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增祥,字嘉父,一字云门,号樊山,别署樊山居士,晚号鲽翁,自称天琴老人①,湖北恩施人,生于道光二十六年十一月朔日(1846年12月18日),卒于民国二十年正月二十六(1931年3月14日),为清末民初著名诗人、学者、官僚,其学术、政见均脱胎于体制内,在波谲云诡的时局中,虽饱有争议,仍不失为守成型务实官员,其治民莅事的经验,今天仍有借鉴意义。
① 樊氏字号颇多,诸如樊增、樊僧、樊嘉、蝶霜、鹅溪老人、牟珠簃主、天隐老人、湘烟阁主、无病居士等;室名堂号有东园、镜烟堂、画妃亭、微云榭、身云阁、晚晴轩、香溪草堂、东溪草堂、萝溪书屋、双红豆馆、五十射麝斋等,见杨廷福、杨同甫编《清人室名别称字号索引(增补本)》(下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860页。
一、樊增祥入仕及治县经历 (一) 樊增祥的出身和入仕前经历 1 将门之后,家道中落樊增祥出身武将世家,“兜鍪七叶,聿开金彗之祥;棨戟一门,并致绯鱼之贵”②,其六世祖樊廷,为乾隆年间名将,本籍甘肃武威;自祖父樊从典始,改籍湖北恩施,父樊燮,任湖南永州镇总兵,署理湖南提督,官正二品,后因官场倾轧而得罪③,家道至此中落。
② 参见樊增祥《樊山文集》,广益书局民国二十五年版,第87页。
③ 樊燮之罪有二,先是有违例之举,而遭湖南巡抚骆秉章弹劾,见《参劾永州樊镇违例乘舆私役弁兵折》《查明已革总兵劣迹有据请提省究办折》及《骆秉章自叙年谱》等,均收进沈云龙主编之《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七辑》(台北文海出版社1966年版),后又卷入与左宗棠的互控案,见贾熟村:《对樊燮控告左宗棠案的考察》(《近代史研究》1986年第2期),及刘江华:《从清宫档案看左宗棠樊燮案真相》(《紫禁城》2012年第7期)。获罪背后的深层原因,可参考杨国强《军功官僚的崛起和轻重之势的消长》,《百年嬗蜕——中国近代的士与社会》,上海三联书店1997年版。
2 肩膺父命,考取功名为重振门庭,樊父家教甚严,“日坐斋中督课,属文每数行必取阅,阅必数数诃骂,盖望之过深也”[1]653,这段经历,后来被刘禺生附会为,“樊燮革职返乡后,书耻辱牌置之于祖宗神龛下侧,令增裪、增祥两兄弟咸服女衣裤,命考秀才进学,脱女外服;中举人,脱内女服;中进士,点翰林,则焚洗辱牌,告先人以无罪”[2]44,此说得之于道听途说,又羼入个人成见,实在不足为凭,有辱人格,笔者在此不得不为樊增祥正名。
光绪三年(1877),樊增祥中丁丑科二甲进士,入翰林院。光绪五年(1879),由于交涉中俄边界及伊犁归属事宜的特使崇厚颟顸自愎,致使丧权辱国,朝堂之上,一群被称为“清流”①的翰詹科道,纷纷交章弹劾;樊增祥厕身其中,六年(1880) 正月奏《奏崇厚使俄违训越权请亟正典刑折》②,言辞剀切,书生意气,因此触怒权贵,在五月的庶吉士散馆试中,仅位列二等三十名③,最终外放。
① “清流”之谓,正史、笔记中不绝如缕,《清史稿》中有“清流党”“翰林四谏”,刘体智《异辞录》、黄濬《花随人圣庵摭忆》、刘禺生《世载堂杂忆》等笔记亦多记述,研究专著有辜鸿铭《清流传:中国的牛津运动》,及今人王维江《“清流”研究》、杨国强《晚清的清流与名士》等。
② 王彦威纂辑,王亮编,王敬立校《清季外交史料》,书目文献出版社1987年版,总第348页。
③《樊樊山集叙》云“时俄事方棘,言者蜂起,先生亦有所论列,当轴弗善也,试列二等”,见樊增祥著,涂小马、陈宇俊校点《樊樊山诗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2029页。
