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大家评注〈史记〉》一书作为一部多家汇评本著作,收录了诸多宋、明学者的《史记》评论,其中,明代学者的评论尤多。有明一代,许多《史记》研究著作相继问世。焦竑、张溥、黄纯耀和朱东观等都介入到《史记》评点活动之中,他们的评点之作整体上都带有集评的性质,如焦竑的《史记综芬评林》和朱东观的《史记集评善本》[1]80,还有王世贞的《史记短长说》、何良俊的《四友丛斋说》等,其中都有关于《史记》的评论,并且有很多评论被《百大家评注〈史记〉》一书所收录。可见,《史记》研究到明代已发展到鼎盛阶段。而《百大家评注〈史记〉》正是在这一时期问世,并且作为一部多家汇评本著作见证了“集评”现象的繁荣。清代黎庶昌在《续古文辞类纂叙》中说:“宋、元、明以来,品藻诗文,或加丹黄判别高下,于是有评点之学。”①明清时期,有关文学名著的“集评”之作大量涌现,这是文学评点全面繁盛的重要标志。《百大家评注〈史记〉》一书作为《史记》研究和“评点”之学并相发展的产物,其内容宏博,观点丰富,对我们研读《史记》帮助甚大。
① 清代黎庶昌撰《续古文辞类纂叙》,清光绪十六年金陵书局刻本。
一、 《百大家评注〈史记〉》其书《百大家评注〈史记〉》最初刊刻于明万历年间,由建阳私营书坊主余象斗刻印出版,发行之初即冠以“新锓朱状元芸窗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品粹”之名。显然,此书名是书坊主刻印之初用以做宣传的。明刻本《新锓朱状元芸窗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品粹》一书,卷前有汇辑者朱之蕃和校正者汤宾尹二人所做的序文两篇。朱之蕃序中有言曰:“予亦不敢没子长也,不敢没子长之文,尤不敢没子长之文之粹。取其全编,品其精粹,因取为名,名曰《史记品粹》。噫!《史记品粹》行,则子长又不没也。”②汤宾尹也在序文中说道:“予故慕年兄名,日侍词林笃奉侯,情好日密矣。年兄因出其素编集者,命曰《史记品粹》示余。”③可见,此书在编辑之初名曰“史记品粹”,而余象斗刻印此书时,在其书名前增加了诸多定语,如“朱状元”“百大家”之类,无疑是借新进状元和百位大家之名号来做噱头,造声势,以增加此书的销量。
② 明代朱之蕃汇辑,明代汤宾尹校正《新锓朱状元芸窗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品粹》,明万历年间书林余象斗刻本。
③ 同上。
此书由明万历年间状元朱之蕃汇辑,共十卷,各卷体例大体一致。书中节选《史记》文本为正文,并随文附有双行小注,注释以史记三家注为主,但也插有许多宋、明学者的评论,如苏辙、王世贞、陈如岗等人的评语。这些评语多以评论人物、事件为主,以及对《史记》文本做出了更详尽的解读。因其为朱之蕃所汇辑,为与史记三家注相区别,亦作“夹批”。上栏部分是各家眉批,数量众多,每卷一百余条,全书共计千余条,且长短不一,多则几百字,少则十余字,不拘一格。眉批是此书的一个重要部分,也是“百大家评注史记”的重要体现,从内容、结构、文字语言等各个方面对《史记》一书进行了评论和分析,是此书的价值所在,也是研究《史记》的重要切入点。除了正文、小注、眉批三部分,此书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部分,即旁批。旁批位于界栏之上,字体甚小,唯细观方可得见。旁批数量较眉批少,且每条至多十余字,但还是比较重要的,常常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在这四个部分中,朱之蕃汇辑的评语,大部分置于原书每页上栏之外的天头,单行小字,即所谓的眉批,小部分置于《史记》本文上下句之间,双行小字,即所谓的夹批。无论是何种形式的评语,大都标明包括朱之蕃在内的评论者的姓氏名号乃至官职,也有少数条目未冠名。无论署名与否,每条评语的文献出处都未标明。眉批多从宏观的角度分析评价、阐发议论、总结归纳历史事件、人物形象、写作构思、章法结构、修辞用字及类型比较、古今感兴等。