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Vol.40
2 西北大学文化遗产研究与保护技术教育部重点实验室, 陕西 西安 710069;
3 哈佛大学人类学系, 马萨诸塞 剑桥 02138;
4 咸阳师范学院资源环境与历史文化学院, 陕西 咸阳 712000)
动物的硬组织(骨骼、角、牙、壳等)是人类制作生活、生产等用品的常见原料[1]。这类以动物硬组织为材料、经过有意识地人工处理而改变形态的物品泛称为骨制品。人类早在更新世时便已开始制作和使用骨制品[2~4]。骨制品种类繁多、用途广泛, 是人类社会物质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也是考古遗址中常见的一类文化遗存。运用动物考古学方法研究考古遗址出土的骨制品, 对了解古代社会动物资源的获取和利用、生业经济模式、手工业发展水平、社会组织结构乃至审美观念、宗教信仰等都有重要意义[5~7]。
骨制品是中国考古学研究的重要对象之一。近年来, 随着动物考古学方法的不断应用与发展, 中国新石器时代至早期铁器时代遗址出土骨制品的研究取得了诸多成果[7~8]。既有对不同质地骨制品制作工艺的研究[9~16], 也有关于骨制品生产与聚落形态、自然环境、政治经济之间关系的探讨[17~25]。这些研究推进了我们对中国古代人与动物的相互关系、社会复杂化进程的经济基础等问题的认识。然而, 以往研究多着眼于以农业为主要生业方式的遗址, 对于以牧业为主要生业方式的遗址则关注较少, 这不利于系统了解骨制品生产与古代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等因素之间的联系。
新疆地区地处我国西北、欧亚草原东端, 是东西方交流的重要通道[26]。特别是位于新疆东天山地区、作为古代丝绸之路必经区域的哈密地区, 依赖不同生业方式的人群曾在此长期生活与互动, 留下了丰富的物质文化遗存[27~28]。考古调查和发掘表明, 哈密地区分布有大量青铜时代至早期铁器时代遗址[29], 石人子沟遗址是其中位于天山北侧巴里坤草原上的一处大型牧业文化聚落。本文即以石人子沟遗址出土的骨制品为研究对象, 运用动物考古学方法鉴定骨制品原料的动物种属和部位, 观察骨制品表面的人工痕迹, 在此基础上探讨骨制品的制作、生产及其与生业经济的关系等相关问题。
哈密地区已发掘的焉不拉克[30]、艾斯克霞尔[31]、寒气沟[32]等遗址都曾出土骨制品, 但这些遗址多以绿洲农业为主要生业方式, 针对骨制品的研究也仅为发掘简报中对形制与尺寸的基础描述, 缺少对于骨制品原料选择、制作工艺等方面的进一步分析, 这可能与骨制品数量不多或未经动物考古研究等有关。因此, 对石人子沟遗址出土骨制品的分析不仅能够填补东天山地区考古遗址出土骨制品动物考古研究的空白, 还为探讨古代牧业人群对动物资源的获取和利用方式、骨制品生产与使用的特点, 系统认识青铜时代以来不同区域、不同生业经济基础上的制骨手工业面貌提供了重要资料。
1 材料与方法 1.1 遗址背景与材料石人子沟遗址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巴里坤县石人子村南、巴里坤山北麓山坡之上(43°31′12.8″~43°34′28.9″N, 93°13′44.8″~93°16′49.1″E), 是一处规模宏大、内涵丰富的古代牧业文化聚落。自2005年起, 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单位联合对遗址进行了持续多年的调查和发掘, 清理了石围居址、石堆墓葬、高台、灰坑等各类遗迹多处, 出土大量陶器、金银器、铜器、石器和骨制品[33~36]。石人子沟遗址年代跨度较长, 约为公元前十三世纪至公元元年前后[37], 遗址农牧兼营混合经济的生业方式在公元前一千纪中叶前后转向游牧的生产和生活方式[38]。本次研究的材料为石人子沟遗址2006年至2011年发掘出土的426件骨制品, 这批骨制品主要出自房址、灰坑、墓葬以及部分地层堆积。
1.2 骨制品鉴定与测量按照出土单位对骨制品进行动物种属鉴定并记录保存状况、愈合状况等信息。由于动物骨骼的许多生理特征已在制作骨制品时被去除, 因此能够鉴定动物种属的骨制品鉴定到种属, 无法鉴定到种属的骨制品仅鉴定到上一级分类, 不做过度鉴定, 骨骼部位的鉴定也遵循这一原则。动物种属和部位的鉴定除依据现生动物标本之外, 主要参考《动物骨骼图谱》[39]等书籍。
