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和经济活动在一定空间的聚集形成了城市,城市为人们提供聚集经济利益的享受,也带来健康危害等不良外部性结果。除了拥挤、住宅、建筑和交通外,城市代谢、开放乃至生态系统都对健康产生重要影响,健康成为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健康城市是应对城市化对人类健康挑战的主要途径,城市健康系统具有动态稳定的结构特征,必须充分交流和开放,推动健康城市实现非线性的跨越式发展。

1 城市化与健康问题 1.1 聚集性的影响

(1)拥挤的健康损害:健康是一种完整的生理、心理和社会康宁状态;而不只是不生病或身体不虚弱^〔1〕。聚集不仅影响城市空间的形成,还是城市健康问题的重要成因。生活在拥挤环境下的城市人,由于高度紧张和过快生活节奏,患高血压、心脏病和神经衰弱等疾病的比例较高,称为"拥挤综合征"。人群聚集的空气中,氧气含量减少,有害气体含量增加,人们说话、咳嗽、发汗、吸烟,均产生空气污染,导致头晕、乏力、免疫力下降。长期处于拥挤的工作和居住状态下,人们紧张、烦躁、身心疲劳,自主神经功能紊乱,引发一系列内脏和躯体功能失调。(2)住宅与建筑:聚集和城市化使中国近50%的人居住和工作在室内空气污染中,油漆、夹芯板、密度板、泡沫填料和内墙涂料等建材中含300余种挥发性有机化合物(VOC),对人体产生粘膜刺激(如乙醛、丙烯醛和萘等)、基因毒性和致癌性(如甲醛等)。室内空气污染物还产生光化学效应,对城市环境造成进一步的影响。至少35%的呼吸道疾病和22%的慢性肺病与室内空气污染密切相关,室内空气污染已经与高血压、肥胖症等共同列为人类健康的十大威胁,室内空气污染格外地损害了中国妇女、年轻人和较不发达地区人口的健康^〔2〕。据统计,全世界涂料和装修工业每年排放到大气中的有机溶剂超过1100万吨,成为城市中仅次于汽车尾气的第二大空气污染源^〔3〕。(3)城市交通的影响:汽车排放是城市空气的主要污染源,悬浮微粒容易进入并积累在人的肺部;一氧化碳影响心血管和中枢神经系统;碳氢化合物和氮氧化物产生光化学作用,伤害呼吸和中枢神经系统。交通噪声会直接影响脑神经。使用道路的人员通常处在比城市本底空气污染更差的环境中,而车内的污染物甚至还要高出车外数倍。德国国家环境与健康中心的研究表明,交通阻塞会使困在小汽车内的人心脏病发作概率是平时的2.6倍,使乘公交车的人心脏病发作概率是平时的3.1倍^〔3〕。

从生态学的角度,城市本身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和自我稳定的系统,城市系统内缺乏分解者,也缺乏足够的分解空间,社会经济活动所产生的大量废物难以在系统内完全分解和容纳。据统计,80%~90%心脑血管、高血压和癌症等病种的发病因素是通过代谢渠道从污染的环境进入人体。各种塑料器皿、化学稀释剂、清洁剂、杀虫剂等污染物,会通过饮食、空气吸入和皮肤接触侵入人体,对内分泌和健康形成持久干扰。重金属和持久性有机污染物一旦释放,便很容易进入食物链,威胁人的健康。中国不少城市饮用自来水的标准尚低,重点是过滤和消毒,并不能消除污染,有些处理工艺甚至加重了污染的程度。

城市是一个开放的系统,需要不断地从系统外输入能量和物质。城市要依赖农业的剩余而维持生存,农产品是城市生产的重要原材料来源,乡村地区还是城市产品的重要市场。农业为城市人们提供食物和营养,这是对健康城市的主要贡献和积极方面;但农业生产使用化肥和农药也带来许多副作用,直接危害城市健康。如蔬菜中硝酸盐超标,过量磷肥及其导致的重金属污染。化学农药残留及生物富集,使农药在城市食物链中不断传递、扩散,并在空气和阳光作用下形成新的有害化合物。转基因等生物技术可能引起生产方式和健康的蜕变。

1.3 生态的影响

人作为一种生命体,其衣食住行等所有生活所需的物质与能量,最终皆来自于环境,是依赖周边生态环境而生活的。人类所处环境可分两类:原生环境和次生环境。天然形成并且未受到人类活动影响的自然环境属于原生环境,受到人类活动影响而形成的环境称为次生环境。城市就是一种典型的次生环境。与自然生态系统相比,城市是一类低效、不健康和反控制论的人类栖息地^〔4〕,其资源利用效率比自然生态系统甚至比农田生态系统低得多,掠夺腹地资源并对周围环境产生强的胁迫效应,邻居关系疏远,人工的生活和工作环境远不适应人类生态需求。这种情况下,健康成为了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

