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2015年第4次中国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抽样调查的数据资料，中国失能、半失能老年人有4 063万人，占老年人口18.3 %^[1]。伴随着快速的人口老龄化与高龄化进程，老年失能问题成为政府和民众必须面对并加以解决的严重社会问题，失能老年人的数量不断增加，其照护需求也日益扩大^[2]。由于家庭规模小型化和人口流动导致的家庭照护能力下降，失能老年人照护需求从家庭获得满足的“空间”被不断压缩。由此，我国积极探索建立长期护理保险制度，着力保障失能老年人的生活权益与生活质量。从2016年起，15个城市先后试点了长期护理保险制度，虽然机构照护服务和居家照护服务逐渐发展，但是由于长期照护的复杂性和多面性，失能老年人照护服务的供求结构仍不平衡。养老、护理机构的专业护理人员存在巨大缺口。2019年2月，国家发展改革委等十八部门联合印发了《加大力度推动社会领域公共服务补短板强弱项提质量，促进形成强大国内市场的行动方案》，明确要“优先满足失能老年人的基本养老服务需求”^[3]。在完善养老护理体系的新形势下，失能老年人照护需求问题引起越来越多的关注。为进一步做好失能老年人的照护工作，首要研究方向是了解失能老年人日常生活中存在哪些方面的照护需求以及影响失能老年人照护需求的相关因素。本研究以2015年福建省城乡老年人口生活状况调查为例，分析失能老年人的照护需求及其影响因素，为进一步统筹协调资源、探索可持续的长期照护体制机制、解决失能老年人照护服务供需不平衡困境，提供一定的参考依据。

2015年按照采用分层、多阶段按规模大小成比例的概率抽样（probability proportionate to size sampling，PPS）、最后阶段等概率抽样方法，第1阶段在福建省85个县级行政单位数中随机抽取11个县级行政单位数，它们分别隶属于福州市、厦门市、南平市、莆田市、泉州市和漳州市6个市；第2阶段在11个县级行政单位数中，按照县、县级市与市辖区进行分层随机抽样，共抽取44个乡镇（街道）；第3阶段在抽中的44个乡镇（街道）中，采用分层随机抽取方法确保在每个县级行政单位的4个乡镇（街道）中，分别抽取出16个社区（村/居）；第4阶段在抽中的176个村（社区）中，根据 ≥ 60岁老年人花名册，采用“随机数”法各抽取30名居家老年人。

此问卷为福建省第4次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抽样调查问卷，问卷设计、修订和专家论证由全国第4次调查领导小组办公室统一组织实施，包括3种问卷类型，分别是个人问卷（长表）、个人问卷（短表）和社区（村/居）问卷。个人问卷调查围绕老年人生活状况和居家服务需求，包括老年人基本状况、家庭状况、健康医疗状况、照料护理服务状况、经济状况、居住状况等。根据问卷中代表老年人照护需求的信息包括身体照护服务（6个问题）、辅助用品使用（11个问题）和社区服务项目（9个问题），共3个方面26个问题，编制照护需求调查表，且Cronbach′sα系数为0.70。为评价老年人的照护需求，自定二分类打分法，即需要1分，不需要0分，将各个问题累加得到老年人的服务需求得分，取值范围为0～26，得分越高表示老年人的服务需求越高。

该量表是目前国际上用于测量老年人进行日常生活基本活动和应用各种家庭或社会公共设施独自生活自理能力的量表，量表共包括老年人在吃饭、穿衣、上厕所、上下床、在室内走动和洗澡等6项内容。失能程度的判定，若其中有1～2项“有困难，需要人帮助或做不了”的，定义为“轻度失能”；3～4项“有困难，需要人帮助或做不了”为“中度失能”，5～6项“有困难，需要人帮助或做不了”定义为“重度失能”。

为了确保调查采集数据的质量，由福建省老龄办组织对调查人员进行统一培训。在入户走访调查中，使用调查员手册，按照调查方案和调查要求进行。调查问卷回收后，对存在问题较多的地区，重新组织调查。在调查过程中，因聋哑、听觉障碍、痴呆等各种原因不能独立回答部分问题或全部问题的老年人，由在场的其他人代替回答。

