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以下简称“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上海作为全国重要的国际口岸，面临着巨大的境外输入疫情防控压力。以2022年1—2月为例，上海新增境外输入新冠肺炎病例1 243例（占全国同期总数的38%）^[1]，是同期全国境外输入病例最多的城市。2022年3月，以奥密克戎变异株为主要流行株的疫情给上海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单日新增阳性感染者最高达2.7万例，累计阳性感染者超过60万例^[2]。为了给新冠肺炎确诊病例中患有基础疾病的老龄、重症及危重症患者提供收治场所，上海市委、市政府第一时间统筹全市优质医疗资源，指定部分既有市级综合医院在48 h内紧急改造成临时新冠肺炎定点医院。上海申康医院发展中心基于空间资源弹性设计的理念，按照“平疫结合”的原则，指导包括华山医院宝山院区等在内的7家市级综合医院完成了向临时定点医院的功能转换，并改建了3家儿科类医院新冠肺炎救治点。在此次打赢大上海保卫战的过程中，定点医院作为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桥头堡和主要阵地，为提高收治率、治愈率和降低重症率、病死率等提供了重要保证。

作为抑制病毒传播的最后一道防线，定点医院既要保护医院人员不被感染，又要完成救治患者的任务^[3]。因此，相比于其他市级综合医院，定点医院在建筑空间布局、医用设施配备、隔离病房配置、人员管理及医疗救治管理、卫生防护标准等方面有更高的要求^[4]。首先，建筑空间需要形成符合医院感染防控要求的“三区两通道”布局，即污染区、潜在污染区、清洁区和医护人员通道、患者通道。其次，建筑空间无法在医疗服务中独立发挥作用，还需要相关的医疗设备设施如呼吸机、重症监护病房（intensive care unit, ICU）病床，人力资源如医护人员、工勤人员等提供支撑。此外，“平疫结合”原则要求医院的功能转换不仅要满足时间上的迅速转变，还要保证空间上的利用效率。因此，在新冠肺炎等重大疫情防控背景下，如何快速高效地将综合医院通过功能转换转变为定点医院，已成为社会各界普遍关心的问题。为了推进这一领域的研究进展，以新冠肺炎疫情期间6家上海市级综合医院向临时定点医院的功能转换为例，基于对空间转换这一前提和基础的分析，总结其配套医疗设备设施和人力资源等转换特征，以期为未来定点医院的弹性空间应急转换提供借鉴和参考。

1 理念与内涵 1.1 弹性理念的起源及基本内涵

弹性理念最早于1973年由美国学者Holling在生态学领域提出，有时也被译为韧性、恢复力、复原力等，主要强调系统解决外部冲击并在发生危机时保持其主要功能的能力^[5]。之后，弹性理念不断被引入风景园林、城市规划、公共绿地、室内设计等领域，其内涵也逐渐丰富^[6]。近年来，随着气候变化引发的自然灾害和新冠肺炎等重大传染病疫情的出现，人们开始意识到在追求建筑绿色环保等可持续性水平的同时，还要注意提高建筑的空间弹性^[7]。正如著名现代主义建筑大师路维希·密斯·凡德罗（Ludwig Mies van der Rohe）所言：“建筑物服务的目的是经常会改变的，但是我们不能去把建筑物拆掉。因此，我们要建造适用和经济的空间，以适应各种功能的需要。”建筑空间弹性是弹性理念在建筑空间领域的应用，通常与建筑物的空间灵活性和适应性相关，旨在增强建筑短、中或长期适应空间要求和功能解决方案变化的能力。

1.2 弹性理念在医院空间转换中的应用

作为功能最为复杂的建筑类型之一，医院空间不仅是提供医、教、研服务的物理载体，更是实现医院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生产资源^[8]。医院建筑空间的设计和建造需要基于弹性理念，以适应当前医疗卫生服务的需求，并且能够应对当代和未来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9]。近年来，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等部门先后印发《公共卫生防控救治能力建设方案》（发改社会〔2020〕0735号）、《综合医院“平疫结合”可转换病区建筑技术导则（试行）》（国卫办规划函〔2020〕663号）、《综合医院建设标准》（建标110—2021）等相关政策文件，指导医院按照“平疫结合”原则进行规划建设，推进弹性理念在医院空间设计中的应用，提升医院的应急储备能力。乐云等^[10]在分析医院用户活动和空间使用特征时，也在其空间使用分析方法中引入了弹性理念。

