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作为一种无所不在的知觉特征, 是视觉刺激最敏感、反应最快的视觉符号。近些年, 颜色对心理功能的影响越来越受到心理学研究者的关注。竞技体育作为体育运动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对个人和集体的生理和心理都是一项极大的考验。运动心理学领域的研究者致力于探究如何在激烈的运动竞赛中使运动员在身体和心理上战胜对手, 最终取得比赛的胜利。在双方生理机能相当的情况下, 心理往往在决胜中起到关键作用。在这种情势下, 服装颜色在比赛中的作用慢慢凸显出来。众所周知, 在奥运会摔跤和拳击项目中, 比赛服装颜色(红、蓝)是随机分配的, 因此, 2种颜色的获胜者数量应无显著差异。Hill等^[1]对2004年奥运会中拳击、跆拳道、罗马式摔跤和自由式摔跤4个项目的比赛结果和服装颜色之间的关系进行统计分析, 发现穿红色服装获胜者的数量显著高于蓝色服装(P < 0.03)。Attrill等^[2]把这个效应推广到了对抗性的集体项目中, 发现在足球项目中也存在“红色获胜效应”, 即穿红色服装的守门员有更积极的判断^[3]。在跆拳道项目中, 裁判员对穿红色服装运动员的打分高于穿蓝色服装运动员^[4]。除了在真实的竞赛场景中存在“红色获胜”之外, 在虚拟的电子竞技比赛中也存在同样的效应^[5]。

大部分相关研究^[6-9]显示, 与蓝色相比, 人类对红色的认知态度更具有攻击性, 红色在运动竞赛中才更容易获胜^[10-11]。因为在竞争的情境下, 红色服装可作为一个刺激, 增强必胜的信念和对主导地位的欲望强度, 这些都与体育竞赛中的结果有关。获得比赛的胜利, 是竞赛的终极目标, 但这一切都应在公平的前提下进行。“公平竞争”是体育发展的基本原则, 也是运动员的道德行为准则, 体现了现代体育的精神实质, 也是体育竞赛所追求的理想与目标^[12]。Krenn^[13]在足球运动中发现穿绿色服装的运动员比穿红色服装的运动员受到的判罚要轻, 拳击和摔跤项目中穿绿色服装的运动员被评价为更公平。绿色, 代表真实、自然, 使人心境平和^[14]。根据“红色获胜”效应的进化论观点, 是否有“绿色公平”效应的存在？而在运动领域对绿色服装影响运动员(或裁判员)认知态度的研究几乎是空白。此外, 我们还发现在运动领域, 有关服装颜色的研究几乎都是在西方文化背景下进行的。在东方文化背景下运动员对于红色服装是否也具有攻击性和更容易获胜的认知态度, 对绿色是否也有公平性的认知态度, 目前没有相关研究。基于以上研究背景, 本文从认知心理学和行为学的角度出发, 以运动员为被试, 采用前人^[13]的实验范式, 探究在对抗性运动中, 服装颜色对运动员判断公平性、攻击性和获胜概率的影响, 帮助教练员在比赛中为运动员选择合理的竞赛服装, 提高运动员的心理优势, 对竞技体育的科学训练提供一定的指导。并因此提出假设:①不同颜色服装会对运动员判断攻击性、公平性和获胜概率产生影响; ②不同颜色服装对运动员判断攻击性、公平性和获胜概率的影响不同。

1 研究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从上海某2所大学招募164名对抗性运动项目(网球、足球、篮球)的国家二级运动员。为避免专业知识可能对判断产生的影响, 剔除了5名有拳击、摔跤和跆拳道运动经历的运动员。所有参与实验的被试视力正常且没有颜色辨别方面的缺陷, 均为右利手。参加实验之前签署知情同意书, 并在完成实验后获取适量报酬。被试被随机分为3组分别参加3个实验:实验1为攻击性判断, 被试53人, 其中男性14人, 平均年龄(20.3±1.58)岁; 实验2为公平性判断, 被试53人, 其中男性24人, 平均年龄(19.96±1.22)岁; 实验3为获胜概率判断, 被试53人, 其中男性40人, 平均年龄(21.57±1.97)岁。

1.2 实验材料

从2012年伦敦奥运会的官方网站中选取18张照片(图 1), 包括6幅拳击比赛照片, 6幅跆拳道比赛照片和6幅摔跤比赛照片, 照片内容为2个运动员进行对抗的动作, 照片只显示运动员的上半身, 对运动员的面部进行马赛克处理, 2名运动员的体格相似。由4名专家对照片上运动员的体格和动作进行评级, 剔除有明显攻击状态的照片。

