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村落，是指始建年代久远、至今保留传统起居形态和农业生产的古村落^[1]，饱含丰富的自然和文化景观^[2]，是人类的物质和精神家园^[3]，也是物质遗产与非物质遗产的综合体^[4]。被称为中国乡村历史文化与自然遗产的“活化石”，是认识中华农业文明的金钥匙^[5]，但在全球化^[6]、现代化和城镇化进程中面临自然性坏损^[7]、创造性破坏^[8-10]、保存性破坏^[11]和认知性偏差^[12-14]等诸多困难。传统村落保护研究已成为当前的重要课题^[15]。国外关于传统村落保护的研究，起源于历史性纪念物的保护与修复^[16]，提出了风格式修复和反修复两种理论^[17]，随后借鉴人类学、社会学的相关理论，扩展到社区整体尺度，相继提出生态博物馆^[18]、社区营建^[19]的新思路，最后拓展到整个村落，将其保护视为遗产进行保护^[20]，提出了遗产的持续利用^[21]、历史环境的恢复^[22]以及居民现代生活的适应^[23]，而通过制定宪章和相关法律进行保护则贯穿始终^[24]，也是各国行之有效的途径^[25]。

国内关于传统村落保护的研究，始于文物性建筑、传统民居及景观的结合研究^[26]，随后扩展到民间习俗^[27]、村落社会^[28]、组织制度^[29]等非物质文化遗产。关注的尺度也由文保单位^[30]转向建筑群体^[31]再到村落环境^[32]。学者们在借鉴和完善国外关于保护建筑物真实性^[33]、形态完整性^[34]以及生活延续性^[35]等原则的基础上，提出了“聚落文化景观基因”^[36]、“文化遗产传承”^{[37, 38]}和“数字化保护”^[39]等适应中国特色的传统村落保护方式和途径。关于传统村落保护评价，主要集中在传统村落的价值特色^{[40, 41]}、旅游开发^{[42, 43]}、规划实施[44.45]等方面，而从传统文化价值传承角度系统性评价传统村落保护的研究关注不够，这恰恰是传统村落保护的核心，科学评价传统村落保护效果，既是传统村落发展的客观实际问题，又是相关保护管理措施制定的基础，本研究希望对此有所裨益。

对传统村落实施保护应该有明确的内涵和目标。伴随着传统村落的发展和人们对传统村落保护认识的不断深入，传统村落保护的内涵也不断丰富，传统村落保护主要包括保护传统村落的遗迹文物、传统建筑等物质文化遗产和农业生产、民俗文化等非物质文化遗产两大方面^[46]。其实质是保护蕴含在这两类遗产中的哲学思想、生活智慧和优秀传统文化^[47]，传统村落保护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其最终目标是延续文化、传承价值。传统村落的保护方式经历了被动性保护、破坏性保护和主动性保护三个阶段，其保护途径可分为适应性活态保护、功能性转换保护和遗迹性文物保护三种类型。传统村落是一个物质与非物质的综合体，其保护涉及到传统村落发展的全过程，保护状况即“保护度”是对传统村落保护程度的评判，传统村落保护度是对传统村落物质遗产的保存程度和非物质遗产的文化传承水平的综合判断。包含两个相互依存的方面，一是民居、祠堂、道路等物质遗产的真实性、完整性、延续性的保存，二是农业生产、民俗文化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原真性、活态性、继承性的发展。因此，传统村落保护度包括原真度、活态度、完整度和传承度四个维度（图 1）。

图 1(Fig. 1)

图 1 传统村落保护维度结构 Fig.1 The Dimension Structure on Protection of Traditional Villages

选取的传统村落保护度的评价指标必须能够起到直接或间接反映效果，同时还要考虑指标本身的合理性和有效性^[48]，总体来说，指标的选取要遵循系统性、可行性、可比性和综合性等几大原则^[49]：

（1）系统性原则。按照系统论的观点，指标要能全面反映系统的总体特征，符合传统村落保护度涉及到的各个方面内涵，经济、社会、文化、生态等主要构成要素都要在指标体系中得到反映。

（2）可行性原则。选取的指标应该考虑数据获得的难易程度及指标量化的可操作性，传统村落保护度评价指标体系的关键内容就是将各种指标集成为简单明了的综合指标。

（3）可比性原则。选取的指标其内涵在传统村落之间具有普遍适用性，以方便进行传统村落的对比研究。

（4）综合性原则。选取的指标要尽可能量化，做到定量评价，有些指标无法做到量化，也可以考虑采用主观评价指标，因此，指标体系构建采取定性与定量结合，全面和科学的反映传统村落的保护度。