如针对《秦始皇本纪》记载的焚书坑儒的重大事件,眉批曰:“状元学士朱之蕃评:商鞅在秦孝公时,论人不可多学为士人,妨废耕战,至始皇遂有焚书坑儒之事,此事盖不出于李斯也。荀卿论法后王,在审其所,贵其言,曰:‘后王者,天下之君也,舍后王而道上古,譬之是犹舍己之君而事人之君也。’其徒李斯相秦,事不师古,而是古非今者有辟,此其祸秦之源乎?”[2]64此条从因果关系上追踪溯源,生出今日之恶果,并非只关李斯一人,先前的商鞅和荀子亦均有分。夹批条目虽较少,评语亦较略,但往往能起到画龙点睛、一语中的或提示伏笔、点明线索的作用。如《项籍本纪》曰:“当此时,彭越数反梁地,绝楚粮食,项王患之。为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汉王曰:‘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2]91此下有夹批:“屠赤水云:‘言尔既与我约为兄弟,则吾父即是尔父矣,尔今欲杀之,则虽曰杀吾父,实是杀尔父也,杀尔父而烹之,则幸以一杯羹分我,故为此言,使彼不敢杀也。’”[2]91旁批或是对一些古今字、通假字等作训释,或是对文章过脉的提示,或是对警句的欣赏,都较简略,仅提纲挈领而已。如第一卷《五帝本纪》曰:“蚩尤作乱,不用帝命。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3]624在“禽”字右旁批注曰:“古‘擒’字。”[3]624又曰:“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五帝,尚矣。”[3]628在“尚”字右旁批曰:“与‘上’同。”[3]628即是对文字作训释。又如第四卷曰:“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于黄老。”[3]661在“黄老”二字右旁批曰“纲领”[3]661,此乃对文章过脉的提示。
《百大家评注〈史记〉》十卷共84篇文章,均是由此四部分组成,结构清晰,条理分明,为我们研究《史记》提供了丰富的资料和素材。
二、 《百大家评注〈史记〉》的版本考察《百大家评注〈史记〉》的目录,情况如下:(1) 明万历年间书林余象斗刻本,《新锓朱状元芸窗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品粹》,十卷,五册。(2) 民国六年 (1917) 上海同文图书馆石印本,十卷,一函十册。(3) 民国八年 (1919) 上海图书馆石印本,十卷,一函十册。(4) 民国十六年 (1927) 锦章图书局石印本,十卷,一函十册。(5)2014年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出版,收录入《〈史记〉研究文献辑刊》,精装影印本。(6)2016年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百大家评注〈史记〉》上、下册。此书六个版本可分为三个系统:明刻本、石印本、横排本。下就以这三个系统分类考证其版本特征。
(一) 明刻本《新锓朱状元芸窗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品粹》《中国古籍总目》著录:“《新锓朱状元芸窗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品粹》十卷,明朱之蕃辑评,明万历间书林余象斗刻本。”[4]23上海图书馆藏。据此藏书线索,笔者至上海图书馆查阅,得见明万历年间刻本《新锓朱状元芸窗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品粹》,保存较完好。全书共十卷,分五册,四孔穿线成书,为包背装。此书卷首有两篇序文,均名为“引《史记品粹》”,首篇为汇辑者状元朱之蕃所作,以楷体书写,字体工整。序末署名:“直隶兰嵎朱之蕃言。”其左有两枚印章,俱为方形,一上一下,上小下大。上为篆体阳文“朱之蕃印”,下为篆体阳文“状元修撰”。第二篇为会员汤宾尹所作,以草体书写,字体流畅浑融,但字迹较难辨认。序末署名:“年弟汤宾尹拜书。”其后亦有两枚印章,一圆一方,一上一下。上为圆形印章,篆体阳文“汤宾尹印”, 下为方形印章,隶书阳文“会员探花”。