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电子健康(eHealth or e-health)已经受到世界各国的高度重视，成为医疗保健系统的发展新趋势。英国和美国均于2005年设立和实施了名为“健康联接”(Connecting for Health)的电子健康工程，其基本目的在于将信息技术应用于健康服务，为改进国民健康和医疗保健提供支持^[1]41;^[2]。世界卫生组织的192个成员国于2006年5月发起并达成了一个建立电子健康的发展规划，并专门设立了协调员，旨在通过相互合作，促进电子健康的发展，尤其是电子健康的标准化建设。我国也已将建立电子健康系统作为中国卫生信息化建设的主要目标之一，列入2006年颁布的“国家中长期科技发展规划”中。

由于实践的需要，电子健康及其发展问题引起了学界的日益关注和重视。由冈瑟·伊森巴斯(Gunther Eysenbach)主编的杂志《医学互联网研究杂志》(the Journal of Medical Internet Research)的创办和出版就是明显的例证。对此，国内学界虽有涉及^{[3, 4]},但尚未受到足够重视，需待加强。

一、 电子健康的概念界定与应用领域

电子健康作为相对新近发展的术语和概念，已经被诸多个人、学术机构、职业团体和基金组织广泛使用和接受。正如大多数新概念一样，电子健康的涵义和应用还处在不断变动的状态,尚未形成统一的看法。

根据汉斯·吴(Hans Oh)等^[5]的评论，几乎所有关于电子健康的定义都提及“健康与技术”及其“与境”(context)两个方面。不同定义之间的差异性意味着对电子健康的理解需要进一步加强。综合各种关于电子健康的定义，可以将电子健康初步界定为：为满足公众日益增长的健康需求，改善人类的健康水平，提高医疗保健的效率，有效利用和整合包括信息、资金在内的各类健康资源，集成现代医疗技术和信息与通信技术，建立相应的基础设施，通过政策制定者、医疗保健用户、医疗保健机构、健康服务提供者等社会行动者的互动和协同，实现从预防、诊断、治疗和健康监测与管理以及卫生保健的全方位健康服务的一种新型的医疗保健模式。它主要由电子病历和处方、各类健康信息的存储和传输、数字化医院/虚拟医院、远程医疗和网上会诊和咨询等构成，是医疗保健走向信息化、数字化、电子化和网络化的系统演化过程。简而言之，电子健康＝医疗保健＋通信＋信息＋社会。

就目前发展的情况来看，电子健康应用的主要领域有：

(1) 电子健康记录(EHR: Electronic health records)：方便不同医疗保健从业者如医生、护士和药品提供者等之间交流病人数据。

(2) 远程医疗(telemedicine)：病人无需与医务人员见面即可完成各种身体和心理测试；医院或医生之间通过远程信息传输，实现远程会诊、治疗和咨询。

(3) 消费者健康信息学(Consumer Health Informatics)：用户导向的信息服务，利用电子健康工具和技能，为病人和卫生保健消费者提供各类健康信息和建议，更好地实现个人健康决策、管理和保健。

(4) 健康知识管理(Health knowledge management)：医生导向的信息服务，如为医生提供最新的医疗成果概览、最好的实践指导和方法跟踪。

(5) 虚拟医疗保健团队(Virtual healthcare teams)：由医疗保健从业者组成，通过数字设备相互合作，共享病人信息。

(6) 移动通信健康服务(mHealth or m-Health)：使用移动通信设备收集整合和病人层面的健康数据，为职业工作者、研究者和患者提供健康信息，实时监控患者状况，直接提供护理意见。

(7) 运用电子健康的医疗研究(Medical research uses eHealth)：为处理大量的异质性数据，通过网格(Grids)提升有力的计算和数据管理能力。其核心部分是电子健康记录，建立了保健提供者及患者之间共享信息。它包括患者自身管理、家庭保健、传感器、远程医疗、远程手术、电子信息、电子挂号、电子处方、数据库、地区及国家的网络。

二、 电子健康发展的意义

从电子健康的重要性看，电子健康的根本意义在于改善人类健康水平，促进社会发展。具体地说，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 满足需求。通过方便地接入健康信息、提供服务和商品(如药品)，满足包括病人在内的用户的个性化需求，降低医生的中介作用(如通过电子邮件直接交流)，增强用户的自我表达(如博客)，从而减轻医疗保健系统供不应求的压力。

(2) 降低成本，提高效率。有关资料显示，美国医疗保健的总花费已占到GDP的16％，欧盟的比例是8.5%^[6]。世界各国尤其是发达国家的医疗保健成本负担相当重。应用电子健康系统，可以大大降低成本，提高健康管理效率。一方面通过远程医疗和服务减少病人和医生之间面对面的交流，无需长距离旅行，等待时间也相应减少；另一方面通过整合各类健康资源，减少由于信息不畅所造成的误诊、误治、重复和冗余。

