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土空间规划是国家或区域指导和统筹规划其下辖国土空间内一系列开发、建设等活动的总体方案^{[1, 2]}，也是落实区域可持续发展的蓝图。城镇化和经济全球化促进要素的广泛流动，人类对自然资源的开发利用呈现全方位、多样化、复杂化、大尺度的特征，国土空间规划作为统筹和管控的有效手段，其在缓解人地剧烈冲突中的重要性愈发凸显^[3]。尤其是在强调生态文明建设和高质量发展的背景下，日益加重的人地矛盾深刻影响着可持续发展、人类福祉，甚至影响全球国家的资源分布格局。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20世纪90年以来国土空间规划的相关研究历经30多年的发展，在理论基础、编制体系、研究内容、实践操作等方面积累了大量宝贵的经验。当前，随着新时代“多规合一”改革，作为“一张蓝图”的国土空间规划编制迎来了重大改革和发展机遇期。因此，及时了解并掌握我国国土空间规划的发展历程、相关研究的基本特征和发展趋势，对于实现高质量发展与高品质生活、美丽中国建设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我国的国土空间规划的发展理念和内涵体系始终以国家顶层设计和城市发展需求为导向^[4]。如张京祥等从国家治理变迁的视角，详细论述了西方发达国家的空间规划体系的演变历程和发展趋向，并结合中国国情和治理环境，深刻思考了中国国土空间规划体系的再构建^{[5, 6]}。林坚从“一个基本点、两条工作主线、三个关键主体、四项谋篇布局”四个角度论述了中国国土空间规划的编制框架和重点^[7]。针对重大战略的实施，李睿倩等^[8]、陈明星^[9]分别探讨了生态文明建设、美丽中国建设与中国国土空间规划的逻辑关系以及对规划体系的支撑和引领作用，黄贤金筑构了以国土空间规划体系支撑区域绿色发展的理论框架^[10]。这些研究积极推动了国土空间规划研究在理论建构和编制体系方面的改革和创新。国土空间规划是一个多学科命题，基于研究偏好和学科特点，研究内容覆盖面广，如地理学视角下的研究内容聚焦于剖析不同尺度下人地地域系统的时空演变特征、区域差异以及关键要素的影响机制，从而为人、地、资源在空间上的合理规划提供理论、方法和技术的支撑^{[11, 12]}；城市规划领域注重通过边界和功能区的划分来对区域国土空间进行优化^[13]；乡村规划则聚焦于乡村空间整治、农用地整理等与乡村发展息息相关的两大部分内容^{[14, 15]}；资源学视角下，学者们基于资源环境承载理论开发和构建了一系列评估区域资源环境承载力的方法体系，旨在可以有效指导空间治理和空间规划的科学性^[16]；土地科学或土地资源管理领域的相关研究更加聚焦于区域土地资源利用、配置、优化、修复等问题^[17]。总体而言，中国国土空间规划研究成果颇丰，研究尺度覆盖国家、区域、流域、村域，但多数研究以理论和个案的分析和探讨为主。作为地理学、资源学、城乡规划、土地科学等多学科交叉研究领域，国土空间规划面临着在研究内容方面相对宽泛，研究成果较为零散的现状，很难形成对该领域研究进展的清晰认知。仅有少部分学者关注到综述领域。如朱雷洲等在回顾新中国成立以来空间性规划的形成与演变的基础上，定性梳理了相关研究进展，为后续研究奠定了重要的基础^[18]，但分析的文献过于集中某个领域，较为保守和狭隘，导致对研究内容及内在关联的挖掘不足，而实际上的国土空间规划内容和外延远超过国土空间规划这一关键词本身。俞屹东、刘鸿展等借助于CiteSpace软件从发文量等方面总结了研究热点和趋势^{[19, 20]}，但缺乏对中国国土空间规划事业的发展历程的思考，这不利于对相关研究进展的充分理解。总体来说，基于文献计量分析和文献综述方法，系统分析国土空间规划研究的基本特征和进展的综述还比较少见，综合性分析较弱，这不利于当前国土空间规划研究的进一步深入和发展。

