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作为我国最早对外开放的商埠之一, 自然吸引各国众多客商, 也为传播天文、地理及航海知识提供了作者、编者和读者的土壤。于是, 一些传教士在其所办刊物中遂将天文、地理、地图、航海知识作为报道重点。《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就是这样一份刊物, 但对其世界地理知识传播和对国人世界观的研究, 尚不多见^[1-5]。

1 主编者的航行经历

《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Eastern Western Monthly Magazine)是西方传教士在我国境内出版的第一份中文月刊。德国教士郭士立(Karl Friedrich August Giitzlaff, 1803—1851)道光十三年六月九日(1833年7月25日)创刊于广州。郭士立为主要创办者。

郭士立的第一次航行是从欧洲到南洋的印度尼西亚。1826年9月, 他在荷兰传道会的支持下, 从德国出发到印度尼西亚西部的苏门答腊传教。1827年1月抵达荷属东印度群岛的巴达维亚(今雅加达)。他以有限的医学知识, 积极在华人中传教行医, 为了融入华人, 他甚至还归宗于福建同安的郭姓家族, 取中文名“士立”, 随商船入华。

第二次是随商船在中国沿海一带的探险。1831年初, 他随商船出发, 沿途都在散发宗教传单, 宣扬其主的福音, 在船舱里给水手诊病, 了解沿途风土人情, 并沿途散发布道传单。他于1831年12月3日返回澳门, 结束了他在中国沿海的首次航行。

第三次是英国东印度公司广州办事处聘请他对中国沿海进行详细侦察航行。1832年, 郭士立化名甲利, 身份为翻译和医生, 与另外两名英国人一同乘船于1832年2月26日从澳门出发, 经由南澳岛、厦门、福州、宁波、上海和威海卫等地, 复折往朝鲜、琉球, 于同年9月4日返抵澳门。这次航行的目的, 是为了查明中国对不列颠商业开放的最远口岸的情形, 以及中国市场对西方商品的需求、价格和港口等问题。

第四次是受雇于鸦片商人查顿进行鸦片贸易, 北上沿中国海岸线航行。1832年10月, 郭士立从澳门出发再次北上, 1833年4月底返回澳门。这种航行经历和他到东方传教的使命, 以及中国的封闭保守, 使郭士立深切地感受到从天文地理知识、北极导航、世界地图、东南亚地图、大清地图知识的传播入手, 是立足澳门、广州、东南亚, 进一步进入中国内地传教和扩大经济利益的正确途径。这正是《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传播大量天文知识、人文地理与自然地理知识, 特别是世界地理知识的重要原因。

2 从《大清一统天下全图》着手

郭士立因应中国人以为居天下之中的心理, 首先发表《大清一统天下全图》和《大清一统天下全图说》, 从中国的心脏——京师出发, 走向世界。

《大清一统天下全图》似为1767年至嘉庆三十二年(1817)年间所绘的《大清一统天下图》, 原大26.4×34.2cm。其比例尺为中国长度计量单位:“五尺一步; 三百六十步一里”。中国位于地图中央, 地图显示了万里长城、罗布泊沙漠、省级区划、省会和地区首府、军事哨所、地方村落以及主要的水路与河流, 并绘出海南省、台湾、爪哇岛、文莱、柔佛、越南和柬埔寨。

《大清一统天下全图说》一文指出:“天下之形势, 从京师天津东向辽东至鸭绿江, 而抵朝鲜国。向东……抵亚墨利加(美国)大地方。向南有东南洋交趾(今越南一带)、老挝、阿瓦或缅甸国并大英国藩属国。向西甲沙米郜武尔兼包社, 即是大白头、撘撘儿之诸国, 并俄罗斯藩属国。向北亦有俄罗斯藩属国, 且经绵数天下之长, 东西纬绵数天下之宽。南北经度正中之绵为大英国京都联地方, 为纪均依中之绵而分东西渐近, 则圈渐小。维从赤道或黄道或中绵往上数至北极为北方。从中绵往下数至南极为南方, 即用此数以著两极出地多寡, 故天下各省地方随其经纬度而数, 因直长难入, 改用横写。只可恨地方广茫, 不可描写各府州厅县。万里望此, 后画诸省之图, 每一图画之。”^[6]这就大致描绘了以中国京师所在为中心, 南达南洋、北抵俄罗斯、东至日本、西到西域的周边国家图, 以及文字描述南到南极、北到北极的世界范围图。

