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全国口腔健康流行病学调查^[1]显示，居民口腔疾病发病率高，对口腔医疗服务的需求和利用不断增长。2016年10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明确提出推进“全民健康生活方式行动”，积极开展健康口腔专项行动。2019年1月，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发布《健康口腔行动方案（2019年—2025年）》，要求“到2025年，健康口腔社会支持性环境基本形成，人群口腔健康素养水平和健康行为形成率大幅提升，口腔健康服务覆盖全人群、全生命周期，更好满足人民群众健康需求。”在上述政策指导下，“十三五”以来我国口腔卫生事业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和发展，但关于口腔卫生事业目前已达到何种水平的研究很少。研究 ^[2-4]显示，截至2020年底，山西省、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吉林省仍存在口腔医疗资源不足、配置不公平现象。目前尚无关于其他省份及全国口腔医疗资源“十三五”时期现状的研究。因此，研究“十三五”期间我国各省份及全国口腔医疗资源配置情况很有必要，能够及时发现我国在口腔卫生事业发展方面的局限性，为“十四五”时期口腔卫生事业发展政策制定提供依据，助力健康中国建设。

四川省全省面积486 052.3km2，2021年末常住人口在全国排名第5，地区生产总值在全国排名第6，是西部的人口大省和多民族聚居地。研究^[5-6]显示，四川省各市（州）经济发展不平衡与口腔医疗服务能力差异较大存在相关性，而口腔医疗服务能力与口腔医疗人力资源配置状况及公平性息息相关。现分析四川省口腔医疗人力资源配置现状及资源分布公平性，为相关部门加强口腔医疗资源合理配置、提升口腔疾病防治能力提供科学依据。

1 资料与方法 1.1 资料来源

四川省2016—2020年的口腔医疗人力资源数据来源于四川省卫生健康统计数据综合采集与决策支持系统。全国口腔医疗人力资源数据来源于2021年《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常住人口数、地理面积、地区生产总值来源于2017—2021年《四川统计年鉴》和《中国统计年鉴》。四川省包含21个地级市和自治州，均纳入数据分析。参照《中国统计年鉴》纳入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数据。美国口腔医疗人力资源数据来源于美国牙科协会卫生政策研究所（American Dental Association Health Policy Institute，ADAHPI）。本研究数据的分类方式参考《四川统计年鉴》 《中国统计年鉴》和《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

1.2 研究方法

对2016—2020年四川省口腔医疗人力资源数量、分布、结构（包括性别、年龄、工作年限、学历、专业技术资格等）进行描述性分析和对比分析，将2020年四川省口腔医疗人力资源数据与全国以及美国进行对比分析。本研究中，口腔医师包含口腔执业医师和口腔执业助理医师。

采用Stata 14.0绘制洛伦兹曲线并计算基尼系数，用以评价2020年四川省口腔医疗人力资源配置按照人口、地理、经济分布的公平性，并与全国及美国进行对比。洛伦兹曲线纵坐标为每10万人口口腔医师数的累计百分比，横坐标分别为各地区人口累计百分比、各地区辖区面积累计百分比、各地区地区生产总值累计百分比。洛伦兹曲线与绝对公平线距离越近，公平性越好。洛伦兹曲线的弯曲程度越大，公平性越差。

基尼系数即绝对公平线和洛伦兹曲线围成的面积与绝对公平线下三角形的面积之比。基尼系数是常用的卫生资源配置公平性判别指标，数值越大表示资源配置越不公平^[7]。基尼系数在0.2以下表示绝对公平，0.2 ~ 0.3表示比较公平，0.3 ~ 0.4表示相对公平，0.4 ~ 0.5表示差距较大，0.5以上表示高度不公平。

2 结果 2.1 四川省口腔医师数量及分布 2.1.1 2016—2020年四川省口腔医师数量

2016—2020年，四川省口腔医师数量持续稳定增长，年均增长率为8.5%。2020年，四川省每10万人口口腔医师数为17.9人（表 1），较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WHO）基本标准（每10万人口口腔医师数20.0人）尚有差距。

2.1.2 2016—2020年四川省各市（州）口腔医师数量

2016—2020年，成都市口腔医师数量稳定增长，与四川省口腔医师数量增长规律基本一致；其他市（州）口腔医师数量增长缓慢，甘孜、阿坝、资阳等市（州）出现了负增长。见图 1。