(二) 樊增祥在陕西各县的实绩 1 辗转各县,兴废除弊光绪七年(1881) 父殁,樊增祥回乡守制,十年(1884) 选陕西宜川知县,由此起步,开启之后三十年的地方官吏生涯。光绪十一年(1885) 九月调醴泉知县,两月后署理咸宁知县;十二年(1886) 四月,以“年富力强,才识明敏,办事勤能”,调补省会首邑长安知县,七月又调署富平知县,“一岁几更,四易其地,劳形案牍,掌笺幕府,身先群吏,并用五官”,任上禁种罂粟、清丈复荒、禁卤滩利、重兴乡校、续修县志等,皆通达利病,颇具政声。
2 渭南六年,审谳公断光绪十七年(1891),樊增祥宰邑渭南,属冲烦疲难之要缺,上任伊始,就决心清理积案,惩办讼棍;任职六载,“为政尚严而宅心平恕”④。尤以审谳公断著称,“听讼明决,片言折狱,闻者悦服。所为判辞,庄谐并茂,敏妙中窍,远近争传诵,脍炙人口”[3]2,余诚格曾有一段樊增祥审案现场的描述:
④ 苏全有总结樊山施政风格为尚实、重情、灵活、渐变、重才,见《从〈樊山政书〉看樊增祥的施政风格》,《大连大学学报》2011年第1期,第1-9页。
每听讼,千人聚观,遇朴讷者,代白其意,适得其所欲言。其桀黠善辩以讼累人者,一经抉摘,洞中窍要,皆骇汗俯伏。不得尽其词,乃从容判决,使人人快意而止……于家庭衅嫌,乡邻争斗,及一切细故涉讼者,尤能指斥幽隐,反覆详说,科其罪而又白其可原之情。直其事而又挞其自取之咎,听者骇服,以为炯察而得实。[1]2027
樊增祥在渭南任上共审结三千余案,判牍汇称《樊山判牍》《樊山政书》,当时已有数千部流布人间,直到民国,仍是律学必读,“引经断狱,案无留牍,往往与文明法律互相发明,圜情观德……矧际司法独立、改良裁判之时,法学人才亟待养成,倘能循兹途辙,实地研究,则虽此编为法官树之鹄焉可也”⑤;他的判词,没有老幕滑胥的陈腐刻板,而兼具文学性,“其所治判牍,以仲由折狱之长,杂以曼倩诙谐之笔,妙解人颐,争相传诵”,沈曾植誉其“古今政书虽夥,求其切情入理、雅俗共喻者,舍樊山外盖尟”⑥。
⑤ 参见《樊山判牍》正编序言,大达图书供应社,第2页。
⑥ 参见《樊山判牍·续编序》,广益书局民国元年版,第1页。
二、樊增祥在重大历史事件中的态度 (一) 护教正学,反对维新光绪二十二年(1896) 五月,陕西布政使张汝梅以“学优才长,器识渊闳”,向朝廷举荐樊增祥。张藩台的考语,使他的政声得到传旨嘉奖,此时他在渭南县令任上已满六年,符合晋升的标准⑦,于是第二年(1897),樊增祥计荐入京觐见⑧。入都后,樊增祥常出入荣禄、王文韶府,以其聪明练达,赢得大僚信任。经枢臣奏保⑨,十一月初一,谕旨准樊增祥卓异,加一级①,回原任候补擢升。
⑦ 州县官晋升,或按现职任期届满来定,或在某些情况下于任期届满前给予。在前一种情形下,要求晋升之前在一地任职达五年以上。
⑧ 清制,外官三年期满考课,称大计“考察政绩之成与不成,以行朝廷黜陟之大法”,地方官逐级考核贤愚与否,由府填注考语入册,送道转呈藩、臬覆考,再由抚、督四级会同造册,上达吏部,考以四格“才、守、政、年”,纠以八法“贪、酷、罢软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力不及”,见常越男《清代考课制度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78、194-202页。
⑨ 十月十七日,已经升任山东巡抚的张汝梅在拜见翁同龢时,仍推许樊增祥等守令,见《翁同龢日记》总第3057页。
① 才守俱优者举以卓异,乃大计中最高一等,受此者例有升迁;加一级等于记四次功。参考《清代考课制度研究》第205-234页。
