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问题提出

社会适应行为是指个体在与社会环境相互作用的过程中，为了与社会环境保持协调平衡，个体满足与其年龄相符的所处社会的期望和要求的行为（李冬梅, 雷雳, 邹泓, 2007）。

社会适应行为是个体生存和发展的重要能力，它可以帮助个体独立面对生活中所遇到的问题以及困难，并且表现出与自己年龄阶段相适应的能力水平。在青少年时期，个体加速发展，其生理发展与心理发展处于不平衡的状态，因此这一时期的青少年更加容易在社会适应的过程中出现种种身心问题而产生社会适应不良行为。聂衍刚，林崇德，彭以松，丁莉和甘秀英（2008）研究发现，我国青少年的社会适应行为虽然总体上发展较好，但发展情况并不理想，社会适应良好的比例低于理论分布，而适应不良的比例要高于理论分布。

造成青少年社会适应不良行为的原因可能与家庭、学校以及社会的影响密不可分。那么，在青少年的社会适应行为的发展中，哪一种或者哪几种因素起到了关键性作用。近年来，一些学者对家庭和青少年社会适应行为的关系，尤其是亲子关系作为关注重点。方晓义，林丹华，孙莉和房超（2004）研究发现，同一种亲子沟通既可能促进青少年产生的积极社会适应行为，同时也可能促使青少年出现消极的社会适应行为。例如多元型亲子沟通的青少年在学习成绩和自尊水平上的得分最高，但是其在问题行为、羞怯和抑郁上的得分也是最高的。但Huang（1999）研究认为，多元型亲子沟通不仅有利于青少年出现积极的社会适应行为，同时也有利于减少青少年的消极社会适应行为。王赵娜和王美萍（2014）认为亲子三角关系不但可以直接影响抑郁，也可以通过自尊的中介作用间接影响抑郁。邹泓，刘艳，李晓巍和张冲（2013）则进一步阐述了家庭与个体社会适应行为的关系。

在众多影响青少年社会适应行为的家庭因素中，父亲这一角色在其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与其良好社会适应行为的培养以及认知、情感个性以及社会性发展密切相关。近年来，关于父亲的研究也越来越多，比如父亲忽视（吴国来, 钟琼瑶, 陈韩清, 2014）、父亲缺位（卢清, 曾彬, 2004）、父亲缺失（杨丽珠, 董光恒, 2005）等，以上研究都是从父亲的角度或者研究者自身的角度审视父亲参与教养的程度对子女心理发展的影响，并没有考虑到孩子内心的感受。Krampe和Newton（2006）提出了父亲在位（the father presence）的概念。父亲在位是指孩子对父亲的心理亲近感。父亲在位感高的孩子总能感受到父亲的存在，父亲总是触手可及的，比其他人更有亲近感。父亲在位是孩子内在的心理状态，是孩子心中对父亲的心理建构，它并不用来衡量父亲的品质或行为，因此，父亲在位不依赖于任何一种家庭结构，任何家庭结构的子女都可以拥有父亲在位。Krampe和Newton还建构了父亲在位理论，并提出了父亲在位理论的动力学模型。

Baumeiste（1993）认为自尊作为一个重要的人格变量，与个体适应性具有显著关系，是影响个体社会适应性的核心因素。一些研究者也对家庭、自尊与社会适应行为这三者的关系进行了研究，张雪娜（2013）在小学生父母教养方式、自尊以及社会适应行为现状研究中曾指出，小学生自尊水平在父母教养方式与社会适应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社会适应行为的改善是可以通过自尊水平的提高来实现。青少年社会适应研究中发现，高中生家庭功能的亲密度以及适应性对社会适应有一定程度的正向预测作用，自尊具有部分中介作用。此研究证明了自尊在青少年家庭与社会适应行为之间有中介效应，家庭功能可以通过自尊的发展进一步影响青少年的社会适应行为；自尊不仅在家庭功能与良好的社会适应行为之间具有中介效应，在问题行为中也有相同的作用，如社会支持可以通过影响自尊间接影响问题行为。

综上所述，在个体家庭功能、自尊水平以及社会适应行为的研究中，不同的学者从各自的研究目的出发，探讨了两者关系以及三者之间的关系，如父亲在位与社会适应行为的关系，自尊水平与社会适应行为的关系，人际信任与社会适应行为的关系等。本研究认为影响社会适应行为的多个因子应该联合起来对其有间接影响。本研究从引发社会适应行为产生的家庭因素父亲在位这一因子以及对社会适应行为有影响作用的自尊与人际信任水平为出发点，分析自尊在青少年父亲在位与社会适应行为之间的中介作用，以及人际信任在父亲在位与社会适应行为之间的调节作用。研究模型如图1所示。

