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沟通是我国“核工业健康可持续发展”的基础条件，是“积极有序发展核电”的必要前提。日本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简称“福岛核事故”）的发生引起了全球公众对核电安全性的质疑，使一些新建核电项目受到极大的阻力。福岛核事故对当地民众的影响是直接且巨大的，在事故后恢复过程中，日本在公众沟通方面做出了诸多努力，这可为核事故后的公众沟通工作提供借鉴，也可为其他类型核设施各阶段公众沟通体系的建立和完善提供参考。

1 福岛核事故的环境影响 1.1 放射性物质释放情况

2011年3月11日，日本东北太平洋地区发生里氏9.0级地震并引发海啸，使福岛第一核电站丧失全部厂外电源，部分反应堆出现堆芯融化，后因氢气爆炸导致大量放射性物质向环境释放，达到了国际核事件分级表中的7级（即最高级别）。

福岛核事故向环境释放的放射性核素中，碘-131、铯-137及铯-134对公众的辐射影响最大^[1]。事故早期阶段的释放包括向大气环境释放和向海洋环境释放2种途径，其中，向大气环境释放的放射性物质受到主导风向影响，大部分沉积到北太平洋区域并在海洋内扩散，其余部分则沉积到福岛县及周边的陆地区域。

1.2 公众撤离和返迁情况

福岛核事故发生后，日本政府根据对事故辐射影响的判断，开展了针对核电站周边公众的应急响应行动，包括发布撤离指示区并组织区域内人员撤离，也有一部分不在该区域的公众自愿撤离。受福岛核事故影响的撤离人数在2012年6月时最多，超过了16.4万人。

2011年9月30日，日本政府宣布应急响应行动终止后，开始实施各项恢复活动，包括针对住宅、道路、公园、农田等区域进行放射性去污。在事故后恢复期间，政府为撤离公众提供了公共住宅等生活保障措施^[2]。随着放射性去污等活动进展，逐步解除了大部分地区的撤离指示，号召撤离公众按计划返迁。至2021年8月，撤离人数已减少至不足1万人。

2 福岛核事故后恢复过程中的公众沟通工作

在受影响区域的恢复过程中，为了返迁工作的顺利推进和农业、林业及旅游业的逐步复苏，日本全面开展公众沟通工作，可归纳为政府推动组织与策划、形式多样的科学知识普及和宣传、多渠道信息公开和全方位沟通交流4个方面。

2.1 政府推动组织与策划 2.1.1 环境去污方面

在福岛核事故发生后，日本颁布了针对该事故放射性污染治理的法令^[3]，明确了国家政府、地方政府、核运营单位和公众在环境去污工作中的责任和总体策略，其中，国家政府统筹管理福岛核事故导致的放射性去污及相关工作。日本环境省作为国家执行主体，除了开展去污工作以外，长期致力于辐射核去污知识、环境恢复和废物中间贮存等信息与公众进行沟通，组织策划了科普知识宣传、健康风险沟通、与福岛县联合建设环境再生广场、组织专家讲座及举办展览等，并将所有信息和资料于环境省网站呈现。

2.1.2 区域重建方面

为应对此次地震、海啸和核事故灾害，日本成立了复兴厅，负责统筹重建政策和与地方政府联络等工作，也包括福岛核事故相关沟通和相关方的参与。由于福岛核事故的放射性释放让福岛及周边地区公众担心食品和环境受到放射性污染，造成当地渔业、农业和旅游业等受到重创。为此，复兴厅策划了检测和信息发布、科普宣传、产品推广等活动，用于消除谣言和促进产品销售。

2.2 形式多样的科学知识普及和宣传 2.2.1 科普知识手册

为使公众能了解辐射相关知识，环境省在其网站发布了大量关于辐射和去污的科普材料，内容丰富，形式多样。包括：《为什么福岛的黄瓜好吃》《辐射》《去污相关问答》等科普知识手册^[4]；《去污相关指南》《从事去污工作人员的辐射危害防护指南》等用于不同条件下去污的政策/指南^[5]；不同题材和形式的中、小学生科普材料，针对不同年龄段的学生分别选取不同主题，以连环画或幻灯片形式呈现，也可用于学校授课^[6]；《什么是去污?》《福岛生活：去污与重建的故事》《放射性铯现在在哪里？》等视频^[7]；以及《茄子的疑问》系列漫画，以易懂的形式和简单的数据讲述去污和辐射常识^[8]。

2.2.2 常见知识问答

环境省网站设置了“去污和辐射问答”专栏，分为去污目标和计划、去污方法和效果、去污等产生的废弃物、辐射和健康影响的基本知识等共7个模块，提供了一些常见问题和答案。例如，在“辐射和健康影响的基本知识”模块中，对放射性物质的半衰期是多少、外照射和内照射有什么区别等基础问题作出回答，也对辐射对胎儿和儿童的影响、低剂量照射对健康的影响等热点问题作出解释^[9]。

2.2.3 产品宣传

由于人们担心福岛及周边地区受到核事故引起的放射性污染，使得该地区产品销售面临极大困难。为保证食品安全，日本政府首先对当地的蔬菜、水果、畜产品和海鲜等产品进行检测,并将检测结果在福岛县网站公布^[10]。其次，为消除福岛食品受到放射性污染的谣言，通过电视、广播、网络、漫画等媒体，从“让别人知道”“让别人吃”“请别人来”3个角度发布信息，强调食品安全性，呼吁消费者购买^[11]。此外，还策划了“食用即支持”活动，邀请日本首相和官员试吃当地食品，以促进销售^[12]。

