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独特的地理标志和地域风情,这是该地有别于其他地区最令人神往和回味之处。如果再将其纳入诗人的审美视域,以诗歌的形式加以呈现,升华为一件件审美意味别样的艺术品,这样的地标、这样的风情便增添了更为丰富多彩的人文意蕴和审美价值,因而也便具有了超越时空的恒久魅力。正如中国的四大名楼——鹳雀楼、黄鹤楼、岳阳楼、滕王阁,因为有了王之涣、崔颢、杜甫、王勃、范仲淹等人的妙笔佳构,便成就了一个个永久的地标型艺术符号。当然,沉潜于诗文并成为案头文本还不足以千古流芳,还需要有心人的流播、传扬,这对于一件地标艺术的最终生成才是至关重要的。由此看来,《广西诗歌地理》[1]一书无疑就是广西当代地标艺术生成的重要成果集合,而其主编者无疑也正是这样一位致力于地域文化传播的有心人。
八桂大地山水秀丽,民族风情别具特色,区域文化丰富厚重,这些均是当代广西籍诗人最为青睐的题材。从这部《广西诗歌地理》诗集中也可以看到,诗人们怀着对故土的挚爱之情,倾情观照并以自己高超的诗笔,记录了乡关乡情的各个方面,这其中最为清晰的如山水之美、物产之美、民族风情之美、人文历史之美……一幅幅诗画妙合的境界,建构出一个大美的广西。阅读这些诗章,仿佛置身于历史与现实的时空交错中,随着诗人们的笔触,畅游八桂大地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享受“美丽南方”的瑰丽丰饶、多姿多彩。
1 对山水美景的倾情抒写广西不少地方的山水风貌十分奇特,堪为一方之地理标志。游人对此流连忘返、无不称奇,诗人对此也多有咏赞。如贮满原始密码的花山,佛意渊深的桂平西山,奇秀浪漫的桂林山水,以及左右江、红水河、德天跨国瀑布这些经过诗人笔下的艺术再现,成为一个个最具地域特色的文化符号。如潘琦的《漓江诗情》:
你来自那崇山峻岭,/雄浑中透着诗画美境,/竹林在清流中摇曳,/桂花树在春天里萌发新鲜的生命……漓江,你纯洁,你动人。/千山中万水间,/处处繁花似锦,/啊!漓江,奥!漓江,/你美丽你迷人。/你荡漾着微波粼粼,/古老中洋溢着妩媚青春,/心灵和山水同美,/碧波在阳光下泛起温柔与深情……
漓江蜿蜒于桂北大地,是美甲天下的桂林山水之中“水”的标志。在老诗人潘琦的笔下,漓江是完全被“人化”了的一处美丽景致,既富有自然之美,又兼具人情之美。仿佛一位清纯少女,从山间翩翩而来,一尘不染,靓丽多姿,充溢着生命的灵动;又像是一位内涵高雅的少妇,纯洁、动人,于俗世的喧闹中坚守着宁静、庄重的品性,用自己甘甜的乳汁滋润着山林田野,金黄的稻谷、醉人的花果……八桂大地由此万物繁盛、繁花似锦、春意盎然。
如果说潘琦先生以其传神之笔,描绘了桂北漓江的旖旎风光和优美的神态,将漓江这一自然地理标志艺术地升华为充满人性魅力的人文标志。那么,诗人刘频笔下的巴马命河则以外在形态彰显了巴马这一“中国长寿之乡”的生命本源,将巴马人长寿的生命标志诗意地再现出来。
我们沿河散步/往一个命字那边赶去/一个五岁男孩不停追问/命呢?命在哪里?/我们都看不见命/只看见缓慢的流水/只看见一条条的鱼/一下沉下去,一下浮起来/我们知道,在更高处,甚至在天上/才看得见那个/千年流水狂草出的命字(刘频《巴马命河》)