从传统村落保护度的概念可知，传统村落保护度涉及原真度、活态度、完整度、传承度四个方面。在遵循评价指标体系的完备性、可行性、可比性和定量定性结合原则的基础上，对评价因子内涵进行系统分析基础上，设计了目标、准则、指标三个层次的评价指标体系^{[33, 34, 36, 45]}（表 1）。

表 1(Tab. 1

表 1 传统村落保护度评价指标体系 Tab.1 Evaluation Index System of Traditional Village Protection

表 1 传统村落保护度评价指标体系 Tab.1 Evaluation Index System of Traditional Village Protection

由于收集到的各类数据存在量纲不统一的情况，为了进行量化评价，需要消除其数据的量纲影响，为了简便易行，本研究采用直线型无量纲化方法，将各评价指标值量化为[0, 1]之间。评价指标主要采用正向指标和逆向指标两种形式，24个指标中21个是正向指标，而建筑材料原真度、建筑结构原真度、建筑风格原真度等3个指标则采用逆向的方法进行计算（表 1）。

（1）建筑原真度。根据非传统村落建筑材料（红砖、铝合金、水泥）、非本传统村落建筑风格（他地风格、现代风格、西方风格）、非传统村落建筑结构（现代结构、西方建筑结构）运用的面积比例进行反向赋分的方法进行计算，即非传统建筑材料、非本传统村落建筑风格、非传统村落建筑结构的比例越高得分值越低，得分值等于1-非传统建筑材料（风格、结构）的面积比例值。

（2）民俗原真度。民俗内容原真度按照是否有民俗活动进行计算，有民俗活动得分值为30分，每增加1项加5分，另外对民俗活动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加分（国家级每项15分、省级10分、市级及以下5分）；民俗活动原真度按照民俗活动传承活动频次分段计算，每年都有活动的民俗占总民俗总量的比例为得分值；民俗载体原真度按照民俗活动传承队伍和传承场地稳定程度进行计算，有传承人和传承场地得分值为50分，有固定传承场地得分值为70分，另外对传承人进行加分（省级每人20分、市级每人10分）。

（3）布局完整度。建筑格局完整度按照当地建筑比例进行计算，比例值乘以100为得分值；院落格局完整度按照完整院落比例进行计算，比例值乘以100为得分值；环境格局完整度按照原来环境格局（如背山面田临水靠路）面积比例进行计算，比例值乘以100为得分值。

（4）形态完整度。街巷形态完整度，按照原来街巷高宽比和材质的长度占总街巷长度比例进行计算，比例值乘以100为得分值；水系形态完整度按照原来饮水和排水水系的长度占水系总长度比例进行计算，比例值乘以100为得分值；风貌形态完整度按照原来风貌（如青砖黛瓦石板街绕祠堂）的面积比例进行计算，比例值乘以100为得分值。

（5）生活活态度。居住活态度按照常年居住在村落的人口（在外务工居民回家居住、租赁居住或商业租住等按居住时间进行比例折算）占总人口的比例进行计算，比例值乘以100为得分值；饮食活态度按照传统饮食的数量占总饮食的数量比例进行计算，比例值乘以100为得分值；邻里活态度按照在外务工居民参与村落红白喜事人数比进行计算，比例值乘以100为得分值。

（6）生产活态度。农业活态度按照传统农业生产方式的面积占总农业生产面积的比例进行计算，比例值乘以100为得分值；服务业活态度按照商业、旅游等服务业收入占总收入的比例进行计算，比例值乘以100为得分值；手艺活态度按照传统手工艺品生产的数量比例进行计算，比例值乘以100为得分值。

（7）价值传承度。工艺价值传承度按照本村的未成年人中知道本村建筑装饰的技艺、寓意等知识的人口数量比例进行计算，比例值乘以100为得分值；历史价值传承度按照本村的未成年人中知道本村的建筑年代、风格等知识的人口数量比例进行计算，比例值乘以100为得分值；遗产价值传承度按照来本村旅游的游客中知道本村建筑风格及装饰技艺、寓意的人口数量比例，比例值乘以100为得分值。

（8）文化传承度。科学文化传承度按照本村的未成年人中知道本村的建筑年代、风格等知识的人口数量比例进行计算，比例值乘以100为得分值；民俗文化传承度按照本村的未成年人中会本村民俗的人口数量比例进行计算，比例值乘以100为得分值。生态文化传承度按照本村的未成年人中知道本村传统农业生产的生态知识的人口数量比例进行计算，比例值乘以100为得分值。