在城市,健康涉及人的生理、心理和物理环境,城乡生产、生活和生态的代谢环境,以及意识形态、风俗、文化等社会环境,是由物理、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因素所共同决定的,包括聚集化过程、工业化过程和现代化过程。风俗文化足以改变人类与传染病病原体的关系,定居形式、饮食和睡眠对疾病传播产生影响,心脏病、脑血管病、糖尿病和肺癌等疾病的发病率与职业、工作任务和社会地位的关联越来越密切;人类的疾病谱发生了变化,现在几乎所有的疾病都与内外环境及生态有关;医学模式也由单纯的生物学模式逐渐向生物、心理、社会和环境模式转变,愈加关注由生态环境变化、社会文化发展和生活方式改变所致的"发展性"、"文化性"等疾病类型。

人作为一个完整的个体,不仅是生物的,还是社会的。健康不仅指安康和生活质量,还有发展和潜能方面的内涵,需要从人与环境关系的角度,涵盖个体生理和心理健康,人居物理环境、生物环境和代谢环境健康,即生态健康,才能较好地把握健康城市发展的脉搏。

健康和远离胁迫综合症的生态系统是稳定的、可持续的和有活力的,能够随时间保持其组织力和自主性并在胁迫下易于恢复^〔5〕。从社会-经济-自然的复合生态系统尺度上,城市生态健康不仅是自然生态系统的健康,而是包含了城市中人群的社会、经济、文化、政治因子与其环境之间复杂的相互作用^〔6〕,涉及城市的水、能、土、气、生、矿等自然过程,生产、消费、市场、流通、调控等经济过程,以及体制、技术、认知、文化等社会过程。源于有机体健康隐喻的生态健康概念,旨在推进一种系统方法,即将人与环境视为相互关联的系统而不是孤立地处理问题,通过生态恢复、保育和建设去促进人、生物和生态系统之相互依赖的健康。

城市应该是由健康的人群、健康的环境和健康的社会有机结合发展的一个整体,应该能改善其环境,扩大其资源,使城市局面能互相支持,以发挥最大潜能。积极发展健康城市,就是有益于健康的城市化。

健康城市是在现代社会条件下,充分运用现代科学技术而进行的一项复杂的经济社会过程,需要人与环境的充分交流。城市健康系统体现的是生活在城市中人群的社会、经济、政治及其环境之间复杂的相互作用,其中人与环境交流的涵义是宽泛和丰富的:(1)人与城市自然环境的相互作用及影响,如空气、水、土壤质量及其污染方面。 (2)人与城市人工环境的相互作用及影响,包括住房、道路、交通、市政工程、公园和娱乐设施等。(3)健康和卫生服务在城市不同部分之间的分配与开放,即健康平等。(4)其他健康决定因素的交流和配置,包括社会的、经济的和文化的,管理过程的有效性,如教育、参与和获取决策的能力等。(5)城市人口与其他生物种群健康方面的关联,包括生境质量和遗传的、物种的多样性等。

健康城市本质上是开放的,开放的健康才有现实意义。城市健康系统想要求得改善,从无序状态转换为有序状态,从低级的有序演化为高级的有序,首先必须使系统开放。我们应该坚持一种观点:开放和自由化将促进发展。

在20世纪的100年中,占世界人口15%的发达国家陆续实现了工业化支撑下的城市化,但留下了诸多人类健康的新问题和新挑战。我们现在正循着相同的路径,疾速地追赶着同样的过程。这是应对严峻的国际竞争之无奈。发达国家和城市对全球人类新的健康问题负有历史责任。虽然现在发达国家和城市在应对健康新挑战方面取得了效果,但应该认识到,这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于制造业等不利于健康的产业及社会经济模式向发展中国家和城市大量转移的结果。当前对于全球来说,发达国家的健康城市运动对全球人类健康总体水平的影响有限,他们需要改变的是经济和霸权的需求结构。

由于发达国家庞大需求的存在,许多健康危害可能只是发生地的空间转移而未消除,人类健康问题在与发达城市相联系的发展中城市被重复和继承。因此,发达城市与发展中城市之间应该相互开放,进行充分的健康合作。