巴马命河位于广西西北部巴马瑶族自治县,流经那社乡田垌里,河道左拐右弯、曲曲折折,从附近山巅俯瞰,颇像一个镶嵌在广袤田野上的狂草大字——命,其自然飘逸、洒脱不羁的神态,不禁让人咋咋称奇,更寓意了这一长寿之乡的生命奥秘。据当地有关资料介绍,清澈的命河之水富含多种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养育了沿河两岸为数众多的寿星,巴马寿乡三分之二的百岁老人中就出在这一带,而此地八九十岁的长者更是比比皆是。因而,神奇的命河不仅养育了一代又一代健康、长寿的巴马人,是成为巴马这一“长寿之乡”的标志,也被传为是南极仙翁赐给寿乡巴马一枚沉甸甸的生命印鉴。
造化之主的鬼斧神工似乎特别眷顾广西这方土地,为其开辟出一处处山水胜景,令人流连忘返,而这些自然的山水风光再经过诗人们的妙笔加工、提炼,揉以丰富的人文意蕴,升华为艺术的佳作,咀嚼起来更加回味无穷。阅读这部《广西诗歌地理》,仿佛随诗人之游笔在漫游一处处山水美景,又仿佛置身于一处山水画廊,被眼前一幅幅意境深幽的画作所感动。在这里,桂东有白云山、姑婆山、桂平西山、北流河等,桂南有大明山、青秀山、三娘湾、相思湖、北海银滩等,桂中有瑶山、莲花山、柳江、三江等,桂西有花山、苍山、凤山、驮娘江、黑水河、德天瀑布等,桂北有骆驼山、漓江、灵渠等,在八桂大地的五个区域里星罗棋布地布满了一处处美丽的景观,而在诗人们的笔下也同样展开了一幅幅诗意盎然的山水佳构。
通过这部“诗歌地理”大作,可以领略到苍山的美景,“大雾漫过高出我头颅的这堆石头/这苍山,不动声色/像一个沉重的形容词/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带入古老的暮色……”(牛依河《苍山》)这般含义深沉而又扑朔迷离的境界;可以体悟到王子山“在数次转弯之后,山道蜿蜒/成为一个人的命运/大小杂树林缭乱/成为有序的布景……是不会遇见了,宽衣广袖的隐士/但谁又能肯定,不是他/在指引着我的行走……”(徐雪萍《王子山行》)这般完全人格化的景观,看似写山的荒芜,实际映现的是个人孤寂、落寞的心态和对隐者的向往;还可以走近桂平西山、浩坤湖、归春河……既观景又与诗人进行思想的交流:“地理上,西山突然上升/在佛教那里,西山一直绵延/洗石庵,记住这一去处/我在庵前的石头上睡过一觉/把自己洗一遍/舍的舍了,去的去了,在的依在。”(潘妙彬《桂平西山》)面对一处佛教圣地,诗人在游山中不知不觉又带领读者进入佛理的妙思玄想:“现在的江湖/跟以前的不同/没有恩怨和仇杀/有时候我们到江湖去/正是为了远离恩怨和仇杀”(黄土路《在浩坤湖》)由眼前的一处普普通通的湖水,突然将读者引入对江湖故事的无限遐想。诗人个体的感受、思考融入自然景观之中,景与思和谐地融合在一起,景语也是情语也是思语,达成物我同一、诗意氤氲的艺术至境,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2]。而自然的山水一旦附着了诗人们的独特的情感体验和沉思遐想,就会超越其本体而富有生命的灵光,生机盎然,乘着诗魂的翅膀自由飞翔。这是山水诗的魅力所在,也是广西诗人为本埠山水景观走出八桂、走向全国,传播地标性地域风情的重要文化做工。
2 对地方物产的审美观照美丽的八桂大地不仅广布名山大川,还有丰富的物产资源,曾被誉为“水果之乡”。在《广西诗歌地理》这部诗集中,可以领略到诗人笔下的六堡茶、坭兴陶、五色糯米饭以及靖西绣球、德堡矮种马……美景、物产、美食加上独特的地方风俗,构成了大美广西另一种异彩斑斓的色调,足令读者随着诗人的步履驰骋想象、凝思品赏,并从中领悟到诗人们面对自己家乡的这一份份特产时所产生的独特情怀和生命体验。
六堡茶是广西代表性茶种,在石才夫的诗笔下,六堡茶的生成原来是这样的:
把自己发酵成茶/黑茶/是一种怎样的经验/在茶树上的日子/是多么快乐的童年/云雾中捉迷藏/雨帘中扬起脸/但生命或许需要另一般面目/死去/并且经受种种折磨/为的是/封存一段禅语/等待雨水或一壶泉……”(石才夫《六堡茶》)
这是一种成佛般的涅槃过程,从绿满枝条到制成黑茶,恰如一次生命的轮回,其中融入诗人多少生活的往事,也贮满了人生世事流转变迁的浓浓禅味,茶的生命也如人的流年,由葱绿到枯萎就在转瞬之间,青春的背面便是死亡,生生死死恍然如梦。在此,写茶也是写人,于抒写六堡茶的生成过程中巧妙地织进人生世事的诸多思考。与石才夫写六堡茶一样,刘频在其《在H省动物园看见广西的矮种马》一诗中这样抒写其故乡的矮种马:
矮种马,祖先的矮种马/这些日子我们一直找寻这匹丢失的马……哦我们的矮种马,活在一张公园门票里的矮种马/你还记得布洛陀邈远的歌谣吗/你还记得妈勒在天边的呼喊吗/你还记得那片喘息的红色山岗吗/你还记得我皮肤里那缕捻果气息吗/你为什么不一溜小跑过来,像往日那样蹭我的身子
德保矮种马是本埠特色马种,也是本区域民族文化的表征之一,而现在却远离故土,成了外省公园的展品。因此,诗人睹物思乡,追念故土民族文化,借抒写在外省动物园里看到的家乡矮种马,感叹一种古老文化的迷失和父老乡亲在现代信息社会所面临的种种艰难选择和处境,一种浓浓的忧患意识和感伤情怀充溢在字里行间。
实际上,最具地方特色的物产既是区域民族文化的表征,同时还潜藏着丰富的历史文化故事,其中蕴含的民族文化内涵十分深厚,比如黄承基笔下的五色糯米饭:
仙女绣的彩虹使眼睛生动/效仿染成五色糯/那棺埋岩葬/那花山美和力的扑动//那马骨胡流泻的粗犷/那铜鼓卷起的浩瀚/那木棉花火热的联想/由竹篮子拎来的三月三/都成为斑斓的/记忆……(黄承基《五色糯饭》)
这种五色糯米饭是本埠壮乡的传统风味小吃,又是每年清明节祭祖的供品和“三月三”赶歌圩时必不可少的食品。在清明时节,本埠早稻已一片葱绿,合家团聚一起,以五色糯米饭祭祖,祈求祖先保佑一年五谷丰登,全家吉祥如意。这样的祈愿,这样充满民族特色的习俗,据传已延续了上千年,清代《武缘县图经》即有“三月三日,取枫叶泡汁染饭为黑色,即青精饭也”的记载[3]。正所谓看似普普通通的五色糯米饭,却蕴藉着壮乡儿女“斑斓的记忆”和“缤纷的思想”,是壮民族悠久历史的活化石。
因此,但凡是一个地区的特有物产,总是与该区域的历史和文化密切相关,或者就是这一区域的文化表征,是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由某人某事为契点而逐渐凝聚成的风俗习惯。而民俗文化生成背后的传奇性和流变的历史叙事性,也为小说家和诗人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同时,文学的演绎最终为本真的历史增添了更为丰富和传奇的色彩,使其内涵深厚,充满诱人的魅力。
3 对民族风情的逼真呈现八桂大地是一个多民族聚居地,其民族风情丰富多姿,别有情趣。通过这部《广西诗歌地理》,不仅可以随诗人们的游笔领略广西各地秀丽的风光和丰富的物产,还可欣赏到各民族别样的风情之美。诸如农历三月三壮族的民歌盛会;盘王节瑶族边跳长鼓舞,边唱盘王歌;唱哈节京族的独特祭祖拜神活动;还有一年一度的本埠国际民歌艺术节,以歌会友,唱响美好的生活,等等,丰富的民间习俗和民族节日,令人眼花缭乱,美不胜收。诗人们面对盛开在八桂大地上的这一朵朵民族奇葩,倾情歌唱,抒写出一处处特色鲜明的“诗歌地理”:
小都百的水车可以看见自己/它们与自己十指紧握/环环相扣,无声转动(卢悦宁《水车之乡》)风和日丽的水街/大姑娘的长发迎风摇曳(莫雅平《水街》)