樊增祥在京期间,正是戊戌年维新思潮暗流涌动之际,他与盛昱、王懿荣、端方、柯劭忞等意园学人②借探讨金石字画之名,以捍卫正统儒学为己任,抵制康有为托古变法,视其所依傍的公羊学为“妖狂”的异端邪说;将新政举措如汉字切音方案③讥为“仓书欲变蟹横行”,批评裁撤詹事府为“今废丞庶官,邢刘谁品目”等;径言新学为“服妖”“怪书”,借《说苑》中“国有五寒”之“不治内而务外”之典,比喻遽学西方的危险,哀叹“百年世事岂胜悲,诸夏堂堂苦用夷”的危机。诸如此类表述,已然由学术的分歧,引向政治的分野,暴露出樊增祥虚骄自蔽的保守性。
② 内藤湖南《盛伯熙祭酒》《盛伯羲遗事》,见《内藤湖南全集》第七卷,东京筑摩书屋第96页。内藤氏文曾由吉川幸次郎汉译,更名为《意园怀旧录》,收入吉川幸次郎《吉川幸次郎全集》第16卷。
③ 指在不废除汉字的前提下,加上罗马字母或速记符号注音,有点类似日语假名。见汪林茂《工具理性思路下的清末文字改革运动》,《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5期,第34-41页;汪林茂《清末文字改革:民族主义与文化运动(上下)》,《学术月刊》2007年10、11期;时世平《救亡·启蒙·复兴——现代性焦虑与清末文字救国论》,《南开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1期,第79-88页。
(二) 庚子事变,委曲求全光绪二十六年(1900) 五月,就在义和团的迷狂蔓延京城时,樊增祥辞荣禄幕,究其原因,《申报》记述:“此次北省拳匪之乱,荣仲华中堂力主剿洗,前后力陈者七次。及各使馆危在旦夕,又与庆邸暗中设法保全,得以至今无恙,维持大局,中外皆知。唯以端邸及徐、刚诸臣,气焰熏天,以致势成孤立,日历艰虞之境,如坐针毡。幕下诸僚,次第畏祸星散,樊云门观察增祥向推幕府领袖,中堂颇垂青焉。不意五月之杪,即请假出都,已携眷拥装安抵长安珂里矣,真如古所谓明哲保身者哉。”④暗讽樊增祥畏祸先逃。樊增祥则在自叙中辩解:“都下奇变,搆衅西邻,似典午之阽危,甚扬州之妖乱,乃献书府主,潜备西巡,愿效前驱。”两方解释都是事后说法,而最直接的证据,是樊增祥临行前留下的《留别府主》,其中“才难济变行归矣,心欲酬知奈老何。愿洗甲兵终不用,盼公双手挽银河”,意指自己无力应对危局,只得归去,并希望避免战乱,这就涉及樊氏对此次运动的态度。
④ 《申报》1900年8月22日载文。
就荣禄而言,他对待义和团,唯慈禧马首是瞻,起初奉命弹压,后来变剿为抚;对洋人交涉,则态度隐晦,表面讷言,实则主攻⑤,但当列强逼近京师时,他又变计言和,首鼠两端。而樊增祥的好友袁昶、许景澄等在朝堂之上力主剿拳,反对擅启外衅,袁曾致函樊,劝荣“先清城匪,再图外匪,急救之法,不识能俛采刍末否”[5]338;并多次与樊略商;许亦请樊向荣禄说项,节制董福祥的甘勇联拳灭洋,并设法影响慈禧等人改变策略。樊增祥应该有所进言,可惜无济于事,所以才萌生退意,返回陕西。
⑤ 荣禄进宫,语洋人调兵要挟,请归政光绪事,慈禧触怒,遂启战端,但据袁昶记载“外部佥言此次调兵系为保护使臣,助剿乱民,断不干预中国政治家法”,见《乱中日记残稿》,收入中国史学会主编《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义和团(一)》,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版,第340页。
三、樊增祥思想的渐进式转型 (一) 意识转变,渐趋新学光绪二十四年(1898) 闰三月廿五日,陕西巡抚魏光焘保举樊增祥“学问淹通,办事精敏”[4]191;六月初二,直隶总督荣禄以“学问优赡,志节清严”[4]168举荐其充司道之选,由七品直升四品;七月廿八日,农工商总局大臣端方以其“蔚然通儒,亦精吏事,善持雅操,慈惠之师”[4]171,作为通达时务者举荐,军机处当廷拟旨,预备召见。这时正是戊戌政变的前夜,帝后两党即将公开决裂,樊增祥积极向慈禧阵营靠拢,“炼石娲皇御紫虚,一时新政改荆舒”,由此入仪鸾殿召对,两宫垂询时政甚悉,博得“廉明有威,能达治理”的赞誉。光绪二十五年(1899),樊增祥奉旨开缺,以道府存记参荣禄武卫军事,在京期间,接触张之洞的《劝学篇》,逐渐扭转了僵化的头脑:
弃捐周礼用西儒,许郑全祧况陆朱。明道岂非吾辈事,麾金多买学堂书。
变法临川意可哀,只缘奔走少人才。如今有意超流俗,速检三司条例来。[1]2026
在不悖孔孟之道的前提下,以新学济旧材,对戊戌变法的态度也有所缓和,表现出振作维新的意图,他明白,变革是必然的,也是艰巨的,“昨非未必今真是,退易须知进转难”[1]2012,而中体西用“借富强以保中国,保中国即得以保名教”,是调和新旧、中西的唯一要诀。
(二) 参预戎机,痛定思变庚子、辛丑年间的丧乱,彻底暴露出统治阶层因昏聩迷信而导致国家的空前灾难,作为一名有担当的务实官员,樊增祥怎能不痛定思痛?当时他在护理陕西巡抚端方幕中,值两宫在西安避难,“时荣禄主军机,王文韶、鹿传霖掌枢要,每次召见,须请樊增祥传话,否则莫知底蕴也”[6]187。樊增祥成为权臣的心腹,开始参与核心政治,光绪“罪己诏”即由其撰写“诏书哀痛拟兴元,当笔亲臣胜陆宣”。十一月二十四日,樊增祥补授皖北凤颍六泗道,暂留行在,“慈圣谕府主(谓荣禄)曰‘自今机要文字,可令樊增祥撰拟,仍当秘之,勿招人忌也’”[1]256,时人评曰“其人稍通时务,为荣禄幕中出色人物”[6]188。
自光绪二十六年(1900) 末起,清廷开始了长达十年的自改革运动,史称“清末新政”,十二月初十,变法诏书由樊增祥代拟;光绪二十七年(1901) 三月初三,西安行在设政务处,作为办理新政的统管之区,四月初八,荣禄以“心术纯正、通达时务”奏请简派樊增祥充任政务处提调,负责协助枢臣察阅条奏,登记档册,斟酌可否实行;六月初二,更授陕西按察使,仍兼政务处提调;张之洞遥领督办政务大臣,以樊增祥为耳目,沟通行在消息①;八月十八日,樊增祥以署理陕西布政使身份,代撰《政务处开办条议》②。
① 往来信函,见苑书义等编:《张之洞全集》第十、十二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8519页、8613、10275页。
② 叶恭绰《雁影斋诗存题识》“辛丑枢府所定政务处章程,乃樊樊山稿”,见庞坚编校《李希圣集》,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31页。
四、樊增祥在清末新政和辛亥革命中的作用 (一) 教育实业,中体西用光绪二十八年(1902) 九月,山西巡抚岑春煊为樊增祥拟请赏加二品衔,十二月廿六日上谕着其调补浙江按察使;但翌年又命其回调陕西原职;十一月初八,樊增祥奉电钞真除陕西布政使。这一年他六十岁,从僻邑县令,不次迁至两司,历尽宦海沉浮,如今投身新政,他为陕西的近代化贡献颇多,奏开西(安)潼(关)铁路(陕西第一条铁路),开发延长油矿(中国大陆最早发现的油田),自办工艺所、劝业场,借鉴西方技术,振兴民族实业;筹建陕西大学堂(西北大学前身)、师范学堂及州县两级学堂,支持新式女子教育,鼓励出洋留学;以“刚正廉明、兼资文武”,筹练陕西常备新军和巡警;清廷宣布仿行立宪后,开始留心中西政治制度的差异,及在中国实行民主的可行性。总之,樊增祥在陕西推行的的新政,遵循“器物—制度”的改革路径,践行中体西用的指导思想,又对西方价值观保持警惕,特别反对新名词的羼入,以保存国粹为己任,表现出鲜明的文化保守主义。
