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流行病学杂志  2023, Vol. 44 Issue (1): 165-170   PDF    
http://dx.doi.org/10.3760/cma.j.cn112338-20220705-00594
中华医学会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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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蕾, 杨梓杰, 贾忠伟, 闫翔宇.
Wang Lei, Yang Zijie, Jia Zhongwei, Yan Xiangyu
E-health在艾滋病干预领域的应用进展
Progress in application of E-health in HIV/AIDS intervention
中华流行病学杂志, 2023, 44(1): 165-170
Chinese Journal of Epidemiology, 2023, 44(1): 165-170
http://dx.doi.org/10.3760/cma.j.cn112338-20220705-005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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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 2022-07-05
E-health在艾滋病干预领域的应用进展
王蕾1,2 , 杨梓杰2 , 贾忠伟2,3,4 , 闫翔宇2     
1. 太原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 太原 030001;
2. 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 北京 100191;
3. 北京大学人工智能研究院智慧公众健康研究中心, 北京 100191;
4. 北京大学健康医疗大数据国家研究院药物滥用智能防控中心, 北京 100191
摘要: 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和人们生活方式的变化,E-health模式为卫生服务提供了一种新的途径,亦被广泛应用于艾滋病防治领域,包括行为干预、生物医学干预、精神健康干预以及提高卫生服务可及性等方面。本文对国内外E-health模式在艾滋病防控领域的典型应用进行综述,为进一步优化通过E-health模式进行艾滋病干预的思路和策略提供参考。
关键词: 艾滋病病毒/艾滋病    干预    电子健康    
Progress in application of E-health in HIV/AIDS intervention
Wang Lei1,2 , Yang Zijie2 , Jia Zhongwei2,3,4 , Yan Xiangyu2     
1. Taiyuan Municipal Center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 Taiyuan 030001, China;
2. School of Public Health,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191, China;
3. Center for Intelligent Public Health, Institute for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191, China;
4. Center for Drug Abu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 National Institute of Health Data Science,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191, China
Abstract: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information technology and the changes in people's lifestyle, E-health has become a new way for people to receive health services and has been widely applied in the prevention and control of HIV infection, including behavioral intervention, biomedical intervention, mental health intervention, improving access to health services and so on. This paper summarizes the application of E-health intervention in HIV prevention and control both at home and abroad to provide reference for the further optimization of planning and strategies of E-health intervention in HIV infection prevention.
Key words: HIV/AIDS    Intervention    E-health    

艾滋病是影响公众健康的重要公共卫生问题之一[1]。虽然近些年来全世界范围内新发感染和死亡人数在不断下降,接受艾滋病抗病毒治疗的HIV感染者也在不断增加,但是2020年全球阶段性目标即“90-90-90”目标并没有实现[2]。2020年我国新增13.2万例HIV/AIDS,到该年底我国报告存活HIV/AIDS例数105.3万,其中性传播占97.7%[3-4]。目前我国已采用多种艾滋病干预手段,包括立即启动抗病毒治疗、促进使用安全套、阿片类药物替代、针具交换项目、自愿检测咨询服务、高危人群干预、学校宣传教育和推动HIV自检等[5-6];经费投入逐年增加,2018年达到80亿[7]。经过不懈努力,中国艾滋病防控取得了明显成效,近些年来,我国HIV/AIDS例数增长幅度有所下降[8],但距离2025年实现“三个95%”目标和2030年终结艾滋病大流行尚有一定距离。因此,在传统的艾滋病干预模式基础上整合更多创新性的干预方法势在必行。

随着网络的发展及越来越多约会软件、网站的出现,人们寻求临时性伴、毒品等活动更加隐秘和方便[9-12]。有研究显示,美国和我国MSM通过地理社交网络应用程序寻找性伴侣的比例分别为36.0%~63.6%[13-15]和40.6%[16]。此外,有研究表明,地理社交网络应用程序使用者比未使用者的HIV感染率高4倍(8.5/100人年比2.0/100人年)[17]。因此,迫切需要通过互联网及社交媒体开展艾滋病防治干预工作。E-health因其在信息和通信技术方面的优势[18],在艾滋病防治工作中被广泛应用于提高知识知晓率和减少高危行为[19]、促进HIV检测和抗病毒治疗[20-21]、促进精神健康[22]、减少物质使用[23]和提高卫生服务可及性[24]等方面。但是,目前尚缺乏E-health在艾滋病干预方面应用的系统梳理。本文综述相关文献,为制定适合我国艾滋病防治的E-health干预策略提供参考。