指标权重确定采用层次分析方法，本文以传统村落保护度评价作为总体目标（A），相对于总体目标而言，确定了传统村落保护原真度、传统村落保护活态度、传统村落保护完整度、传统村落保护价值度四个评价准则（F），评价准则之间的相对重要性通过专家评判得到的评判矩阵表示，通过计算特征向量W得到评价准则的权重值（表 2），矩阵最大特征根=3.038，判断矩阵的一致性CI=0.04，平均随机一致性指标RI=0.58，CR=CI/RI=0.014 < 0.10，说明上述矩阵具有满意的一致性。按照同样的方法，得到各单项因子权重值（表 1）。

表 2(Tab. 2

表 2 A—F判断矩阵 Tab.2 A-F Judgment Matrix

表 2 A—F判断矩阵 Tab.2 A-F Judgment Matrix

传统村落保护度评价指标体系中每个单项指标，都从不同侧面反映传统村落保护状况，而要整体反映传统村落保护的程度，还需综合评价。本研究采用多目标线性加权函数法，进行传统村落保护度综合评价，其函数表达式为：

式中，M为保护度综合评价值总得分，I_j是某单项指标j的评分值，R_j为单项指标j在该层次下的权重，W_i为四个评价准则中第i各准则的权重。

传统村落保护发展阶段理论主要描述传统村落的传统建筑、农业生产、居民生活的综合体的演变过程，文化遗产是传统村落的核心，其保护发展是其现代适应、功能转换的综合体现。在一般定性分级（差、一般、好）的基础上，为了将“好”进行细分以便更好的分析传统村落保护状态，将“好”区分为“较好”、“良好”和“严格”三个等级。根据传统村落保护综合评价得分值，参考了王云才、汪清蓉、赵勇等人的研究成果。将传统村落保护状态划分为严格保护、良好保护、较好保护、一般保护和较差保护五个保护度级别（五种类型）（表 3）从传统村落保护度评价指标体系来看，传统村落较差保护是指传统村落完整性保护较差，活态性较差，传承度较低；传统村落一般保护是指传统村落完整性保护一般，活态性较差，传承度较低；较好保护是指传统村落完整性保护较好，活态性有所提高，传承度一般；良好保护是指传统村落完整性保护良好，活态性一般，传承度较高；严格保护是传统村落完整性保护良好，活态性良好，传承度较高，原真性较高。

表 3(Tab. 3

表 3 传统村落保护度评价标准 Tab.3 Evaluation Criteria of Traditional Village Protection

表 3 传统村落保护度评价标准 Tab.3 Evaluation Criteria of Traditional Village Protection

据建设部公布的四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单，湖南省共有传统村落257个，主要聚居在湘西自治州、怀化、永州、郴州等地区^[50]。本文以首批湖南省中国传统村落为例（图 2）。

图 2(Fig. 2)

图 2 湖南省首批中国传统村落空间分布图 Fig.2 The Spatial Distribution of Traditional Village in Hunan Province

（1）数据来源。湖南省地形、水系、交通线路等要素空间数据来源于湖南省标准地图（2016年版）；案例村落的建筑、街巷、水系、布局等相关数据来源于2016年1—7月研究组实地测量获取；民俗活动、节日参与、房屋居住、传统生产方式等相关情况数据来源于2016年8月6日—26日研究组的问卷调查数据；工艺、历史、遗产等价值传承情况和科学、民俗、生态等文化传承情况数据来源于2016年8月6日—26日研究组的问卷调查与深度访谈数据，另参考了《湖南传统村落》（第一卷）、《中国传统建筑解析与传承（湖南卷）》、案例村落《中国传统村落调查登记表》和《湖南省旅游统计年鉴》（2016）。

（2）数据处理。由于收集到的各类数据存在量纲不一的情况，为了进行量化评价，需要对其进行无量纲化处理，为方便易行，本文采用直线型无量纲化方法，得到介于[0, 1]之间的各评价指标值。

运用前述的传统村落保护度综合评价函数M，结合湖南省传统村落的地图、统计及调研数据进行传统村落保护度的综合评价，得到传统村落保护度的综合得分（表 4）。

表 4(Tab. 4

表 4 湖南省首批中国传统村落保护度评价结果（30个） Tab.4 The Score of the First Traditional Village in Hunan Province

表 4 湖南省首批中国传统村落保护度评价结果（30个） Tab.4 The Score of the First Traditional Village in Hunan Province

（1）总体特征分析。总体上看（表 4），湖南首批中国传统村落保护度综合得分值在68—82间，平均分值为75.9，说明传统村落的保护水平总体处于较好保护，这与实际情况比较吻合。其中，得分值最高的是双凤村（86.1），属于良好保护，最低的是黄沙坪村（63.9），低于65分（图 3）。因为湖南省的中国传统村落主要分布在湘西和湘南山区，交通条件相对落后，受工业化和城镇化影响较小。