2020年，成都市和攀枝花市每10万人口口腔医师数分别为34.0人和22.6人，超过WHO基本标准，其他市（州）均低于WHO基本标准，见表 2。

2.1.3 2020年四川省与国内外口腔医师数量对比

表 3显示：2020年，我国每10万人口口腔医师数为19.9人，接近WHO基本标准。代表省（自治区、直辖市）中，北京市每10万人口口腔医师数最高，为56.6人；西藏自治区最低，为6.4人；上海市为27.2人；四川省排第18名，为17.9人，低于全国平均水平，低于WHO基本标准。

美国作为口腔医疗发展成熟的国家，其口腔医疗人力资源配置情况对我国有参考意义。2020年，美国每10万人口口腔医师数为60.7人。其中：哥伦比亚特区每10万人口口腔医师数最高，为107.5人；阿拉巴马州最低，为40.4人；纽约州为71.7人；加利福尼亚州为78.6人。见表 4。

2.1.4 基于洛伦兹曲线和基尼系数的公平性评价

2020年四川省各市（州）常住人口、辖区面积和地区生产总值情况见表 2。四川省每10万人口口腔医师按常住人口、地区生产总值分布的基尼系数为0.2~0.3，处于比较公平状态；按地理分布的基尼系数为0.3~0.4，处于相对公平状态。中国每10万人口口腔医师按常住人口、辖区面积和地区生产总值分布的基尼系数均在0.5以上，说明我国口腔医疗人力资源分布处于高度不公平状态。美国每10万人口口腔医师按常住人口、辖区面积、地区生产总值分布的基尼系数均在0.2以下，说明美国的口腔医疗人力资源分布处于绝对公平状态。见表 5。

美国每10万人口口腔医师按常住人口、辖区面积、地区生产总值分布的洛伦兹曲线接近绝对公平线，中国每10万人口口腔医师按常住人口、辖区面积和地区生产总值分布的洛伦兹曲线弯曲程度较大，四川省每10万人口口腔医师按常住人口、辖区面积和地区生产总值分布的洛伦兹曲线弯曲程度介于美国和中国之间，见图 2。

2.2 四川省口腔医师结构 2.2.1 性别

四川省及我国口腔医师的男女比接近1:1，性别较为均衡。美国口腔医师的男女比约为2:1。见表 6。

2.2.2 年龄

四川省35~＜55岁的口腔医师占51.5%，说明口腔医师大部分都是年富力强的中青年人；35岁以下占32.0%，说明仍有较多新生力量补充。四川省及我国口腔医师的年龄分布大致呈金字塔型，说明口腔医师数量呈现增长态势；美国口腔医师的年龄分布大致呈纺锤型，35岁以下占比与65岁及以上占比接近，说明美国口腔医师数量处于基本稳定的状态。见表 6。

2.2.3 工作年限

四川省工作年限5年以下的口腔医师占30.0%，10年及以上的占52.6%，说明口腔行业新进人员充足，见表 6。

2.2.4 学历

四川省研究生学历的口腔医师占11.1%，高于全国水平；大学本科占26.9%，低于全国水平；大专及以下占62.0%，高于全国水平（56.4%）。研究生、大学本科、大专及以下学历口腔医师比约为1:3:6。见表 6。

2.2.5 专业技术资格

四川省高级职称口腔医师占10.1%，高于全国水平；中级职称占20.4%，与全国水平基本一致；初级职称占69.5%。高级、中级、初级职称口腔医师比约为1:2:7。见表 6。

3 讨论与建议 3.1 四川省口腔医疗人力资源不足

四川省口腔医师2016—2020年逐年增长，每10万人口口腔医师数从2016年的13.1人增至2020年的17.9人。这说明国家通过实施健康中国战略，加强医学生培养，增加医疗人才供给，实现了口腔医师数量增长。以目前的年均增长率计算，四川省口腔医师数在2022年即可达到WHO基本标准。

WHO基本标准^[8]是口腔医师人口比的最低标准。大多数发达国家每10万人口口腔医师已达到50.0人甚至更高，比如，日本每10万人口口腔医师数为50.0人，北美地区为69.0人，瑞典、丹麦达到了100.0人，北欧地区为100.0~166.7人^[9]。2022年WHO的《全球口腔卫生状况报告》^[10]显示，目前全球每10万人口腔医师数为32.8人。然而，我国只有北京市口腔医师人口比达到了发达国家水平。一线城市如上海每10万人口口腔医师数仅27.2人。四川省距离我国一线城市及全球平均水平仍有明显差距，须进一步加强人才培养和引进。