基于此，本文首先通过梳理1990年以来中国国土空间规划事业发展的基本历程，初步掌握其体系演变的主导因素和方向。其次进一步以1990—2022年中国知网数据库中我国国土空间规划文献为样本，借助CiteSpace分析工具，从发文数量、关键词、研究群体等方面分析国土空间规划研究的基本情况。基于对关键词聚类和突现中包含的文献的深入分析，总结我国国土空间规划的主要研究内容，以期为促进国土空间规划研究的深入发展、聚焦关键研究方向提供参考借鉴。

从有记载的《周礼·考工记》《管子·乘马》开始，中国经历了悠久的国土空间规划探索历程，并因时代的不同异彩纷呈。进入21世纪，国土空间规划最终目的是追求国土空间的有效保护、高效利用和永续发展，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向往与高质量发展的需求^{[21, 22]}。在政府、市场关系的相互博弈、国际格局形势变化的共同影响下，中国的国土空间规划走过了从服务单一目标的计划经济时代、到双规制并存时期、到城规主导的高度分权时期、到多规冲突的空间管制、再到建立统一有效的国家空间规划体系的发展路径^[18]（图 1）。具体来说：

图 1(Fig. 1)

图 1 中国国土空间规划发展历程 Fig.1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China's Land Spatial Planning

（1）在新中国刚成立时期，百废待兴，因此还未出现诸如空间规划、国土规划等的专业性术语，正在进行的区域规划和城市规划等工作实质上承担了国土空间规划的部分职能^[23]，如指导城市的发展、建设和管理。然而区域规划或城市规划等的工作要点是将国民经济发展进行空间落实，因此相关规划工作落在了城市整体或者重点片区的物质性的空间规划布局。

（2）20世纪80—90年代，空间规划依然以国家调控为主要特征。该时期的空间规划的贡献是形成了国家—地区—地方的自上而下的空间规划体系，其构建的国家综合开发格局为以后城市的建设开发奠定了雏形。例如，宏观层面上，《全国国土总体规划纲要》从区域的经济、地理位置等角度综合考虑，将中国国土空间划分为东、中、西三大经济带。“T”字型开发战略不仅影响了整个1980年代的国家总体空间开发格局，其思想和基本框架也延续至今。中观层面上，国土规划和区域规划并存，先后出台了城市规划、县域规划等小尺度更详细的空间规划体系。深圳等东部发达地区更是出台了各种专业规划以指导不同部门的开发建设活动。

（3）21世纪初期，城市规划再次成为空间规划体系的主体^[24]，其目标是通过把控建设用地、规范城市建设从而更好的服务城市增长锦标赛。然而，某些地方为了大力发展经济，城市规划很大程度沦为城市增长主义导向下的空间依据。某些开发建设活动又会冲击土地规划等的一些政策，多归冲突的矛盾局面也至此展开。

（4）2013年后，全球化和市场化促使资源要素在全球范围内流动，各类区域性的空间规划得到极大加强。例如，长江三角洲城市群、珠江三角洲城市群、中原经济区等一大批区域规划相继出台，以期上升到国家重大战略层面上来。一些中小城市，为了得到国家政策的倾斜，相继出台各种地方性的区划、地区性的规划，以期也被列入国家发展战略。对于政府部门间而言，为了争夺话语权和资源配置权，中央部委也纷纷启动和布局相关规划^[25]，比如环保部门提出的生态环境规划、生态红线规划。在此背景下，不同规划内容之间相互冲突的情况时有发生。然而不可否认，这一阶段既是各类传统空间规划的自我完善阶段，也是探索新型空间规划的重要转折期。

（5）现阶段，国土空间规划内涵也在不断丰富，功能上从服务单一目标转向多元目标，角色上从服务于国家发展计划转向战略引领、刚性管控的公共政策，内容上从城市建设、土地利用转向一张蓝图的实现。这些转变正促使国土空间规划向国土空间综合规划全面转向，重构地区的发展。

