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表明，精神分裂症患者存在广泛而严重的认知功能障碍^[1]，尤其是记忆损伤^{[2, 3]}。精神分裂症患者未患病亲属也多存在记忆损害^{[4, 5]}，表明记忆损伤具有可遗传性，可能与精神分裂症的发生有关。然而，以往研究多关注精神分裂症患者未患病亲属的回溯记忆，较少涉及前瞻记忆。回溯记忆是对过去已发生过的事件或行为的记忆，而前瞻记忆是对未来的计划或意图的记忆^[6]。既往研究均支持遗传素质与精神分裂症患者亲属认知功能损伤有关，但是较少有研究探讨环境因素与亲属认知功能损伤的关系。侵害是儿童青少年较易遭受的负性环境因素^{[7, 8]}，已有研究证实其能够影响执行功能、回溯记忆等认知功能的发展^{[9, 10]}。基于此，本研究于2011年1月—2013年6月选取山东省某精神卫生中心收治的92例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健康青少年子女和同胞(亲属组)以及193名正常青少年(对照组)为研究对象，探讨其主观报告的前瞻、回溯记忆损害情况，并验证遗传素质与侵害对该人群前瞻、回溯记忆损伤的交互作用，为精神分裂症遗传易感指标及高危人群前瞻记忆发展机制的研究提供科学依据。

采用方便取样方法，将山东省某精神卫生中心2011年1月—2013年6月住院确诊为精神分裂症且未合并其他精神障碍的患者的健康子女或同胞(92人)作为亲属组。其中，58人(63.0%)为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子女，34人(37.0%)为精神分裂症患者的直系同胞。亲属组的患病父母或同胞由1名副高以上职称的精神科医师根据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第三版(CCMD-3)^[11]精神分裂症的诊断标准诊断为精神分裂症。对照组为山东省某市某小学、初中、高中的在校学生，无精神疾病家族史，共193名。所有被试年龄在9~20岁。亲属组和对照组被试若存在以下所列情况的医疗记录史则被排除：(1)早产、出生时低体重、先天性缺陷、儿童期躯体疾病等既往史；(2)现存重大躯体疾病；(3)服用过抗精神病药或其他影响中枢神经系统的药物；(4)精神障碍；(5)严重头部创伤；(6)癫痫等神经系统疾病。

该调查获得山东大学护理学院伦理委员会的批准，正式施测前获得被试及被试父母的知情同意后接受面对面询问调查。调查工具包括：(1)自编一般资料问卷：内容包括被试年龄、性别、民族、受教育年限、家庭居住地、学习成绩等。其中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得分为父母职业、父母受教育程度、自评家庭经济状况5个问题得分的总和，得分范围在5~15分。父母职业分为体力劳动者(包括农民、工厂工人、林业人员渔民等体力活动中度以上者)、服务行业(包括商业、饮食业及家政家务人员等)、脑力劳动者(包括办公室人员、医教科研人员及离退休人员等) 三类，依次记为1、2、3分；父母受教育程度分为初中及以下、高中或中专、大专及以上3类，依次记为1、2、3分；自评家庭经济状况分为较差、中等、较好3类，依次记为1、2、3分。(2)前瞻回溯记忆问卷(Prospective and Retrospective Memory Questionnaire,PRMQ)^[12]：评估被试在日常生活中的前瞻、回溯记忆失败情况。共16个条目，8条评估前瞻记忆失败情况，另外8条则是有关回溯记忆失败的情况。各条目按1分(从不)~5分(经常)五级评分，分数越高表明前瞻、回溯记忆受损越严重。重测信度在0.80以上，前瞻、回溯记忆2个因子及总量表内部一致性Cronbachα系数分别为0.90、0.94、0.95^[12]。本研究中前瞻、回溯记忆2个因子及总量表内部一致性Cronbachα系数分别为0.81、0.77、0.89。(3)青少年侵害问卷自评版(Juvenile Victimization Questionnaire,Child Self-Report Version,JVQ)^[13]：共33个条目，包括5个模块：一般侵害(如被偷、被抢、被打、被绑架等)、儿童虐待(如被看护人打骂、忽视)、同伴欺负(如被同伴打骂、孤立)、性侵害(如被强迫做与性有关的事)和目击暴力(如目击他人被打、父母打架、父母打兄妹等)。要求被试回答在过去1年内是否经历过每个条目所描述的情形。以是/否的形式作答，以(1,0)的形式计分。中文版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75，重测信度为0.82，并具有良好的结构效度^[13]。本研究将性侵害模块排除，模块总分≥1分表示被试经历了此种类型的侵害；侵害程度划分方法为所有条目总分≥5分表示存在多重侵害，1~4分表示存在非多重侵害，0分为无侵害。