对口腔医疗人力资源的探索可以追溯到20世纪30年代，主要在发达国家开展，其后涉及对口腔医疗人力数量、质量、分布情况的研究，直到20世纪70年代才对人力资源的规划进行研究。同期，发展中国家逐步开始进行相应的研究^[11]。我国对口腔医疗人力资源的研究推进较为迟缓，近年来，随着我国社会经济条件不断改善，居民的口腔医疗服务需求不断提升，口腔医疗卫生事业面临新的机遇和挑战。借鉴发达国家的研究经验，发现我国口腔医疗资源配置的局限性，及时采取行之有效的手段尽快提升我国口腔医疗服务供给能力，是当务之急。因此，本研究选择美国作为发达国家代表，与四川省进行对比分析。

ADAHPI研究认为，2020—2040年美国的口腔医师数仍处于持续增长状态，且增速超过了美国人口增速。未来20年美国将进入一个口腔医师数持续增长，但口腔医疗需求维持不变的阶段^[12]。课题组采用洛伦兹曲线和基尼系数分析美国口腔医疗人力资源配置公平性，结果显示，美国的口腔医疗人力资源按照人口、地理、经济分布处于绝对公平状态。但也有研究^[13]显示，美国仍存在口腔医师短缺的地区，比如农村地区，少数裔人口聚居地，低收入、低学历人口聚居地等。另有研究^[14]显示，美国每3名牙医中至少有1名处于工作不饱和状态。ADAHPI的报告认为，部分民众无法获得足够口腔医疗资源的主要障碍不是口腔医师数量短缺，而是经济因素。因此，单纯增加口腔医师供给仍然不能有效解决部分地区的口腔医师短缺问题。目前，美国每10万人口口腔医师数达到60.7人，据预测未来20年每10万人口口腔医师数有持续增长趋势。ADAHPI认为，须结合社会大众的口腔医疗需求、口腔医疗资源分布等数据综合评价供需是否平衡^[12]。

《“十三五”卫生与健康规划》（国发〔2016〕77号）制定了我国执业（助理）医师的指导性目标——每10万人口拥有执业（助理）医师250人。至2020年底，我国每10万人口拥有执业（助理）医师数已达290人，四川省达到281人，均超过了指导性目标，提示我国及四川省卫生人力资源较为充足^[15-16]。

但我国尚无对口腔执业（助理）医师配置数量的指导性目标，仅能参考WHO标准及其他国家的数据。目前，关于四川省口腔医师配置的合理数量尚无科学定论。根据美国的经验，须结合大众对口腔医疗的需求、口腔医疗资源分布、口腔医师平均工作时长等数据进行综合分析。因此，卫生健康行政部门应加强对口腔健康的重视，建立一套持续的供需调研机制，这对于以需求为导向动态调整供给具有重要意义。

3.2 四川省口腔医疗人力资源分布不均

洛伦兹曲线及基尼系数显示，四川省口腔医疗人力资源配置公平性虽然优于全国平均水平，但与美国平均水平相比仍存在较大差距。

经济水平越高的地区，居民的受教育程度越高，口腔健康意识、口腔诊疗支付能力越强，进而推动口腔医师向经济发达地区流动。而在经济欠发达、人口密度低的地区，居民口腔基本医疗需求得不到有效保障^[13]。谭红等^[17]的研究显示，我国口腔医师更倾向于流向经济水平较高的地区，与四川省口腔医师分布情况一致。这导致口腔医师过剩与不足并存。研究^[15-16]显示，“十三五”期间我国及四川省卫生人力资源配置得到一定优化，但仍然存在优质资源难以下沉、公平性有待进一步提升等问题，这与四川省口腔医疗人力资源配置现状相似。

地方经济、文化等方面差距导致口腔医疗资源分布差异，这是一个世界普遍存在的问题^[10]。针对这一问题，美国研究者^{[13, 18-19]}给出的建议包括：（1）将口腔保健纳入居民基本医疗保健。这样一方面可以提升居民对口腔健康的认识，从而增加口腔医疗保健意愿和需求，进而吸引更多口腔医师；另一方面可以增加口腔预防医疗服务在农村人口、低收入人群等弱势人群中的普及率。基层保健医师或全科医师经过一定的口腔专业培训后，可以从事口腔健康教育、涂氟保健、口腔疾病筛查、口腔疾病风险评估等工作。（2）对于口腔医疗资源不足的地区，通过利好政策引导口腔医师入驻，如为口腔医疗机构的开设提供低息贷款、减税等。（3）口腔医疗服务纳入（或部分纳入）基本医疗保险，进而减轻居民的口腔治疗负担，增加其口腔治疗意愿。（4）培养口腔治疗师（dental therapists）。口腔治疗师可在口腔医师监督下在限制范围内开展口腔临床操作，其治疗范围较口腔医师窄，仅为口腔医师治疗范围的1/4。农村人群、低收入人群、无口腔医疗保险的人群可以由口腔治疗师为其提供免费或价格低廉的部分口腔医疗服务。以上美国研究进展可供我国借鉴，并依据我国国情和四川省的具体情况制定合理的调控方案。

