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约瑟夫·康拉德的文学创作始于维多利亚晚期,剧烈的社会变革导致社会异化程度加深。作为英国现代主义文学的先行者,康拉德以别具一格的文学创作反映了这个特定历史时期的时代特征。康拉德不仅文学著作颇丰,而且也有许多关于文艺思想的论述。康拉德在多部小说的《作者序》中,表达了自己对文学创作以及文学艺术的理解,特别是在《“水仙号”上的黑水手》的《序言》中较为系统地阐述了自己的文艺主张,此外,他的《生活笔记》以及给朋友的书信中,尤其是在和出版社编辑的通信中也有许多关于文艺思想的论述,这其中就包括了对文学艺术真实性的思考,康拉德通过将文学艺术和历史学科之间的比较,回答了与文学艺术真实性有关的3个问题:文学到底能不能反映现实?如何反映?反映什么样的现实?结合19世纪欧洲的文艺思潮及时代背景来研究这些文献资料,探讨康拉德的文艺思想及其渊源,有助于避免对他的思想和作品的误读和误解。
1 文学艺术比历史更真实作为作家,康拉德也不得不思考“为什么写作”这个问题。萨特说:“有人认为艺术是一种逃避,也有人认为艺术是一种征服手段,双方各有自己的道理。可是人们可以逃去做隐士,可以躲进疯狂,也可以遁入死亡。人们可以用武器来进行征服。那为什么又非要写作不可呢?为什么人们一定得用写作来进行逃避或征服呢?” [1]129萨特认为,“艺术创作的主要动机之一,当然是某种感觉上的需要,那就是感觉到在人与世界的关系中,我们是本质的。”“在作品与创作活动的关系中,作品变成非本质的。” [1]130萨特的这些话很好地反映了康拉德对创作的理解,作品成为非本质,作为本质的是人(的情感)。
正如柯林武德所言:“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但并非是在这个词的通常意义上,即当代史意味着为期较近的过去的历史,而是在严格的意义上,即人们实际上在完成某种活动时对自己的活动的意识。” [2]286“因为历史并不是包含在书本或文献之中;当历史学家批评和解释这些文献时,历史仅仅是作为一种现在的兴趣和研究而活在历史学家的心灵之中,并且由于这样做便为他自己复活了他所探讨的那些心灵的状态。” [2]286康拉德认为,因为文艺反映的是人类内心世界的本质,所以艺术具有历史承载作用。对康拉德有深远影响的亨利·詹姆斯曾经说过:“小说家首先要成为一个历史学家,然后才是一个小说家、艺术家。要最大限度地再现现实,把最为真切的现实呈现在读者的面前。” [3]27康拉德非常赞同这种观点,他将作家视为具有独特视角的历史见证人,“小说家们的内心深处都有着这么一个主题——并且还贯穿于整个历史编年之中——那就是在他们构建的艺术世界和王国内追寻快乐。” [3]27和詹姆斯一样,康拉德认为作家对个体体验的书写具有历史承载作用,但他对文学作品的历史承载作用却有着自己的看法。他认为:“文艺创作中的历史并不单纯是历史的再现,而是通过力透纸背的事实去触及社会历史中最为深刻的发展规律,用虚构的手法来穿插历史,使历史在字面意义上更加真实,正如詹姆斯先生所认为的小说比历史更加真实。” [3]27因为小说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康拉德将其最根本的宗旨归结为揭示事实的本质,而历史记载的只是事实的表象,因而小说会比历史更加真实。像克罗齐所认为的:“历史学区别真实与不真实,而艺术并不区别它们。” [2]275这是康拉德完全不能接受的。
康拉德认为小说要想成为艺术就“必须像绘画和音乐一样,是一种情绪对无数其他情绪的呼唤,而这些情绪中所带有的无比微妙而不可抗拒的力量给予过去的事件以真正的含义,并创造出一种当时当地精神上和感情上的气氛” [4]110。这反映了康拉德的表现主义文学的“再现”思想,即要求作家透过经过艺术处理的社会现实,来展示隐匿于其背后的深度本质,是典型的“现象——本质”的两分观念,是对古希腊时代柏拉图的“原本——摹本”观的扬弃,将艺术理解为是生命本体的诗化,是感性存在的诗意显现,而不是去意指实在的绝对本体。