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Ⅰ，自尊在父亲在位与社会适应行为的关系中起中介作用。

假设Ⅱ，人际信任在父亲在位与社会适应行为的关系中具有调节作用。

2 研究方法 2.1 研究对象

对天津市某两所中学进行方便取样，抽取高一高二两个年级的学生作为被试，共发放问卷430份，回收有效问卷390份，有效率为90.70%。其中男171人，女216人，高一年级307人，高二年级83人。

2.2 研究工具 2.2.1 中学生父亲在位量表

该量表由吴国来等人（2016）修订，共66个项目，包含父子关系、代际关系、父亲影响3个高阶维度，分为8个分量表。父子关系维度包括父子感情、母亲支持、参与感知、身体互动以及父母关系；代际关系维度包括母外关系和父祖关系。总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869，八个维度的内部一致性系数分别为0.902，0.887，0.892，0.874，0.928，0.851，0.867和0.795，该量表具有良好的信度。通过验证性分析，各项拟合指标都较好，该问卷具有较好结构效度，各项指标如下：χ²/df=2.111，GFI=0.743，CFI=0.856，TLI=0.845，IFI=0.857，RMSEA=0.053。

2.2.2 罗森伯格自尊量表

由Rosenberg（1965）编制而成，用以评价青少年关于自我价值的总体感受，该量表由10个条目组成，分值范围10-40分，分值越高，自尊程度越高。Cronbach α系数为0.88，重测信度值为0.85。其他大量研究也表明该量表具有较高的信效度。该量表为4点制量表，由5个正向计分和5个反向计分的条目组成。通过验证性分析，各项拟合指标都较好，该问卷具有较好的结构效度，各项指标如下：χ²/df=2.349，GFI=0.968，CFI=0.984，TLI=0.973，IFI=0.984，RMSEA=0.059。

2.2.3 高中生人际信任量表

该量表由石向实和安庆云（2010）编制，共17个项目，包括人品信任、能力信任、行为一致性3个维度，采用5级计分，内部一致性信度Cronbach a系数为0.828。问卷具有较好的内容效度。

2.2.4 青少年社会适应行为量表

该量表由邹泓，余益兵，周晖，刘艳（2012）修订，共50个项目，分为自我肯定、自我烦扰、亲社会倾向、人际疏离、行事效率、违规行为、积极应对和消极退缩八个维度。采用五点计分，分数越高，代表个体越能表现出积极的社会适应行为。总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806，八个维度的内部一致性系数分别为0.883，0.867，0.861，0.723，0.858，0.820，0.836和0.786，该量表具有良好的信度。通过验证性分析，各项拟合指标都较好：χ²/df=2.057，GFI=0.807，CFI=0.885，TLI=0.873，IFI=0.886，RMSEA=0.052。

2.3 数据处理与统计

采用SPSS 20.0对收集的数据进行统计分析，使用Edwards和Lambert（2007）提出的“总效应调节模型”对研究模型进行检验。

3 结果 3.1 变量间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描述及相关性统计结果（表1）显示，被调查高中生的父亲在位、人际信任、自尊水平以及社会适应行为整体状况良好。父亲在位与自尊呈显著正相关，与人品信任、行为一致性、能力信任、社会适应行为呈显著正相关。父亲在位可以显著正向预测社会适应行为。

3.2 假设检验

采用Edwards和Lambert（2007）提出的总效应调节模型（total effect moderation model）将中介效应和调节效应纳入同一个架构中加以整合分析。假设中介过程的三条路径（前因→中介变量、中介→结果变量、前因→结果变量）都有可能受到调节变量的影响，并将直接和间接效应结合起来进行调节分析，根据Edwards和Lambert的方法，构建了下列2个方程：

${\rm{SE}} \!=\!{{\rm{a}}_{05}} \!+\! {{\rm{a}}_{{\rm{X}}5}}{\rm{FP}}\! +\! {{\rm{a}}_{{\rm{Z5}}}}{\rm{I}}{{\rm{T}}_{\rm{i}}} \!+\! {{\rm{a}}_{{\rm{XZ5}}}}\!\!（{\rm{FP}} \!\times\! {\rm{I}}{{\rm{T}}_{\rm{i}}}）\!+\! {{\rm{e}}_{{\rm{M5}}}}\!\!$

(1)