使用Adobe Photoshop CS 6.软件, 根据HSV(Hue Saturation Value)颜色模型对照片中运动员的服装颜色色调进行改换, 不改变饱和度和亮度。红色的色调上分别加120°改成绿色, 加240°改为蓝色。这样每张照片就变成以下6种情况:红对蓝、红对绿、蓝对绿、蓝对红、绿对红和绿对蓝。为了避免其他变量的混淆, 在实验中使用的都是修改过的照片。照片(1 700×950像素)总数为18×6=108张。使用E-prime软件编程, 使照片在电脑显示屏上随即呈现, 显示器刷新频率为100 Hz, 分辨率为1 280×1 024。

1.3 实验程序

首先, 在白色背景的屏幕中央出现1个注视点“+”, 时长500 ms, 接着呈现需要被试判断的照片, 时长1 500 ms。被试按键“←”或“→”选择他认为更具有攻击性的运动员(实验1);或选择在比赛中更会遵循公平竞争原则的运动员(实验2);或选择在比赛中会获胜的运动员(实验3)。被试按键反应后进入下一个试次。“←”和“→”分别代表屏幕左边和右边的运动员(图 2)。每个实验条件共有108个试次, 同一张照片在不同颜色条件下会出现6次。设置1 500 ms的呈现时间是为了使被试没有充足的时间通过理性和有意识的分析做出判断, 同时也为了避免前一个操作对后一个操作产生影响。为了验证这一设置的有效性, 实验结束后, 主试会询问被试是否看到重复的照片并且做了重复的反应。虽然有被试回答说有些照片是重复的, 但是由于呈现时间较短, 并不能肯定自己是否做了重复的反应。

1.4 统计分析

以服装颜色(红、蓝、绿)为自变量, 3个实验条件为因变量, 使用SPSS 22.0统计软件进行统计; 因变量为被试所选服装颜色的概率(即被试对一种颜色的选择次数与总选择次数的比例)。对每个实验条件下的每个项目分别执行单因素方差分析, 对所有不满足球形检验的统计量采用Greenhouse Geisser法校正自由度和P值, 事后比较采用Bonferroni法。

2 实验结果 2.1 实验1:攻击性判断

攻击性判断结果如图 3所示, 在拳击项目中, 运动员选择3种颜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有显著性差异, F(2, 156)=28.81, P < 0.001。多重比较结果显示, 选择红色和蓝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有显著性差异(P < 0.001);选择红色和绿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有显著性差异(P < 0.001);选择蓝色和绿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无显著性差异(P=0.13)。在摔跤项目中, 运动员选择3种颜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有显著性差异, F(2, 156)=15.49, P < 0.001。多重比较结果显示, 选择红色和蓝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有显著性差异(P < 0.001);选择红色和绿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有显著性差异(P < 0.001);选择蓝色和绿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无显著性差异(P=0.46)。在跆拳道项目中, 运动员选择3种颜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有显著性差异, F(2, 156)=18.18, P < 0.001。多重比较结果显示, 选择红色和蓝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有显著性差异(P < 0.001);选择红色和绿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有显著性差异(P < 0.001);选择蓝色和绿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无显著性差异(P=0.58)。

2.2 实验2:公平性判断

公平性判断结果如图 4所示, 在拳击项目中, 运动员选择3种颜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有显著差异, F(2, 156)=28.81, P < 0.001。多重比较结果显示, 选择红色和蓝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有显著性差异(P < 0.001);选择红色和绿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无显著性差异(P=0.08);选择蓝色和绿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无显著性差异(P=0.75)。在摔跤项目中, 运动员选择3种颜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有显著性差异, F(2, 156)=5.87, P < 0.001。多重比较结果显示选择红色和蓝色服装的概率间有显著性差异(P < 0.001);选择红色和绿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无显著性差异(P=0.50);选择蓝色和绿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无显著性差异(P=0.82)。在跆拳道项目中, 运动员选择3种颜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无显著性差异F(2, 156)=2.31, P=0.10。

2.3 实验3:获胜概率判断

获胜概率判断结果如图 5所示, 在拳击项目中, 运动员选择3种颜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有显著性差异, F(2, 156)=15.34, P < 0.001。多重比较结果显示, 选择红色和蓝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有显著性差异(P < 0.001);选择红色和绿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有显著性差异(P < 0.001);选择蓝色和绿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无显著性差异(P=1)。在摔跤项目中, 运动员选择3种颜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有显著性差异, F(2, 156)=3.74, P < 0.001。多重比较结果显示, 选择红色和蓝色服装之间有显著性差异(P < 0.001);选择红色和绿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无显著性差异(P=0.24);选择蓝色和绿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无显著性差异(P=1)。在跆拳道项目中, 运动员选择3种颜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有显著性差异, F(2, 156)=7.39, P < 0.001。多重比较结果显示, 选择红色和蓝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有显著性差异(P < 0.001);选择红色和绿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有显著性差异(P < 0.001);选择蓝色和绿色服装的概率之间无显著性差异(P=0.68)。

