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抗病毒治疗已在全球范围内广泛推广，有效地延长了HIV感染者的生存时间^[1-2]。根据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统计，2021年全球现存活的HIV感染者有3 840万人，其中2 870万人正在接受抗病毒治疗^[3]。自2007年开始，很多研究聚焦抗病毒治疗在预防HIV传播方面的效果，其中多中心的队列研究和随机对照研究结果均表明，当HIV感染者血液内的病毒载量持续6个月以上控制在检测不到的水平时，其通过性行为将HIV传染给性伴的风险可以忽略，即“检测不到等于无传染性”（“U=U”）理念^[4-6]。自2016年以来，“获得预防行动”通过各种途径倡导“U=U”理念，并得到了全球100多个国家和众多国际组织的支持^[7]。“U=U”理念的倡导，旨在消除针对HIV感染者的社会歧视，促进HIV感染者接受抗病毒治疗，保持良好的依从性，以使得病毒载量达到检测不到的水平，减少HIV的进一步传播。目前，该理念已经融入到很多公共卫生行动和临床指南之中，进一步得到了推广^[8-10]。“U=U”理念在HIV感染者中的推广成效，不仅与HIV感染者对该理念的知晓情况有关，也与HIV感染者对该理念的接受程度有关^[11]。“U=U”理念的推广，有助于鼓励和激励抗病毒治疗HIV感染者保持良好的依从性，从而尽快将病毒载量降低至检测不到的水平^{[8, 12]}。通过现场调查全面了解抗病毒治疗HIV感染者对“U=U”理念的认知现状，并分析相关因素，能够为更好地推广此理念提供参考。国外针对抗病毒治疗HIV感染者对“U=U”理念的认知开展了多项调查研究，但国内针对这一问题的研究较少。因此，本研究在深圳市抗病毒治疗男男性行为人群HIV感染者（MSM感染者）中开展了一项横断面调查。

对象与方法

1. 研究对象：纳入标准：年龄≥18岁HIV感染者；感染途径为男男性行为；已接受抗病毒治疗；知情同意。排除标准：有精神疾病或智力缺陷，不能独立完成问卷。

2. 样本量估计：利用横断面调查样本量估算公式N=400×Q/P，计算本研究所需样本量。最主要的研究指标为抗病毒治疗MSM感染者对“U=U”理念的接受比例，所以根据此项指标估计样本量。本研究预调查结果显示，抗病毒治疗MSM感染者接受“U=U”理念的比例约为45.7%，则P=45.7%，Q=1-P=54.3%，最终计算得到的样本量为475例。

3. 调查方法：2021年8月1-25日，在深圳市第三人民医院，结合HIV感染者治疗后的日常随访，通过方便抽样选取符合纳入标准的来定点医疗机构随访的抗病毒治疗MSM感染者为调查对象。在知情同意后，由培训合格的调查员在独立的房间，对调查对象进行一对一、面对面的问卷调查，收集研究对象的相关情况。

4. 调查内容：包括研究对象的社会人口学信息，最近6个月同性和异性性行为、安全套使用、抗病毒治疗时间与依从性、病毒载量检测结果、性病史和对“U=U”理念的认知情况等内容。其中，接受抗病毒治疗后未出现过漏服和停药的依从性较好，反之为依从性较差；研究对象对“U=U”理念的认知情况，通过询问其“是否知道‘U=U’理念”和“是否接受‘U=U’理念”进行简单的测量。

5. 统计学分析：利用EpiData 3.0软件建立原始数据库，采用SPSS 17.0软件对调查数据进行统计学分析。计数资料通过率或比进行描述，采用χ²检验分析不同组间的研究对象特征的差异。以人口学特征、行为学因素、感染HIV后性病史、抗病毒治疗时间、治疗依从性、病毒载量检测结果、知晓“U=U”理念情况等为自变量，采用非条件logistic回归模型分析影响抗病毒治疗MSM感染者接受“U=U”理念的相关因素，以P < 0.2的检验水准筛选自变量，将符合条件的自变量纳入多因素分析。双侧检验，检验水准为α=0.05。