不仅如此,康拉德指出对于人类的存在而言,文学作品所承载的历史意义超越了其他的一切形式。因为如果没有文学创作,“历史知识会成为呆板的、没有生气的材料的堆积” [3]27,这就使得人类的许多经验大部分都会被湮没于历史的洪流之中,哪怕是最微弱的痕迹也不会留下来,将被后世的人们所忽视。只有通过作家的充满人性的真实记述,揭示出事件的本质,才能赋予历史事件以鲜活的生命。康拉德赞成小说应当成为作家本人对外部世界的体验的记载,但是他反对柏拉图“摹仿”观,强调文学表现的应当是作家对外部世界的感知,康拉德认为在艺术家所建构的文学世界里,“一切材料都根源于自我独特的基点之上,其中包括他个人的挫折遭遇,乃至于死亡都作为历史进入他个人的真实记录”。“诸如此类的各种真实感受相互交织融合在一起,真可以称得上是一项伟大而不朽的事业了。对于人生真实诚挚的记录,哪怕是出于蓄意的,有心为之的,只要怀着强烈的感恩之情,也总比漠然的心灵所感知的毫无意义的作品强得多,所以应该是值得褒奖的。” [3]9康拉德用笔自由地表达、自由地抒发内心深处最为真实的信仰,用写作来安慰自己倍受奴役的心灵,同时也就是在真实地记录历史。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他认为小说家首先要成为一个历史学家,然后才是一个小说家,因而作为历史学家的小说家必定是“历史知识的拥有者、保存者、解释者” [3]27。
2 文学艺术书写历史真实的路径面对错综复杂的外部现实世界,康拉德不像狄更斯和巴尔扎克那样关注外在的社会结构,而是更多地关注人类的情感世界,将目光转向精神世界中隐含的本质;即便是现代主义作家,也不可避免地写物质世界,但是其目的在于揭示与之相对应的精神世界。因为在他看来,世界的本质并不存在于客观的物质世界,而是隐藏在人类的精神世界中。因而,艺术家要表现的不是事件的本身,而是人们面对事件所表现出的情感。康拉德认为:“所有艺术最主要的就是呼唤感觉,而艺术家在用书面文字来实现这个目的时,如果其崇高的愿望是要激起深藏于内心的感情共鸣,也必须通过感觉来做出呼吁。” [4]111
如何才能实现这个目的呢?康拉德认为文学艺术书写历史真实的路径是应当书写作家自己熟悉的东西。康拉德的作品题材多为航海和丛林,这些都来自他先前的航海生活,少数几部以城市政治斗争为题材的小说,也与他所熟知的父辈参与的政治运动不无关系。康拉德在书写个人体验的过程中,通过文本与心灵之间达成的契合,“运用象征隐喻是神话方式,追求艺术的深度模式” [5]339,最终为抽象理念赋予感性形式,康拉德正是运用象征主义手法来揭示隐藏在行为表象背后的真实。他描写海洋是因为“在一艘船上发生的问题,与陆地纠葛完全隔离的状态使它带有特殊的力量和鲜明突出的色调” [6]205。仅仅因为康拉德的小说常以海洋和丛林作为背景,于是有些评论家就据此把他的作品称为“海洋小说”或“丛林小说”,这是康拉德最为反感的,他抱怨人们没有能够看出他想说的不是海洋和丛林,他真正想言说的东西在海洋和丛林背景的背后。他将艺术的本质归结为“揭示世界上各个方面中隐含的真理,对这个有形世界做出最正确的评判,肯定艺术创作是艺术家个人生活体验的反映并具有历史承载作用,艺术创作的目的就是要唤起人们注意到并感知到事物的本质,艺术家应当从自己的词语库中选择最具杀伤力的词语去实现自己的艺术目的” [4]109。
