随裂解温度的升高而降低，通常在100~500 ℃阶段降低迅速，在500 ℃以上降低缓慢^[25]。H/C比值的降低意味着碳元素的存在趋于芳环结构，特别是在较高温度(500 ℃以上)，主要为硬碳芳环结构^[25]，而羧基、醚键等极性基团降低，傅里叶变换红外光谱分析也证明了这种推断^{[21-22, 25]}。这不利于生物质炭与重金属离子的络合，但有利于生物质炭对碘离子等的捕获。

灰分也是生物质炭的重要组成部分，因其含有Na⁺、K⁺、Mg²⁺、Ca²⁺等碱基阳离子的氧化物或碳酸盐，使生物质炭溶于水后通常呈碱性。YUAN等^[27]通过X射线衍射图谱和碳酸盐定量分析、傅里叶变换红外光谱和zeta电位分析表明，羧酸盐(COO—)是几种作物秸秆生物质炭碱性的主要贡献者。生物质炭pH与灰分含量呈正相关，且均与裂解温度和来源材料有关^{[3, 23, 27-28]}。 裂解温度越高，灰分含量高，则生物质炭pH越高。UCHIMIYA等^[23]使用棉籽壳在不同温度(200~650 ℃)烧制生物质炭，其灰分和pH均随温度升高而增大。来源材料灰分含量高，则制成生物质炭的pH也较高。如在550 ℃ 下用干材烧制的生物质炭pH为9.49(灰分为3.5%)，而灰分含量更高的禽畜粪肥生物质炭pH为10.26(灰分为44.4%)^[28]。

无机污染物(主要指重金属，也包括放射性元素和氮磷等)，主要通过采矿、冶炼、农药化肥施用、金属加工、火电厂和核电厂、废水和污泥等人类活动进入到环境中^[29-33]。与有机污染物不同，重金属和放射性元素通常难以通过生物降解途径去除^{[29, 34]}；碳基材料常被应用至污染水体或土壤中，可降低重金属生物有效性、生态毒性和风险^[35]。目前，生物质炭对环境污染物的吸附研究主要集中于有机污染物，对重金属、氮磷等无机污染物环境行为的影响近年关注度增加，但研究工作仍相对较少^{[2, 8, 14, 16]}，特别对碘、铯等常见放射性元素环境行为的作用研究更是几近空白。

近年来，随着光谱、电镜等技术的发展和使用，生物质炭对重金属、氮磷等无机污染物的吸附及其机制研究得到了较快发展^[35]。图 2总结了生物质炭与无机污染物相互作用的几种机制^{[8, 36]}。1)阳离子交换作用。生物质炭外层表面含有Na⁺、K⁺、Mg²⁺、Ca²⁺等碱基阳离子^{[23, 27-28]}，为正电荷的重金属离子以及氨基离子^[37]提供了较好的离子交换资源。JIANG等^[38]研究表明，添加3%和5%稻秆生物质炭，显著增加了土壤对Pb(Ⅱ)的吸附，其机制为阳离子交换和非静电络合的共同作用。DING等^[39]发现，竹炭生物质炭通过阳离子交换作用吸附氨态氮(NH₄⁺-N)，0.5%添加量使氨氮在20 cm土层的渗滤量降低15.2%。2)重金属离子与生物质炭表面的羧基、羟基等负电荷官能团发生络合作用。UCHIMIYA等^[23]研究表明，使用棉籽壳生物质炭可显著降低Cu(Ⅱ)和Pb(Ⅱ)从土壤释放到土壤溶液中，而在低温(350 ℃)条件制备的棉籽壳生物质炭也可显著降低Ni(Ⅱ)和Cd(Ⅱ)的释放，其作用机制主要是二价重金属离子与生物质炭表面的羧基发生络合反应；而且随制备温度升高(350~800 ℃)，表面羧基官能团减少，对重金属释放的阻控作用也显著降低。WANG等^[40]利用表面羟基的络合作用制备的松枝生物质炭可有效吸附去除水中的Pb(Ⅱ)。3)静电作用去除阴离子型污染物，如砷和磷^[41-43]。WANG等^[44]发现，在pH小于并接近于7的实验条件下，As(Ⅴ)主要以HAsO₄^2-形态存在，生物质炭表面官能团质子化，两者依靠静电作用而结合。4)与生物质炭表面有机质和含氧矿物发生共沉淀作用。磷在碱性条件下可与生物质炭表面的Mg和Ca发生共沉淀^[45]；其他重金属，如Cd、Zn、Pb、Hg等也易发生共沉淀^[46-48]，从水体中转移至生物质炭固相。5)在生物质炭上的芳环结构与碘离子、碘酸根离子等发生特异作用^[36]。我们发现生物质炭可有效吸附土壤溶液中的碘离子，降低其在土壤中的迁移性，添加1%生物质炭后土壤碘离子吸持量可提高8.3倍(数据未发表)。