本研究利用Stata12.0进行数据整理和分析。研究采用t检验、单因素方差分析、Perason相关分析和多元线性回归模型得出失能老年人的照护需求及其影响因素，以P < 0.05为差异显著。

调查的老年人共5 280名，有效样本人数为5 174。其中，男性老年人2 458名（47.51 %），女性老年人2 716名（52.49 %）。共筛选出失能老年人280名，老年人失能率为5.41 %。280名失能老年人中，男性老年人113名（40.36 %），女性老年人167名（59.64 %），年龄为（78.48 ± 8.73）岁。轻度失能老年人178名（63.57 %），中度失能72人（25.71 %），重度失能30人（10.71 %）。婚姻状况：已婚132名（47.14 %），其他（丧偶、离异、未婚等）148名（52.86 %）。月收入：根据《福建统计年鉴 —— 2017》^[4]，以2015年福建省居民月人均可支配收入2 117元为标准，< 2 117元210人（75.0 %），≥ 2 117元者70人（25.0 %）。健康状况：244名老年人（77.96 %）表示现在的日常生活需要别人照料护理，表示看得清楚（包括戴眼镜）的老年人133人（47.50 %），听得清楚（包括戴助听器）的老年人124人（44.29 %），56人表示大便失禁（20.00 %），86人表示小便失禁（30.71 %），182人表示没有失禁的情况（65.00 %）。

表 1

表 1 失能老年人照护服务需求比例（n = 280） 社区服务 辅具用品 身体照护服务 项目 比例（%） 项目 比例（%） 项目 比例（%） 助餐服务 10.36 老花镜 44.29 吃饭 32.14 助浴服务 12.86 助听器 3.57 穿衣 47.14 上门做家务 21.07 假牙 51.79 上厕所 65.71 上门看病 52.14 拐杖 50.36 上下床 61.79 日间照料 18.21 轮椅 17.14 在室内走动 61.79 康复护理 21.79 血压计 23.21 洗澡 88.57 老年辅具用品租赁 9.64 血糖仪 10.71 健康教育服务 14.64 成人纸尿裤/护理垫 10.00 心理咨询/聊天解闷 15.36 按摩器具 3.21 智能穿戴用品 0.32 护理床 4.29

表 1 失能老年人照护服务需求比例（n = 280）

失能老年人身体照护服务需求排序前位的项目分别是洗澡、上厕所、上下床和在室内走动；社区服务项目需求前3位的分别是上门看病、康复护理和上门做家务；辅助器具使用需求前3位的分别是假牙、拐杖和老花镜。

表 2

表 2 影响失能老年人照护需求的单因素分析结果（n = 280） 变量 人数 占比（%） 照护需求得分 t/F值 P值 性别 – 1.095b 0.274 　女性 167 59.64 7.34 ± 3.31 　男性 113 40.36 7.79 ± 3.50 婚姻状况 0.612 b 0.541 　在婚 132 47.14 7.60 ± 3.27 　其他 148 52.86 7.39 ± 3.53 健康自评 5.37 c 0.005 　好 8 2.86 7.38 ± 3.46 　一般 65 23.21 6.34 ± 3.15 　差 207 73.93 7.89 ± 3.39 失能状况 46.91 c < 0.001 　轻度失能 　178 63.57 6.25 ± 2.95 　中度失能 72 25.71 9.43 ± 2.72 　重度失能 30 10.71 10.47 ± 3.37 慢性病患病（种） 11.57 c < 0.001 　≤ 1 74 26.43 6.34 ± 2.74 　2 90 32.14 7.12 ± 3.14 　≥ 3 116 41.43 8.58 ± 3.66 养老金（元/月） 2.664 b 0.008 　< 2 117 210 75.00 7.21 ± 3.30 　≥ 2 117 70 25.00 8.44 ± 3.51 跌倒情况 – 3.36b < 0.001 　无 178 63.57 7.01 ± 3.22 　有 102 36.43 8.40 ± 3.51 　　注：b表示t值，c表示F值。

表 2 影响失能老年人照护需求的单因素分析结果（n = 280）

失能老年人照护需求的平均得分为（7.52 ± 3.39）分。通过分别对失能老年人的性别、婚姻状况、健康自评、慢性病患病等方面照护需求得分的单因素分析发现，除性别和婚姻状况外，健康自评、失能状况、跌倒情况、养老金等具有统计学的显著意义。