回顾国土空间规划发展历程，治理体系和政策环境的变化是中国国土空间规划内容和体系不断演变和完善的主导因素。早期为了大力发展经济，城市规划成为主体，重在优化资源配置和生产力布局。中期的规划更多偏向指导全国大范围的城市开发，构建国家综合开发格局。近期，规划更多侧重工程实施，旨在解决人地冲突，因此，中国国土空间规划的发展方向不仅仅是技术优化的范畴，更应该在实现解决全要素的冲突、实现全方位的可持续发展方面进一步努力。

通过对1990年至2022年期间以“空间规划”、“国土空间规划”、“国土规划”、“区域规划、“国土空间规划”、“土地规划”、“城市规划”、“多规合一”等为主题的中国知网数据库进行相关文献检索，得到3199条记录；进一步剔除会议论文、报告等非学术性文献，最终得到2601条正式的学术论文。本文首先借助CiteSpace文献计量工具初步分析国土空间规划研究在关键词聚类与突现、研究群体、年度发文量等方面的变化，以梳理国土空间规划研究的发展趋势。

根据关键词聚类分析（图 2a），1990年以来中国的国土空间规划研究形成了以国土空间规划体系构建、生态保护与指标体系、城乡规划、土地利用规划、专项规划等为核心，并以国土空间管制和治理、生态文明建设、“三区三线”和资源环境承载能力评价和国土空间开发适宜性评价（以下简称“双评价”）为研究重点、与现实需求紧密结合的研究体系。研究对象涵盖地域功能、气候变化、村庄规划、乡村振兴、高质量发展、生态系统服务等要素。研究具有明显的问题导向，关注生态文明、空间治理、差异化管制、国土资源的保护和利用等问题。具体而言，城市规划方面注重城乡统筹、城市群规划和城镇体系规划，在国外多借鉴荷兰、日本、德国等国的国土规划和城市规划经验，在国内城市则以北京、上海、武汉、广州、南京等城市研究较多。而到了“多规合一”政策出台后，构建统一的国土空间规划体系成为研究重点，相关研究不仅注重公共参与的重要性，也更加强调将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双循环政策以及气候变化、低碳等经济、社会及生态方面新动态纳入考量范围。进入生态文明建设时期，国土整治和生态修复的路径和策略、海洋空间规划和陆海统筹研究等开始涌现，相关研究成果日趋丰富。

图 2(Fig. 2)

图 2 国土空间规划文献计量分析图 Fig.2 Bibliometric Analysis Chart of Research on Territorial Spatial Planning

根据研究机构聚类分析（图 2b），国土空间规划研究群体大体可分为三类，一是以国内各大高校和中科院为代表的高校院所系，包括北京高校群、长三角高校群等著名高校。二是以中国城市规划学会为核心、以及由北京、上海、广州等区域的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所组成的城市规划系。三是以中国国土勘探规划院、中国自然资源经济研究院等为主的国土资源系。从研究群体的联系来看，同一地域内的研究机构联系较为紧密，如中科院系统、长三角地区内部的研究机构合作较多，呈现一定的集聚性，但不同领域的跨学科合作还有待挖掘。总体而言，开放的学术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扩展了空间规划的理论依据和规划方案的多选择性，而学科背景的差异致使相关研究的交流和融合产生较大的困难。

根据年度发文量统计（图 3），国土空间规划相关研紧跟随国家政策的全面开展的步伐。2005年是一个分水岭，在这之前相关发文量很少，也并未形成研究族群现象，2005年之后关注度开始有所提升。特别是自2014年开展市、县“多规合一”等相关试点项目以来，空间规划的学术关注度显著增加。根据对关键词突现分析结果（表 1），2014年以前的研究主题是围绕区域规划、主体功能区划、土地利用规划等展开。2015年起随着多规合一政策改革的推进落实，各项规划开始集成到国土空间规划的一张蓝图上来，该时期的研究重点侧重于对工程实践、技术拓展和规划整合前景的总结和反思，缺乏理论和逻辑上的探讨。近年来，各种重大战略的颁布、国土空间规划相关项目的落地，研究主题发生了明显变化，借助不同学科理论与技术方法支撑项目实施的管理环节成为该时期研究的重心。