图2(Figure 2)

图2 生物质炭与无机污染物的相互作用机制 [8, 36] Fig. 2 Interaction and underlying mechanisms of biochar and inorganic pollutants[8, 36]

此外，生物质炭还有一些特殊作用：在生物质炭上的含氧基团可以将Cr(Ⅵ)还原为Cr(Ⅲ)，在吸附和吸持污染物的同时还可以将其转化为毒性较小的形态^[49-50]；生物质炭可降低等电点时的pH，从而改变重金属的存在形态^[23]；生物质炭比表面积较大，为表面物理吸附作用提供了良好的平台^{[8, 19-20]}。

我国土壤无机污染主要集中在重金属污染，且部分地区污染程度较重。据 《全国土壤污染状况调查公报》 ，我国土壤Cd、Hg、As、Cu、Pb、Cr、Zn、Ni等8种无机污染物点位超标率分别为7.0%、1.6%、2.7%、2.1%、1.5%、1.1%、0.9%和4.8%^[51]。特别是我国大多数城市近郊农田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重金属污染，严重影响到粮食产品的安全，需要进行修复或控制^[52-56]。如NIU等^[56]评估了我国土壤11种重金属的生态风险，发现82%的样品中Cd处于高风险状态，过半数样品中Cu、Pb、Zn等污染物处于中高度风险状态。ZHU等^[57]研究发现，粤北稻米Cd含量中位值达到0.33 mg/kg，远超GB 2762—2012规定的最高值(0.20 mg/kg)；由此导致人体月摄入Cd量达到55.01 μg/kg，比对照地区摄入量高出3.4倍。目前，重金属污染土壤修复技术主要有热脱附、电动修复、淋洗技术、稳定和固化技术、植物修复、微生物修复及联合修复技术等^{[53, 58-62]}。对有生产任务的轻污染农田土壤，稳定和固化技术可能在缓解土壤重金属污染风险、生产安全农产品或粮食中具有较强优势。

生物质炭对环境中的重金属、放射性元素等无机污染物表现出了良好的吸附和亲和性能^[8]。然而，土壤环境体系复杂，pH、土壤可溶性有机物(碳)含量、污染物种类和浓度都可能影响生物质炭在缓解和修复重金属污染土壤中的作用；因此，需对其在土壤修复中的应用进行可行性评价。近年来，生物质炭在无机污染土壤修复中的应用研究详见表 1。

表1(Table 1)

表1 生物质炭对土壤中重金属迁移行为的影响 Table 1 Effects of biochar on the transport of heavy metals in soil