目前在世界卫生组织框架下,各国城市相应开展了理论探讨、经验共享、政策协作和技术推动等交流与合作;但要应对新的快速城市化挑战,实现更高的健康目标,中国城市与发达国家城市还应该有更深入和实质性的交流与合作,如:(1)更优惠条件下的知识与技术转让。(2)帮助城市提升产业结构,减少对发达城市的经济依附。(3)发达城市率先改变需求结构和社会经济发展模式,减少对发展中城市的"反溢出"效应。

城市健康问题的聚集性和开放性表明,动态稳定是健康城市的内在机制。就是说,实现健康城市的发展,需要摒弃僵化的城市政策和模式,凝聚出一种非平衡的发展动力,以创新和开放来驱动系统摆脱平衡态,进入到充满健康活力的"远离平衡"态。

应对城市健康问题挑战的方法不是唯一的,但各种不同方法在本质上是可以殊途同归的。健康城市发展的进程不必千城一面,允许一些地区或领域快、一些地区或领域慢。健康城市战略应该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讲求科学的发展节奏,讲求领域和阶段的可替换性,追求整体的城市健康品质。

从人与环境关系的角度观察,在远离平衡态时,健康城市的实践也呈非线性的特征。自1986年里斯本会议启动健康城市项目以来,欧洲、北美、亚洲等3000多个城市、社区和乡镇纷纷加入。不同城市、区域的健康城市运动表现出不同的发展过程和特点,并随着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和素质的变化而变化。与以往的健康、公共卫生相关活动相比,健康城市不仅是一个目标,更是达到目标的一种途径。城市居民的健康不是简单地要求每一种疾病都被消灭或完全控制;健康城市发展也不是每一种健康措施的简单相加,而是要充分考虑住房、教育、营养、休闲、娱乐、健康和医药照顾等各种政策和资源的开放性、交换性和可替代性。非线性特征为健康城市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健康城市具备了形成有序结构的客观条件后,其发展轨迹很可能是跨越式的。看似随机的卫生信息、环境技术革新或社会经济事件等,都可能作为一项行为或变量,形成对城市健康系统之平衡值的一种偏离,这是促使健康城市离开原来状态或轨道的契机。

要善于从人与环境的关系角度,捕捉和掌握推进健康城市发展的契机和转折点。如全球变暖可能对健康的影响非常重大,因此许多温室气体减排与低碳的制度安排均可能成为健康城市跨越发展的关键变量。生态安全运动、生态文明活动、产业的生态转型、景观生态整合规划、公共交通、节能建筑等,都可以对健康城市发展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健康城市发展需要关注城市各种自然生态因素、技术物理因素及社会文化因素耦合体的等级性、异质性和多样性,城市物质代谢过程、信息反馈过程和生态演替过程的健康程度,以及城市的经济生产、社会生活及自然调节功能的强弱和活力等。关联因子如此繁杂,没有以自组织为基础的协同机制,发展健康城市几乎是不可能的。(1)公众参与:在健康城市战略中,人始终是目标指向和依靠力量。城市的核心是人,发展的动力和阻力也是人。公众参与是实现健康城市战略的社会基础,公众的参与方式和参与程度决定着健康城市战略目标实现的进程和质量。现阶段尤其重要的是健康的生活方式和消费模式的变革。(2)工商企业的支持:有益于健康的城市化发展,在技术路线上要重视自下而上的城市单元,如企业、建筑和社区等。工商企业应该在指导思想、发展规划、管理体制、技术研究、产品开发和社会服务等方面进行全面和深入的工作,与健康城市实现协同。(3)城市的现代化管理现代化管理是实现健康城市自组织与协同的的关键。健康城市首先要实施以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和环境效益为目的的综合管理,促进城市的三大和谐:①人类与环境的和谐。人口数量和结构要与社会经济和自然环境相适应;土地利用类型和强度要与区域环境条件相适应;城市人工化环境结构内部比例要和谐。②城市与区域的和谐。城市健康问题与区域关系密切,城市健康系统的调节和稳定离不开区域。③经济、社会与生态的和谐。实现经济、社会、生态的相互和谐是健康城市的本质要求,最终是要促进城市整体意义上的可持续发展。

我国城市化面临的健康问题主要来自于聚集性、代谢、开放性及生态等方面,这是由城市空间组织结构特征所决定的。城市应该是由健康的人群、健康的环境和健康的社会有机结合发展的一个整体,要促进人与环境的交流和城市开放,摒弃僵化的城市政策和模式,以非线性的战略思维积极发展健康城市,实现有益于健康的城市化。消费模式的变革、健康的生活方式、工商企业的支持和城市的现代化管理,是健康城市发展的重要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