图 3(Fig. 3)

图 3 湖南首批中国传统村落保护度得分情况 Fig.3 The Score of the First Traditional Village in Hunan Province

（2）准则层特征分析。从四项准则层来看（图 4），湖南省首批中国传统村落的原真度（44.4）和完整度（19.1）的得分值较高，说明湖南首批中国传统村落都比较重视村落原真度保护，而活态度（7.5）和传承度（8.1）较低，说明所有传统村落对活态性保护意识欠缺，有待加强。四项准则层保护度的平均值依次为原真度（44.4）>完整度（19.1）>传承度（8.1）>活态度（7.5），湖南省首批中国传统村落的原真度之间差异较大，平均值为44.4，共13个高于平均值，17个低于平均值。其中原真度最高的为双凤村（49.4），原真度最低的为黄沙坪村（35.5）；湖南省首批中国传统村落的完整度、活态度和传承度间差异不大，平均值分别为19.1、7.5和8.1。这与湖南整体处于城镇化中期相关，大部分传统村落居民外出务工现象突出，青年人多愿意落户城镇，因此，反而建设性破坏较少，原真度和整体度较高。由于青年人长期在城镇务工，对传统民俗技艺的学习和参与越来越少，因此活态性较弱。由于处于向小康奋斗的阶段，因而，本村落文化价值的传承显得力不从心。

图 4(Fig. 4)

图 4 湖南首批中国传统村落保护度准则层得分情况 Fig.4 The Criterion Layer Score of the First Traditional Village in Hunan Province

（3）指标层特征分析。从24项指标来看，湖南省首批中国传统村落指标值平均得分超过10分的有建筑风格原真度（15.2）和建筑材料原真度（10.0），说明传统村落保护中比较重视建筑风格和材料的保护。而指标得分值低于1.0分的是手艺活态度（0.7）、农业活态度（0.8）、工艺价值传承度（0.8）等3项，说明传统村落保护中对农业生产等活态性保护和工艺价值等的传承还很欠缺（表 4）。指标得分值在5—10分的是载体原真度（7.0）、院落格局完整度（5.4）、环境格局完整度（5.4）和结构原真度（5.1）。湖南省首批中国传统村落的建筑风格原真度之间差异最大，标准差为150.5，15个高于平均值，15个低于平均值。其中建筑风格原真度最高的为干岩石头村（15.9），原真度最低的为黄沙坪村（12.2）；湖南省首批中国传统村落的指标值差异最小的是农业活态度和水系完整度，标准差分别为0.75和0.94。整体上看，中国农村土地的集体所有制和农田承包制，造就了农村土地经营的低效性，传统村落也不例外，因此农业活态度低。同时受工业化规模生产的低成本冲击，导致大量技艺型的手工生产少人坚守，因此工艺价值传承度低。而随着国家对传统村落的逐步重视和资金支持的不均衡性，导致有资金支持的传统村落得到了及时的维修、保存。条件较好的甚至开发成为旅游景点。打造旅游景点和过度商业化导致了建设性破坏。因而，加大了传统村落各指标之间的差值。

传统村落保护评价关注传统村落的保护、利用和发展的过程与效果，是解析传统村落文化延续及价值传承的重要视角，也是以可持续发展为目标解释乡村城镇化的经典理论视角的重要补充。由于中国乡村存在数量众多的传统村落，且进行了大量的传统村落保护实践，为开展中国传统村落保护评价研究提供了良好的前提。本文在参考传统民居价值评估和传统文化传播研究的基础上，将传统村落的文化延续和文化遗产的价值传承设定为传统村落保护目标的一体两面。以原真度、整体度、活态度、传承度为准则，构建了24个指标的评价体系。设计了传统村落保护度的计算函数。并将传统村落保护状态分为严格保护、良好保护、较好保护、轻度保护和较差保护五个发展阶段。通过湖南省首批中国传统村落的案例实证，验证了构建的传统村落保护度评价体系的科学性和评价函数的可行性，能够较好的描述和刻画传统村落的保护状态。

然而，本研究所构建的评价指标体系在中国传统村落保护评价中应用却存在着一些挑战，如传承度指标受传统村落缺乏统计数据资料的限制，只能采取定性分级的方式进行，其权重设定较小。这在某种程度上弱化了传统村落保护评价的精度。笔者建议国家尽快建立传统村落数据档案库，这是推动文化地理学广泛应用和乡村发展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