十二月的黑水河/一排排押着腰韵脚韵的山歌/翻腾着红土地儿女的苦辣酸甜/一句句竹荫下庭院间的亲切土语/演绎着壮家优美的风情(零俊光《十二月的黑水河》)
我站在巴马的天空下/我看见一朵朵洁白的云在空中自由飘荡/我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米酒醇香……我听见山村里传来忧伤而动人的歌谣(田湘《我站在巴马的天空下》)
沿着翠屏水坊/我悄悄地走进清明上河图/邀着瑶妹和壮族阿哥/围着篝火跳起了舞蹈/端着大碗喝起了美酒/沉醉,在远古的山歌里(方凤绿《诗意水城》)
今夜,我在靖西/我在人间巨大的绣球上(黄芳《今夜,我在靖西》)
尽管诗的语言是精省、节制的,而且充满了诗人自我的情感体验和心灵认知,但透过这片言只语和重重的艺术变调,仍能还原出各种内涵丰富别样的民族风情。比如在《诗意水城》和《十二月的黑水河》中,壮乡儿女以山歌演绎人生,载歌载舞,构筑了一幅优美的风情画卷。而《今夜,我在靖西》仅凭诗尾的两行诗句意味深长地展现靖西这一被誉为“绣球之乡”的独特风情。据传,绣球是壮家儿女的定情之物,靖西又是壮族聚居地,所生产的绣球小巧玲珑,色彩鲜艳,是绣球之极品,且历史悠久,誉满壮乡,宋人周去非在其《岭外代答》中即言:“上已日(三月三),男女聚会,各为行列,以五色结为球,歌而抛之,谓之飞驼。男女目成,则女受驼而男婚已定。” [4]可见,在宋代壮族青年于三月三歌节时便有抛绣球的活动,并以抛绣球为媒共结百年之好。现在,绣球已然成了壮乡传递爱情、友情的吉祥物。这样丰富的民族风情和民族文化内涵,就掩藏在黄芳的两句诗的背后,其诗的内蕴和张力,足以令人叹为观止。
诗不可周详、拖沓,更不可穷尽事物之细节,因而,“隐秀”便成了诗人之家法、诗艺之极端,正如南朝梁刘勰所言:“是以文之英蕤,有秀有隐。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秀也者,篇中之独拔者也。” [5]如果说上述诗人在抒写风情之美时用笔比较简约、含蓄,那么,也有不少诗篇比较全面、直白,读者可以跟随他们的诗笔,充分、感性地了解某一地方的民族风情。如龙歌的《京岛情韵》:
在京岛/最稀罕的/不是生猛海鲜/不是米酒/而是一年中/最热切期盼的节日/最尽情狂欢的哈节//一壶米酒/往往就能够/把坐盟与唱哈的习俗/淋漓尽致地演绎/通常/男人的风度/取决于米酒的纯度/温柔属于女人/一袭京袍/婀娜出极品风韵……
诗中咏唱的京岛位于防城港市东兴开发区,是我国少数民族京族聚居地,由巫头、山心、尾岛三座小岛组成,统称“京族三岛”。而诗中描绘的“京岛情韵”也最令人神往,这里不仅有阳光、沙滩、海浪,一年四季林木葱茏,海风清新,自然环境十分优美,还可以领略到独特的渔家生活和京岛风情,是一处难得的旅游胜地。尤其是独弦琴、竹竿舞、天灯舞、拉网捕鱼及一年一度的哈节,最具民族特色,是京族社会风情的集中体现。其中让青年男女豪饮、放歌的哈节又称唱哈节,是京族的传统节日。每逢节日期间,京族群众要穿上民族服饰,各家拿出最好的酒菜,欢聚一堂,载歌载舞,共祭保护岛上人民安居乐业的“镇海大王” [6]。京岛的自然风光,京族人用独特的歌舞、琴声以及饮酒、拉大网等行为编织的梦幻,借诗人之笔逼真地呈现在读者眼前。虽足不出户,则神游京族三岛,这便是这首诗歌艺术再现的魔力了。
4 对人文历史的艺术再现实际上,这部“诗歌地理”颇具艺术魅力的还属对广西悠久人文历史之美的艺术再现。诗歌本来就是一种最具人文情怀的艺术,尤其是抒写“地理”之作,人杰方才地灵,时空的山川只有汇聚了丰富的人事,方显出一地厚重的文化和最具魅力的诗意世界。因此,阅读这部《广西诗歌地理》,仿佛走进一座广西历史博物馆,是诗意的抒写,也是真实的记录和还原。