观察、记录骨制品表面的动物啃咬痕迹和切割、打磨、抛光、刻划、钻孔等人工痕迹。人工痕迹的记录首先按照动物生理位置的前侧、后侧、内侧、外侧、近端、远端及其相应的解剖学名称进行描述。若无法判断生理位置, 则按照骨制品特征描述其相对位置。根据《考古遗址出土动物骨骼测量指南》[40]测量骨制品相应部位的尺寸, 同时测量骨制品的最大长、最大宽、最小宽、最大厚等数据以及所有人工痕迹(如钻孔)的尺寸, 测量数据均以毫米(mm)为单位, 保留至小数点后两位。后文测量数据不再出现测量单位。
2 结果 2.1 骨制品分类与典型标本石人子沟遗址的骨制品共426件, 按照用途可大致分为两大类, 即实用器(骨匕、骨穿针、骨笄、骨管、骨片、骨珠、骨牌、羊距骨制品、牙饰、骨刀、骨锥、骨划齿、角镳、骨/角节约、骨甲、角镞、以及其他类)和仪式用器(卜骨)(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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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 1 石人子沟遗址骨制品种类与数量 Table 1 Categories and numbers of worked bones from Shirenzigou site |
卜骨, 3件。均利用羊肩胛骨制成。其中右侧2件, 远端均愈合; 左侧1件, 远端愈合状况不明。
标本2009HBS Ⅲ T0822④:7, 羊右侧肩胛骨, 远端愈合。肩胛骨表面特别是其后缘十分光滑, 肩胛冈下窝上纵向排列有5处灼痕。卜骨最大长164.35, 最大宽92.52(图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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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1
石人子沟遗址出土骨制品
1.卜骨(2009HBSⅢT0822④:7); 2.骨匕(2009HBSⅢT0822④:9); 3.骨穿针(2011XBSⅢDM4:2); 4.骨管(2007BSDIVGT1⑩:2); 5.骨片(2010HBSⅢT0619Ⅲ②:8); 6.骨牌(2007BSDIVGT1⑫c:22); 7.羊距骨制品(2010HBSⅢT0719Ⅳ③:2); 8.牙饰(2007BSDM016墓室: 1); 9.骨锥(2009HBSⅢT0719①:3); 10.骨划齿(2007BSDIVGT1H6:2); 11.角镳(2011XBSⅢT0720Ⅱ-1 :1); 12.角节约(2010HBS Ⅲ M006JM2:1); 13.骨甲(2010HBS Ⅲ P2控制方③:6); 14.单翼镞(2007BSDIVM013:11); 15.双翼镞(2010HBSⅢF004③:15); 16.三翼镞(2010HBSⅢM003⑤:4); 17.其他类角器(2010HBSⅢM006JM4:5)
Fig. 1
Worked bones from Shirenzigou si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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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匕, 3件。利用大型或中型哺乳动物的肋骨制成。
标本2009HBS Ⅲ T0822④:9, 中型哺乳动物肋骨。整体打磨光滑, 前端为弧形刃, 靠近刃缘处轻微抛光, 刃缘在制作时开裂成两片, 两片刃缘内壁松质上可见磨痕, 表面可见斜向打磨痕迹。两片刃缘薄锐, 刃缘长16.59, 分别厚约1.22、1.15。骨匕最大长78.18、最大宽12.94、最小宽10.59、最大厚4.14(图 1-2)。
骨穿针, 2件。可能利用哺乳动物的肢骨制成。
标本2011XBS Ⅲ DM4:2, 动物种属和部位难以判断。通体打磨十分光滑, 但仍可见松质。整体呈钥匙形, 一端扁平圆形, 上有一圆形钻孔, 孔直径2.66, 孔深2.64, 另一端呈尖锥状。骨穿针最大长43.90, 最大宽12.76, 最大厚4.24(图 1-3)。
骨笄, 1件。标本2007BSDIVGT1H1:2, 大中型哺乳动物肢骨骨干, 近尖锥处有啮齿动物啃咬痕迹。通体打磨光滑, 一端呈尖锥状, 另一端较为齐平。骨笄最大长87.53, 最大宽6.14, 最大厚4.27。