这两篇序文不仅阐明了作书缘由,还是此书并非伪书的有力证据。两篇序文后还有书坊主余象斗的刻印弁言。其后是总评、百大家姓氏和目录。接着便是《新锓朱状元芸窗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品粹》的十卷文本。每册两卷,每卷卷首都以“新锓朱状元芸窗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品粹卷之……”来标明卷数,卷一、卷三、卷五开篇还标有作者等人的名号:“状元兰嵎朱之蕃汇集,会员藿林汤宾尹校正,翰林鹭峰黄志清仝订,书林文台余象斗重梓。”每卷末也标有“新锓朱状元芸窗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品粹卷之……终”字样。但各卷末尾体例不尽一致,卷五末即为“史记五卷终”。四周双栏,分上下两栏,上栏眉批行6字。下栏为《新锓朱状元芸窗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品粹》文本,半页9行,行19字,随文小注为双行小字,界栏之上有旁批。鱼尾有花鱼尾和黑鱼尾两种。版心是花鱼尾时,为下黑口,黑口之上仅标有页码。版心为单鱼尾、黑鱼尾时,有下黑口和白口两种,但所刻内容体例相同,鱼尾之上都标有书名“史记品粹”,鱼尾之下标有篇目名和卷数,如“乐毅列传卷五”,下方又标明页数。第五册末页有一莲花状牌记,上标“万历丁酉岁孟春月余氏文台梓行”。据此可知,此书当刻印于万历二十五年 (1597)。因此书开篇标明“书林文台余象斗重梓”,故此书可能为再版之作。但据史书可知,朱之蕃是于万历二十三年夺得状元,距此书刻印仅隔两年时间。因此,此书的初次刻印应在这两年之间。这些问题都有待考证,姑且以上海图书馆所藏的此版书目作为明刻本的代表,来对其版本加以考证,以了解其书的原始面貌。
(二) 石印本《百大家评注〈史记〉》明刻本《新锓朱状元芸窗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品粹》问世之后,历明清两代都无新刻问世。即使在清乾隆年间编辑的大型丛书——《四库全书》和撰写的大型书目《四库全书总目》中,此本既未抄录为库书,也未著条于存目。直到近代民国时,连续出现三个新印本,一是1917年上海同文图书馆的石印本,一是1919年上海图书馆的石印本,一是1927年锦章图书局的石印本,均简化书名为《百大家评注〈史记〉》。再经过近百年,其中的上海同文图书馆石印本才又有了新的影印本,收入国家图书馆出版社于2014年出版的《〈史记〉研究文献辑刊》中。
据载,1927年锦章图书局的石印本藏于上海图书馆,另外两个石印本藏于南京图书馆。但笔者于上海图书馆未寻得锦章图书局石印本,故未能得见其原貌。笔者于南京图书馆得见上海同文图书馆石印本和上海图书馆石印本,均为一函十册,包背装,四孔穿线成书。据笔者观察,上海图书馆石印本应为上海同文图书馆石印本的重印本,二者内容版式均一致,仅牌记上有所区别。且从查询到的书影推断,锦章图书局石印本与上述两个石印本内容体例、装帧方式也完全一致,仅封面和扉页有区别。故上述三个石印本可以放在一起来探究版式的情况。而国家图书馆出版的《〈史记〉研究文献辑刊》一书中的《百大家评注〈史记〉》部分又是据上海同文图书馆石印本加以影印的,故这四个版本应为一个系统,放在一起来研究很有必要。
先从牌记和封面来探讨一下民国三个石印本的区别。上海同文图书馆石印本和上海图书馆石印本每册封面均题有书名“百大家评注史记”。上海同文图书馆石印本首页重题其书名,并于书名后有小字“砺三题”,另半面为牌记“民国六年上海同文图书馆印”。上海图书馆石印本封面与首页和同文图书馆石印本无甚差别,与其区别仅在于牌记书“民国八年杏月上海图书馆印”,并于牌记右下角定有书价“每部定价洋弍元”。锦章图书局石印本封面上题有书名“百大家评注史记”,并于书名之下有双行小字“上海锦章图书局印行”。其首页亦有“砺三题”的书名,其牌记下有圆形阳文印章,上书“锦章图书局藏版”,印章上方有一行弧形排版之字“民国十六年冬月印”。三者除上述所提的牌记、封面上的差异外,其他均无差别。因此,笔者推断,这三个石印本仅是版权在三个图书馆之间的流转,并未进行过重新排版。