结果

1. 一般情况：共490例抗病毒治疗MSM感染者，≤30岁的占47.8%，未婚和已婚的分别占82.0%和11.7%，高中及以下文化程度的占47.8%，本地户籍的占19.6%，本地居住时间≤12个月的占20.6%，性取向为同性恋和双性恋的分别占73.3%和20.6%，发生同性肛交时性角色为插入方和被插入方的分别占15.3%和31.4%，感染HIV后患性病史的占29.6%。见表 1。

2. 行为情况：有异性固定性伴的占16.1%，感染HIV的事实告知异性固定性伴的占63.3%。有同性固定性伴的占30.2%，感染HIV的事实告知同性固定性伴的占85.8%；最近6个月发生无保护同性性行为的占32.0%，发生无保护异性性行为的占21.5%。见表 1。

3. 抗病毒治疗情况：抗病毒治疗时间 < 12个月和≥12个月的分别占24.5%和75.5%；抗病毒治疗依从性较好和较差的分别占61.4%和38.6%；最近1次病毒载量检测结果为0和 > 0拷贝数/ml的分别占45.7%和占33.1%，未检测/不详的占21.2%。见表 1。

4. “U=U”理念认知情况及相关因素分析：知晓“U=U”理念的占60.2%（295/490），接受“U=U”理念的占50.6%（248/490）。在最近1次病毒载量检测结果为0的MSM感染者中，接受“U=U”理念的占62.1%。单因素分析结果显示，文化程度、本地户籍、最近1次病毒载量检测结果和知晓“U=U”理念等与接受“U=U”理念有统计学关联（均P < 0.05）。多因素回归分析结果显示，大专及以上文化程度（aOR=1.76，95%CI：1.12~2.75）的MSM感染者更可能接受“U=U”理念；无本地户籍（aOR=0.51，95%CI：0.29~0.92）、最近1次病毒载量检测结果 > 0拷贝数/ml（aOR=0.61，95%CI：0.38~0.98）和不知晓“U=U”理念（aOR=0.13，95%CI：0.09~0.21）的MSM感染者更可能不接受“U=U”理念。见表 1。

讨论

本研究发现，中国深圳市抗病毒治疗MSM感染者知晓“U=U”理念的占60.2%，低于美国青年MSM的69.7%^[13]；对“U=U”理念的接受率为50.6%，低于澳大利亚HIV感染者的70.5%^[14]。不同人口学特征的抗病毒治疗MSM感染者对“U=U”理念的接受程度也有差异，其中大专及以上文化程度的MSM感染者更可能接受“U=U”理念，无本地户籍的MSM感染者更可能不接受“U=U”理念。尽管“U=U”理念在2016年就已提出并逐步在全球范围内广泛传播，但中国深圳市抗病毒治疗MSM感染者对这一理念的知晓率和接受率仍处于较低水平。因此，在HIV感染者的随访中应加强针对“U=U”理念的宣传倡导工作，尤其要关注文化程度较低和无本地户籍的感染者，建议与常规的感染者随访干预工作相结合，逐步提高其对该理念的认知水平。

一项针对25个国家开展的网络调查发现，医务人员在HIV感染者中倡导“U=U”理念，能够提高其治疗依从性和治疗效果^[8]。本研究中，治疗依从性与研究对象接受“U=U”理念之间无相关性，但与治疗相关的最近1次病毒载量检测结果与研究对象接受“U=U”理念之间有统计学关联。医务人员在接受抗病毒治疗的HIV感染者随访和关怀中扮演重要角色，在HIV感染者中倡导“U=U”理念是比较直接和便捷的途径。然而，上述网络调查显示，我国的HIV感染者中与医务人员讨论“U=U”理念的比例仅为40.0%，远低于整体的66.5%。因此，为通过倡导“U=U”理念提高HIV感染者的治疗依从性和治疗效果，有必要将“U=U”理念的倡导纳入到我国HIV感染者的随访管理工作指南中，要求医务人员在HIV感染者确诊时、启动抗病毒治疗时以及日常的随访等多个环节按规范宣传“U=U”理念^[9]。在该理念的倡导中，也要强调HIV感染者维持较好治疗依从性的重要性。