骨管, 6件。利用大型鸟、羊、小型哺乳动物的掌骨、胫骨等制成。骨管最大长不等, 最大宽与骨干宽度有关。
标本2007BSDIVGT1⑩:2, 大型鸟类, 肢骨骨干。骨外壁打磨光滑, 内壁松质全部去除, 可见部位较光滑, 两端断面磨平。骨外壁上可见5个乳突状突起, 均被打磨。骨管最大长90.79, 最大宽7.94, 最小宽6.51, 最大厚7.38(图 1-4)。
标本2007BSDIVGT1⑦:40, 羊, 右侧胫骨近端骨干。通体磨光, 可见骨内壁松质被去除, 内壁光滑。远端断面打磨成平面, 较光滑。靠近近端骨干跖侧面及胫骨脊上有数道横向划痕, 近端断面由外向内被打磨成棱。骨管最大长98.23。
骨片, 3件。利用哺乳动物的骨骼制成, 但由于骨骼形态改变较大, 种属和部位难以判断。
标本2010HBS Ⅲ T0619 Ⅲ ②:8, 利用哺乳动物骨骼制成, 可能为饰品。骨片呈十字花形, 两面打磨十分光滑, 中部有一钻孔。骨片最大径14.31, 厚1.79(图 1-5)。
骨珠, 2件。利用哺乳动物的肢骨制成。
标本2011XBS Ⅲ T0720II-4②:5, 中型哺乳动物, 股骨头。表面打磨较为光滑, 断面可见大量松质。整体呈馒头形, 股骨头上有圆形钻孔, 钻透至内松质面。孔径3.01, 深5.60。骨珠整体长径14.84, 短径12.76, 厚5.81。
骨牌, 10件。多利用中型鹿科动物的距骨制成, 少见羊和黄牛的距骨。绝大部分可测量, 平均最大长40.56, 平均最大宽28.01, 平均最大厚14.94。
标本2007BSDIVGT1 ⑫ c:22, 中型鹿科动物, 左侧距骨, 保存基本完整。整体打磨十分光滑, 呈长方体, 前后面被打磨出平面, 后面露出骨松质, 内外面突起被打磨平整, 但仍可见凹痕, 远近滑车被磨光。后面可见横纵交错的明显的打磨痕迹。骨牌最大长41.44, 最大宽27.50, 最大厚13.28(图 1-6)。
羊距骨制品, 数量最多, 共270件。均利用羊距骨制成, 其中左侧137件, 右侧124件, 另有9件左右不明。这些距骨绝大多数保存基本完好、少量残损, 至少代表137个个体。距骨的处理方式不完全相同, 有的将距骨内外侧面打磨平整、光滑, 甚至露出松质。有的还在距骨的前后面和内外面上进行装饰, 如钻孔、凹痕装饰、刻划线等。按照装饰可将距骨大致分为三类。
第一类, 素面无装饰, 数量最多, 共214件。
标本2009HBS Ⅲ F002⑥:12, 羊, 左侧距骨。通体磨光, 内外侧面均被打磨平整且光滑。羊距骨制品最大长30.46。
第二类, 有钻孔装饰, 共24件。
标本2010HBS Ⅲ T0720 Ⅰ ④:2, 羊, 左侧距骨。通体磨光, 内外侧面被打磨较平整, 远近端磨光。外侧面从近端至远端依次分布7个圆孔, 保存完整的圆孔孔径为3.41-3.75。羊距骨制品最大长28.80。
第三类, 有U形或Ⅴ形的凹痕或刻划线, 共41件(部分距骨上第二类、第三类装饰兼有)。
标本2010HBS Ⅲ T0719Ⅳ③:2, 羊, 右侧距骨, 保存完整。通体磨光, 内外侧面被打磨, 远近滑车被磨光。在外侧面上一周凹痕似锯齿, 共11处。在后侧面上可见交错划痕, 可能为装饰。羊距骨制品最大长27.95(图 1-7)。
牙饰, 3件。均利用食肉动物的犬齿制成。
标本2007BSDM016墓室:1, 狗, 犬齿。釉质十分光滑, 齿根较光滑, 但大部分已风化。齿根部有一圆形钻孔, 可能为从舌侧向颊侧单向钻。舌侧面孔径约3.24, 颊侧面孔径约2.74(图 1-8)。
骨刀, 1件。标本2009HBS Ⅲ F002③:5, 羊, 右侧肩胛骨。远端关节及后缘(肩胛冈及前缘被除去)保留, 后缘及断面打磨十分光滑。骨刀最大长169.58。
骨锥, 26件。主要利用马、羊、狗、黄牛等哺乳动物的尺骨、桡骨、掌骨和跖骨等制成, 其中马的第2/4掌/跖骨较为常见。
标本2006BSDIVT1249③:1, 羊, 左侧桡骨近端, 近端愈合。桡骨内侧骨干远端打磨成锥尖, 尖部及骨骼表面较光滑。骨锥最大长50.57, 最大宽15.60。
标本2009HBS Ⅲ T0719①:3, 马, 第2/4掌/跖骨。骨骼近端(靠近关节处)经过处理、较为圆钝, 近端可见3条平行横向砍痕, 远端为锥尖, 通体打磨十分光滑。骨锥最大长92.59, 最大宽14.86, 最大厚9.91(图 1-9)。
骨划齿, 3件。主要利用哺乳动物的肋骨制成。