采用SPSS 16.0软件建立数据库进行数据录入与分析。计量资料进行正态性检验，符合正态分布的计量资料采用x±s表示，组间比较采用t检验、多变量协方差分析(multivariate analysis of co-variance,MANCOVA)和单变量方差分析(analysis of variance,ANOVA)，事后比较采用Sidak法；呈偏态分布的计量资料(JVQ总分)采用Median、Min/Max表示，组间比较采用Mann-Whitney U检验。计数资料采用例数(百分数)表示，组间比较采用 χ²检验。亲属组和对照组PRMQ前瞻记忆和回溯记忆因子与JVQ总分的相关性分析采用Spearman相关。取双侧检验水准α=0.05。

表 1

表 1 亲属组与对照组的侵害状况比较 变量 亲属组(n=92) 对照组(n=193) χ2值 P值 人数 % 人数 % 性别 0.08 0.781 男生 45 48.9 91 47.2 女生 47 51.1 102 52.8 民族 0.00 1.000 汉族 91 98.9 191 99.0 回族 1 1.1 2 1.0 学习成绩 7.34 0.025 较差 10 10.9 39 20.2 中等 36 39.1 87 45.1 较好 46 50.0 67 34.7 家庭居住地 16.41 0.000 城镇 32 34.8 27 14.0 农村 60 65.2 166 86.0 侵害程度 5.53 0.063 无侵害 25 27.2 80 41.5 非多重侵害 48 52.2 83 43.0 多重侵害 19 20.7 30 15.5 侵害类型 一般侵害 37 40.2 81 42.0 0.08 0.779 儿童虐待 29 31.5 44 22.8 2.49 0.115 同伴欺负 25 27.2 42 21.8 1.02 0.314 目击暴力 49 53.3 61 31.6 12.33 0.000

表 1 亲属组与对照组的侵害状况比较

亲属组青少年平均年龄(14.6±3.3)岁，高于对照组的(13.6±2.9)岁，差异有统计学意义(t=2.50,P=0.009)；亲属组与对照组青少年平均受教育年限分别为(8.11±3.33)和(7.88±2.82)年，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分别为(7.6±2.3)和(7.3±1.7)分，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 学习成绩较好、居住在城镇者所占比例高于对照组(P<0.05)；而2组在性别、民族差异无统计学意义(均P>0.05)。虽然亲属组与对照组在经历的多重侵害、非多重侵害比例方面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但亲属组JVQ总分(Median=2分)高于对照组(Median=1分)，差异有统计学意义(Z=-2.15,P=0.031)；在各侵害类型方面，经历目击暴力的亲属组青少年所占比例高于对照组(χ²=12.33,P<0.001)，2组在一般侵害、儿童虐待以及同伴欺负所占比例上差异无统计学意义(均P>0.05)。

表 2

表 2 PRMQ前瞻记忆和回溯记忆因子得分情况(x±s) PRMQ因子 亲属组(n=92) 对照组(n=193) 无侵害 (n=25) 非多重侵害 (n=48) 多重侵害 (n=19) 合计 无侵害 (n=80) 非多重侵害 (n=83) 多重侵害 (n=30) 合计 前瞻记忆 16.9±6.6 18.8±6.0 23.6±5.4 19.3±6.5 16.6±5.6 16.3±5.7 17.2±6.6 16.6±5.8 回溯记忆 16.8±6.1 19.4±6.4 22.5±4.4 19.3±6.2 16.6±5.5 16.2±5.1 16.3±5.4 16.4±5.3

表 2 PRMQ前瞻记忆和回溯记忆因子得分情况(x±s)

图 1

图 1 组别与侵害程度对前瞻记忆的交互作用

图 2

图 2 组别与侵害程度对回溯记忆的交互作用

以年龄和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为协变量，以组别(亲属组、对照组)和侵害程度(无侵害、非多重侵害和多重侵害)为自变量，以PRMQ前瞻记忆和回溯记忆因子为因变量进行多变量协方差分析。结果显示，组别在前瞻记忆和回溯记忆因子上的主效应有统计学意义(F=8.88,P=0.003,partial η₂=0.031; F=12.96,P<0.001,partial η₂=0.045)，亲属组在2个因子上的得分高于对照组；侵害程度在2个因子上的主效应有统计学意义(F=7.57,P=0.001,partial η₂=0.052; F=4.53,P=0.012,partial η₂=0.032)；组别与侵害程度之间的交互作用均有统计学意义(F=4.32,P=0.014,partial η₂=0.030; F=4.75,P=0.009,partial η₂=0.033)。

