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开采利用黄金的历史跟汉水、汝水、丽水流域一样源远流长。由于伴生金居多, 脉金、砂金资源少, 因而有组织的开采少, 群众自发淘采的多, 几千年来连绵不绝。

一 先秦采金推断

最早记载江西采金的是西汉早期的司马迁, 在其《史记•货殖列传》, ^〔1〕中记载全国各地的物产时写道: “豫章出黄金, 长沙出连锡, 然蜚物之所有, 取之不足以更费。”这里不仅说明了江西当时有采金活动, 而且资源条件差, 收不抵支。从资源差可推知先前已进行过多次淘采, 论述中未提操作因素, 说明江西的淘金技术与发达地区是相近的。从古时交通闭塞落后情况可知, 一地的生产技术能与全国的生产技术融合一体是经历了很长时间的。因此由《史记》记载可推断江西采金在汉以前很早就开始了。

成书于战国时代的《尚书》, 在其《禹贡》篇中有商周时期荆扬二州“厥贡唯金三品”记载, 《史记》也保留了这一史料。近20年来, 大冶铜录山, 瑞昌铜岭, 铜陵木鱼山等众多商周古铜矿遗址的发掘, 证明了先秦时期长江中下游地区确是全国重要铜产区之一。“金三品", 指金、银、铜三种金属。跟据《山海经•中次十二经》^〔2〕飞记载“洞庭之山, 其上多黄金; 又东南一百八十里曰暴山, 其上多黄金; 又东南二百里曰既公之山, 其上多黄金; 又东南一百五十九里曰尧山, 其阳多黄金; 又东南一百里曰江浮之山, 其上多银; 又东南二百里鱼丸真陵之山, 其上多黄金; 又东南一百二十里曰阳帝之山, 多美铜; 又南九十里曰柴桑之山, 其上多银; 又东二百三十里曰荣余之山, 其上多铜其下多银。”其中的洞庭之山和柴桑之山分别是今岳阳的君山和九江柴桑山, 柴桑山北面的阳帝之山和东边的荣余之山, 分别与瑞昌铜岭和彭泽郭桥情况相符, 铜岭不仅商周时且至今仍产美铜, 即孔雀石。郭桥为一风化砂岩型银铜矿。民国初年进行过调查, 可能为一古采址。其它各金、银产地虽难一一考证、按其里程、方位和现今对金矿资源分布了解, 其中有一些金产地位于江西省境内。由此可知, 江西在商周时期不仅已经产铜而且也产金银。其时江西是以鄱阳湖为界分属荆扬二州, 故其"厥贡唯金三品"中有江西出产的一份。据此可推断江西采金历史应不迟于商周时期。若据毕源《山海经新校正序》。《山海经》是由大禹、伯益所作。则江西采金历史还可上溯到夏以前。依据《山海经》还可确定, 江西最早产金的地点是在修水县西部, 是先民在追溯汨罗江砂金金源时发现的。汨罗江自古以来就是湖南的一个重点砂金产区。其源头在今修水县西大桥区境内。据地方志和《辞海》解释, 修水县西部, 商封艾候国, 春秋设艾邑, 战国时曾有吴国公子庆忌(吴王僚之子)因对越国政见不同出居于此(左传•哀公20年》)。已得到应用。从《山海经》记载和司马迁壮游线路(见下文)判断, 赣北其他地方的采金厉史大约也始于此前后。

由以上史料分析, 可知江西产金历史始于商周之际或此前是可信的。

二 古代采金特点

西汉以后, 凡政治稳定, 经济繁荣的朝代, 在其正史上都有江西产金记载, 这说明古代黄金生产跟人们生活水平改善密切相关。

正史中记载江西采金最早的是《史记》, 根据作者自述: “二十而南游江淮, 上会稽, 探禹穴, 窥九嶷, 浮于沅湘, 北涉汶泗, 讲业齐鲁之都, 观孔子之遗风”^〔4〕“及”登庐山观禹疏九江, 遂至于会稽太湟, 上姑苏望五湖”^〔5〕可知, 司马迁在西汉武帝元朔四年(公元前125年) 离长安渡江后进入湖南, 逆沅江湘江到九嶷山, 后又沿江顺流而下到江西, 登庐山观看了大禹疏理的长江。根据《汉书》及有关研究, 此后又经鄱阳湖、乐安江逆流往东, 进入浙江, 再北上姑苏、齐鲁。在途经湖南沅江、湘江和江西乐安江期间, 目睹了沿途采金淘锡, 遂留下了“豫章出黄金、长沙出连锡”等珍贵史料, 至今这两省的不少河道中仍产砂金、钨、锡砂, 独居石、锆英石等。