一、E-health简介

E-health被定义为可支持卫生及卫生相关领域的成本效益合理的、可安全使用的信息和通信技术,可用来提高生命质量及推动卫生供给[25-27],包括卫生保健服务、监测、健康素养以及健康教育、知识和研究;E-health作为一种医疗服务模式,可用于电子医疗记录和电子健康记录等医疗实践应用[28]。20世纪40年代的世界上第一台计算机主要用于商业领域,E-health最早被用于病例记录等辅助性支持功能[29],随着信息和网络技术的不断发展及进步,E-health应用越来越广泛。WHO指出,E-health模式可以强化预防性医疗服务,提高医疗服务质量,降低医疗机构和用户的花费[28]及增加贫困、服务不足、弱势群体和边缘地区人民获得医疗服务的可能性[30]。被广泛应用于卫生保健服务、公共卫生、研究及与健康相关各种活动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18]

二、E-health干预在艾滋病防治领域的应用

1. 行为干预:

(1)提高艾滋病相关知识知晓率:查梅[19]利用手机短信对建筑工人开展了为期2年的艾滋病知识传播项目,研究发现,干预后艾滋病相关知识得分显著升高,干预前成绩为优等的比例仅为22.5%,干预后提高到41.2%。韩娟等[31]用Flash动画教育片在我国湖北省大冶市和宜昌市秭归县中学生开展预防艾滋病教育活动,干预后学生对艾滋病相关知识知晓程度有提高,回答正确率从干预前的50.5%上升到干预后的91.5%;对艾滋病传播途径的知晓程度提高,回答正确率从65.0%上升到78.0%;但其中HIV母婴传播相关知识在宜昌市秭归县中学生的干预前后差异无统计学意义。Dulli等[32]在尼日利亚15~24岁的年轻HIV感染者中开展随机对照试验,干预组开展基于Facebook平台的团体互动式健康教育活动,干预期为22周,发现干预组艾滋病相关知识知晓程度明显高于对照组。Pendergrass等[33]对26个美国14~17岁青少年使用“PlayTest!”可视化的游戏进行3周干预,发现其可以提高艾滋病相关知识知晓率,干预前后得分分别为17.4和21.1(P=0.025)。

(2)提高安全套使用率,改变高危行为:李晓霞等[34]对MSM进行基于“互联网+”的艾滋病网络干预和现场干预效果比较研究,2组干预前无保护肛交发生率差异无统计学意义(42.0%比41.0%),干预后网络干预组研究对象最近半年发生无保护肛交的比例下降明显(16.0%比30.7%,P < 0.001)。闫红梅等[35]在我国黑龙江省利用QQ开展MSM艾滋病高危行为干预,结果显示,最近半年肛交安全套使用率从66.4%上升到81.5%(P < 0.001),最近1次肛交安全套使用率从31.1%上升到59.6%(P < 0.001),打算肛交使用安全套的比例从83.0%上升到89.5%(P=0.018)。董正全等[36]在我国浙江省湖州市利用QQ群对MSM进行网络干预,发现干预对促进研究对象选择固定性伴和降低高危行为的效果不显著。

2. 生物医学干预:

(1)促进检测:Garofalo等[37]在尼日利亚用社交媒体和同伴引导联合干预的方式对15~24岁的MSM进行为期12个月的自身前后对照研究,干预措施为同伴引导员开展促进性健康的社交媒体宣传活动,并指导参与者接受HIV相关咨询和快速检测,发现其可增加近1/3的HIV检测率。闫红梅等[35]研究结果显示,愿意接受HIV抗体检测服务的比例从干预前67.0%上升到干预后77.5%。刘国武等[38]在北京市利用网络平台对MSM人群进行干预,结果显示,在消除阻碍接受HIV检测的因素等方面,效果不显著。