“U=U”理念本身与病毒载量水平密切相关，虽然国际上已有多项研究提供了全面的证据支持“U=U”理念，但病毒载量水平不同的感染者对该理念的接受程度不同。本研究发现，最近1次病毒载量检测结果 > 0拷贝数/ml的MSM感染者对该理念的接受度相对较低，与美国的一项调查结果一致^[15]。在最近1次病毒载量检测结果为0的MSM感染者中，仅有62.1%者接受“U=U”理念。不接受“U=U”理念的原因尚需进一步研究，初步分析可能与MSM感染者认为抗病毒治疗只能将病毒抑制到检测不到的水平，并不能将病毒从体内清除，因此无法完全消除传播风险有关；当前的艾滋病随访管理政策明确，每年仅为HIV感染者提供一次免费的病毒载量检测，检测次数较少，且有时检测结果的时效性也不足，使得MSM感染者缺乏接受“U=U”理念的信心^[16]。因此，在倡导“U=U”理念的过程中，不仅要加大该理念的宣传推广力度，也要结合HIV感染者的需求，制定提供每年病毒载量的免费检测次数的政策。

针对“U=U”理念的倡导，不仅要准确地宣传病毒载量水平与HIV传播风险间的关系，以达到促进治疗，减少歧视的目的；同时，也要引导HIV感染者正确认识“U=U”理念的内涵，尤其是该理念与坚持使用安全套间的关系。尽管本研究中MSM感染者最近6个月的无保护同性和异性性行为均与其接受“U=U”理念间无统计学关联，但国外有研究发现，对“U=U”理念的错误认知可能会降低HIV感染者在性行为中安全套的使用率，不但会增加感染其他性传播疾病的风险，也可能由于体内的病毒并没有持续得到抑制而增加HIV传播的风险^{[10, 17-18]}。“U=U”理念的倡导与安全套使用的倡导是相辅相成的，只有双管齐下才能达到减少HIV传播的目的。因此，在HIV感染者中推广“U=U”理念时也要强调，不管病毒载量是否已达到持续检测不到的水平，HIV感染者在性行为中都需要坚持使用安全套，以避免感染其他性传播疾病，并减少意外传播HIV的情况。

本研究发现，知晓“U=U”理念是MSM感染者接受“U=U”理念的相关因素。对“U=U”理念进行宣传时，不仅要强调宣传内容的准确性，也要强调宣传内容的易理解性，以便HIV感染者在知晓该理念的同时，能够充分理解该理念的内涵。有研究发现，通过HIV相关的医务人员开展针对“U=U”理念的宣传工作，能够比社区工作者取得更好的效果^[14]。为使HIV感染者能够准确理解“U=U”理念，澳大利亚艾滋病和性健康医学协会发布了临床医生讨论“U=U”理念的指南^[14]，强调针对HIV感染者的不同文化和教育背景，要采取不同的宣传和交流方式，以提高宣传的规范性。鉴于此，为规范开展“U=U”理念的宣传和倡导工作，应结合我国HIV感染者的人群特点制定相关指南，供各类宣传和倡导人员参考使用。

本研究存在局限性。一是方便抽样调查的样本存在偏性；二是研究对象不接受“U=U”理念的原因没有深入调查；三是抗病毒治疗依从性和治疗效果的相关变量较少，无法全面分析“U=U”理念的认知与两者之间的关系；四是调查自我报告存在回忆偏倚和社会期望偏倚。

综上所述，深圳市抗病毒治疗MSM感染者对“U=U”理念的认知仍处于较低水平，需结合MSM感染者的日常随访，加大宣传和倡导力度，并强调坚持使用安全套的重要性。同时应结合MSM感染者的人群特点，制定相关工作指南，提高“U=U”理念宣传和倡导的规范性。

利益冲突  所有作者声明无利益冲突

作者贡献声明  张克春、孟晓军：研究设计/实施、分析数据、撰写文章；胡甜、罗丹：数据采集、整理和解释；曹赫、林启辉：文章审阅；邹华春：经费支持/研究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