表1 生物质炭对土壤中重金属迁移行为的影响 Table 1 Effects of biochar on the transport of heavy metals in soil 生物质炭 Biochar 污染物 Pollutant 土壤性质 Soil properties 作用效果 Effects 文献 References 稻秆 Rice straw Pb FOC：0.35%~0.84% pH：4.74~5.15 CEC:3.55~5.63 cmol/kg 降低迁移性 Immobilization [38] 植物生物质(900 ℃) Plant biomass Cr，Ni，Mn pH：6.68 FOC:1.92% 降低迁移性和植物毒性 Immobilization and phytotoxicity [63] 芒草秸秆(600 ℃) Miscanthus straw Cd，Zn，Pb pH：6.57 降低有效性和在植物中的浓度 Reduction of bioavailable metals and metal concentration in plant [64] 棉籽壳(200~800 ℃) Cotton hull Ni，Cu，Pb，Cd FOC：0.6%±0.2% pH：≈5.58 降低迁移性 Immobilization [23] 硬木(400 ℃) Hardwood As FOC：5.13%~9.56% pH：6.98~8.49 增大迁移性 Mobilization [65] 硬木 Hardwood As，Cu Cd，Zn FOC：4.60% pH：5.45 增大迁移性 Mobilization 降低迁移性 Immobilization [66] 橡木 British oak Cu，Pb FOC：4.30% pH：5.43 降低迁移性 Immobilization [67] 橡木(400 ℃) Oak wood Pb FOC：1.12% pH：6.42 CEC:2.2~7.6 cmol/kg 增大pH，降低迁移性 Increase pH and immobilization of soil metal [68] 鸡粪和绿肥(550 ℃) Chicken manure and green waste Cd，Cu，Pb FOC：0.78%~7.10% pH：5.38~6.44 降低迁移性 Immobilization [69] 肉鸡粪便(350、600 ℃) Broiler litter Pb，Cu Sb FOC:1.97% pH:6.11 CEC:1.1 cmol/kg 降低迁移性 Immobilization 增大迁移性 Mobilization [70] 牛粪(450 ℃) Dairy manure Pb FOC:0.79%~4.04% pH:6.89~7.09 CEC:13.5~21.3 cmol/kg 降低迁移性 Immobilization [71] 污泥(500~550 ℃) Sewage sludge As，Cr，Ni，Pb Cd，Cu，Zn FOC:9.48% pH:4.02 增大pH，降低迁移性 Increase pH and immobilization of metals 增大迁移性Mobilization [72] FOC：有机碳质量分数；CEC：阳离子交换量。 FOC： Fraction of organic carbon; CEC: Cation exchange capac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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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质炭是吸附、固定和钝化土壤重金属的良好材料，很多研究也证明了添加生物质炭可以降低土壤重金属(Cu、Pb、Zn、Cd、Ni等)的迁移性、生物有效性和生物毒性^{[23, 38, 63-64, 66-72]}。然而，由于土壤环境的复杂性，即使添加同样的生物质炭对不同污染物也会产生不同的效果^[51]，常见的影响因素有：1)生物质炭增大土壤pH，使土壤高有机碳含量对某些重金属产生活化作用，如高含量有机碳更易于产生溶解性铜^{[66, 72]}；2)静电位阻效应阻止重金属吸附到土壤固相，如阴离子型锑^[70]；3)生物质炭对土壤pH的影响，导致As、Cu等迁移活性的增大^[65-66]；4)生物质炭的稳定性和迁移性也可能导致吸附态重金属重新进入土壤溶液或随生物质炭在土壤中迁移，但其作用机制和调控方法尚不明确。

虽然在现有研究中生物质炭在无机污染土壤修复中的应用表现出不同甚至相反的结果，但总体上生物质炭还是具有较大的应用潜力。如：1)在pH低的酸性土壤中，我国普遍存在的Cd、Cu、Pb、Zn等重金属迁移活性和生态风险大^[73-75]，添加生物质炭可提高土壤微环境pH，有利于降低重金属迁移性。2)土壤有机质含量也是影响重金属形态的重要因子，对有机质含量较低的土壤，生物质炭可提供丰富的官能团，易于与重金属(离子)进行阳离子交换、络合等作用，降低其迁移性；而对有机质含量相对较高的土壤，添加低温生物质炭有可能释放出可溶性有机质，活化重金属^[65-66]，此时可选择具有更多稳定芳环结构的高温生物质炭，提供难利用的有机相^{[23, 64, 69]}。

生物质炭在有机及无机污染物控制方面具有独特的优势，是一种良好的吸附剂，在环境修复方面具有较大的应用前景。生物质炭制备来源广泛，制备条件特别是裂解温度范围较宽，这是其优势，但也导致生物质炭基本特性、组成、吸附性能和机制、环境行为等都存在较大差异。

虽然已经初步探明了生物质炭与重金属、氮磷等无机污染物的相互作用及其机制，但鉴于土壤性质的复杂性，将生物质炭用于无机污染土壤的控制和修复还存在较大的随机性和不确定性。毋庸置疑，生物质炭在污染土壤缓解和修复领域必将发挥重要作用。现阶段我们应加大力度，完善理论体系和应用技术，一方面构建来源材料、制备条件与生物质炭性能的关系，完善多种多类污染物共存与生物质炭的相互作用；另一方面加快生物质炭用于土壤修复的进程，针对土壤性质和实际污染状况，选择性使用生物质炭，克服生物质炭在土壤中的稳定性和迁移性等瓶颈，提高生物质炭的利用效率；此外，还需拓展生物质炭的应用领域，拓宽处理的污染物种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