图 3(Fig. 3)

图 3 1998—2022年国土空间规划领域每年发文量 Fig.3 The Annual Number of Papers on Territorial Spatial Planning (1998—2022)

表 1(Tab. 1

表 1 1998—2022年关键词突变时序 Tab.1 Keyword Mutation Sequence, 1998—2022

表 1 1998—2022年关键词突变时序 Tab.1 Keyword Mutation Sequence, 1998—2022

基于文献计量的国土空间规划的结果直观展现了我国国土空间规划在研究热点、机构、发文量等方面的情况，但无法提供更深入的文献细节分析。因此本文进一步梳理、阅读关键词聚类和突现中包含的文献，根据其研究主题和特点，将国土空间规划研的关键内容归纳为四个部分：理论体系、规划体系与技术方法、国土空间用途管制、对重要战略的响应，并展开具体的阐述。

作为国土空间规划框架编制、体系构建、实践落地的起点和科学依据，国土空间规划涵盖的理论体系实际上与国土空间规划事业的发展历程紧密联系，多元化的理论互相影响、协同演化，在时间尺度上呈现不断演进的路径，体现了国土空间规划在研究内容、广度、深度等方面的演变。在以通过促进落后地区增长从而实现区域均衡发展为目的的阶段，“梯度转移理论”、“增长极理论”、“点轴开发理论”是该时期指导空间规划的主要理论体系。在“梯度转移理论”指导下，“七五”、“八五”计划相继出台，同时形成了以按照东、中、西的顺序依次对我国的国土空间进行开发建设的格局^[26]。“九五”后期，特别是“十五”期间实施的西部大开发战略，本质上也是“梯度转移理论”的延伸和具体的体现。“增长极理论”、“点轴开发理论”等成为大尺度空间规划的理论基础，并形成了“两横三纵”重点开发格局^[27]。

随着“多规合一”的不断深入和多学科的融合，规划工作者和学者们对国土空间规划有了更全面、更深层次的认知，理论体系也不断丰富。例如基于人地关系地域系统理论，学者们认为，人、地要素之间存在一个弹性的范围，通过确定关键要素的限制阈值，可以得到资源环境承载力的现状值、和潜力值及其适用方向。其次，根据人地相互作用，并结合地理区位等因素，可以进一步划分出不同的主体功能区，从而有效指导地理区划分工作^[28]。而景观生态学理论从城市设计的视角出发，着重探讨城市空间布局、园林植被等因素对城市景观、居民生活环境的影响，从而使国土空间规划和管理走向科学化、生态化、宜居化^[29]。

随着国土空间规划相关实践经验的增加，建立一套适应我国实际国情的规划理论体系成为当务之急^[30]。在城乡融合理论强调，城市空间不再局限于空间的建设性规划，而要求从城市—区域一体化的角度考虑人类活动的空间组织、一系列规划技术观念的突破^[31]。现代地域功能理论则有针对性地弥补了国土空间规划中重“发展计划”、轻“布局规划”的不足^[32]，强化了空间规划体系的战略性和引领性^[33]。在该理论的支撑下，规划工作者和学者们拟定并落实了全国层面的主体功能区划方案^{[34, 35]}和县域空间尺度的地域功能分类^[36]。为构筑高效有序的国土空间格局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学者们依托该理论，在解决国土空间格局和功能变化的机理^[37]、地域功能的相互作用^[38]、地域功能与区域发展均衡模型^[39]、功能区识别和划分技术^{[40, 41]}等实践领域取得了丰富的成果。