2.3 多渠道信息公开 2.3.1 网站信息发布

近年来，网络媒体发展迅速，已成为信息发布的最主要渠道之一。福岛核事故后的恢复信息在环境省、福岛县和东京电力公司（福岛第一核电站的营运商）等网站上都进行公开发布。其中，在环境省网站上设有“环境再生广场”专栏，发布环境再生广场内的展览内容和讲座等活动、辐射和去污相关知识、指南等；福岛县开设了“福岛复兴工作站”网站，发布福岛复兴、食品安全、环境恢复、福岛第一核电站等相关信息^[13]；东京电力公司网站上发布了核损害赔偿、环境再生、复兴进展等信息^[14]。

2.3.2 电视、广播和报纸宣传报道

福岛县长期通过电视、广播和报纸等媒体形式向当地民众传递福岛核事故后环境去污的进展、对避难者和受灾者的支援和地区重建活动等信息。包括：《回归故乡生活—南相马市》《去污·土壤·故乡》《福岛重生·十年历史》等电视节目^[5]；被称为“连接着故乡与你的信息杂志”的《了解福岛现状的报纸》，自2012年8月31日发行第一期起，至2022年3月15日时已发行90期^[15]；以及广播栏目《福岛再生之路》。

2.3.3 环境再生广场

“环境再生广场”是发布去污信息的最主要渠道之一，由福岛县和环境省于2012年1月联合建立，最初名为“去污信息广场”，目的是通过发布去污信息和知识，以增进与福岛居民的沟通。在2017年3月，福岛县完成阶段性去污工作之后，将其更名为“环境再生广场”^[16]。

如今，环境再生广场主要有3项功能：一是使用展板、模型和影像等形式，传达环境修复的历程和信息；二是向市政当局、居委会、学校等派遣有专业知识和经验的专家，也可在各地区和活动中进行移动展示；三是针对去污、辐射、中间贮存设施等问题，举办交流会和研讨会，让当地居民能一起学习和思考^[17]。

2.4 全方位沟通交流 2.4.1 健康风险沟通

日本政府广泛开展了与居民健康相关的风险沟通，内容包括核事故所释放放射性物质的影响、样品监测结果、辐射剂量推算及甲状腺检查结果等。环境省在其他相关省的协助下制作了简单易懂的说明性材料，可直接用于与当地民众和地方自治团体的沟通。为了推动公众返迁工作，与当地自治团体合作，通过增设监测站实施更细致地监测的同时，还加强了监测结果的实时公开等工作^[18]。

2.4.2 重建区域的交流活动

为使因福岛核事故而长期撤离的公众能在稳定的居住环境中生活，福岛县委派社区交流员，支持与重建公共住房的公众、其他撤离公众和当地公众之间的交流活动。社区交流员组织开展的活动主要包括搬迁前的沟通交流会、圣诞派对和新年派对等节日活动、主题茶话会，以及提供教育和培训等多种形式^[19]。

3 对我国涉核公众沟通的启示

11年前，福岛核事故的发生对全球核电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如今，福岛核污染水排海计划的提出再次引发了公众对于放射性影响的猜测。此时，在核电安全性大幅提高的情况下，获取公众支持显得格外重要。

3.1 完善体系是关键

在福岛核事故后的恢复过程中，日本政府对恢复活动和相应公众沟通工作进行统一部署，国家政府、地方政府和核营运单位在不同层面发挥作用，由国家政府部门构建信息共享平台，建立长效机制，取得较好收效。我国在涉核公众沟通方面，相关行业组织、企事业单位等均开展了一定工作，总体而言较为分散，缺乏整体统筹，影响范围有限。因此，我国可借鉴福岛实践经验，完善涉核公众沟通体系，制定相应政策，建立协同机制，扩大沟通范围和深度，以促进相关决策。

3.2 科学普及是基础

对于普通公众来说，在日常生活中较少涉及核科学知识，往往只停留在原子弹的强大杀伤力、辐射可导致癌症和生物变异等片面印象中，难以正视核与辐射技术的价值和安全性。核科学知识普及作为推动涉核项目进展和应对突发事件时公众沟通的基础，是一项需要尽早开始并长期开展的工作。可借助图书、电视、广播、网络平台等多种媒体技术开展核科普工作，使普通公众对核有基本的认知，避免受到不实言论误导。此外，这也是核行业响应我国提高全民科学素质号召的体现。

3.3 信息公开是必选

《中华人民共和国核安全法》中将“信息公开和公众参与”作为单独一章，要求核安全监管部门和核设施营运单位依法公开相应信息，并要求核设施营运单位向公众开展有序开发核设施等核安全宣传活动。据此，作为核设施营运单位及其他涉核单位，需主动揭开“神秘面纱”，直面公众对核与辐射及其安全性的好奇或质疑，让有意愿了解相关知识的公众有渠道接触到真实的信息和数据，以利于做出正确的、客观的判断。

3.4 有效沟通是核心

沟通是涉核单位与相关方达成统一思想和认识的必然途径，这对于涉核项目初期阶段工作的开展尤其重要。由于我国存在“邻避效应”突出的问题，有必要进行多渠道、多层面、多频次的交流和互动，通过讲数据、摆事实、展示良好实践等沟通方式实现信息对称，使公众能扭转原本的排斥态度，形成良性互动，寻求双方认识的统一和利益的平衡，以避免因误解和偏见导致对涉核项目乃至核工业发展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