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游戏成瘾(internet gaming disorder, IGD) 作为一种精神疾病已经成为全球共同关注并亟待解决的公共健康问题。《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 ^[1]显示, 中国网民群体中学生最多, 深陷网络游戏的大学生比例逐年上升, IGD正不断蚕食大学生的身心健康。

匿名戒酒协会(Alcoholics Anonymous, A.A.), 是全世界最富盛名的自助组织, 主要是为了帮助嗜酒者戒除酒瘾, 在美国等西方国家已有百年发展历史, 对酗酒者重塑认知、重回现实帮助极大^[2-3]。十二步骤康复训练(twelve-step facilitation, TSF) 是基于A.A.的十二步骤理念的互助性团体疗法, 在西方国家广泛用于成瘾治疗, 疗效较好^[4]。IGD作为一种成瘾行为, 神经及行为表现上与药物成瘾具有相似性^[5]。我国关于A.A.的了解和TSF应用于成瘾行为的研究较少, 本研究拟借鉴A.A.模式, 招募IGD大学生成立戒网协会, 首次尝试将TSF应用于IGD大学生矫治。为拓展A.A.模式的应用领域, 提高大学生健康管理水平, 改善自我控制能力, 促进身心健康提供科学依据, 也为充实IGD大学生的干预与矫治提供切实可行的工作方案与指导建议。

1 材料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通过校园张贴海报招募以及学校心理协会、心理健康中心教师、学生管理者及班级心理委员推荐的方式募集IGD大学生37名。通过入组访谈并依据纳入标准, 最终确定其中30名参与TSF活动。将其随机分为对照组和实验组, 每组15名。所有研究对象对本研究知情同意。本研究已获得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盛京医院伦理委员会批准(伦理编号2020PS485K)。纳入标准: 网络成瘾量表(Internet Addiction Test, IAT) 得分≥50分；IGD临床诊断标准(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Ⅴ, DSM-Ⅴ) 得分≥5分；最近2年游戏时间≥2 h/d, ≥5 d/周, 最近1年每周游戏时间≥14 h；主要网络活动为游戏。排除标准: 严重躯体疾病；神经系统与脑损伤相关病史；物质依赖；精神障碍或遗传病史, 目前精神状况较好。本研究采用的筛查标准已被广泛应用于IGD相关研究^[6-7]中的成瘾被试筛选, 样本信息见表 1。

1.2 方法

1.2.1 研究工具:

1.2.1.1 筛查工具

(1) IAT: 由YOUNG^[8]编制, 共20个项目, 5级评分, 得分≥50分即为成瘾者。本研究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923, 分半信度为0.878。(2) IGD的DSM-Ⅴ^[9-10]: 共有9条, 两点计分, “是”记1分, “否”记0分, ≥5分认定为IGD。本研究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986, 分半信度为0.830。

1.2.1.2 测评工具

(1) 自编大学生精神信仰问卷: 共16个项目, 包括生活取向、成就价值和行动驱力3个维度。5级评分, 得分越高, 精神信仰水平越强。问卷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11, 模型拟合指数χ²/df < 5, 近似误差均方根(root mean square error of approximation, RMSEA) < 0.08, 拟合优度指数(goodness of fit index, GFI)、规范拟合指数(normed fit index, NFI)、比较拟合指数(comparative fit index, CFI) 值均 > 0.9, 构想效度、会聚效度均表现良好。本研究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61, 分半信度为0.936。(2) 症状自评量表(Symptom Self-rating Scale-90, SCL-90): DEROGATIS编制, 王征宇^[11]修订, 共90个项目, 包括10个维度, 5级评分, 分数越高, 心理健康问题越严重。本研究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80, 分半信度为0.945。(3) 大学生心理需求网络满足问卷: 万晶晶等^[12]编制, 共44个项目, 包括8个维度。4级评分, 分数越高, 个体在网络中寻求心理满足程度越高, 从而更加容易形成网络依赖行为甚至网络成瘾。问卷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6, 结构效度和区分效度良好。本研究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74, 分半信度为0.923。(4) 简易应对方式问卷(Simplified Coping Style Questionnaire, SCSQ): 解亚宁^[13]编制, 共20个项目, 包括2个维度, 4级评分, 重测信度为0.89, 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0。本研究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887, 分半信度为0.599。(5) 领悟社会支持量表(Perceived Social Support Scale, PSSS): ZIMET编制, 姜乾金修订, 共12个项目, 包括3个维度, 7级评分, 分数越高, 个体感受到的社会支持越强, 重测信度为0.85, 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88。本研究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54, 分半信度为0.937。