康拉德肯定艺术家的创作离不开自己的生活体验,在他的《生活笔记》文学部分指出“艺术家的创作是其生活的体验的反映” [3]7。而且他还强调:“从创作经验来讲,每一位小说家都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创作领域,或大或小,这个倒在其次,关键是自己所熟悉和信仰的,而不仅仅只是他所臆想的空间。在他所熟悉的领域内,一切都保有他个人的印记,具有自我的个性,还有别人不可探索的那一份神秘,然而它一定像它的读者的经验、思想和感觉已经熟悉的某种东西。” [3]7他坚持作家应当在其熟悉的领域进行创作,从而使其文学作品具有独到的个性,但这种个性应当能够反映那个时代的社会意识形态的共性。他甚至认为:“即使是在最名副其实的小说中,我们也总能在小说的核心部分发现有关作家个人的部分事实,只要这种真实反映的是人们对人生旅途中的幼稚的戏剧般的热情。” [3]7康拉德的写作实践反映了他的写作应当以作家的生活体验为基础的思想。“对于人类的存在,文学作品所承载的意义超越了其他的一切形式,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没有它们的真实记述,我们人类的许多经验大部分都会被湮没于历史的洪流之中,哪怕是最微弱的痕迹也不会留下来,将被后世的人们忽视。” [3]9
康拉德指出在作家专心致志的努力中:“如果你有功力并且幸运,你或许能达到一种真诚明晰的效果,你所描述的遗憾或同情、恐惧或愉快的情景最终将在读者的心中唤起一种团结终将实现的感觉,一种神秘的源头,在劳苦中、在快乐中、在希望中、在多变的命运中的团结的感觉——这种感觉把人们相互联系在一起,把全人类和有形世界联系在一起。” [4]112在康拉德的许多作品中都可以读到,现代社会中人与人之间在日渐疏远,以至于夫妻、父子天各一方;工业的发展意味着人们对自然的掠夺在加剧,而导致原本宁静的山林中不时传来放炮声,原本美丽的森林因矿产开发而变得千疮百孔;人们因为做了违背自己本性的行为而经受着精神上的折磨或者肉体上的惩罚。康拉德希望通过自己的文学书写来唤起人们内心的“团结的感觉”,康拉德所说的“团结的感觉”,可以理解为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人与自我之间的和谐共生。他希望通过“这种感觉把人们互相联系在一起,把全人类和有形世界联系在一起” [4]110。他认识到人类尽管处于不同的时间、空间或文化中,但情感是共通的。只有通过描述情感,才能跨越时空将“死者和生者、把生者和未出世者联系在一起,把所有人类联系在一起”。“惟有这种思路,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感情,才能在某种程度上解释故事所企图达到的目的,那就是在所有迷惑不解、头脑简单和沉默无言的那些无人关注的芸芸众生中,去描述几个默默无闻的个人生活中的一件激动人心的事件。” [4]110
康拉德认为作家之所以必须这样做,是因为普通大众往往无法感知自己生活中事件背后的本质,往往只看到事物的表面现象,艺术家的作用在于:“努力追求雕塑的造型线条、绘画的色彩运用和音乐的联想魔力才能放出光芒,瞬间照亮那些屡见不鲜的成年累月被随意使用的古老陈旧的词汇表面。” [4]111唤起人们注意到并感知到事物的本质,摆脱自己意识的混沌状态,清楚地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在做什么,应该做什么,做了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可见康拉德还是笃信文学的教化功能的。在他的作品中,我们读到了太多的苦难,太多的死亡,《吉姆老爷》中的吉姆,《诺斯托罗莫》中的诺斯托罗莫,《海隅逐客》中的威廉斯,虽然他们在自己生活的人群中都是令人景仰的人物,但是他们既无力实现自己的理想,又因无力抵挡外部世界的诱惑,而放弃自己的原则,最终死于非命。通过对这些人物悲剧命运的书写,康拉德意在激发人们内心的恐惧感;阅读他们的命运,读者未必知道自己该怎样做,但读者一定明白做了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康拉德就是通过书写这些自己熟悉的人物形象和事件,向读者展现其中隐藏的真理。他经常会用“我们中的一员”这个词来提醒读者,他作品中的这些人物形象其实就生活在我们周围,他们的情感和我们的情感如此地相似。