医院空间不仅仅是建筑物理空间，还是一个包含特定功能属性和专业技术系统的资源体系，这些资源要素相互依赖、相互制约。换言之，建筑空间本身无法在医疗服务中独立发挥作用，还需要复杂的医疗装备系统和技术资源等提供支撑。因此，从上海市级综合医院向定点医院的功能转换，主要是围绕弹性空间设计理念，以医院建筑空间转换为核心，再配合相应的医疗设备、人力及物资资源的转换，通过资源集约、功能转换等方式对同一空间进行多功能支配，最终实现建筑和空间的可持续发展。具体的转换框架如图 1所示。

（1）首先是空间资源转换方面，分析和收集拟改造的既有综合医院的空间相关数据，如床位数、出入口的设置及原有功能分类、分区设置、交通流线等，还包括相邻建筑、城市交通等各类周边环境要素等。根据疫情情况明确收治患者的种类和规模，严格按照传染病医院“三区两通道”的标准实施，以最大限度地保护医护人员安全^[11]。通过建筑永久化设计，保证非疫情期间医院的正常运转和疫情期间的迅速切换和最大的空间利用效率。

（2）其次是人力资源转换方面，主要包括人员（医护人员、后勤人员）防护知识、人员总量和组成结构等方面的弹性转换。在医护人员投入救治工作之前，对其进行出入病房流程等防护知识的专业培训，对口罩、护目镜、防护服等防护用品的穿戴进行演示与教学，加强其防护意识和防护手段^[12]。此外，为了做好院区的消杀工作，控制院内的交叉感染，适当提高消杀消毒类后勤人员的配比。

（3）再次是设备资源转换方面，主要包括设备类型、数量等方面的弹性配置。为给患者提供更好的治疗，定点医院均配备了急救、抢救、重症救治、监护、检测等仪器设备，以及必要的耗材、防护物资、消毒用品等，如呼吸机、吸氧仪、吸引器、体外膜肺氧合（extracorporeal membrane oxygenation, ECMO）、脉搏波形心脏输出监测（pulse contour cardiac output, PICCO）等。6家医院均为大型市级综合医院的分院区，在原有的设备配置基础上，可采取从总院调配的方式进行弹性配置。

（4）最后是物资资源方面，由于短时间内患者数量急剧增加，口罩、护目镜、防护服等防护物资往往也处于极度紧缺状况。因此，定点医院平时要做好物资储备，除了满足日常运行的需要外，可适当提高配置数量和标准，并建立稳固的供货渠道。

2 实践与应用

综合考虑院区改造实践和数据可比较性，研究主要以6家临时定点医院（A-F）为例，对其功能转换实践进行分析。6家医院改造成为临时定点医院投入使用的时间略有差异，为保证数据的连续性，本研究统计的收治患者数据时间为2022年4月20日—6月14日，期间每日收治及在院患者数量如图 2所示。截至2022年6月14日24时，6家临时定点医院累计收治新冠肺炎患者18 688例。由图 2可见，6家定点医院的每日在院患者数随着疫情的发展呈现出一定的波动趋势，其中可用床位最多的医院E在院患者总数相对较大。受国家会展中心方舱医院关闭后患者分流的影响，医院A和医院E在5月30日收治新患者数急剧增加。

2.1 空间资源弹性转换

受到时间要求（48 h内完成转换）和院区环境场地等因素的影响，本次临时定点医院的应急改造主要方式包括2种：第一种也是最常见的方式，在既有院区内通过搭设临时建筑（集装箱或彩钢板），快速建立“三区两通道”的功能流线；第二种方式为在既有建筑内部进行改造，设置围护结构等。无论何种设置方式均要求做到通过物理隔断完全实现三区分割，建筑内部给排水、气流及交通流线相应按洁污属性有序分隔。6家案例医院改造前后的建筑空间信息如表 1所示。