目前，我国政府已经通过鼓励高水平口腔医师多点执业，促进口腔医师合理流动。同时，建议政府在医疗机构的建立方面充分发挥其在资源投入和调配中的主导作用，根据地区人口和居民对口腔医疗服务的实际需求合理调整口腔医疗机构的分布及规模。

2021年国务院办公厅出台《关于建立健全职工基本医疗保险门诊共济保障机制的指导意见》；同年，四川省人民政府办公厅出台《四川省建立健全职工基本医疗保险门诊共济保障机制实施办法》，自2023年1月1日起实施。自此，部分口腔疾病门诊治疗费用纳入医疗保险统筹基金报销，从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患者的经济负担，提升了患者的就诊意愿。但目前该政策仅适用于城镇职工基本医疗保险参保人员，未纳入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参保人员，仍不能满足农村人口、低收入人群等弱势群体的口腔医疗服务需求。另外，被纳入医疗保险统筹基金报销范围的口腔门诊治疗主要是龋坏充填治疗、根管治疗和拔牙等，没有涵盖涂氟防龋、窝沟封闭和牙周基础洁刮治等预防性保健治疗。有证据^[20]表明，预防龋病、牙周病的益处远远超出了治疗所消耗的费用。丹麦、瑞典等国家已经开始对口腔疾病预防进行投资，从而节约了口腔医疗方面的支出，同时，口腔疾病的患病率有所下降。因此，四川省可以考虑将口腔门诊医疗报销关口前移，以预防为主，同时涵盖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参保人员，从整体上节约口腔疾病的门诊医疗保险支出，提升口腔医疗服务的公平性，从根本上全面提升四川省口腔健康水平。

目前，我国口腔辅助人员数量较少，口腔医师在临床诊疗中耗费大量的时间从事简单的工作（包括口腔健康教育、涂氟保健、口腔疾病筛查、口腔疾病风险评估、窝沟封闭等），造成了口腔医师资源的极大浪费，加剧了口腔医师数量不足问题。科学合理的人力资源结构对口腔医疗人力资源规划十分必要。建议借鉴国外“以口腔医师为主、口腔治疗师为辅”的诊疗模式，培养从事口腔预防保健和基础治疗的口腔治疗师。这样不仅可以较快解决口腔医师不足的窘境，也有助于缓解普及口腔预防保健的压力。

3.3 四川省口腔医疗人力资源质量有待进一步提高

在学历构成方面，四川省研究生、大学本科、大专及以下学历的口腔医师之比约为1:3:6，口腔医师队伍整体学历水平较全国水平低。在职称构成方面，四川省高级、中级、初级职称的口腔医师之比约为1:2:7，与WHO建议的医疗卫生机构医务团队高、中、初级职称构成比1:3:1差距较大^[6]。口腔医师服务质量整体偏低，在临床上可能存在部分医师解决问题能力不足的现象，从而造成口腔疾病得不到有效治疗，口腔疑难病例漏、误诊以及延误治疗，这些问题在偏远地区更为突出。建议加强现有口腔医师的继续教育，建立完善的学历提升体系，全面提高现有口腔医师的医疗水平，积极引进高学历人才，制定引进高学历人才的相关优惠政策。加快推动口腔专科联盟建设，上级医疗机构可以采用多种形式给予联盟单位支持，包括定期开展专业技能培训、疑难病例讨论、学术交流等，依靠口腔医疗资源相对充足且能力较强的地区带动资源相对匮乏且能力较弱的地区，从而实现全省口腔医疗服务水平提升。

3.4 局限性

本研究未对口腔执业医师和口腔执业助理医师进行分类统计，也未对口腔医疗人力资源的专科类型进行统计分析，各类型口腔医疗机构的数量及分布也未被纳入。同时，本研究仅调查了供给方因素，未对四川省内居民的口腔医疗服务需求进行深入研究。课题组未来将对四川省口腔医疗行业供给侧和需求侧进行更精准的分层分类研究，为四川省建立并完善医学人才培养机制，建成符合行业特点，院校教育、毕业后教育、继续教育三阶段有机衔接的医学人才培养培训体系，实现口腔医疗资源合理配置提供科学依据。

·作者声明本文无实际或潜在的利益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