1.2.2 干预方法

以“告别虚拟·回归真实·精神赋能·重燃活力”命名康复训练小组。开展TSF12次, 每周实施1个训练主题, 持续12周。康复训练时间为1.5 h/次。第1次训练前和第12次训练后对实验组进行干预前后的施测。对照组采用空白刺激的干预方法, 在实验组接受前后2次测量的同一时间内, 也同时接受前后2次测量。当场发放与回收问卷。以A.A.模式TSF为康复训练主题设计依据, 以科学合理、精对症结、环环相扣、循序渐进为主题设计原则, 以帮助IGD大学生改进社会心理功能, 产生最大限度的积极影响效应, 建立战胜成瘾的信念, 重塑身心健康状态为主题设计目标, 以心理准备、内省认错、采取行动、改善人际、自我反省、由己及人为训练推进步骤, 设置与A.A.模式TSF一一对应的康复训练主题, 见表 2。

1.3 统计学分析

采用SPSS 22.0软件进行数据的统计分析。由于数据正态分布状况较好, 故选择采用t检验进行比较, P < 0.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2 结果 2.1 TSF前实验组与对照组的同质性检验

t检验结果显示, 实验组和对照组成瘾程度、临床诊断标准、心理健康问题、精神信仰水平、心理需求网络满足水平、积极应对方式和领悟社会支持均无显著差异, 属于同质性群体, 见表 3。

2.2 TSF后实验组与对照组的差异性检验

t检验结果显示, TSF对于矫治IGD大学生具有显著效果。成瘾(t = -4.17, P < 0.01), 诊断标准(t = -5.34, P < 0.01), 心理健康问题(t = -2.69, P < 0.05) 及部分维度均有所降低, 症状显著缓解；精神信仰(t = 2.35, P < 0.05) 及部分维度差异显著；心理需求网络满足(t = -3.92, P < 0.01) 及部分维度差异显著；积极应对(t = 3.51, P < 0.01) 差异显著。领悟社会支持(t = 2.51, P < 0.05) 及部分维度差异显著, 见表 4。

2.3 TSF前后实验组的差异性检验

TSF后, 实验组有3位成员成瘾得分 < 50分且临床诊断标准得分 < 5分, 已符合IGD的排除标准。t检验显示, 成瘾(t = 4.16, P < 0.01), 诊断标准(t = 3.25, P < 0.05), 心理健康问题(t = 9.79, P < 0.01) 及部分维度差异显著；精神信仰(t = -7.89, P < 0.01) 及部分维度差异显著；心理需求网络满足(t = 15.08, P < 0.01) 及部分维度差异显著；积极应对(t = -5.02, P < 0.01) 差异显著；领悟社会支持(t = -3.66, P < 0.01) 及部分维度差异显著, 见表 5。

2.4 TSF前后对照组的差异性检验

t检验结果显示, 对照组未额外施加任何干预的情况下, 成瘾程度、临床诊断标准、心理健康问题、精神信仰、心理需求网络满足、积极应对、领悟社会支持均无显著差异(P > 0.05), 表明对照组在第1、12周各项测评前后无显著变化, 见表 6。

3 讨论 3.1 A.A.模式TSF改善大学生IGD效果显著

借鉴A.A.模式TSF对IGD大学生进行心理与行为干预, 并进行实验组纵向比较和与对照组的横向比较。结果表明, 接受TSF的IGD大学生成瘾程度、心理健康水平、精神信仰、心理需求网络满足、积极应对以及领悟社会支持均获得一定提升效果, 本研究中大学生IGD的缓解率达20%, 提示A.A.模式TSF对IGD大学生具有矫治作用。

3.2 A.A.模式TSF改善IGD大学生心理健康水平效果显著

本研究结果显示, A.A.模式TSF使实验组大学生的躯体化、强迫、人际关系、抑郁、焦虑症状有所缓解。有研究^[15]显示, 团体心理辅导对IGD大学生的纠正效果体现在心理健康问题及9因子分数均有下降, 其中躯体化、强迫症状、人际关系、抑郁和总分均呈现出测评前后的显著性差异。情绪变化是成瘾者的临床表现, 且与成瘾行为呈正相关^[16-17], 干预能有效调节成瘾者的情绪状况^[18], 进而改善沉溺网络的不良行为习惯。通过TSF, 实验组大学生心理健康问题得分显著下降, 表明在康复训练中, 网络游戏带来的心理健康问题及躯体化症状得到了改善。