以上海同文图书馆石印本为例,来探究民国石印本的版本情况。石印本《百大家评注〈史记〉》一函十册,每册一卷,四线穿孔成书。牌记之后是总评、姓氏、目录,之后便是文本内容。石印本各卷体例较统一,每卷卷首均有卷数“百大家评注史记卷之……”和作者姓名“状元兰嵎朱之蕃汇辑,会员霍林汤宾尹校正”。但卷末出现体例不一的情况,在卷七末尾处注明“百大家评注史记卷之七终”,卷八结束后标有“新锓朱状元芸窗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品粹卷之八终”的字样,卷九末尾写有“百大家评注史记卷之九终”。而其余七卷末尾并无任何标示。四周双栏。半页14行,行30字,随文小注又分双行。栏上有眉批,行5字。界栏上有旁批。黑鱼尾,单鱼尾,上下小黑口,鱼尾上方有书名“百大家评注史记”,鱼尾下标有卷数,象鼻上端标有页码。
有一点需指出,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出版的《〈史记〉研究文献辑刊》一书中采用的是上海同文图书馆石印本的影印本,版式方面完全相同。但其在影印过程中出现疏漏,造成缺页。即第二卷第二十七页下半页和第二十八页上半页在影印过程中被遗漏,造成二十七上半页和二十八页下半页相接的情况,致使《礼书》《乐书》《平准书》三篇文章残缺不全。由于版心上所书的书名、卷数和页数都位于版心右侧,故在影印本中呈现出两个本不相连的半页无瑕拼接的情况,不细看内容,并不会发现其实已缺失一整页。笔者于南京图书馆查看民国六年石印本,发现原本并无缺页,于是在整理本中加以补全。
(三) 横排本《百大家评注〈史记〉》笔者于2015年开始整理《百大家评注〈史记〉》一书,历时一年,于2016年完稿,由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由于条件所限,笔者以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史记〉研究文献辑刊》中的影印本《百大家评注〈史记〉》为底本,以2014年中华书局出版的修订本《史记》作对校本,来进行整理。在整理初步完成后,笔者赴上海、南京图书馆查阅资料,得见明代刻本和民国六年、民国八年两个石印本,以这三个版本为参校本,对整理的稿件加以校对,对整理本加以完善,使其得以出版。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百大家评注〈史记〉》分上下两册发行,为适应读者的阅读习惯,在整理过程中变竖排本为横排本,但仍使用繁体字,以避免产生文字上的歧义,保证此书内容的严谨。笔者在整理过程中,卷前卷后的体例仍沿其旧,每卷前标明卷数和汇辑者、校正者,卷七、卷八、卷九之后按底本原有内容标明卷数,余则未标卷数。
因整理本为横排本,故无甚版式可言,于此,仅对在整理过程中对石印本版本的一些处理方式略作说明,以使读者对此书稍有了解。整理本在内容上仍沿袭石印本的内容,正文内容用宋体小四号字,随文小注以仿宋小五号字置于其后,文本内容无变动,仅对眉批和旁批加以处理。眉批和旁批均以楷体小五号字插入文本相应的位置,且批语前均以“眉批”“旁批”二字加以标示。版心的内容置于页眉处。页码为单数时,页眉上标卷数和篇名,页码为双数时,页眉上标书名“百大家评注史记”。
且此书最重要的特色,在于增加了校记。由于条件限制,以《〈史记〉研究文献辑刊》中的影印本为底本。该本校对不精,讹脱衍倒的文字较多,因此,整理时采用三种处理方法加以校正。凡属《史记》本文及三家注中的错误文字,即采用他校法,以中华书局2014年修订本《史记》进行校改,在校记中则简称为今本《史记》,以摘字校的方式在脚注中出校。而《百大家评注〈史记〉》与今本《史记》不属于同一版本系统,二者在文字上有异同,属正常现象,因此,对于两通的异文或出校或不出校,盖视具体情况而定。凡属汇辑评注中的错误文字,则据本校与理校的方法,本着谨慎的原则,以随文校的方式,在其后圆括号和方括号标示改正、增补、删除、调整错位的文字,即圆括号中的字标示要改、要补、要删、要换位,方括号中的字标示已改、已补、已换位。书中大部分评注资料,无论眉批、夹批抑或注文,大都在征引的评注前冠以姓名。