(3) 减少医生和患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作为面向整个人口和生命全过程的电子服务平台，电子健康能够为公众提供各类健康信息和知识，有利于医生和患者之间的平等对话和交流，在一定程度上增强病人的自主性,促进向以病人或消费者为中心的医疗模式转变。

(4) 改进质量和安全：电子健康系统，一方面有助于加强对公众和从业者的教育和培训，提升公众的健康意识和从业人员的诊治能力与服务水平；另一方面，有助于对病人进行实时监控，追踪威胁病人安全的预警信号，及时救治。此外，信息的质量和可获性是健康质量和病人安全的重要保证。

(5) 超越传统医疗保健疆界。一方面是地理意义上的，消费者无论何时和何地都可以方便地获得全球健康服务提供者的在线健康服务和信息；另一方面是概念意义上的，与电子商务相结合，电子健康的服务范围可以从简单的健康咨询到更复杂的健康干预或产品，如医药品^[7]S127。

(6) 促进社会平等。现有的医疗保健存在富人与穷人、城市与乡村之间的巨大差距。电子健康系统可以使更多的人低成本地获取健康信息，接受咨询和治疗，有助于解决看病难和看病贵的问题，促进社会平等。

三、 电子健康发展面临的困难与问题

与信息技术在金融、商务、教育、新闻领域的应用相比，电子健康的发展要缓慢得多。这说明电子健康技术的引入和广泛应用并非易事，需要克服一系列的困难和问题。

第一，电子健康技术的标准问题^[8]。

电子健康标准不仅保证了电子健康各子系统之间的互联互通，而且加强了相关组织内和组织间的合作与兼容，尤其是有助于加速信息通讯技术(ICT)技术向医疗保健领域的扩散。目前，世界各国均相当重视开发电子健康标准，已经形成了一些关于电子健康记录(EHR)的国家标准。如由非盈利组织Health Level Seven开发的信息传输标准HL7获得了美国国家标准协会的授权。从而成为国家标准。然而，电子健康标准开发组织多种多样，相当分散、自由，尚未形成公认的具有互操作性的国际统一标准。

第二，各类行动者的协同与合作问题。

在电子健康的演化过程中，需要系统网络中的各类行动者不仅采纳和允许信息技术在健康领域的扩散，而且帮助用户理解电子健康技术改进健康质量和安全的可能性，进而形成需求，协调用户与供应商之间的关系。因此，在电子健康技术建构或型塑过程中，应该大力倡导合作文化，并且在广泛的电子健康的社会背景下得以弘扬，形成“惯例”或“范式”，使电子健康发展进入稳定和闭合状态^[9]。

第三，电子健康的研究问题。

电子健康是一个新型的交叉学科领域，不仅仅是科学技术问题，而且涉及经济、管理、伦理、法律、政策等诸多社会问题。只有具有高超技术技巧且极少了解医疗保健文化和生物医学的计算机科学家，才可能设计出精致的健康信息系统。从电子健康研究的角度看，在如何解决隐私保护、缩小数字鸿沟、加速理论向实践的转变、提高医疗保健服务水平、促进平等、改善健康质量等方面，都面临巨大挑战，有许多复杂问题有待解决。

第四，传统体制、组织和观念的障碍问题。

电子健康技术扩散之所以相当缓慢，一个重要原因是传统体制、组织和观念的惯性和阻碍。美国的电子健康之所以不如欧洲发达，其原因不在于技术和经济因素，而在于美国医疗保健系统和组织相对分散，相互协调相当困难，难以接受统一标准。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医生的态度和行为对电子健康的应用尤为重要。作为新型的医疗保健模式，电子健康要求医生从在办公室等待病人向通过互联网为病人提供咨询和诊断服务转变，要求医生具备在生物医学和信息技术的交叉领域有效工作的能力、经验和信心。此外，还有医患关系的变化以及保密问题。因此，在初期医生往往对电子健康的应用并不积极，甚至有所抵触。如果不能获得医生的接受和认可，电子健康的潜在临床与经济效益就无法显现。^[10]

第五，政策的两难处境。

合理的政策是电子健康项目成功的有效保证。然而，电子健康项目投资巨大，牵涉范围广，涉及诸多利益相关方。电子健康的政策制定势必遭遇一系列两难处境问题，如电子健康应该作为公共物品还是私人物品看待？如何兼顾效率与公平？如何平衡各利益相关方的利益？如何处理卫生行政机关管理需要和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应用需求之间的矛盾？如何实现政府、市场与用户自主治理之间的协调与统一？如何协调标准的统一和兼容与对各类行动者的分类管理？如何处理数据共享与隐私保护之间的矛盾？