3 以《俄罗斯通天下全图》和《北极恒星图》表现世界之大

为进一步了解世界, 《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又刊出属于英国势力范围的《北痕都斯坦全图》和海上丝路要冲《东南亚并南洋图》, 似乎要以此作为模板, 推行天主一统下的属地的广漠和繁荣, 复介绍中国最大的邻居俄罗斯, 在北极的视角刊出《俄罗斯通天下全图》(见图 2)。

在《俄罗斯国通天下全图》一文中指出:“各国与中国交界, 莫广大于俄罗斯国。”^[7]这似乎仍难看出世界之大, 于是, 又将地球北极与天上的星座相对应, 给出了形象的《北极恒星图》(见图 3), 并用日心说的观点作了解释。其中当然首先推崇上帝的主宰, 认为:“四时行焉, 万物生焉, 星辰繁焉, 万物覆焉, 神天之全能明智, 穹苍者著之”, “高目仰天不信在万物之上有万物之主宰”。然而, 也有一些从日心说立场对天体运动的科学的认识, 比如, 认为“天体浑圆如球, 甚广莫测”“天地变化, 日出不穷, 星宿相附相依, 浮空不坠地, 昼夜旋转”。这样就从地球为宇宙一部分的视角, 形象地表现了世界之大和宇宙之大。

除此之外, 《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还介绍了大量世界地理知识(见表 1), 这包括:亚洲的东南亚、吕宋岛、苏禄群岛、东南洋美洛尼岛、波罗大洲、东南洋亚齐及三佛齐岛、新加坡新埔头或息力、马来西亚马六甲、泰国、东南洋葛留巴所属岛, 以及印度。另外, 还有北部非洲的埃及, 北美的北亚米利亚, 欧洲的普鲁士、法兰西、葡萄牙、俄罗斯、荷兰、瑞典等。除此之外, 也发表有《地球全图之总论》、《北痕都斯坦全图》、《欧罗巴列国版图》等, 还有南极、北极的知识介绍。除人文地理与自然地理内容外, 《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还发表有动物地理、地震、火山等消息。除地理、天文栏之外, 《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在其“新闻”栏内也记载了世界各国的风土民情, 对历史地理知识形成互补。

其中, 《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1833年第8期, 所载《新考出在南方大洲》一文, 是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欧美南极探险最早的中文报道^[2]。另外, 《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1837年第5期所载的《欧罗巴列国之民寻地论》一文, 为迄今所知马可波罗来华的最早中文期刊报道, 并非1874年《中西闻见录》第21期的《元代西人入中国述》为最早报道^[2], 虽说这已经是陈年旧事, 但在中文期刊上报道此事, 却是第一次。

4 结语

这些报道, 对中国有识之士认识世界, 以及促成新的世界观, 肯定具有积极意义。魏源(1794—1857)就在其《海国图志》中引用了《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世界地理文章的半数以上, 约18篇文章和28处文字引用^[2]。梁廷楠(1796—1861)的《海国四说·全省图说》也引用了《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中的《列国地方总说》《金银论》两篇文章。徐继畲(1795—1873)的《瀛环志略》, 也引用有《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中的内容。

《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站在宗教立场上, 提出的“万国咸宁, 则合四海为一家”, “四海之内皆兄弟”的世界观, 客观上有其一定的意义。其中, 尤其是论及如何确立这种世界观时, 刊物进一步宣扬:一是要“志于道, 据于德, 依于仁, 游于艺”, 即“以孝弟风俗, 表率以孝弟为先, 以文艺为后, 则确然于礼义之可守, 惕然于廉耻之当存”^[8]；二是要“设庠序学校”, “兴贤育才化民成俗”, 即“莫不与之以仁义礼智之性”^[8]；三是要“合诸人之知识, 致知在格物”, “将其知识之理而益穷之, 以求至乎其极”, 即“苟日新, 日日新, 又日新”^[8]；四是要“视外国与中国人当兄弟也”。这恐怕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四海之内, 万姓之间, 都应顶礼膜拜于上帝, 才能“万国咸宁”, “合四海为一家”^[8]。

总之, 《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虽为一份带有强烈宗教色彩的传教士期刊, 其主编郭士立甚至也带有侵略者的某些色彩, 但为了融入中国, 在客观上传播了一些新的世界地理知识, 从而对魏源等先贤睁眼看世界和新世界观的形成产生了积极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