进一步的单变量方差分析结果显示，在亲属组中，经历多重侵害的青少年在前瞻记忆和回溯记忆因子上的得分高于未经历侵害的被试(均P<0.01)，在前瞻记忆因子上得分高于经历非多重侵害的被试(P<0.05)；而在对照组中，侵害程度在2个因子上的主效应无统计学意义(均P>0.05)。简单效应分析结果显示，在无侵害情况下，亲属组与对照组在前瞻记忆和回溯记忆因子上差异无统计学意义(均P>0.05)；而在非多重侵害、多重侵害情况下，亲属组在2个因子上的得分高于对照组(均P<0.05)。

在亲属组，PRMQ前瞻记忆和回溯记忆因子与JVQ总分呈正相关(r_s=0.34,P=0.001; r_s=0.30,P=0.003)；而在对照组，PRMQ前瞻记忆和回溯记忆因子与JVQ总分相关性无统计学意义(P>0.05)。

本研究结果显示，精神分裂症患者的青少年亲属在主观报告的回溯记忆表现上差于正常青少年，与以往研究结果一致^{[4, 5]}；其在主观报告的前瞻记忆上表现也较差，与Wang等^[14]研究结果一致。Wang等对26名精神分裂症患者成年健康亲属的研究表明，其亲属在基于时间和事件的前瞻记忆任务中相比正常对照组表现较差。然而其课题组随后在40名精神分裂症患者成年健康同胞的研究中却没有发现前瞻记忆损害^[15]。神经影像学研究发现精神分裂症患者的亲属存在前额叶活性的异常^{[16, 17]}；在正常人群中的研究表明在执行前瞻记忆任务时前额叶被激活^{[18, 19, 20]}。因而，从神经生物学角度可以支持精神分裂症患者的亲属存在前瞻记忆缺陷这一结论。未来研究还需要扩大样本量，同时采用客观的前瞻记忆任务和主观报告量表，进一步验证精神分裂症患者亲属是否存在前瞻记忆损伤。研究已经证实精神分裂症患者存在前瞻记忆损伤，且该记忆损伤可导致较差的社会功能^[21]。对于精神分裂症患者的亲属来说，其记忆损伤不仅会影响社会功能，还可能是其发展成精神分裂症的前驱表现^[14]。因此，早期识别精神分裂症患者亲属的前瞻、记忆损伤，有助于制定早期认知治疗策略以改善该人群的记忆功能，预防精神分裂症的发生。

本研究结果显示，亲属组中经历多重侵害的青少年前瞻记忆表现差于经历非多重侵害和未经历侵害的青少年，其回溯记忆表现也差于未经历侵害的被试；前瞻、回溯记忆与侵害均呈正相关。表明精神分裂症患者青少年亲属前瞻、回溯记忆的损伤可能与侵害有关。神经影像学研究表明，遭受侵害的青少年前额叶容积发生改变、活性减低^{[22, 23]}；而神经心理学和认知神经科学的证据均支持前额叶在前瞻记忆中起核心作用^{[18, 19, 20]}。因此，从神经生物学角度可以解释侵害对前瞻记忆的损害作用。

本研究结果还显示，组别与侵害程度对前瞻、回溯记忆的交互效应显著，表明侵害对精神分裂症患者青少年亲属和正常青少年的前瞻、回溯记忆作用不同。随着侵害程度的增加，青少年亲属的前瞻、回溯记忆相比正常青少年受损越严重。在对照组中，前瞻、回溯记忆与侵害不存在相关性。与亲属组结果不同的原因可能是亲属组遭受的侵害更多，且存在较高的遗传易感性，前瞻、回溯记忆更易受损。侵害可能是精神分裂症患者的青少年亲属前瞻、回溯记忆损伤的危险因素，而与正常青少年的前瞻、回溯记忆表现无关。

综上所述，精神分裂症患者的青少年亲属在前瞻、回溯记忆上存在缺陷，侵害可能与该人群前瞻、回溯记忆改变有关，遗传素质与侵害对该人群前瞻、回溯记忆缺陷存在交互作用。但仅凭被试的报告进行判断，可能存在报告偏倚，建议未来研究可结合客观的实验任务，全面评估该人群的前瞻、回溯记忆情况。本研究证明了侵害与青少年亲属前瞻、回溯记忆的关系，可能还存在其他因素能够导致该人群前瞻、回溯记忆损害。以后可以采取纵向研究设计，进一步探讨精神分裂症患者青少年亲属的前瞻、回溯记忆发展机制，为预防精神障碍的发生提供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