在诗人们文化时空的视域下,还可以看到对本土原始文化——骆越文化的寻根。其中有代表性的如杨克的《走向花山》、黄神彪的《壁画家园》、覃才的《蛙神传说》等。花山崖岩画已被确认为世界文化遗产,是骆越文化的表征,也是广西区域文化之根。当20世纪80年代全国兴起文化寻根热时,诗人杨克首先以诗的形式对花山岩画这一先民的文化遗迹进行了歌颂:
欧唷唷——/我是血的礼赞,我是火的膜拜/从野猪凶狠的獠牙上来/从雉鸡发抖的羽翎中来/从神秘的图腾和饰佩的兽骨上来/我扑灭了饿狼眼中饕餮的绿火……血哟,火哟/狞历的美哟/我们举剑而来,击鼓而来,鸣金而来/——尼罗!(杨克《走向花山》)
面对骆越古人留在花山崖上一组组神秘图案的遗刻,诗人以后人的身份代这个古老民族立言,描写其从开辟鸿蒙,到立足八桂之地,逐渐走向文明繁荣的悠久历程。壮族人民生息繁荣的历史波澜壮阔,究其源头,正在此地。这是民族文化根源之所在,也是壮族人民的精神家园,它守望于中华版图之一角,为中华文化圈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以说,花山崖壁画既是壮族人民原始生活的记录,也是这一民族艺术的瑰宝。那古朴粗犷的风格,栩栩如生的人物,集中体现了壮族先民的审美情趣和高超的艺术水准。因而,对于先民们的这一艺术杰作,杨克之后,不少诗人也给予了艺术的高度评价。如黄神彪的《壁画家园》:“画景里/有风声、闪电、雷鸣、骤雨/有村落、炊烟、庙宇、田园/男人们骑马、射箭、狩猎/尽显雄性的粗犷与强悍/女人们播种、种桑、织棉/尽显柔美的温馨与和谐……”诗人对一个民族文化根源的存在,作了近乎原生态的展现。从图案中原始的自然形态,以及男骑猎女耕织的生活样貌呈现,无疑是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交替时期最真实的记录。而韦适华的《花山壁画》在这种直观的还原和对先民遗存的膜拜之外,更多的则是借壁画抒怀,“落日陡峭/时间已如危崖/你站在风雨之外已等待千年/把星星放置在天空和梦想的高度”。正如孔夫子当年置身河边时发出的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7],诗歌表达了面对先民遗留的文化遗产而发出的对时光流逝的感叹。骆越文化作为广西的区域特色文化,历史悠久,遗存丰富,表现形态多样。从原始的花山古人、柳江古人遗迹,到秦统一之开拓灵渠,增设桂林、象郡,连接中原,文脉传承,源远流长。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诗人们,往往被身边的一处处文化遗珍和历史人物事迹所打动、引发灵感,并从中汲取他们创作的源泉和诗材。比如武宣的文庙、龙母太庙、合浦汉墓群、中和古窑;还有柳宗元与柳州、太平天国的故事、刘永福的壮举;再有忻城土衙、北海老街、黄姚古镇、秀水古村、二塘镇老庄园、郑小谷故居、白崇禧故居、百色起义中闪闪红星的原型等……一部《广西诗歌地理》,对骆越文化的渊源和走向进行了诗意化的梳理,而阅读这部诗集,也仿佛随着诗人在八桂大地上完成了一次不同寻常的文化之旅。