3 文学艺术的真实性在于记载人类瞬间体验在康拉德看来艺术家要书写的就是感觉,书写微观个体对外部事件所产生的情绪。艺术家通过描写各种感觉来传递自己对外部世界的印象,进而引起读者在内心产生共鸣。康拉德把客观外部世界的研究留给了科学家,而艺术家则应当专注于人类情感世界的描绘,尤其是人们对外部世界的瞬间体验。在这方面,康拉德的文艺思想其实体现了浪漫主义文学的“再现”思想,要求的是“诗情”的真实而非“现实”的真实,是文学“再现”思想的“向内转”,是从传统文学的对外部世界的“再现”转向对内心世界的“表现”。就情感的书写而言,不同于传统的现实主义作家,康拉德强调通过书写人物的瞬间心理体验,来唤起读者的情绪,让他们感知到现象背后的本质,康拉德认为作家应当“从无情飞逝的时间长河中截取生活中流动的一幕”作为任务的开端,在创作过程中,作家应当“带着感情和信仰去执行任务”,“在众目共睹之下以一种诚挚的心情,不加质疑、不加选择、毫无畏惧地抓住挽回的片段。去显示它的振动、它的色彩和它的形式,并通过它的活动、它的形式和它的色彩揭示它的真谛——揭露它鼓舞人心的秘密;在每一个真切的时刻中的紧张和激情” [4]111。康拉德强调对生活片断的书写,体现了现代主义文学“化瞬间为永恒的创作倾向,通过捕捉人物瞬间的意识来反映生活的本质或永恒的真理” [7]195。
在阅读康拉德的小说时,尤其是《吉姆老爷》、《诺斯托罗莫》等几部作品时,人们常常抱怨作品晦涩难懂,结构颠三倒四叙事角度切换频繁。其作品中叙述的人和事往往是介于有形存在与无形存在之间,处于半明半暗的状态,仿若是发生在梦里,随着叙述者的意识在流动,有如梦讫般,“这样的小说与传统的‘阅读期盼’相违背,使人无法直截了当‘现实主义’地进行解读。” [8]3但这却加强他们的象征意义,“借助于象征隐喻的神话模式,使文学对生活的描写从表象走向本质,从表层走向深层,从现实走向超现实,从所指走向能指,” [5]339从而赋予作品以隽永的意蕴。康拉德的这种写作手法了反映科学时代文艺在西方的现代转型,打破了传统文艺的单一的形而上的思辩文艺的格局,实现理想与非理性的完美牵手。在论及《“水仙号”上的黑水手》的创作时,康拉德指出:“我写这部小说时没有考虑艺术准则,也忘了所有的写作理论。准则和理论是死的,而我写作是直抒胸臆,是有生命的。我想表达的是我脑海中的真实的印象,呈现事物本来的样子。” [9]420作家要想做到这一点是不容易的:“真诚努力地去完成这一创造性的任务,竭尽全力沿着这条道路向前,毫不退缩,不知疲倦,不怕责备,这是作家惟一正确的体现价值的途径。” [4]111作家的任务是用文字的力量“让你们听到,让你们感觉到——尤其是让你们看见!” [4]111 对读者而言,康拉德认为如果艺术家成功了,“你们将凭你们的努力在那儿找到鼓舞、安慰、恐惧和魅力——这都是你们所要求的;也许还有你们忘记要求得到的真理的闪光” [4]111。
康拉德在评述自己非常推崇的阿尔丰斯·都德时认为,都德在刻画人类情绪时没有遵照逻辑的顺序,他只是善于捕捉心灵的瞬间,把潜意识中流动的心绪加以灵感的阐述,以一种骑士精神,以一种太过真实的写作风格去书写知名演员,上层贵族,甚至于女皇陛下,褪去他们身上的光环,直指其弊,从不顾及上层社会不可侵犯的脸面,他的写作没有等级制度的差别,从不把他的写作基于凡俗的制度之上,毫不掩饰对乡村生活的流连,对下层群体生存状态的关注。康拉德本人的写作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康拉德将笔触指向芸芸众生中的小人物,去描写他们的悲与痛,因为在他看来:“显然在地球上没有哪一个辉煌的地方或黑暗的角落不值得一看的,哪怕只是惊异和同情的一瞥。” [4]110从殖民地臣民到王室贵族,不论人种肤色,不论宗教信仰,所有人的心灵他都去逐一翻阅,并将其中的阴暗面以怜悯之心认真地记录下来,这就是康拉德的小说。