标本2007BSDIVGT1H6:2, 中型哺乳动物, 肋骨。肋骨表面打磨光滑, 一面可见平整的松质, 肋骨两端呈齿状。整体最大长63.50, 最大宽16.57, 最大厚2.86(图 1-10)。
角镳, 2件。均利用鹿角制成。
标本2011XBS Ⅲ T0720Ⅱ-1
骨/角节约, 2件。其中1件利用鹿角制成; 另1件被严重打磨、抛光, 无法鉴定种属和部位。
标本2010HBS Ⅲ M006JM2:1, 鹿角。整体呈圆柱状, 两断面一端被切割、打磨成光滑平面, 另一端较为平整, 但仍保留约二分之一的骨壁, 厚约2.28。骨壁内侧可见切割痕迹, 光滑一端最大径25.40, 最小径23.47;另一端最大径25.04, 最小径23.80, 骨节约高约20.93。节约一周有4个近乎等距离的椭圆形孔, 4个孔将鹿角钻透, 形成中空的腔体。两孔内壁交汇处形成棱, 对向两孔可能为一次钻透。4个孔的长径分别为12.60、11.69、11.48、12.04, 短径分别为9.38、9.79、9.51、9.46(图 1-12)。
骨甲, 8件。均利用大型哺乳动物的肢骨制成。骨甲整体为长方形, 其上有数量不等的钻孔。骨甲平均最大宽28.37, 平均最大厚5.48。
标本2010HBS Ⅲ P2控制方③:6, 大型哺乳动物, 肢骨骨干。骨甲整体成扁平长方体, 表面打磨十分平整, 较光滑。两长棱被打磨光滑, 两短棱较粗糙, 内壁松质被磨平, 中部粗糙。骨甲四角各有1个孔, 其中3个残损。骨甲中部有3个孔, 呈三角形分布, 均钻透。骨甲最大长101.93, 最大宽28.14(图 1-13)。
角镞, 33件。根据形态特征推测均用鹿角制成。除2件残损外, 其余31件角镞根据镞翼数量分为单翼镞、双翼镞、三翼镞。
单翼:共9件。形制基本相同, 均为左侧单翼。
标本2007BSDIVM013:11, 鹿角。镞表面为角外壁, 镞背面保留大量松质, 处理平整。镞为左侧单翼, 左翼为倒刺状后锋, 刃缘较弧, 左右刃由镞背/正面向另一面斜向打磨而成。镞全长58.74, 镞身长26.16, 镞最大宽11.65, 镞最大厚8.00(图 1-14)。
双翼:共19件。双翼多对称。
标本2010HBS Ⅲ F004③:15, 鹿角。镞表面为角外壁, 镞背面保留大量松质, 镞表面十分光滑, 双翼为倒刺状后锋, 左右翼较直且锋利, 由镞背/正面向另一面斜向打磨而成。铤身正面和背面各有6道斜向划痕。镞全长57.71, 镞身长44.89, 镞最大宽11.63, 镞最大厚10.25(图 1-15)。
三翼:共3件。
标本2010HBSⅢM003⑤:4, 鹿角。镞为对称三翼。镞表面为角外壁, 镞背面保留大量松质, 打磨较平整。三翼均为倒刺状后锋, 三翼刃较直且锋利。镞身断面呈三角形, 镞背松质起脊(其中一翼), 松质面打磨十分光滑。镞尖、铤尾残损。镞最大宽11.50(图 1-16)。
其他类, 48件。其中角器19件, 骨制品29件。角器中绝大部分利用鹿角制成, 也有羊角。属于这一类的骨制品形制各异、用途不明, 故无法归入以上各类中。
标本2010HBS Ⅲ M006JM4:5, 鹿角。整体呈腰鼓形, 打磨十分光滑, 上下断面可见内松质。角器中部有一钻孔, 钻穿, 钻孔内壁光滑, 孔径约8.70。角器中部一侧有十字星形装饰, 十字四角剖面Ⅴ形, 近中心点最深, 深约2.46。角器整体高21.44(图 1-17)。
3 讨论 3.1 石人子沟遗址骨制品的选料特点石人子沟遗址出土骨制品的原料来源较为广泛, 包括羊(Ovis aries/Capra hircus)、马(Equus caballus)、黄牛(Bos taurus)、狗(Canis familiaris)、鹿(Cervidae)等哺乳动物以及鸟类(Aves); 其中以羊为原料的骨制品数量最多, 约占全部骨制品的69.7 %, 鹿次之约占13.8 %, 马为2.3 %, 以狗、黄牛为原料的骨制品也占一定比例(图 2)。但由于骨制品加工往往造成骨骼生理特征的缺失, 石人子沟遗址出土的部分骨制品无法鉴定到具体种属。为提高分析精度, 我们按比例对骨制品数据进行校正。校正方法即根据遗址出土骨制品中可鉴定标本的数量比例, 将无法鉴定到种属的标本按比例分配至可鉴定的种属。