但同一评注者的姓名在反复被征引时,偶尔会在某一处有错误,如“康海”误为“唐海”、“方孝孺”误为“方孝儒”、“陆可教”误为“陆可故”、“申瑶泉”误为“申淫泉”等,多属形近而讹。此次整理,凡遇此种错误,即据此书卷前“百大家评注史记姓氏”及正文他处所见姓名径予改正,不再出校。底本卷首总目与正文题目颇有异同,或多一二字,或少一二字,此次整理,据正文校改过的题目,重新编制总目,冠于书前。底本正文中旧注、新注、评语之所从出的典籍书名、评注者姓名原都有圆括号,以示区别,此次整理仍保留姓名上的圆括号,删去书名上的圆括号,另外标上新式书名号,以符合现今古籍整理的规范性。底本、明本有几处缺字是一致的,则不作臆补,以方框代替,一字一框。
三、 版本流传过程中的异变此书在流传过程中出现不同的版本,不同版本的书在排版刻印过程中必然会出现内容、版式上的一些异变,了解这些版本流传过程中的演变情况,对于我们掌握是书的版本也是不可忽视的重要一环。
(一) 书名的演变上文已考证过,朱之蕃在汇辑此书之初,是本着使《史记》得以流传发扬的目的,加以汇编整理的,编成《史记品粹》一书,书名平实且简略易记,很符合朱之蕃“不敢没子长之文,尤不敢没子长之文之粹”的初衷。但在明末刻印之初,其名称已发生了变化。书坊主余象斗在刻印此书之时,在书名“史记品粹”之前,加上了诸多定语,于是便成了“新锓朱状元芸窗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品粹”。所谓“新锓”即新近编辑而刻印成书之意,“朱状元”即晚明人朱之蕃,“芸窗”即书斋之意,“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即喻指汇编辑录许多著名大学者对《史记》的评注之语,而“品粹”则表明此书为一部可供读者品味欣赏的精粹选本。这么复杂冗长的书名,是当时书商们为起到宣传效果、达到售书目的而吸引读者眼球的惯用手段和通常做法。但在明刻本中仍保留有朱之蕃所拟的书名,即版心处所写书名仍为“史记品粹”。而到了民国之后,书名再次发生了变动。概由于明刻本书名过于冗长,难读难记,故在民国排版重印时,对其书名加以删截,取其关键字“百大家”“评注”“史记”,形成了现在的书名“百大家评注史记”。据此书名,便知此书是一部关于《史记》的多家汇评本,且“百大家”仍具有一定的吸引读者眼球的作用, 笔者在整理是书时,仍沿用民国石印本的书名。
(二) 眉批的位置变化在明刻本《新锓朱状元芸窗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品粹》中,因为开本较大,文字舒朗,故而上栏眉批分布也较稀疏,眉批对应正文,置于正文内容之上。而到了民国石印本之后,由于开本变小,且每页行数、字数增加,每卷所占的页数由明刻本的六七十页压缩到石印本的二三十页。因此,眉批与正文的位置难以一一对应。甚至,在卷一、卷三、卷六、卷十这四卷中,有数十条眉批置于正文之后。笔者在整理过程中,把眉批插到与正文内容对应之处。眉批的位置在不同版式中一再地发生变化。明本最初置于正文之上,适应了竖排本的排版形式,且便于读者与正文内容对应理解。而石印本对眉批的处理就相对粗糙,置于上栏,不与正文对应,数量过多的甚至堆积于正文之后。笔者在整理过程中,就对石印本眉批位置加以重新调整,放在与正文相应的位置之间,以方便读者阅读。
(三) 内容的遗漏在民国石印本对明刻本重新进行排版之后,有许多内容遗漏之处。于此指出,以对此书内容之演变有所了解。
1. 序文的遗漏上文提到,明刻本《新锓朱状元芸窗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品粹》卷首有两篇序文,分别为汇辑者朱之蕃和校正者汤宾尹所作。但此书在民国重新印刷之后,两篇序文就被遗漏了。刻印弁言被删去合情合理,但两篇序文实在有保留的必要。笔者曾一度怀疑此书为伪托之作,盖因此书于明末刻印时书名有过于夸大之嫌,且是书内容驳杂,也多有疏漏之处。但两篇序文阐明了汇辑者作书之由,是证实其并非伪书的力证。故笔者在整理是书时,据明刻本整理两篇序文的内容,附于书后,作为附录。