(二) 转徙东南,倾向革命 1 官场倾轧,复官东南就在樊增祥信心满满,“维新时代无穷事,谁与闲吟冷醉来”[1]之时,却陷入与已调任陕甘总督的升允之间的互控案中,最终导致去职。光绪三十三年(1907),在张之洞、鹿传霖等汉族朝贵的力保下,他被重新起用,补缺江宁布政使,次年九月到任,即与张謇筹办咨议局;宣统元年,他被朝廷选派宪政编查馆一等咨议官(因暂护两江总督而未赴任);其间奏请江南水师学堂为南洋海军学堂。
2 同情革命,弃官逃城此时在朝堂之上,满洲亲贵权势煊赫,卖官鬻爵严重,国事日益不可为,樊增祥对此不满和失望,“自誓不援手,甘死蒙国羞”[7]602,在此种心态下,当辛亥年的革命火种延烧到南京时,他对新军是充满同情的,所以多方斡旋,客观上保存了新军实力,起义将领程家模曾盛赞樊氏等对光复南京“功不可没,实与有力焉”[8]190。
九月初十,清廷下停战文告,但南京城依然在张勋等旧军把持下,樊增祥劝两江总督张人骏宣布江宁独立,顺应形势,不许;十八日,新旧军交讧,樊增祥见大势已去,遂谒张人骏交印求去,张谓“尔奉政府命,承宣于兹,请向政府辞职”,樊“不安于位,又虑张勋将不利于己,于是昌言同官以去为计,径率各官员出城,乘火车逃往上海”[9]511。
樊增祥弃官逃城一事的确属实,在忠清遗民眼中,诚为未尽守土之责的政治污点,但今人再论此事,应抱以“同情的理解”,看到他保全新军、为民请命的苦衷,而且他也不愿为一个行将就木的腐朽王朝陪葬。就道德担当而言,他不及临危受命,于乱中保全学生的江宁学政李瑞清令人起敬;但在政治操守上,他既不同于张勋等顽固派逆流而动,又与程德全辈首鼠两端、投机革命之行高下有别。
五、结语樊增祥生于中国渐贫渐弱之发端,目睹文化陵夷,国土沦胥,经历政体更替,国体变换,正处于旧时代终结和新时代肇始的转捩点上。起初他以清流自任,以正学为鹄而抵制维新,在亲遭庚子之痛与辛丑之耻后,他穷则思变,力行中体西用,全面拥抱新政,观其清末之宦海沉浮,可谓过渡时代体制内官僚由昏昧走向开明的典型样本,时人评之曰“羽翼诚有功,补救翻无术”[10],其于地方司法、实业振兴、新式教育等方面之经验和教训,及其深耕地方三十载积累的为官心得与自箴,对于当前依法治国和澄清吏治,可为一种择善而从的借鉴。
[1] | 樊增祥. 樊樊山诗集[M]. 涂小马, 陈宇俊, 校点.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4. |
[2] | 刘禺生. 世载堂杂忆·左宗棠与樊云门[M]. 北京: 中华书局, 1960. |
[3] | 王森然. 近代名家评传:第二集[M]. 北京: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1998. |
[4] | 茅海建. 戊戌变法史事考:第二集[M]. 北京: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1. |
[5] | 中国史学会. 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义和团(一)[M].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57. |
[6] | 中国历史研究社. 庚子国变记[M]. 上海: 上海书店, 1982. |
[7] | 王闿运. 湘绮楼诗文集:第五册[M]. 长沙: 岳麓书社, 2008. |
[8] | 程家模. 南京陆军第九镇起义始末[M]//《江苏文史资料》编辑部. 辛亥江苏光复: 江苏文史资料第四十辑, 1991. |
[9] | 扬州师范学院历史系. 辛亥革命江苏地区史料[M]. 南京: 江苏人民出版社, 1961. |
[10] | 沈曾植. 沈曾植集校注[M]. 钱仲联, 笺注.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