6家医院的污染区面积在总建筑面积中的占比之间存在较大差异。这是因为在设置污染区时，医院考虑实际建筑布局情况，遵循“因地制宜”的原则。例如，医院A、C、D、E主要由一个单体建筑构成，因而在功能转换时将医疗建筑单体及其相互连通的区域整体转换为污染区。通过减少对楼宇原有功能布局的破坏，不仅可以缩短疫情时的转换时间，还可以提高转换前后的弹性空间利用效率。医院B和医院F的污染区转换比例相对较低，这2家医院由多个分散的单体建筑组成，因而采用搭设临时建筑的方式来形成医护人员的穿脱、卫生等区域。值得注意的是，医院A相对其他5家医院的穿衣区面积明显较大，是因为医院A将其建筑空间内的部分楼层整体转换成为穿衣区。而作为潜在污染区与污染区之间的缓冲区域，穿脱衣区域的建筑面积一般较小，在配置时需要考虑人数的峰值情况，以降低医护人员通过卫生区域的时长。总体而言，临时建筑的空间利用效率相对较低，难以满足应急转换的弹性需求。

新冠肺炎疫情下，由于危重症患者数量增加，需要在空间资源转换过程中匹配相应数量的ICU床位，6家临时定点医院普遍配置不足。由表 1可知，6家医院平均ICU床位占比为3.26%，占比最高的医院C也仅为6.11%。按照上海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2022年5月印发的《关于我市持续巩固疫情防控成果加强定点医院建设工作方案》的要求，未来的定点医院应能在24 h内完成日常医疗服务到定点医院的转换，且ICU床位的配比应不少于20%。

2.2 人力资源弹性转换 2.2.1 医护人员

2022年4月20日—6月14日，6家定点医院配置的医护人员数量如图 3所示。尽管医护人员的配置数量总体上随着收治患者数的增减而增减，但是两者的峰值有一定的时间错位，表明医护人员的配备存在一定的滞后性。其次，从在院患者总数和医护人员总数的峰值对比来看，医护人员的数量存在一定程度的冗余性。早期的滞后是因为新冠肺炎患者在短期内迅速增加，出现医护人员的资源紧缺；而后期的冗余主要是考虑防止疫情反弹需要一定的人员储备，也是保障医护人员资源弹性的必要基础。值得注意的是，6家定点医院收治的70岁及以上患者占比相对较高，一般在30%以上，高峰时期甚至超过60%。这部分患者通常患有基础疾病，多数为潜在的重症患者，因而在院期间对医护人员的服务需求更高。由此可知，在医护人员资源弹性配置时，需要适当调整医护人员的结构，增加重症患者救治的医护人员占比。

2.2.2 后勤人员

为保障定点医院水、电、气等能源供应正常，设备设施运行安全可靠，安全保卫、保洁运送等后勤工作有序开展，6家定点医院均配备了不同类型的后勤保障人员（如保洁、保安、运送、消杀消毒等）。在新冠肺炎疫情大规模暴发前后，6家定点医院的后勤保障人员数量及组成结构如图 4所示。从图中可以看出，为了减少医护人员感染的概率，大部分医院的后勤人员在总数上是减少的。但是，人员组成结构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变化。例如，为了降低院区内的交叉感染风险，多数医院在后勤人员总数下降的情况下都增加了消杀消毒人员的配备数量。值得一提的是，为减少人员接触的次数，部分医院（如医院B、C、E、F）通过配备机器人来提供一站式服务，包括运送机器人、消杀机器人等。

2.3 设备资源弹性转换

上海本轮疫情期间，6家定点医院收治的70岁及以上患者占比相对较高。这部分患者多数为潜在重症患者，不仅对医护人员的服务需求量大，对检查和治疗所需的医疗设备需求量也很大。为表明患者数量变化引起的医疗设备配置变化，本研究结合数据的可获取情况，选取2022年4月14日和4月29日2个时间节点做展示性说明。图 5为4月14日—29日6家定点医院部分医疗设备的总量变化情况，图 6为4月14日之后70岁及以上以上患者的总数变化情况。