$\begin{aligned}{\rm{SAB}} = & {{\rm{b}}_{020}} + {{\rm{b}}_{{\rm{X20}}}}{\rm{FP}} + {{\rm{b}}_{{\rm{M20}}}}{\rm{SE}} + {{\rm{b}}_{{\rm{z20}}}}{\rm{I}}{{\rm{T}}_{\rm{i}}} + \\& {{\rm{b}}_{{\rm{XZ20}}}}\left( {{\rm{FP}} \times {\rm{I}}{{\rm{T}}_{\rm{i}}}} \right) + {{\rm{b}}_{{\rm{MZ20}}}}\left( {{\rm{SE}} \times {\rm{I}}{{\rm{T}}_{\rm{i}}}} \right) + {{\rm{e}}_{{\rm{Y20}}}}\end{aligned}$

(2)

上述方程中，SE代表自尊、FP代表父亲在位、SAB代表社会适应行为、IT_i代表人际信任。其中方程（1）代表第一阶段影响，方程（2）代表第二阶段影响及直接效应。通过多元线性回归计算，得出2个方程的回归系数（见表2），并计算效应的大小：（1）第一阶段：由父亲在位到自尊的回归系数；（2）第二阶段：自尊到社会适应行为的回归系数；（3）直接效应：由父亲在位到社会适应行为的回归系数；（4）间接效应：由第一阶段与第二阶段的回归系数相乘而得；（5）总效应：由直接效应与间接效应相加而得；（6）差异：指高人际信任情况下的系数或效应减去低人际信任情况下的系数或效应所得的差。

由表2可以得出，人品信任、行为一致性、能力信任对父亲在位和自尊未起到调节作用；人品信任、行为一致性、能力信任对自尊到社会适应行为路径起到了调节作用，b_MZ20分别为–0.238、–0.290、–0.289，p<0.01。

应用受约束的非线性回归模型（constrained nonlinear regression），使用拔靴法（bootstrap method）计算路径系数和间接效应、总效应和差异的显著性。通过拔靴法抽取1000个样本的参数估计值，然后将这些估计系数导入到EXCEL文件（Edwards & Lambert, 2007）中，并根据偏差校正置信区间（bias-corrected confidence intervals）确定单纯路径系数以及间接效应、总效应和差异的显著性。由此得到在调节变量不同水平下的第一阶段、第二阶段、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的系数、差异值以及显著性（见表3）。

自尊在父亲在位与社会适应行为之间起着中介作用。根据表3的结果，无论人品信任、行为一致性和能力信任水平的高低，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的影响均成立，父亲在位对社会适应行为的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均显著，自尊在父亲在位与社会适应行为之间起着部分中介作用。以低人品信任、低行为一致性、低能力信任条件为例，图2至图4表示自尊在低人品信任、低行为一致性、低能力信任条件的中介效应。

由表3可以得出，在不同人品信任水平下，父亲在位对社会适应行为的总效应存在显著差异（0.143, p<0.05）。进一步分析，第一阶段影响中，低高人品信任影响均显著，有正向效果（0.157,p<0.001; 0.161,p<0.05），但二者的差异未达到显著水平；第二阶段影响中，低高人品信任影响均显著，有正向效果（0.570,p<0.001; 0.180，p<0.001）；直接效应中，低高人品信任影响均显著，有正向效果（0.151,p<0.001; 0.355,p<0.001）；间接效应中，低高人品信任影响均显著，有正向效果（0.089,p<0.001; 0.029,p<0.05），但二者的差异未达到显著水平。部分证明了H₃，即人际信任调节父亲在位对社会适应行为的正向影响作用；人际信任水平较高的青少年，父亲在位与社会适应行为的正向关系较强；人际信任水平较低的青少年，父亲在位与社会适应行为的正向关系较弱。

在不同行为一致性水平下，父亲在位对社会适应行为的总效应存在显著差异（0.128, p<0.05）。进一步分析，第一阶段影响中，低行为一致性条件下的父亲在位对自尊的正向效应较弱（0.172,p<0.001），高行为一致性条件下的父亲在位对自尊的正向效应较强（0.174,p<0.05），二者差异未达到显著水平。第二阶段影响中，低高行为一致性的影响均显著，自尊对社会适应行为正向效果影响显著（0.595，p<0.001; 0.171,p<0.001），二者差异达到显著水平（–0.423,p<0.001）。直接效应中，低高行为一致性条件下均有显著的正向效果（0.196，p<0.001; 0.396,p<0.001），二者差异达到显著水平（0.200,p<0.001）。间接效应中，低高行为一致性条件下均有显著的正向效果（0.102,p<0.001; 0.030,p<0.05），二者的效果差异不显著。