2. 旁批内容的遗漏笔者在整理时,最初以石印本的影印本为底本,书中收录的旁批数量很少,仅卷一、卷四有少量旁批,共计二十余条。后于上海图书馆得见明刻本,经目验,书中旁批出现频繁,是极其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仅卷五《刺客列传》一篇就有十余条旁批,以几字点评文章,寥寥数字,切中肯綮,笔力之深厚,令人赞叹。笔者在整理时,据明刻本对石印本旁批内容加以补充,因数量众多,故直接补入,不一一出校,仅于前言稍加说明。
2. 小注内容的遗漏除了旁批内容或因字迹较小无意遗漏,或刻印者为便于刻印径行删去之外,随文的小注也有遗漏之处。笔者翻阅明刻本,发现有两处存在小注遗漏的问题。一是卷八的《魏其武安侯列传》,遗漏了五条小注;一是卷十的《货殖列传》,遗漏了一条小注。由于小注的缺失并未对文意理解产生影响,且为保存石印本原貌,忠于底本,笔者在整理中未对小注加以补充。石印本《百大家评注〈史记〉》在对明刻本《新锓朱状元芸窗汇辑百大家评注史记品粹》进行重新排版刻印之时,难免会存在一些问题。小注不影响文本的理解,故姑且不加处理,存底本原貌。
4. 个别文字的存白笔者在整理《百大家评注〈史记〉》一书时,发现书中存在多处字迹空白,即一句话中本该有字之处却为一空。但显然又不是因底本漫漶不清所致。笔者于南京查阅上海同文图书馆石印本和上海图书馆石印本,发现两书均有此种情况出现。幸而,笔者于上海图书馆查阅明刻本,使大部分空白字迹得以补全。可见,在明刻本中无甚空白之处,但到了石印本,却出现大量空白。据笔者统计,此种存白多达二三十处。兹举一例,加以说明。
(丘琼山) 曰:“‘匿空旁出’,此其事甚不经。谓舜能自出,非也;谓天哀舜而出之,非也;谓舜豫凿空于井边,尤非也。夫浚井之命,出于临时,瞽瞍与象甘心害舜,岂容他旷日从容使得凿空以出哉?愚尝镜先秦逸史云:舜欲往浚井。二女问曰:‘君欲何之?’舜曰:‘井水浊,亲使我浚之。’二女泫然曰:‘嗟哉!此危命也。夫前日廪上,且甘心举火,今尔入井,必不出矣。然而父命不可伤也,父母遗体不可残也。伤父命非孝也,残父母遗体非智,而亦非孝也。君可脱衣井上,徉示入井,而乘父与弟之未来,先脱身而归,则可谓爱身以爱其亲矣。且徒死何益?’舜从其计,遂先脱归。瞽瞍与象不悟,至井,见舜脱衣在井上,而共下土实之云。”[2]31
此段文字乃是卷一《五帝本纪》中辑录的一段评语,其中“甘”字两次出现,在石印本中俱是空白。笔者查阅明刻本,发现石印本空白之处应为“甘”字,但其字形与现行文字稍有差异,上端似“甘”,下端似“耳”。因此,笔者大胆推断,概印书者难以辨认此字,即留此空白。但也难有定论。笔者在整理中依照明本对此类空白之处加以补全,但仍有一些明本与底本俱为空白者,笔者不敢臆断,故以方框代替空白,以存原貌。
四、 结语版本在流传演变过程中出现的问题甚多。这部书字数达四十万,故在刻印或整理之时,难免会出现纰漏,这就要求我们掌握更多的版本学知识,多看、多想,只有了解了其版本流传的过程,才能对书的内容有更好的把握。我们作为古籍整理者,在整理过程中一定要多看各种版本,全面掌握古籍的版本演变情况,发现不同版本之间的差异,才能减少整理过程中有可能出现的失误,努力给读者呈现出更完善的整理本。而作为读者,了解书籍的版本流传情况,也更有利于在阅读古籍过程中加深对书籍内容的理解,且只有了解了版本的情况,敢于质疑,不尽信古书,才能更好地获取知识,进行相关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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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明]朱之蕃. 百大家评注《史记》[M]. [明]汤宾尹, 校正. 焦丽波, 整理. 赵望秦, 审定. 西安: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6. |
[3] | 吴平, 周保明. 《史记》研究文献辑刊[M]. 北京: 国家图书馆出版社, 20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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