校正后的数据显示, 羊仍是骨制品的主要原料, 占75.8 %; 鹿次之, 占13.8 %; 马占6.3 % (图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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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2 石人子沟遗址出土骨制品的动物种属 Fig. 2 Animal species used for producing worked bones from Shirenzigou sit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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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3 校正后石人子沟遗址出土骨制品的动物种属 Fig. 3 Animal species used for producing worked bones from Shirenzigou site(after correction) |
此外, 由于羊距骨制品的数量占全部骨制品的半数以上且用途较为特殊, 角器的数量也较多, 为避免因这类骨制品造成羊和鹿科动物整体比例过高所产生的认识偏差, 我们还将角器(55件)、牙饰(3件)以及羊距骨制品(270件)排除后的98件骨制品进行了统计。结果显示, 以羊为原料的骨制品比例仍然最高(约23.5 %), 马次之(10.2 %), 鹿占8.2 %, 黄牛仅占2.0 %。
骨制品原料所反映的动物种属在遗址居址部分2006年、2007年发掘出土的非骨制品类动物遗存中十分常见(表 2)。就可鉴定标本数(NISP)而言, 居址部分出土的非骨制品类动物遗存中, 羊的数量最多, 接近90.0 %, 马、黄牛、鹿、狗次之, 其余动物占比之和不到1.0 % [41]。这一结构与骨制品原料所反映的动物种属结构基本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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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 2 石人子沟遗址骨制品选料来源与遗址出土非骨制品动物遗存种属的关系(“·”表示有) Table 2 Sources of raw materials for worked bones from Shirenzigou site and non-worked animal remains from the site ("·" refers to presence) |
就动物种属而言, 石人子沟遗址骨制品的选料模式明显不同于青铜时代中原地区以农业为主要生业方式的遗址。以往研究表明, 黄河流域商周时期普通聚落[23, 42]和大型制骨作坊[14~16, 18~22]的骨制品以黄牛为主要原料, 这可能与其骨骼具有骨壁厚且坚硬、骨节长而平直的特点[24]有关, 也与黄牛驯化的完成和饲养的发展使骨料来源更为充足、稳定有关[43]。马骨虽与牛骨具有相似的生理特征, 但可能由于其功能性较强且地位较特殊(如用于役使)[44~45], 因此并未成为骨制品的主要原料。现代民族学调查也显示, 羊在巴里坤地区蒙古族、哈萨克族家庭拥有的畜群中占绝对多数, 其数量庞大且便于迁徙移动, 而马则多于或接近牛的数量, 且马在生活富裕的家庭中比例往往更高[46]。
石人子沟遗址出土的骨制品能够鉴定到具体骨骼部位的共394件, 另有27件仅能鉴定为四肢骨, 其余5件则无法确定。在能够鉴定到具体部位的骨骼中, 距骨所占比例最高, 约71.1 % (图 4), 角次之, 约占14.0 %。胫骨、股骨等长骨也占一定比例。为减少因羊距骨制品、角器比例过高造成的偏差, 我们另外统计了排除这部分骨制品后可鉴定到具体部位的骨制品共66件(图 5)。结果显示, 掌/跖骨所占比例最高, 约19.7 %, 这与宝鸡关桃园新石器时代遗址[12]、安阳铁三路商代晚期制骨作坊[18~20]等遗址多利用掌/跖骨制作骨制品的情况相似。这些骨骼部位具有骨节长、骨干直、骨壁较厚、硬度较大的生理特点, 适宜制作骨制品。值得注意的是, 石人子沟遗址出土的羊距骨制品数量庞大, 占骨制品总数的63.4 %, 是该遗址一类重要且特殊的骨制品, 也是以牧业经济为主的遗址中较为常见、具有一定代表性的骨制品[47~49]。