进入21世纪，作为描述发展限制的一个常用概念，资源环境承载力理论被正式运用在国土空间规划中，其作用是作为确保国土生态、粮食、经济的安全的底线，从而做好底线管控。在具体的操作实践中，学者们通过确定水资源、土地资源、环境资源的承载力，借助《“双评价”技术方法》的评价方法与技术流程，从而确定城镇建设最大规模、农业生产最大承载规模以及相应的人口、经济规模等^[42]。同时进一步划分出了不同类型的空间空间开发类型，如优化开发区、重点开发区、限制开发区域以及禁止开发区域^[43]。此外，该理论为诸如汶川^[44]、玉树^[45]、芦山^[46]、鲁甸^[47]等地的灾害重建规划，以及建立和完善资源环境承载能力监测预警机制提供了科学的理论和技术支撑^{[16, 48]}。

部分学者始终强调国土空间规划应坚持以人为核心，强调人类聚居的整体性。典型的代表如吴良镛所创建的人居环境科学理论，该理论是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充分融合了西方的学术经验所建立的涵盖自然科学、人文科学、技术科学等全新的理论体系^[49]。在此基础上，党安荣等基于人居环境科学理论所创建的国土规划理论框架^[29]，科学有效地整合了空间规划涉及的相关理论，通过对“五级三类”的空间规划体系进一步统筹^[50]，为不同尺度、不同类型的面向美好人居环境为目的的空间规划提供了理论支撑。基于相同的认知，吴廷海等也强调了国土空间规划应与人居环境有效融合，明确以人为本和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性^[51]。总体而言，目前的国土空间规划的理论研究成果已有一定积累，但仍存在规划理论分散和滞后的问题。

（1）国土空间规划体系

国土空间的规划体系涉及多部门、多类型数据、多种技术方法、多方观点的协调和融合，如何提高其科学性、前瞻性、战略性成为一项重要的研究内容。一大批规划工作者通过具体的实践经验对省、市、县等不同尺度的空间规划的编制提出了独特的见解，如“三级多层”^[52]、“1+X”^[53]以及垂直型的空间规划体系^[54]。此外，也有学者结合国家、部委对市县空间规划的编制要求，从实施角度、制度角度对国土空间的规划体系提出了见解。如郝庆从宏观、中观、微观的层面提出了国土空间规划应该遵循“宏观政策性—中观衔接性—微观实施性”的体系^[55]。林坚则进一步从国土空间开发保护边界和整体规划角度设想了“三基一水两条线，两界一区五张网”、“一总四专、五级三类”的空间规划体系^[56]。

近年来，随着大数据的普及、调查数据精度的提高、时空信息技术的进步，研究探索了新型技术方法和多数据融合路径下国土空间规划体系的构建。如张恒等^[57]在充分剖析了规划行业面临的数据资源共享方面存在的问题的基础上，从规划编制、管理、实施等角度提出了地理信息资源共享的蓝图。除了空间规划信息资源的规划设想外，学者也从信息技术的视角开展了规划体系框架的设想研究，如党安荣等从遥感技术、全球导航卫星技术、三维仿真与虚拟现实技术、GIS技术、数据服务应用、物联网与大数据及人工智能五个方面提出了“技术体系—方法体系—服务体系”为一体的规划体系^[58]。此外，国土空间规划监测评估预警被认为是监督规划实施管理、保障规划实施成效的重要手段，也是实现智慧规划转型的关键支撑。因此，一大批学者将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等新型信息技术有机融合，构建了覆盖国土空间规划“监测—评估—预警”业务全生命周期的应用模型体系。可以预见，随着智慧城市、先进技术的不断创新、发展与融合，新型空间规划体系将面临更多的需求与机遇。