3 讨论

本文以大学生运动员为研究对象, 探讨了在我国文化环境下, 服装颜色对判断运动员攻击性、公平性和获胜概率的影响。结果显示, 服装颜色对判断运动员攻击性、公平性和获胜概率的确产生了影响, 验证了本文第1个假设。在3种颜色中, 红色对判断的影响显著, 而另外2种颜色之间无较大差异, 验证了本文第2个假设, 即运动员对不同服装颜色竞争者的攻击性、公平性和获胜概率有不同的判断。

3.1 攻击性判断

在判断攻击性实验的3个项目中, 红色服装都被认为更具有攻击性, 蓝色和绿色服装在攻击性判断上无显著性差异, 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以往的研究结果^{[8, 11, 13, 15]}。Hill等^[1]的研究中强调了在动物之间的攻击性行为和人类之间对抗中红色的信号作用。根据进化论的观点, 就两性而言, 红色是代表雄性力量睾酮水平的信号, 红色刺激的增加会增强社会主导地位。竞技体育具有激烈的对抗性和竞赛性, 在人类进化的过程中, 红色作为力量和攻击性的象征被保留下来, 这个颜色效应是一种本能的倾向。后天对颜色和特定的概念、信息和经验的重复联系, 特别是那些具有跨文化一致性的联系, 是根植于生物本能原始倾向的认知, 并通过后天的社会学习强化的产物。这样的高级学习负责强化“颜色—意义”的联系并超越了自然的生理过程^[16], 例如, 人发怒的时候变红的皮肤, 红色的警示信号等均加强了红色与危险、攻击性的联系^[9]。人的一生中所碰到的颜色都具有特定的信息、概念和经历, 随着时间的增长, 这些特定的信息、概念和经历与颜色之间产生了很强的联系, 对特定环境下的某种颜色的知觉就会激活这种相应的联系^[17]。因此, 对抗性竞技运动中, 红色服装更容易让对手或他人知觉为攻击性较强。

3.2 公平性判断

本文研究结果显示, 在拳击和摔跤项目中红色服装更具有公平性。在前人的研究中认为绿色服装给人更公平的感知^[13]。20世纪精神病专家Goldstein^[18]在临床观察的基础上提出了颜色知觉使身体产生明显的生理反应并影响情绪、认知定向和外显行为。红色有激励和促进作用, 促进外部定向, 产生攻击性行为; 蓝色和绿色有安慰作用, 鼓励内部定向, 产生安静和稳定性行为。这些意义能够使穿绿色服装运动员从裁判员那里获得积极的评价从而做出更温和的判罚^[19]。在心理操作类任务中, 并未发现相同的效应, 绿色试卷的分数并未显著高于那些具有高唤醒度的颜色^[20]。由于颜色和情绪之间的关系可能受到被试年龄、性别、国籍和文化背景的影响^[21], 因此在本文中, 运动员未认为绿色代表更公平, 反而是红色服装被判断为更公平, 可能与被试的个体差异(性别、年龄和文化)有关, 但是哪些具体因素对颜色效应产生了影响, 还需要在后续研究中继续探讨。

此外, 在跆拳道项目中未发现颜色对公平性判断有影响。跆拳道项目起源于亚洲, 在东方文化中, “道”代表礼仪道行, 跆拳道项目除了有较强的格斗性之外, 还具有观赏性。“以礼始, 以礼终”的尚武精神使运动员呈现出严谨和谦恭的气质^[22]。因此, 在公平性判断中, 3种颜色无显著性差异。在未来的研究中需要在公平性判断中引入运动项目这一因素进行更深层的分析。

3.3 获胜概率判断

拳击和跆拳道项目中红色服装运动员获胜概率更高。这个结果也支持了前人的研究^{[1, 4, 13, 23]}。由于攻击本能是动物普遍具有的攻击或破坏事物的自然倾向。有研究认为, 体育的“本能宣泄”功能是指人在本能上具有攻击性, 而体育运动, 尤其是激烈对抗性体育运动, 为人们必须以某种形式表达的攻击性行为提供了安全的宣泄方式和途径^[24]。在对抗性项目中, 除了力量和技巧之外, 具有攻击性和主导性的一方更容易在比赛中夺取主动权, 取得竞争优势, 最终获取比赛胜利。实证研究结果显示, 红色在体育竞赛中更容易获胜^[11]。跆拳道项目中裁判员对穿红色服装运动员评分更高^[4]。穿红色服装运动员更容易被评价为竞争力较强^[25], 让他人产生积极的判断, 认为此人在能力、体力和技巧上强于其他人^[10], 而这些因素都是取得比赛胜利的有利因素。

4 结论与展望

在对抗性运动项目中, 运动员认为穿红色服装运动员具有较强的攻击性, 且获胜概率更高。该结果和国外研究结果一致, 说明红色的攻击性意义具有跨文化一致性。穿红色服装运动员被认为具有更诚实的品质这一结果还需要更多的研究验证和支持。未来的研究不仅要对颜色效应的跨文化一致性进行更深层次的研究, 还应考虑将颜色效应的影响推广到集体对抗性运动项目及难美项群项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