石人子沟遗址骨制品的取料选择与中原地区以农业为主要生业方式的遗址间的一个重要差异即为大量使用羊距骨这一特殊骨骼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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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4 石人子沟遗址骨制品的取料来源 Fig. 4 Skeletal elements for producing worked bones from Shirenzigou sit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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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5 石人子沟遗址骨制品的取料来源(不含羊距骨制品、角器、牙饰) Fig. 5 Skeletal elements for producing worked bones from Shirenzigou site(excluding artifacts made of caprine tali, antlers, and teeth) |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到, 石人子沟遗址的骨制品在原料选择方面具有两大特点:第一, 以羊、马等家养动物和以鹿科动物等野生动物为主。羊在骨制品原料中占绝对多数且大量使用羊距骨制品的现象是对石人子沟遗址以牧业为主的生业经济方式的直接反映。第二, “因形取料”, 不同类型的骨制品有不同的选料依据。如片状骨器(骨匕、骨划齿等)多利用动物肋骨, 尖锥状、管状等体量较长的骨器通常利用四肢骨, 球状骨器(如骨珠)利用动物骨骼的球形部分如股骨头, 而长方体骨器则多利用动物的距骨。
3.2 石人子沟遗址骨制品的生产与制作特点中原地区商周时期大型制骨作坊的骨器生产通常包括选料、制坯、预成形和加工等过程, 其生产具有规范化、规模化、产业化等特点[18~20, 22, 24]。从调查、发掘资料来看, 石人子沟遗址发现的骨制品多为成品日用工具, 形制和装饰简单, 易于加工, 专业化、精细化程度也较低, 遗址内未发现专门用于生产骨制品的遗迹, 骨制品生产的操作链条并不完整。这些特点显然与中原地区商周时期大型制骨作坊的骨器生产方式[18~20, 22, 24]不同, 可能表明石人子沟遗址古代牧业社会日用骨制品的加工是以家庭为单元进行的。由于牧业聚落的规模相对中原地区农业聚落而言较小, 社会对日用骨质工具的需求量也相对较小, 社会内部可能还未发展出大规模、专门化的骨制品生产线。
虽然我们难以复原石人子沟遗址骨制品的生产流程, 但仍能在一定程度上了解部分类型骨制品的制作特点, 如骨锥和距骨。能够准确鉴定到动物种属和部位的骨锥共18件, 可分为两类:一类为直接利用原本形状接近于锥形的骨骼制作, 如狗的尺骨和马的第2/4掌跖骨。这类骨锥多通体打磨光滑。另一类则选择有长、直骨干的骨骼制作, 如牛、羊的掌跖骨、桡骨。这类骨锥将骨骼远端做成锥尖, 近端(有的还保留骨骼的关节部位)稍微处理或不处理, 制作工艺较为简单。
羊距骨制品占石人子沟遗址出土骨制品的大宗, 其中136件出自房址, 11件出自墓葬, 其余出土自灰坑、地层等单位, 可见羊距骨应与日常生活关系十分密切。我们根据《考古遗址出土动物骨骼测量指南》[40]提供的5个测量点测量羊距骨的尺寸(此测量值为经过人工加工后的骨骼测量值, 而非未经人工加工的骨骼原始测量值)。结果显示, 每个测量点测量数据的标准差均较小(表 3), 表明这些羊距骨的尺寸整体上较为接近。民族学资料和考古学研究表明羊距骨常被用于日常游戏[50~51], 石人子沟遗址房址出土的大量尺寸接近的羊距骨制品很可能是用于游戏、计数、装饰等的生活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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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 3 石人子沟遗址出土羊距骨的测量数据 Table 3 Measurements for caprine astragali from Shirenzigou site |
虽然除羊距骨制品外其他各类骨制品的数量有限, 但同一类骨制品反映的制骨工艺较为接近。总体而言, 石人子沟遗址骨制品的制作特点可概括为“省时省力”, 即对需要使用的部位细致打磨, 对不使用的部位简单处理。如所有尖锥器的尖部锋利、打磨细致, 有的还经过抛光处理, 而远离尖部的部分(即另一端)不再进一步打磨、抛光。