在广西区域文化的历史流变中,“刘三姐”形象可谓一种人物形象民间化的典范。刘三姐本是民间传说中的壮族歌手,她美丽聪慧,有“歌仙”之美誉。据罗城古县志记载,刘三姐生活于唐代,是罗城四把镇蓝靛村人,那里不仅有她的故居遗址,当地刘姓族谱中还有她的名字。然而,在两广不少地方都有不同版本的刘三姐故事,围绕着她构成了形形色色的民间传说,因此,对这个民间艺人不必过分强调她的历史真实,将其视为作为广西地区的一个文化符号,随着历史文化的流传,形象愈加动人。由于人们对她的喜爱,有关她的故事与记载便越来越丰富,及至每年的阴历三月三,广西地区还以特定的节日来纪念她[8]。因此,这一影响深远、具有一定代表性的文化现象,实际早已诗意地栖居于广西诗坛,演变为一个魅力四射的艺术形象。就当代而言,陈代云的《刘三姐,刘三姐》颇能说明这一形象的典范意义:
在龙江,在柳江,还是在漓江/人人都见你骑着碧波而来/红色的鲤鱼围着你,歌声围着你/像春天,花儿朵朵开//但我只见青山黛水,绿树红花/我不知道你身在何方/我只听见那砍柴的歌,打鱼的歌/只听见采茶的歌,种田的歌……
的确,作为一个无处不在的文化符号,“刘三姐”这一人物形象早已超越了时空,成为广西的标志性人物,随着她优美的歌声一起,流传在八桂大地之上。作为从古老的骆越文化流变出来的重要分支,“刘三姐文化”从花山岩画的人物歌舞中升腾而下,“她”穿越历史时空,直至现当代,成为广西区域文化最美和最具浪漫精神的部分,也是本埠人文历史厚重的重要标识之一。
5 结语大美广西,有山清水秀、洞奇石美的自然景色,有古朴浓郁的少数民族风情,有花山岩画、黄姚古镇、刘三姐等为代表的文物古迹和美丽传说……如此丰富和特有的审美元素,为广西诗人们提供了丰富的创作资源,也使他们最终能自在自如地创作出独具地方特色和民族风格的作品,而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和风格便标志着其作品的成熟,并走出本埠走向全国诗坛。这是大美广西对本区诗人的厚待,也是这部《广西诗歌地理》最能彰显本埠诗人创作价值之所在。正如主编钟世华所言,本诗集的编选初衷是紧密围绕“广西人文地理”作为核心内容,突出“美丽南方”的主题,呈现广西独特的地域文化、地方风情、山川风貌和人文地理,并借此挖掘广西的本土优势资源,弘扬本地区独特的民族文化、红色文化、海洋文化、生态文化和边关文化等,以为国家和本地区的北部湾开发建设、生态和谐广西建设和“一带一路”建设服务。相信通过以上几个层面集中的魅力展示,该书传播的初衷和美好愿望是一定能够达成的。
[1] | 钟世华. 广西诗歌地理[M]. 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7. |
[2] | [唐]刘禹锡. 刘禹锡集[M].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73: 175. |
[3] | [清]黄君钜. 武缘县图经[M]. 南宁: 广西人民出版社, 2013: 406. |
[4] | 杨武泉. 岭外代答校注[M]. 北京: 中华书局, 1999: 149. |
[5] | 杨明照. 增订文心雕龙校注[M]. 北京: 中华书局, 2000: 495. |
[6] | 盘福东. 八桂文化[M]. 沈阳: 辽宁教育出版社, 1998: 305-309. |
[7] | 杨树达. 论语疏证[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7: 218. |
[8] | 罗岗生. 刘三姐研究资料集[M]. 南宁: 广西人民出版社, 2007: 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