（2）国土空间规划“双评价”的技术方法

“双评价”是国土空间规划的重要内容，其结果直接支撑着“三区三线”的划定、重大战略工程的布局与实施。在具体的操作实践中，通过综合水资源、土地资源、环境资源的承载力可以确定城镇建设最大规模、农业生产最大承载规模以及相应的人口、经济规模等。作为国土空间规划的基础和约束条件，在国土空间规划项目实施的具体过程中，资源环境承载力的相关的问题逐渐显现。如方法上，《“双评价”技术方法》中分别基于土地、水、环境等资源要素计算的人口、经济、城镇建设等规模的视角过于单一，导致不仅承载规模的阈值范围差异大，同时落实规划工作存在难度，对国土空间规划政策的制定和空间管制的支撑力度不够。因此，部分学者试图从“能力一压力一潜力”的视角对传统的资源环境承载力的衡量方式进行扩展，以此来修正“双评价”的技术方法^[59-61]。同时针对不同研究尺度、不同地理位置的区域，因地制宜提出相关的资源环境承载方法，以期可以有效指引国土空间格局的完善^{[62, 63]}。其次，虽然《“双评价”技术方法》中提出了以生态安全为本底的基本要求，但是缺乏区域差异，因此学者们认为需要关注现实的治理和管控需求、区域特色等方面，对评价方法或者参数采取一些修正措施^[64]。第三，部分研究舍本逐末，即过度关注单项资源承载力的阈值约束或综合资源承载力的具体计算过程，忽视了以资源环境承载力评价结果来优化国土空间的理论逻辑^{[65, 66]}。

生态空间、生产空间和生活空间（“三生”空间）的识别是国土空间规划进行管控的主体，在资源环境承载力评价的基础上，通过叠加土地资源、水资源、土壤环境、地质灾害、气候因子、区位因子等。现有研究主要围绕“三生”空间的分类与识别、统筹优化两个方面进行了相关的研究。对于“三生”空间的识别方法而言，一是从土地利用功能的角度出发，即从土地利用的生态、生产、生活三类空间的单一功能对“三生”空间进行识别^{[67, 68]}。这种分类方式简单易操作但易造成用地的冲突。因此综合考量土地利用的多功能性进行“三生”空间的识别开始兴起^{[69, 70]}，即充分考虑土地利用的生态、生产和生活功能，如“三生用地”分类体系的构建^[71]，这样的判别方法提高了“三生空间”识别的准确性，有效解决了土地利用冲突的问题，并得到了广泛的应用。二是基于土地利用数据的三生空间识别，具体来说，主要借助统计数据、土地调查数据或遥感影像数据来进行识别^[72-74]，或通过复杂的测算公式计算空间功能价值，对空间类别进行识别^{[75, 76]}。除此之外，学者们基于三生空间承载力^[77]、三生空间比较优势^[78]等角度对三生空间的数量结构和空间布局进行了探索，但统一尺度和多数据融合的“三生”空间划分体系尚需探索。

国土空间管控是保护国土空间开发格局、科学管理国土空间利用活动的保障，也是实现自然资源统一管理的重要方法^[79]，因此基于实践性的经验研究成为国土空间规划研究的一大重点内容。梳理中国国土空间用途管制的相关研究，其管制内容由最开始的耕地，逐步扩展到全要素土地利用类型和各种自然资源^[80]。中国国土空间管控的研究内容和目标一方面紧跟国家治理体系和政策环境的要求，另一方面通过吸纳诸如美国、澳大利亚等发达国家的经验^[81]，实现本土化。然而国土空间管控在具体实践工作中暴露问题逐渐凸显，如管制手段和内容的单一、管理模式的分散、管制体系基础的薄弱等，因此相关的研究对国土空间用途管制的制度构建进行了深刻反思和构想。如沈悦等通过分析自然生态空间用途管制的相关文献，系统阐明了其作用机理，为高效的管制策略提供了丰富的理论基础^[82]。钟明洋等通过反思现行的国土空间用途管制制度存在的问题，从计划管理—空间准入—用途许可—监测评估四个方面提出了完善相关制度体系的策略^[83]。此外，也有学者剖析了当前国土空间用途管制的缺陷、特征、以及模式等基本情况，设计了一套包含法规、技术标准、政策等在内的制度体系^[84]。对于具体的实践性工作而言，学者们则多将资源环境承载力评价^[85]以及“三区三线”划定^[86]与国土空间管制分区相结合，为国土空间开发格局的优化提供了定量化的参考。总体而言，作为实施国土空间规划的重要路径和手段，其研究领域较为集中，研究成果有待进一步增加和完善。