(2)提高HIV感染者抗病毒治疗依从性和改善治疗效果:金小雅等[39]在我国西安市探究微信平台健康教育对门诊HIV感染者抗病毒治疗依从性的影响,结果发现干预组的抗病毒治疗依从性高于对照组(95.5%比81.8%)。Houston等[40]在美国洛杉矶市区非洲裔和拉丁裔年轻男性HIV感染者中开展基于网络的注意力训练与循证咨询干预的探索性研究,以解决HIV感染者坚持抗病毒治疗的心理困扰问题。结果显示,干预后抗病毒治疗依从性被划分为中/高区的比例从58.3%提高到75.0%。宁艳春等[41]基于QQ群健康教育在我国广西壮族自治区对接受抗病毒治疗的HIV感染者进行为期12个月的干预,结果显示,试验组的临床治疗效果优于对照组,试验组的CD4+T淋巴细胞计数[(350.3±31.2)个/μl]高于对照组[(290.1±25.7)个/μl],试验组HIV RNA载量 < 20拷贝/ml的例数(92例)多于对照组(73例),试验组的机会性感染发生率小于对照组(15.0%比43.0%)。但房梅芹等[42]在我国昆明市使用手机应用程序(APP)在艾滋病门诊进行抗病毒治疗管理效果评价,结果显示,手机APP管理模式并不会改善其按时复查情况。Songtaweesin等[43]在泰国应用APP对15~19岁MSM及跨性别人群进行暴露前预防(PrEP)用药6个月干预,发现其效果不显著。Colson等[44]在美国纽约市曼哈顿哈林区对非洲裔MSM和跨性别人群进行为期12个月的E-health综合干预,发现其并没有显著改变PrEP依从性。

3. 精神健康干预:

(1)减少物质使用:Bui等[45]在柬埔寨将50例HIV感染者随机分为试验组和对照组,均在手机上安装了Insight应用程序,试验组在对照组常规健康服务的基础上额外增加了个性化戒烟信息,干预2个月后,研究对象每天吸烟的支数中位数差异无统计学意义(试验组与对照组之比为13∶12,P=0.890)。Aharonovich等[46]在美国纽约市对42例成年HIV感染同时有酒精和非注射吸毒滥用行为者(强效可卡因/可卡因、苯丙胺和海洛因)开展为期60 d的随机对照干预试验,对照组仅进行动机性访谈,试验组除动机性访谈外,还有“Healthcall”服务,即当天回答一些简短的自我监测问题,问题内容涵盖物质使用情况、费用情况、酒精使用情况、抗病毒治疗依从性、安全性行为、健康、压力及生活质量的主观评价。研究发现,试验组酒精和其他物质使用频率和使用量都有减少。

(2)促进精神健康:何文静[22]在我国郑州市基于互联网平台对HIV感染者进行包括艾滋病相关知识、合理用药和防治等健康宣传,结果显示,干预组的情绪管理能力评分高于对照组[(2.0±0.6)比(1.3±0.5)],对护理工作的满意度亦高于对照组[(91.2±3.7)比(79.5±4.4)]。Guo等[47]在我国南方地区开展随机对照试验以评价基于微信平台的干预模式对HIV感染者的抑郁症状改善的效果。干预组通过微信公众号Run4Love收到认知行为压力管理课程和每周锻炼提醒,对照组给予常规护理,分别在干预后第3、6和9个月收集数据,患者抑郁程度采用抑郁症流行病学中心评估表(Center for Epidemiologic Studies-Depression,CES-D)进行评价。结果显示,从第3个月开始干预组CES-D得分比对照组明显下降,说明基于微信公众号Run4Love干预工具可显著降低HIV感染者的抑郁症状,且干预效果具有较好的持续性。Gupta等[48]开展基于网络认知行为疗法治疗HIV感染者抑郁症的随机对照试验研究,试验组在常规护理的基础上增加网络认知行为疗法进行干预,对照组仅用常规护理,分别在12和24周评估结果,抑郁症严重程度用患者健康问卷(Patient Health Questionnaire,PHQ-9)得分评估。在12和24周时发现试验组平均下降分数均大于对照组(12周:-5.6比-1.5,P=0.007;24周:-6.0比-1.4,P=0.008),HIV感染者使用网络认知行为疗法可以有效改善抑郁症状。

4. 提高卫生服务可及性:Brown等[24]开发了婴幼儿艾滋病追踪系统(the HIV Infant Tracking System,HITSystem),给母亲发短信息追踪婴儿HIV检测和管理情况,该系统于2015-2017年在肯尼亚开展应用的结果显示,其有助于促进婴儿艾滋病的早期诊断,扩大管理服务范围。Iribarren等[49]的研究利用5种招募策略(社交媒体、面对面招募、转诊、社区和印刷材料)招募艾滋病预防干预项目参与者,社交媒体的招募参与者人数最多(444人),且覆盖更多的种族/民族,并与其余4种途径招募的总人数一致(444人)。