根据正史记载, 江西黄金生产发展顺序是先赣北、赣中、赣南, 即从修河、鄱阳(昌江、乐安江)流域到信江、抚河、贡水流域, 后西向章水, 再沿赣江回下游发展。

汉晋时期, 产金主要在赣北。《汉书•地理志》有“豫章郡鄱阳武阳乡右十余里有黄金采”。^〔6〕《后汉书•郡国志》有“鄱阳有鄱水黄金采"^〔7〕。《晋书•地道记》有“翻阳乐安(今德兴)出黄金, 凿土十余丈, 披沙所得, 大如豆, 小如粟米”。^〔8〕修水县志有“汉贡黄金”。乐平县志有“晋设麸金场于汰金洲”等记载。说明这时期产金主要是在赣东北和赣西北的修水县。到唐代, 黄金产地已大有增加, 除饶州鄱阳, 乐平等地继续产金外, “虔州(今赣州)于都有金, 天佑元年置瑞金监”, “信州上饶有金、有铜”, "抚州监川郡土贡金川"^〔9〕, “江州浔阳县(今都昌)有黄金山, 山出金"^〔10〕, 表明唐时金产地已由赣北扩大到赣中、赣南, 开采的金矿除砂金外, 可能还有脉金。

宋代特别是南宋时期, 江西不仅产金范围广, 从业人员多, 产量也为全国最高。宋代“金产商、饶、歙、抚四州南安军"^〔11〕、其中饶、抚、南安军三州(军)在江西, 南安军即今南康、崇义一带, 说明宋时江西产金地已由赣江以东水系发展到了赣江西部的章水、上犹江流域。从光绪《江西通志》“信州贡金”、“金、临川出, 宋置场, 在县西44里, 即废”, 可知江西宋时金产地还有信州等。通过南宋文学家洪迈《减贡金劄子》一文, 我们对宋代产金有较多了解。文章说: “绍兴间来, 每年遇圣节, 饶州有贡金一千两, 而麸金十两之额与他例同”, 县自“艺祖初年, 江南郡库适有金取, 以献长春节, 遂为例。”说明从北宋开国以来, 江西就遂年都有数额不小的黄金进献官府, 与“诸路祇贡圣节只有银绢”相比, 江西是全国唯一贡金的省份, 其产量应为全国最高。从“贡金一千两, 而麸金十两之额与他例同”可知, 饶州每年有千两贡金, 主要是采自脉金矿。“金山、宋代曾开过金矿”(江西省德兴县地名志》1984年)。旧志上有“宋时德兴置金场一”, 说明金山脉金矿宋时已组织开采。根据近年对万年县西山、乐平县枫树下和莲湖等砂金矿的地质勘探发现及开采现场判断, 很象是上游脉金矿开采后重新富集形成。这三个矿在成因上都是冲-洪积岩溶充填型砂金矿。根据已开采的西山矿砂砾岩固结程度低, 冲洗后的尾矿全为白色石英砂砾岩、磨圆度低, 粒径大部在25毫米左右, 如同人工凿碎仪似的, 有的金片还附有石英以及矿体中细粒金居多, 微、中粒金次之, 粗粒金最少等特征判断, 矿区周围早先应有过石英脉金矿开采。因其选矿是人工简易重选, 只能回收可见金, 故重新富集后, 中、粗粒金少, 细粒金居细粒金居多, 微、中粒金次之, 粗粒金最少等特征判断, 矿区周围早先应有过石英脉金矿开采。因其选矿是人工简易重选, 只能回收可见金, 故重新富集后, 中、粗粒金少, 细粒金居多, 勘探中也发现含金砂砾层之下的双桥山群地层有古采迹。双桥山地层是江西省最老的一套地层, 也是区域内已知贵、有色金属的矿源层, 含金丰度值高、含金石英脉发育广泛。根据《宋史》及《减贡金劄子》一文判断, 脉金首采时间在北宋初年, 高峰期应在南宋, 否则当时不足以有如此高的产量。这期间南宋朝庭为保其偏安局面, 一方面需用黄金等贿赂北方的金政权, 另方面还要满足达官贵人的需求。“山外青山楼外楼, 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即是这一时期南都的真实写照。