国土空间规划可以有效落实一些重大战略，或者说重大战略的实施与国土空间规划有着千丝万缕的逻辑关联。生态文明建设、美丽中国建设、碳中和碳达峰的提出，促使中国学者从内涵联系、思维等方面探讨国土空间规划的响应。

（1）生态文明建设下的国土规划研究

生态文明建设的最终目标是实现人、自然、社会的和谐，国土空间的开发与保护、生态保护与修复等是其基本实现路径^[87]。学者们从理论、技术等不同方面探索了国土空间规划对生态文明战略的响应。例如理论层面上，学者立足于国土空间规划体系构建的新需求，从多个维度剖析了生态系统服务对国土空间规划的支撑机制，丰富了生态系统服务在政策制定中的作用。同时结合国土空间体系改革的新要求，从生态文明视角对国土空间规划的具体实践进行了反思^[88]。技术层面上，一部分学者将“双评价”与国土空间监测预警评估进行了关联分析，建立了市县级国土空间规划业务闭环体系^[89]。实际上，纳入了生态文明的国土空间规划，体现了国家响应新时代战略对资源配置和政策实施所作出的调整，其目的是进一步优化国土空间，促使决策更加符合生态文明理念^[90]。

（2）美丽中国建设与国土空间规划的关系研究

美丽中国建设旨在实现经济、政治、文化、社会以及生态的综合美丽发展，与国土空间规划的建设总目标一致。对于这两个新生事物，学术界系统梳理了美丽中国目标与国土空间规划编制的若干联系，充实了国土空间规划编制的理论体系、方法构建和管控策略。相关研究集中在对美丽中国的内涵解析^[91]、方案评估^[92]、经验总结^[93]以及与国土空间用途管制^[94]、旅游发展^[95]和国土空间规划编制的关系梳理等方面。规划界也形成了大量的实践成果，如“美丽浙江”、“美丽福建”、“美丽云南”等一大批极具特色的建设模式，有效实现了区域的可持续发展。不管是相关研究，还是实践工作，均表明美丽中国建设的重大战略为中国国土空间规划的改革、创新、完善提供了新的思路和灵感，反过来，美丽中国建设的落实可以在国土空间规划中体现出来。

（3）面向乡村振兴战略的国土空间整治研究

乡村振兴作为一项新的历史任务，旨在重构乡村空间格局，实现乡村的高质量发展^[96]。通过对土地资源进行一系列的整治和改造等活动，可以有效促进资源的优化配置进而重构乡村空间^{[97, 98]}。面向城乡统筹发展的农村居民点整治研究，包括以下三个议题：乡村空间布局优化研究^{[99, 100]}、农村居民点整治内涵解析与测算方法研究^{[101, 102]}、多维成效评估与乡村振兴促进研究^[103]。乡村振兴战略促使随中国国土整治事业进入了新的关键转折期，乡村空间治理成为新的重要的研究议题，相关的研究包含以下几个方面：乡村空间治理理论框架的构建^[104]、乡村空间治理作用于国土空间规划的内在机制和可行路径^[17]、乡村人地关系地域模式的优化路径^[105]。