5. 其他方面的应用:E-health除了上述领域得到广泛应用外,在其他方面也可以发挥一定作用。Bonato等[50]在意大利一家医院应用手机APP对HIV感染者进行16周的运动干预,将38名研究对象随机分为干预组(20名)和对照组(18名),干预组使用APP进行训练,对照组不用APP,结果发现使用APP进行训练可显著改善HIV感染者的心肺健康、身体成分、胆固醇水平。Garett等[51]在秘鲁对MSM开展名为“在线同伴教育”的干预研究,此项研究是基于Facebook同伴教育研究,将211名研究对象随机分为干预组(102名)和对照组(109名),干预组被分配到封闭和保密的Facebook群组,并有同伴鼓励他们去当地诊所做检测,对照组仅加入了封闭的保密Facebook群组,无同伴。经过12周的干预,发现在社交、艾滋病相关服务和能否获取性健康服务的渠道方面,干预组比对照组更可能交到新朋友(P=0.023),主动参与提升HIV相关服务质量(P=0.007 7),并能拓展获取性健康服务的渠道(P=0.002 1)。

三、E-health在艾滋病干预领域的机遇和挑战

2015年国务院出台积极推进“互联网+”行动的指导意见,指出互联网与各领域的融合发展具有广阔前景和无限潜力,已成为不可阻挡的时代潮流[52]。这种政策支持为E-health的持续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尤其在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流行期间,E-health干预由于其接受度较高,涉及范围较广,参与度较高及较低的人力物力财力消耗等特点[53],得到广泛应用并取得较好的应用效果。E-health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高风险人群的安全就诊提供一种新途径[54],E-health打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已作为传统面对面就诊及随访的主要替代方式之一,在治疗的及时性及随访的延续性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此外,E-health可推动优质资源的下沉,对促进健康服务的公平性可发挥一定作用。因此,E-health未来应用前景较好。

在带来便利性和促进公平性的同时,E-health的推广应用也面临着诸多挑战,如E-health内容的范围、内容的正确性和权威性等方面目前缺乏相应的法律规范及行业标准规范。对于涉及卖淫、毒品、虚假伪劣药品商品广告等方面需要严格规范管理。另外,人们对于HIV感染者隐私和数据泄露的担忧,由于方言、口音、外语、文化水平等原因导致的信息不准确以及缺乏电子设备及网络[55]等,均可能引发新的不平等问题。虽然我国近些年来信息技术基础设施建设取得了不少成就,再加上远程医疗的开展,地区间的不平等性在减少,但老年人、残障人员和精神病患者在使用E-health工具时可能仍存在障碍[56]。因此,需要国家制定相关标准,对E-health应用需多加引导和管理,并且根据目标人群的特征研发和创新个性化功能,进一步提高其可接受性[54]。此外,目前许多应用E-health的干预措施事前没有经过进行严格的审查和论证,效果及安全性难以得到保证[57],因此,虽然E-health技术应用于艾滋病干预领域有许多优势,但是在开展干预前应更加注重对干预措施的安全性及有效性的审查。

四、总结

在艾滋病防治领域,E-health干预被广泛应用于改变艾滋病知识态度行为、促进检测、提高抗病毒治疗依从性、提高精神健康、降低物质使用,以及提高医疗卫生服务的可及性等方面,具有较好的应用前景。E-health干预取得成效有4个关键点:一是互联网的普及以及相关技术和设备的快速革新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交友方式[58],为E-health干预的开展提供了环境基础和技术保障;二是E-health干预具有较强的灵活性和便利性,其突破时间和空间限制,服务范围更广,在研究对象招募和随访管理过程中节约了干预人员和研究对象的交通和时间成本[54],提高干预工作效率;三是E-health干预较传统干预方式而言形式更为多样,内容新颖,寓教于乐,更能满足不同人群的需求,有利于精准防控;四是E-health干预有助于降低干预对象的心理负担(面对面干预可能增加干预对象的耻辱感)[59-62],提高干预接受度和参与积极性,同时线上的实时交互有助于及时纾解干预对象的心理问题[22, 41, 48]

但大多数E-health干预措施仍处于探索阶段,而且相关研究可能存在一定的发表偏倚,尚缺乏针对艾滋病成熟的E-health管理模式,相关系统性政策策略尚未成形。如果E-health应用恰当,可部分改善目前艾滋病防治的被动局面,降低综合成本,而且任何人只要拥有电子设备,可获得公平和便捷的医疗服务。应重新审视现有的艾滋病防治模式,兼容更多的E-health应用。建议在广泛汲取国内外研究成果并深入把握我国艾滋病疫情特点和防控难点的基础上,探索建立一套适合我国国情的艾滋病网络干预机制,加强预防和治疗等方面的艾滋病干预,降低个体、社会和公共卫生的危害,更好实现2030年终结艾滋病大流行的目标。

利益冲突  所有作者声明无利益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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