3.3 A.A.模式TSF提升IGD大学生精神信仰水平效果显著

精神信仰可以激发个体积极生活的内在力量, 能够增加个体对于人生目标的理解和追求。个体的精神驱力越强, 越能寻求生命意义与成就价值, 减少大学生产生精神危机。研究^[19]显示, 大学生精神信仰与心理健康水平显著相关, 其处世态度反向预测病理性网络使用, 目标明确、理想远大、对未来充满信心、追求卓越的个体引发病理性网络使用的概率较低^[20]。通过TSF, 实验组大学生精神信仰得分有所提高, 随着大学生精神信仰的重建, 精神活力的重燃, 过分投注网络的时间和精力重回现实生活, 重塑了积极进取的生活取向、成就价值和行动驱力, 进而缓解了沉迷网络游戏的不良习惯。

3.4 A.A.模式TSF降低IGD大学生心理需求网络满足效果显著

马斯洛将人的需求分为生理、安全、情感、尊重及自我实现, 逐级递进。网络空间高度弥补了成瘾者在现实社会中情感和尊重的需要, 致使其沉溺其中^[21-22]。心理需求网络满足是大学生网络成瘾的预测因素, 即高心理需求网络满足的个体更易产生网络成瘾行为^[12]；“失补偿”假说认为, 网络是给予个体的“病理性补偿”^[23]；“心理需求补偿模型”强调大学生在现实生活中出现严重心理需求缺失时, 会不断致使其去网络中寻求满足。本研究中, 通过TSF, IGD大学生在网络中寻求心理满足的总体状况及在网络中寻求自我认同、迎接挑战、人际交往、逃避现实、体验自主与成就、建立认知等方面的依赖均有所下降, 逐渐从虚拟的网络世界回归到感受生活真实, 开启闭锁之门, 建立人际联结, 摆脱网络游戏信心, 回归现实生活的良性状态。

3.5 A.A.模式TSF改善IGD大学生应对方式效果显著

应对方式在应激和反应结果间具有调节作用^[24], 它决定了个体采用何种方式应对压力事件。具有病理性网络使用的个体倾向采用网络资源调节压力, 较少采用现实应对资源^[25]；严重成瘾个体更多采用非适应性应对方式^[26]；消极应对方式可能导致消极的行为模式, 进而引发身心问题^[27]。IGD大学生在生活、学习等多方面所体验到的压力要高于身心健康的同龄群体, 然而却缺乏有效的应对方式和策略, 常以消极应对方式来调节焦虑、抑郁等负面情绪。本研究通过TSF使成瘾大学生运用积极应对方式显著增加。可见A.A.模式TSF能够促使大学生形成并使用健康的应对方式, 从而减轻对网络不良情绪发泄和补偿性依赖。培养大学生良好的应对方式, 有助于个体积极应对压力, 保持身心健康, 减少成瘾风险。

3.6 A.A.模式TSF提升IGD大学生领悟社会支持效果显著

多数成瘾者在现实生活中难以感受到来自于父辈或朋友的理解和支持, 甚至反被以嘲讽和冷漠相待, 致使他们内心痛苦。严厉、惩罚、否认、拒绝等家庭氛围下成长的大学生领悟到社会支持相对更少^[28], 家庭亲密度对青少年IGD有显著负向预测作用^[29], 家庭关系不稳定导致成员放弃或丧失责任, 出现心理和行为问题；领悟社会支持可显著负向预测成瘾程度^[30]。

康复训练中, 成员发现自己并非孤立无援, 能够很快在小组中体验到认同感、安全感、归属感和信任感, 进而剖析深层问题。通过TSF, 实验组大学生领悟社会支持得分显著提高, 感受抱团取暖, 凸显团队力量, 理性思考反省, 正视不良情绪, 合理调节心态, 学会换位思考, 开启支持系统, 鼓励成员主动与父母沟通, 引导成员感悟父母不易, 重新与父母建立情感联结, 感受到来自家庭的理解、父母的关爱以及来自老师、同学的支持和尊重显著增加, 进而使成员的多重社会关系有所缓和, 成瘾程度显著降低。这与以往研究^[31]结论相一致, IGD大学生经过矫治感知到来自家庭的尊重和社会支持显著增加, 成瘾程度明显降低且保持稳定；人际关系的重建提升其社会支持和减轻游戏依赖, 进而缓解成瘾程度^[32]。建议家庭、学校和社会形成合力, 促进大学生的社会支持系统完善发展。

本研究首次尝试将A.A.模式TSF应用于大学生IGD矫治中, 疗效较为显著, 为精神医学、高校育人、社会工作等领域开展成瘾行为的矫治拓宽了思路。但本研究也存在一定的不足之处, A.A.模式TSF对IGD的干预效果仍然需要加大样本量以及长期的追踪随访, 进而不断积累和丰富该训练方式矫治大学生IGD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