（4）“双碳”背景下的国土空间规划的实现路径

实现碳峰值和碳中和的愿景正在指导中国社会经济体系的低碳转型，因此需要构建更加一体化的绿色发展规划模式^[106]。绿色转型作为全球不可阻挡的趋势，旨在以环保的方式更新人类发展，同时放弃传统的消耗或污染方式，需要在能源消耗、土地利用、交通发展和工业等方面实现综合规划。不少学者和研究者进行了大量的理论和实践探索，如低碳城市、低碳交通、低碳建筑等，但将其纳入到国土空间规划体系，进而为低碳国土空间建设服务的研究有待进一步深入。尤其是针对快速城镇化城市，对空间规划的高效统筹和布局可以有效抵消甚至减少碳排放的负面影响^[107]。面向国土空间规划，学者们从理论上也进行了大胆的尝试，相关的研究主题包括碳达峰、碳中和下的国土空间变化编制^[106]、面向碳中和的中国低碳国土开发利用研究^[108]等方面。

总体而言，国土空间规划的理论体系的日益丰富与其发展历程紧密关联，其研究内容紧跟现实需求和国家重大战略，以地理学、生态学、资源科学等相关领域的理论为指导，在国土空间规划“一张蓝图”的框架编制、空间治理实施方向上发挥了重要倡导与推动作用。然而目前的研究亟需一套适合中国国情的符合国土空间规划本身的理论体系。现有规划体系和技术方法方面的研究大多停留在理论框架的构思和设想上，有待进一步落实到操作层面上，从而形成理论与实践工作的双向反馈机制。

自新中国成立，历经起步、发展、探索、完善和重构阶段，中国国土空间规划事业愈发成熟，生机盎然，并进入了新的关键转折期。然而国土空间规划的研究注定不是一蹴而就的过程，本文通过文献计量和文献综述分析，总结1990年以来国土空间规划事业发展的历程和研究特点。主要结论如下：

（1）治理体系和政策环境的变化是中国国土空间规划内容和体系不断演变和完善的主导因素，其演变历程经历了从服务单一目标的计划经济时代—双规制并存时期—增长主义导向时期—多规冲突的空间管制—建立统一有效的国家空间规划体系的发展路径。未来国土空间规划的发展方向不仅仅是技术优化的范畴，更应该在实现解决全要素的冲突、实现全方位的可持续发展方面进一步努力。

（2）1990年以来国土空间规划研究具有明显的问题导向性，整体上形成了以国土空间规划编制与体系构建、生态保护与指标体系、城乡规划等为核心，并以国土空间管制和治理、生态文明建设、三区三线和“双评价”为研究重点、与现实需求紧密结合的研究体系。“高校院所”系、“国土资源”系、“城乡规划”系为国土空间规划领域的主要研究群体，相关研究内容涵盖了地域功能、气候变化、村庄规划、乡村振兴、高质量发展、生态系统服务等要素。

（3）中国国土空间规划研究的关键内容可以归纳为理论体系、规划体系与技术方法、用途管制、对重要战略的响应四个部分。国土空间规划涵盖的理论体系实际上与国土空间规划事业的发展历程紧密联系，涉及不同学科的理论体系互相影响、协同演化，在国土空间规划“一张蓝图”的框架编制、空间治理实施方向上发挥了重要倡导与推动作用；其研究内容紧跟社会发展的现实需求和国家重大战略的布局；其规划体系和技术方法随着大数据的普及、调查数据精度的提高以及时空信息技术的进步，有待进一步落实到操作层面上，从而形成理论与实践工作的双向反馈机制。

透视中国国土空间规划事业的发展历程和相关研究进展，有助于展望国土空间规划的发展前景。一直以来，国土空间规划的发展面临着不少困惑。面对着地理学、资源学、城乡规划、土地科学等多学科交叉的庞大领域，以及环境科学、管理学、地理学、建筑学等现有的理论与方法积淀，国土空间规划如何彰显自身的理论体系，如何在前沿议题中与相关学科进行对话，如何构建统一的国土空间规划数据库和编制技术方法，形成从理论到实践的双向促进，需要找到突破口。同时，探索如何为世界空间规划和治理提供中国智慧和典型案例也是值得思考的。此外，在世界各国全力推进可持续发展的背景下，中国国土空间规划研究在理论、方法和实践上面临着如何将可持续发展目标融入到国土空间规划体系中，进而实现以国土空间规划助推可持续发展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