四、 我国发展电子健康的基础条件与基本策略

中国现行的医疗保健系统是在自1979年所推行的去中心化和市场化经济改革和广泛的社会转型背景下逐步演变而形成的。它在为城市和富裕的乡村居民提供医疗性医院服务和质量改进方面取得了积极的成就。但由于中国人口众多，地域(城市与乡村、发达和落后地区)和贫富差距都较大，尚未建立有效的医疗保险系统，医疗保健系统在为国民特别是大多数的农村人口和城市的贫困人群提供优质的、可支付的、平等的健康服务等方面，面临着比发达国家更大的挑战和困难。令人称道的是，政府已经认识到这些问题，开始有目的地着手弥补现行医疗保健系统的缺陷，推行一项浩大的社会工程：现行医疗保健体系的改革。改革旨在建立新的与中国独特的社会系统和文化相适应的医疗保健体系。在这个背景下，有充分理由相信推行电子健康系统的发展及应用有助于改进或解决医疗保健中的质量、成本、效率、安全和平等等问题。

从基础条件看，中国实施和应用电子健康已经具备了初步的基本条件。首先，中国的电子信息技术已相当普及，手机用户、电脑用户和互联网用户数量已跃居世界前列，通信技术和网络基础设施已经有了巨大的发展，我国已经基本具备发展电子健康的技术能力和基础设施条件。其次，随着工资卡、社保卡和医保卡的稳步推行，电子政务、电子商务和网上银行的逐步发展，一些医院已开始使用电子病历和各种信息管理系统，应用和发展电子健康的氛围正在逐步形成。

实际上，我国电子健康技术的应用已经开始起步，得到了政府、学术界、IT业、医院和用户等各类行动者的某种程度的重视。

从政策层面看，2009年公布的《新医改方案》明确提出了“建立实用共享的医药卫生信息系统”的目标^[11]。2010年底，中国提出了“十二五”期间卫生信息化建设总体框架，简称“3521工程”^①；

① “3”即建设国家、省、地市(区域)三级卫生信息平台；“5”即加强公共卫生、医疗服务、医疗保障、基本药物制度、综合管理5项业务应用；“2”即建设居民电子健康档案、电子病历等2个基础数据库；“1”即1个专用网络。

从学术层面看，学术界先后于2005年和2007年举行了两次关于“电子健康”的研讨会，在中国仪器仪表协会医疗仪器分会设立了电子健康专业委员会，2010年又召开了“人本电子健康”国际峰会^[12]。这反映了电子健康研究已经受到学术界的重视，电子健康研究的建制和共同体正在逐步形成。

从IT业发展来看，赛迪顾问的《中国医疗电子行业战略研究(2011年)》指出：2010年，中国医疗电子市场规模已经达到403.1亿元，同比增长21.1%。预计未来3年，中国医疗电子的市场规模将从2010年的403.1亿元增长到2013年的692.5亿元，年均复合增长率达19.8%^[13]。中国医疗电子行业市场空间广阔，将保持快速增长态势。

从医疗保健业和用户来看，据报道，我国居民电子健康档案的建档率已超过50%。各级卫生行政系统、疾病预防控制系统、卫生信息资源综合采集平台系统、卫生执法监督信息系统、疾病预警监测系统、医疗救治信息系统、基于地理信息系统(GIS)的指挥调度信息系统、公众健康宣传服务系统等，已在全国少数先进城市开始建设。

中国的电子健康究竟如何发展，对此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也需要广大公众的积极参与和探讨。基于国外的经验和中国自身的特殊性，本文认为中国电子健康发展的基本策略特别需要注意以下几点：

(1) 政府的重视至关重要。政府是电子健康系统的关键行动者，一方面政府应该是电子健康的投入主体；另一方面，只有政府才有能力组织和协调这种具有潜在的巨大风险的复杂社会－技术工程。

(2) 促进和加强医院信息系统建设。医院是电子健康发展的微观场域，是电子健康系统的微观基础，是新型医疗模式的促动因素。

(3) 与医疗保健制度的改革同步和配套进行。电子健康不能局限于医院和诊所的微观领域，需要突破传统医疗保健模式的制约和阻碍，必然要求对现行医疗保健系统的制度和文化结构进行改革，同样也要求电子健康发展与医疗保健系统之间的协同与互动。这一点，即使是已经具有相对完善的医疗保健系统的发达国家也不例外。

(4) 充分考虑城乡之间、地区之间的巨大差异性。这是人口众多的中国电子健康应用与发展必需面临的特有的巨大挑战和困难。这既是电子健康改进医疗保健质量、效率、扩大覆盖范围和促进健康平等的目的要求，也是电子健康由点到面逐步发展的演化规律的要求。

(5) 充分借鉴和学习国外的经验，加强与国外尤其是发达国家的合作与交流。学习的目的在于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自主创新，在新一轮电子健康创新与发展中掌握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