4 结论新疆巴里坤石人子沟遗址是东天山北麓一处青铜时代晚期至铁器时代早期的大型牧业文化聚落遗址, 2006年至2011年发掘出土骨制品共426件, 这为研究古代牧业社会的骨制品生产提供了重要资料。石人子沟遗址出土的骨制品包括卜骨、骨匕、骨管、骨片、骨刀、骨锥、角镳、角镞、羊距骨制品等多种类型。动物种属分析表明, 石人子沟遗址骨制品的原料主要为以羊、马为主的家养哺乳动物和以鹿为主的野生哺乳动物, 其中羊所占比例最高。这一种属结构与遗址居址部分出土的非骨制品类动物遗存的种属结构基本吻合。石人子沟遗址以羊、马为主的骨制品选料模式明显不同于中原地区青铜时代农业社会以牛为主、较少利用羊、少见或不见马的情况, 表明石人子沟遗址的制骨活动明显受到其牧业经济的影响。骨骼部位分析显示, 除距骨占绝对多数外, 角和各类长骨也是石人子沟遗址骨制品的主要原料。不同类型的骨制品制作各具特点, 制骨工艺整体表现出“省时省力”的特点, 即对使用的部位细致打磨、非使用的部位简单处理, 但也有个别整体制作精细的骨制品。此外, 石人子沟遗址的骨制品加工可能以家庭为单位进行, 这与中原地区商周时期大型制骨作坊规范化、规模化、产业化的骨制品生产有所不同, 这与遗址的牧业生业方式和社会发展状况关系密切。从动物考古学视角研究石人子沟遗址出土的骨制品, 填补了我国古代牧业社会骨制品动物考古学专门研究的空白, 丰富了我们对古代动物资源获取和利用方式、制骨活动与生业经济的关系等问题的认识。
致谢: 感谢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哈密博物馆库尔班等老师在整理过程中给予的帮助; 感谢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袁靖研究员、李志鹏副研究员对本文提出的宝贵意见; 感谢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硕士研究生韩一夫为本文拍照。感谢审稿专家和编辑部杨美芳老师的修改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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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ang Chengrui3,
Liu Huan4,
Zong Tianyu1,2,
Chen Ting1,2,
Huang Zexian1,2,
Ren Meng1,2,
Xi Tongyuan1,2,
Wang Jianxin1,2,
Wen Rui1,2
2 Key Laboratory of Cultural Heritage Research and Conservation(Northwest University), Ministry of Education, Xi'an 710069, Shaanxi;
3 Department of Anthropology, Harvard University, Cambridge 02138, Massachusetts;
4 School of Resource, Environment, and Historical Culture, Xianyang Normal University, Xianyang 712000, Shaanxi)
Abstract
The study of worked bones from archaeological contexts is crucial to the understanding of animal resource exploitation, craft production, and social organization in the past. In China, previous research on worked bones from societies practicing agriculture-based subsistence economy has contributed much to the study of Neolithic and Bronze Age animal use and its relation to social development and early state formation. However, little