元代, 在异族统治下。江西采金业备尝艰辛。按《元史•食货志》载, “产金之所, 在江浙省曰饶、徽、池、信, 江西省曰龙兴、抚州^〔12〕, 即江西省金产地在饶、信、龙兴、抚州诸路, 其中饶、信二路脉金、砂金都有开采, 龙兴、抚州两地主要是淘采砂金, 从危素《富州蠲金纪事》^〔13〕(以下简称《纪事: 》)一文和《徽州府志》记载中可较详细地了解元代砂金开采中的艰难情景。《纪事》是明初文学家危素受富州人委托写的一篇告诫性文章, 通过“述其始末、志诸贞石”, 以示后人不忘。《纪事》讲述的是至元十四年一名叫商琼的分宁县(今修水县) 人领30多个湖南淘金农民到丰城县(后升富州)淘金, 试淘时发现该县长宁乡资源较好, 遂通过行省批准, 设置了由县领导、商琼负责的淘金场。正式开采后，发现“丰城之全蜚蜚, 取之不足以更费。于时虽竭力淘采, 地道空虚, 不克供一岁之入”, 于是“使人走他州购金以实其数”, 久之怕这种欺骗做法会被发觉, 就妄称本县富裕人家地下有金, 于是“掘其庐舍农冢墓”, 搜括金银珠宝以充岁赋, “乡民甚恶之”, 有三百零三户人家因此亡命他乡。经此折腾, 官府也确知丰城砂金难淘, 为要如数交纳每年金课, 只得又迫使金农“转走饶、信、徽、衢、婺、江、南康、蕲、黄”各州淘金, 范围遍及今鄂东、赣北、浙西广大地区。当时每年课金是25两9钱。至元二十四年, 抚州路乐安县小曹溪置金银物, 丰城淘金工多被招去教习淘金, 丰城金场遂革。留下的淘金户继续在当地淘金, 由于不胜其苦, 大多走光州(光泽县)不返, 丰城采金遂停。此后金课可能是乐安县金场承担。延祐四年又于丰城征金, 时距初办金场已40余年, 因此又招集30多人淘金。多为极其贫困的农民、乞丐和被诛连的罪犯族人等, 结果不仅未淘到金反徒增麻烦, 于是按每两金一百二十贯元钞共折成三千六百贯, 按户分派, “因之破家者又比比有焉。于是民之荼毒有不可胜言者矣。”丰城人为摆脱金祸, 遂陈情有司, 有司虽知其弊, 因需最高统治者批准, 此时朝中正忙于争夺皇位, 皇帝更换频繁, 于是又拖延了10余年。至文宗皇帝2年秋, 布告天下有摇役而逃亡而横征民者其蠲之事后, 丰城县在京翰林侍讲学士揭傒斯重提“商琼妄兴金事”, 经其孙揭车等人多方上书、号嘂顿首, 冒死乞求以及元末岌岌可危的政治经济形势影响, 丰城人数十年剥肤椎髓之害始得挣脱。丰城县这一因淘金而引起的前后长达57年的金课纠纷事件对后世影响很深, 制约了后世矿业的发展。明太祖朱元璋曾对奏请开银矿的官员说, “凡言制之人, 皆残民之贼也。尝闻故元时, 江西丰城之民, 告官采金, 其初岁额犹足取办, 经久民力消耗, 一州之民率受其害, 此可以为戒, 岂可效之。”可见它对丰城人民危害之大。现今。县内有一地名叫淘沙坑, 在它附近探明一处冲谷冲积型砂金矿, 品位0.2062克/米³、储量1吨左右, 可能就是元时淘金位置, 它不叫淘金坑正是以此警示后人。

元代江南淘金人的艰辛从弘治《徽州府志》记载可以看出。“元至正十八年, 宁国路宣课提举于婺源募力淘金。当时淘金, 凿井取沙, 其运山积, 以金斗漾以金床。赤体沾濡, 手足皲龟, 罢其日力境而有得, 不过星粟之微, 或并溪连凿数井, 且不见金, 或闭气以潭底求之, 腰石而入, 畚砂而出, 往往脑鼻流血, 得不偿劳, 盖其艰且险。”元代封建统治者把国内各族人民分为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四等, 其中南宋统治过的江南人(即南人)地位最低, 所受压迫也最深, 《徽州府志》记载的江西婺源人几乎是以命换金的劳动情景即是一个明显例证。