根据Edwards和Lambert（2007）提出的方法，进一步做出了调节效应图以更清晰地展示人际信任各个阶段的调节效应（如图5至图7所示，以人品信任为例）。图5表明人品信任对父亲在位与社会适应行为的总效应调节图，图6表明人品信任在第二阶段的调节图，图7表明人品信任对父亲在位与社会适应行为的直接效应调节图。

4 讨论 4.1 青少年的社会适应行为发展状况

本研究显示，青少年的社会适应行为整体状况良好。根据关键性发展任务理论（Waters & Sroufe, 1983），随着年龄增长，个体生活的主要领域与之前相比会发生较大变化，其社会适应行为表现也必将发生改变。良好的社会适应行为的培养对青少年的认知、情感个性以及社会性发展至关重要。处于青春期的青少年，身心发展极其不平衡，其生理发育日益成熟，但是心理活动状态不具有稳定性。生理成熟与心理成熟不同步的发展以及来自自身、家庭、社会等因素的影响，使他们在成长中面临诸多社会适应任务和挑战。Shek（1998）研究发现家庭功能是影响中国中学生适应能力的主要因素，家庭环境对个体的成长是一个重要的外在影响因子。本研究得出父亲在位可以显著正向预测社会适应行为，即父亲这一角色对青少年社会适应行为的发展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父亲对于子女良好的社会性发展具有重要的影响，应当充分发挥父亲的独特作用，其中良好的父子关系、父亲在情感上对子女的支持和关怀，孩子与父亲的身体互动，也是使其更好适应生活的内在力量源泉。

4.2 人际信任调节下自尊的中介作用

本研究检验了在人际信任的三个维度调节下，自尊在父亲在位与社会适应行为之间的中介作用。具有高水平父亲在位的青少年，自尊水平较高，有较高的自我价值感，能够对自己的态度、情感以及评价保持肯定；而具有较高自尊水平的青少年，在自我肯定、亲社会倾向、行事效率、积极应对等方面发展地更好，个体也能够通过不断地学习、与他人交往来提升自己的社会适应能力。

无论人品信任、行为一致性和能力信任水平的高低，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的影响均成立，父亲在位对社会适应行为的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均显著，即自尊在父亲在位与社会适应行为之间起着部分中介作用。这就意味着无论人际信任水平的低与高，具有高水平自尊的青少年，其良好社会适应行为都可以得到较好发展，不良社会适应行为也将随之减少。

为培养青少年良好的社会适应能力，可以直接提高其父亲在位水平，发挥父亲这一角色教育子女的重要作用，增强父亲在家庭中的角色以及父亲与孩子之间的感情；另一方面，提高青少年在学习生活中的自信心，在言语和行为方面要注意提升其自我价值感，传授青少年树立自信心的方法以及如何调节情绪的策略，社会各方面也要为青少年的成长营造良好的环境，在各种活动中培养青少年的良好适应行为。

4.3 人际信任的调节作用

本研究表明，人际信任中的人品信任和行为一致性维度调节父亲在位对社会适应行为的正向影响作用，即低人际信任下父亲在位与社会适应行为的正向关系较弱；高人际信任下父亲在位与社会适应行为的正向关系较强。徐芬，王杨丽，马凤玲（2012）的研究表明，个体的人际信任水平与社会适应行为具有显著相关，也就是说，个体具有较高的人际信任水平，能够强化父亲在位对社会适应行为的影响，有利于个体与周围社会环境相适应并且独立面对生活中所遇到的问题与困难。具体来讲，青少年在成长过程中，对他人的人品具有信任感，并且在此基础上产生信任他人的行为，对于其社会适应行为的发展也起到了调节作用。

从整体上看，在人际信任的三个维度中，人品信任、行为一致性的总效应和低、高组的间接效应是显著的。相对于能力信任，这两个维度是人际信任中具有调节作用的方面。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对信任对象所拥有的人品的信任以及对行为的预测对青少年良好社会行为的形成具有重要影响。

5 结论

本研究得出以下结论：（1）父亲在位可以显著正向预测社会适应行为。（2）无论人品信任、行为一致性和能力信任水平的高低，自尊在父亲在位与社会适应行为之间起着部分中介作用。（3）高人际信任条件下，父亲在位与自尊、社会适应行为的正向关系强化。即青少年的高水平人际信任积极影响社会适应行为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