表 3

表 3 失能老年人照护需求的多元线性回归分析结果 变量 对照组 β $S_{\overline x}$ t值 P值 性别 男性 女性 0.027 0.068 0.40 0.693 跌倒情况 有 无 0.129 0.065 1.98 0.049 慢性病患病（种） 2 ≤ 1 0.164 0.082 2.00 0.047 ≥ 3 0.338 0.082 4.14 < 0.001 失能状况 中度失能 轻度失能 0.531 0.074 7.17 < 0.001 重度失能 0.711 0.106 6.72 < 0.001 健康自评 一般 好 – 0.151 0.194 – 0.78 0.438 差 – 0.089 0.190 – 0.47 0.641 婚姻状况 已婚 其他 – 0.063 0.070 – 0.91 0.366 养老金（元/月） ≥ 2 117 < 2 117 0.096 0.075 1.28 0.202 常数项 1.994 0.367 5.43 < 0.001

表 3 失能老年人照护需求的多元线性回归分析结果

表3为使用多元线性回归分析后的回归结果，提示慢性病患病、失能状况以及跌倒情况是影响失能老年人的照护需求的主要因素。

研究发现，失能程度对失能老年人的照护需求具有显著影响（P < 0.001），重度失能的老年人的照护需求得分最高，中度失能者次之，高于轻度失能的老年人；失能老年人有身体照护服务、辅具用品、社区服务等多方面的照护需求，与国内外其他研究结果相近 ^{[5 – 7]}。与辅具用品和社区服务项目的需求相比，失能老年人对身体照护服务的需求最高。其中，洗澡、上厕所、上下床和在室内走动是失能老年人最主要的身体照护服务诉求，提示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有较大的困难，这可能与失能老年人存在复杂多样的健康问题有关。以慢性病患病为例，本研究发现患 ≥ 3种慢性病者的照护需求高于患 ≤ 2种慢性病者（P < 0.05）。对于失能老年人来说，由年龄增长和生理老化带来的感官功能迟缓、认知功能下降以及多种慢性病共存的复杂且不能治愈、多并发症的情况使其肢体的疼痛与致残问题更为突出，日常生活需要他人协助的可能性就越大，其照护需求也就相对较高 ^[8]。对于患多种慢性病的失能老年人，在护理中使用切实可行的、基于疾病发展轨迹的方法，引导带病生存的失能老年人理解认识各项疾病症状，加快智慧慢病管理中心建设，强调自我管理，正确对待，防止和延缓慢性病的恶化。同时，要鼓励和支持社会力量参与，以社区为依托大力发展失能老年人照护服务业，在日间照料中心、居家养老服务中心等社区场所组织开展照料老年人的护理知识培训，提高照护者的护理技能。

表1的结果显示，在社区服务项目中，半数以上失能老年人表示需要上门看病的服务，这提示因老化带来身体机能的衰退，失能老年人、尤其是患多种慢性病的失能老年人存在着行动不便，去医院就诊是一项巨大挑战，失能老年人对“上门”的医疗照护服务有强烈的需求。目前，国内不少地区已经兴起了线上申请、线下服务的“网约护士”等服务项目，满足了一部分带病生存的老年人的照护需求。2019年初，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也发布了《“互联网 + 护理服务”试点工作方案》^[9]，确定在6省市试点“互联网＋护理服务”，完善了相关的政策措施，从服务提供者、服务接受者、服务价格、服务质量等多方面全方位进行保障。在此基础上，可以尝试扩大试点范围，发展以“互联网＋”为依托的多种医疗健康服务，形成线上线下联动的照护平台，让失能老年人在家享受到高品质、高效率的照护服务。