有些小说家“往往对自己真实再现历史的能力表示怀疑” [3]9,康拉德认为:“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因为他们总是过多想象并且夸大了此项历史任务的艰巨。” [3]91895年11月2日给爱德华·诺贝尔的信中,康拉德说:“我说要写自己内心的观点,是指你自己内心的深处,而不是指把你作品中的人物的内心世界展示给大家看。袒露自己的胸怀,人们就能听到你要说的一切,这一切就能引起人们的兴趣。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真理。没有谁的世界观能够适合所有人。我始终坚持这个信条。那就是我的人生观,拒绝所有的程式化的教条,以及他人确立的原则。这些都是幻想的圈套。人与人各不相同。别人眼中的真理,在我看来只是惨淡的谎言。我从未想过跟你说的话再去说给别人听,但是我不想说那些看起来让我觉得虚假的东西。” [9]253在这个问题上,康拉德和华兹华斯存在某种契合。华兹华斯说:“我记得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诗是一切文章中最富有哲学意味的。的确是这样。诗的目的是在真理,不是个别的和局部的真理,而是普遍的有效的真理;这种真理不是以外在的证据作依据,而是凭借热情深入人心;这种真理就是它自身的证据,给予它所呈诉的法庭以承认和信赖,而又从这个法庭得到承认和信赖。” [10]华兹华斯不仅把诗的真理与历史学家的真理进行了比较,而且与科学的真理进行了对比。自然科学所处理的是客观的、实在的对象,当科学家建立的科学理论被证明能够有效地解释客观实在时,科学理论就具有了真理性,在某种意义上,这种真理也就是具有确定性的真理。艺术,无论如何客观地再现了外在的客观的东西,都不是为了有效地解释它所再现的东西。自然科学那样的真理性,显然在艺术和审美中是不存在的。与华兹华斯的观点相类似,康拉德也认为艺术家与思想家以及科学家都是在追求真理,但是,他们的方法不一样。
康拉德指出,文学作品“只不过是一种人类自我能力鉴定的方式而已,不一定非得具有什么巨大、无与伦比的价值,但却是人类在自己的历史实践过程中对自我认识的最大肯定。因为有的时候,很多历史境况如果不经过书面记载,那么很多过程,比如人类童年时代所经历的真实际遇,这些最为独特和不可湮灭的东西就会跟随时代而消失殆尽” [3]9。只有通过文学作品的记载,“它们才会留存于人类的记忆之中,经久不衰。历史上大量的诗歌、散文借助于上帝的光芒,就像璀璨的群星辉映大地;但是我想如果没有人类为之付出巨大的劳作和真情,没有伟大的人性贯注其中,它们也许将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了” [3]9。
4 结语综上所述,康拉德对文学艺术真实性的理解打破了现实主义文学专注于再现客观物理世界的传统,抛弃了逻各斯中心主义的创作套路,转向“形而下”着力描绘个体的主观心理世界,通过书写人物的瞬间心理体验,来揭示现象背后的本质,这种观点实质上是欧洲19世纪“科学时代”的产物。在康拉德看来,艺术不仅表现情感,同时也体现真理,文学艺术的真实性要高于历史学科,其原因在于历史学科记录的只是外部事件,而文学艺术记录的却是人类在自己熟悉的事件中稍纵即逝的瞬间体验,书写的是微观个体对外部事件所产生的情绪,这是一种“诗情”的真实,也是最值得书写的历史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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