work has been done for worked bones from ancient pastoral societies. Here we present an analysis of 426 worked bones, recovered during the 2006~2011 excavation seasons, from Shirenzigou site, a large pastoral settlement on the Balikun Steppe (43°31'12.8"~43°34'28.9"N, 93°13'44.8"~93°16'49.1"E)in present-day Hami region in the northeastern part of the Xinjiang Uygur Autonomous Region.Results show that worked bones from Shirenzigou site were made of both domestic and wild animals, of which caprines(69.7%)constituted the largest proportion, followed by deer(13.8%)and horses(2.3%). This pattern of raw material selection was different from that for Bronze Age bone working sites in the Central Plains of China, which primarily used cattle to make bone artifacts. The predominance of caprines in raw materials and the presence of a large number of caprine astragali in the worked bone assemblages suggest that worked bone production at Shirenzigou site relied on its pastoralism-based subsistence economy. With respect to craftsmanship, worked bones from Shirenzigou site were characterized by limited processing of the unused parts of bone artifacts and careful polish of the functional parts. Different types of bone artifacts exhibited distinct features of craftsmanship. Unlike the large-scale, organized, and standardized bone working sites of the Shang and Western Zhou periods in the Central Plains, Shirenzigou site did not have dedicated space for producing worked bones. There is also no evidence for a complete chain of operation. It is likely that worked bone production at Shirenzigou site was practiced at a household level, with a relatively low degree of specialization and elaboration.Overall, our data from Shirenzigou site fill a gap in the zooarchaeological studies of worked bones in ancient China and provide new insights into bone-working practices across regions and cultures in the pa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