元代江西产金量根据《元史•食货志》记载的天历元年金课可大致推算出, 该年江浙省金课是180锭15两1钱, 合1 815.1两。按十取二计, 金产量为9 075两。江西省金课2锭45两5钱, 合65.5两, 金产量为327两。江浙省金产地按现今了解主要在赣东北地区, 说明该地区砂、脉金矿体左南宋之后进一步得到强化开采, 民国调查时也证实了这一分析, “当地人说金山元代盛产金, 故名” (《德兴县矿产志》1939年)。江西省产金除丰城、乐安两县外, 据《纪事》, 修水、星子等县也一度产过金。清同治《义宁州志》^〔14〕记载的修水县小斗岭采金可能就在宋元期间, 其中说: “小斗岭上有数小洞, 深不见底, 名曰淘金洞, 相传淘金者至此, 内有二金鸡飞出, 一止于岭下上塅, 一止于岭下下塅, 故其地至今有上下扑田之名。”联系到该洞直保存到解放后及明以后该县无人采金事实, 其开采时间应在宋元时期。由于只淘砂金。产量不多, 且金课并非都是金, 所以实际产量比按金课计算的要少。

明代江西金矿开采很少, 正史仅《明史•地理志》^〔15〕, 有“进贤县西南有金山产金”一处, 这主要是接受了元代“妄兴金事”造成丰城“一州之民率受其害”的教训。此外还有“金溪县东有金窟山, 旧产金”和“峡江南有玉筍山, 又有赣江、亦各峡江, 有黄金, 水流合焉”两处, 前者可能在宋元时有过开采, 后者应是在群众少量淘洗基础上对其成因所作的分析。1975年在此发现一处低吕位红土型金矿。明代产金其他记载有《天工开扬》“江西的乐平、新建等邑, 皆平地掘深井取细沙, 淘炼成金, 但酬答人功, 所获无几耳”及《浮梁县志》关于藏湾等地群众淘金等。民国时期, 矿业调查所在了解万年县姜金山金矿开采简史时, 相传是明末-山东商人来此发现并和当地人一起开采的。

清朝前期, 统治者迫于明末农民起义的威慑, 为防止开矿“聚众藏奸”、“生衅滋事”,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 采取了禁止商民开矿的政策, 加之江西多为零星砂、脉金矿点。以至奏请开矿的都没有。由于明清二世禁止商民开矿, 河中金砂得以富集。同治《义宁州志》中就有修河支流秀水含金情况描述, “水中金砂万点, 与日争光, 豁然夺目, 俗传其年乡有登科第者, 秀水必湧至港口, 逆流二、三里。”

清中叶以后, 随着国门打开, 黄金流通职能增强, 毗邻广东、福建的赣南地区, 更得风气之先, 民间淘金浙起, 诚如《江西矿业沿革史》所言: “江西各军州诚以邻省边境, 山多田少, 流民迁徙, 恒籍采矿为生, 即土著农民冬暇无事, 亦相率效而成风, 辗转探寻, 山谷溪流。靡所不届, 金石矿藏。何所潜匿, 矿业之盛势所固然。迄今赣南各属, 山野农民, 家必各置有淘金木序, 冬日农暇, 百十成群, 裹粮挈具, 起岭蹯山, 越地常百余里, 经时常一、二月, 必得腰缠充牣而后返, 盖数百年来其习俗相沿者然也。^〔16〕, 地质调查所在瑞金调查金矿资源时也曾从老年淘工中得知, 他们的高曾祖均以淘金为业, 且以淘金起家, 这说明黄金进入流通后, 其发展就不以统治者的意志为转移了。弋阳县王家来龙山, 万年县五里长山和南康县著古庙等脉金矿山此时也已开采, 直延续到民国以后。

以上介绍了各主要朝代采金情况。由于“封建士大夫素讳言利, 学者亦不甚究习, 一听民间自由采治, 绝无为之奖掖指导者, 即有设官职掌, 亦惟监场课税而巳”因此古代采金记载很简单。从金矿产地记载只具体到郡、州、路, 说明统治者关心的只是一个地区的税收, 而不是金矿的生产, 也就更谈不上奖掖指导了。以至数千年的采金业仍一直是人工淘采, 混贡提金也只见于近代。从汉以来有采金记载的几个朝代来看, 以宋、元两朝产量最高, 居全国前列。这是由于南宋一百多年是江南最繁华的一个时期, 因此这期间江西的采金业也较发达, 按饶州年贡金一千两及十抽取二的比例计, 该州年产金达五千两, 可见规模之大。元代由于继承了前朝的规模和经验, 因而其产量亦能稳定一时。(未完等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