尽管6家定点医院在投入使用前均配备了收治新冠肺炎患者所需的治疗类、检查类、检验类医疗设备，但在被用作临时定点医院之后依然根据实际收治的患者数和病情增配了部分医疗设备。例如，治疗设备高流量吸氧仪、体外膜肺氧合（ECMO）、检查类设备纤维支气管镜主机、指氧饱和度监测仪、脉搏指数连续心输出量监测（PICCO）、电动送风式正压呼吸系统等均有不同程度的增加。其中，电动送风式正压呼吸系统的数量增幅最大（40%），其次为使用便捷的指氧饱和度监测仪（33%）。

从图 6可以看出，自4月14日之后，70岁及以上患者总数呈现不断上升的趋势，到4月29日已达1 607例。值得注意的是，尽管4月29日之后70岁以上患者总数仍在增加，但是分摊到6家医院的平均增量相对较小，现有医疗设备基本可以满足需求。

3 成效与建议

上海本轮疫情期间，6家市级综合医院在通过功能转换变为临时定点医院的实践中初步采用弹性理念，实现了从平时状态向疫时状态的转变，并取得了良好的成效。但是受到时间和场地等现实因素的影响，本次以空间转换为基础的功能转换仍然存在一定的不足。为给未来定点医院的功能转换提供参考，现结合此次改造及管理实践，从建筑空间规划、人力资源配备、物资储备管理等方面提出如下建议。

3.1 优化医院建筑空间规划，提高空间弹性转换效率

一是实现综合医院与定点医院之间建筑空间的弹性转换。通过改建、扩建对既有医院建筑空间进行重构和拓展。按传染病医院规范要求设置“三区两通道”，实现潜在污染区、清洁区及卫生通过区域的空间永久化，设置可转换病区作为ICU的扩增区域。同时对辅助用房如医护出仓暂休、会诊诊疗、指挥中心等空间需求应予以充分考虑。二是满足常态期提供正常医疗服务和应急期集中收治传染病患者医疗功能的双向灵活转换需求。通过制定快速拆装模块化空间改造预案，确保24 h内限时完成平疫应急切换，避免应急期工人、材料供应短缺和临时建筑安全标准较低等风险因素的影响，结束定点救治任务后也可快速恢复正常医疗工作。进一步提高定点医院重症救治能力，提升医院建筑空间使用率，同时确保运行安全高效。

3.2 加强医院应急队伍建设，提升人力资源配备效能

一是优化医院人力资源配置规划。根据定点医院医疗救治需求，加强重症医学、医院感染防控等学科后备人才库建设，对后勤保障等第三方人员开展专项且有效的管理。进一步优化应急人力资源配置，制定应急人员管理方案，建立应急人力资源储备库，做到专业人员资源略有冗余。二是强化日常督导培训，夯实疫时应对能力。定期开展政策解读、专业技能、医学知识等方面培训，特别是医院感染防控知识和个人防护，要切实加强防护意识，消除知识盲点，反复进行实操训练及考核。此外，还要加强人员综合应急能力培训，定期组织重大疫情处置演练，通过建立评价与反馈机制，进一步提升应急能力，以便疫情发生时从容应对。

3.3 构建物资储备管理体系，增强物资应急保障能力

一是强化物资计划分类管理。建立院级应急物资库，进一步完善医院应急物资储备品种、规模、结构。对新冠肺炎救治中大量使用的防护类、治疗类、检验类、检查类等医疗物资进行分类管理，使用量大、供应快速的物资如防护服、口罩等做好科学轮换，ICU所需心肺复苏、呼吸机、ECMO等应急救治医疗设备等需提前做好科学的统筹规划，并在相应区域集中储存。二是加强物资管理风险评估和预警。利用现代信息技术摸清物资底数，通过对疫情发展的观测与更新对物资需求进行预测分析，实时动态管理，对可能出现供应滞后的物资提前做好储备，同步采用信息化手段对储备和调用情况进行动态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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