当前，假牙、拐杖和老花镜成为帮助失能老年人正常生活的重要辅具用品，但对轮椅、助听器等辅具用品的需求最低，仅不足5 % 的失能老年人表示对智能穿戴用品、按摩器具、护理床、助听器等辅具用品有需求，说明辅具用品在失能老年人中的使用并不普遍。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报告，约有1/3 ≥ 65岁老年人有残疾性听力损失，但本研究的结果（见表1）表示仅3.57 % 的老年人使用助听器。这可能因为老年人有“好面子、不服老”、担心产生依赖性和被歧视等心理，助听器等辅助用品的使用率不高。基于此，应开展有效的宣传活动，以电视、广播、“互联网＋”等多渠道媒介为基础，传播相关知识、改变老年人观念，探索辅助器具共享租赁服务，引导老年人的正确使用。此外，这可能还与老年人的经济水平普遍不高有关。表2的数据显示，逾7成老年人的养老金收入处于居民可支配收入水平以下，低水平的经济能力除了难以保障失能老年人的基本生活外，也抑制了失能老年人对按摩器具等智慧老龄产品的消费需求。这也提示应该进一步提高养老保障待遇，将辅具用品将纳入医保报销，推动康复辅具进入家庭，缓解失能老年人的经济负担和心理压力，使失能老年人享受到有尊严的晚年生活，提高失能老年人的生活质量。

表4的结果表明，发生过跌倒的老年人的照护需求明显高于没有跌倒经历的老年人（P < 0.05）。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估计，全球每年有超过60万人死于跌倒，跌倒是世界各地意外或非故意伤害死亡的第2大原因；≥ 65岁老年人由于跌倒致命的比例最大 ^[10]。身体器官功能的老化和非老龄友善的环境给老年人带来了跌倒的风险，导致老年人长期疼痛、甚至残疾，带来了长时间的护理和照护压力。发达国家和地区更重视老龄友善环境的建设，充分考虑老年人的诉求。以英国为例，政府在《全国规模为老服务框架》（National Service Framework for Older People）中指出“确保跌倒老年人的有效治疗与康复机制”^[11]；在台湾，从2004年开始，通过“推动民间参与老人住宅建设推动方案”，促进企业等社会力量推动无障碍住宅的兴建或改造，以解决老年人住宅环境问题。由此提示应该全面考虑跌倒的风险因素，完善室内外无障碍设施的建设，方便老年人的日常生活与出行。老年人也适当使用轮椅、拐杖等辅助用品、保持一定的锻炼与活动；同时有条件的社区可以针对有失能老年人的家庭安装紧急呼叫设施以便即时响应救援，减少与避免跌倒情况的发生，规避由于跌倒造成老年人失能的风险，减轻家庭和社会的负担。

居家养老服务是满足失能老年人照护需求的重要形式。2008年《关于全面推进居家养老服务工作的意见》指出居家养老服务存在供给不足、质量不高的问题，提出要以社区依托，发展社区服务。发达国家的照护服务经过多年发展，体系健全、管理完善且服务专业化，为实现人口健康老龄化发挥了重要作用。如在英国、美国自上个世纪70、80年代以来，先后采取了“社区护理”的方式，在以护理院校为主、社区诊所以及公私立社区护理中心为辅的各类机构中开设专门课程，丰富照护人力。在日本，具有注册护士资格的护理人员完成约一年的社区护理课程并通过国家统一考试，才能成为社区护理人员。由于社区护理人员的专业水平较高，各类正式和非正式照料服务也非常充足、管理服务过程完善，发达国家能够给不同失能程度的老年人精准地供给照护服务。发达国家培养照护人员的经验提示，学校培养以及社区实践是培养照护人员专业化的重要途径，“精准化”的专业护理是满足不同失能程度老年人照护需求的保证，建立多层次、综合化的照护服务体系的基础。各地政府可以紧密结合本地实际，逐步加大投入，科学地研究制定推动照护服务专业化的具体实施办法和政策，满足失能老年人实际需求。本研究表明，福建省社区失能老年人的照护需求与失能程度正相关，且照护需求多样复杂，存在身体照护、社区服务和辅具用品等多方面的需求。失能程度高、有跌倒过及患多种慢性病的失能老年人的照护需求更值得关注。由于研究条件制约，本研究选取社区的老年人进行调查，没有涉及养老机构的老年人，而且没有专门对失能老年人进行抽样，选取了调查中的失能老年人，样本的选择有一定的缺陷，在结果的外推性上受到一定制约。建议在未来的研究中，应通过进一步随机抽样调查更加准确地分析不同失能程度的老年人的照护需求，制定全方面和多方面的策略，保证失能老年人更好地融入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