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概述

移动健康技术（mobile health）是指使用移动通信技术，如个人数字助理（Personal Digital Assistant，PDA）、移动电话和卫星通信提供医疗服务和信息的医疗模式^[1]。WHO在此基础上将其服务拓展到了医疗和公共卫生服务领域^[2]。

干预性移动健康技术已用于支持医疗卫生人员管理患者、开展健康宣教等活动^[3]。与传统的健康干预模式相比，移动健康技术可以在个体或群体水平提供个性化和精准化的健康干预手段，并可对其健康状况进行连续性监测，从而促进健康行为的形成，达到预防疾病、提高慢性病自我管理效率的目的，提供更加及时、便捷的健康服务，同时其可移动性特点也便于获取包括使用者地理位置在内的相关信息^[4-8]。

移动健康技术的干预形式通常包括短信服务（short message service，SMS）、图片及视频、语音通话和基于互联网的应用程序（application，APP）^[3]。

二、 移动健康技术的干预研究现状

目前，移动健康技术的干预研究主要集中在母婴健康促进（普及母乳喂养、孕期健康宣教和儿童计划免疫等）、慢性病（糖尿病和哮喘等）管理、传染病（艾滋病和肺结核等）防控，现逐一对其进行简述。

1. 母婴健康促进：

（1）母乳喂养：《婴幼儿喂养全球战略》中明确指出：在最初6个月应对婴儿进行纯母乳喂养，以实现婴儿的最佳生长、发育和健康，并继续母乳喂养至两岁或以上^[9]。对孕妇进行健康教育是提高母乳喂养的重要手段，但传统的健康教育方式耗时、费用高，而移动健康技术可能为促进母乳喂养宣传提供新的途径^[10]。

我国上海市的一项针对641名孕妇的干预研究显示，接受飞信/Frontline SMS每4周推送一条孕产保健信息和定期普及母乳喂养知识的孕妇，产后访视时其纯母乳喂养率是仅接受常规保健信息者的2.27倍（95%CI：1.44～3.59）^[1]。由于3次母乳喂养率为重复测量数据，在控制时间趋势、产后是否上班和两组不平衡因素后，第1、2、4个月儿保体检时干预组母乳喂养率高于对照组（OR＝2.08，95%CI：1.20～3.60）。

Lee等^[11]对尼日利亚、中国和肯尼亚三项母乳喂养干预性研究的Meta分析结果显示，产前接受短信/电话进行母乳喂养健康教育者，产后1 h（OR＝2.01，95%CI：1.27～2.75）、3～4个月（OR＝1.88，95%CI：1.26～2.50）的母乳喂养率均高于对照组。

（2）孕期健康宣教：母亲孕期的健康状况与婴儿生长发育和健康有关，因此进行孕期健康宣教以促进孕妇形成正确的健康意识等非常重要^[12]。罗美玲^[13]针对我国湖南省怀化地区孕妇进行产前健康宣教的研究发现，从产前第一次咨询至产后42 d，干预组使用手机短信向孕产妇发送健康教育内容，干预组的剖宫产率（35.6%）低于对照组（40.1%），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01）。Mushamiri等^[12]的研究发现，建立于肯尼亚西部的“千禧村”项目（一项促进农村地区的发展以实现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的项目），将该地区部分孕期妇女和产后妇女纳入到妇女产前保健/母婴艾滋病阻断系统中，连续6个月推送孕期保健、产前咨询等信息后，考虑到HIV感染状态可能会影响其产前咨询次数，因此在将妇女艾滋病感染状况标准化后，“千禧村”内登记于该系统的妇女参加产前咨询的可能性为未登记妇女（居住于“千禧村”内）的2.58倍（95%CI：1.10～6.01），“千禧村”内登记于该系统的妇女产前咨询的可能性为未登记妇女（居住于“千禧村”外）的2.37倍（95%CI：0.99～5.67）。Evans等^[14]在美国开展的一项研究显示，定期向孕妇推送孕期保健知识，能够有效地帮助孕期妇女“远离酒精”、“调整好做母亲的心态”。

然而，移动健康技术干预研究的有效性在有些地区尚缺乏证据支持。我国台湾地区Chuang等^[15]通过APP推送舒缓音乐帮助孕妇缓解孕期紧张情绪，结果表明干预组和对照组新生儿的出生月龄（P=0.217）、出生体重（P=0.782）、Apgar评分（P=0.732）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尼日利亚Oyeyemi和Wynn^[16]的一项病例对照研究显示，产妇患病率与是否使用干预性移动健康技术差异无统计学意义（OR＝1.00，95%CI：0.58～1.74）。

（3）儿童免疫：计划免疫在预防儿童传染病的流行、保护儿童健康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然而由于接种时间表复杂等原因会造成一些儿童漏种，这将给儿童健康和传染病防控埋下隐患^[17]。为了减少儿童计划免疫漏种的发生，国外已有研究使用移动健康技术针对儿童监护人进行疫苗接种提醒。Uddin等^[18]分别选取孟加拉农村偏远地区和城市流浪儿童聚集地区为研究对象，基线调查时分别调查这两个地区儿童的全套疫苗接种率，并在两个地区分别设置干预组和对照组，干预组地区采用智能手机对监护人进行疫苗接种提醒，对照组不对监护人进行任何提醒。干预1年后，结果显示，农村偏远地区对照组儿童的全套疫苗接种率从基线的65.9%下降到55.2%，干预组则从基线的58.9%上升到76.8%，干预组全套疫苗接种率好于对照组（OR＝3.80，95%CI：1.50～9.20）。城市流浪儿童聚集地区对照组儿童的全套疫苗接种率从基线的44.5%下降到33.9%，干预组则从基线的40.7%上升到57.1%，干预组全套疫苗接种率好于对照组（OR＝3.00，95%CI：1.60～6.40）。Ananthakrishnan等^[19]汇总印度的6项随机对照试验研究结果得到了相近的结论，即干预组的疫苗接种率高出对照组45%。尽管如此，Tozzi等^[20]的研究表明移动健康技术虽然可以有效地改善意大利的疫苗接种情况，但是目前实际应用并不广泛，相关研究也较少。目前文献中暂未见来自我国大陆地区的基于移动健康技术儿童免疫接种的研究。

2. 慢性病的管理：

（1）糖尿病：Sieverdes等^[21]根据用途将糖尿病管理的移动健康技术分为7类：①血糖控制和自我血糖监测；②用药指导；③临床营养学指导；④体育锻炼；⑤减肥；⑥健康教育；⑦血压控制。

Liang等^[22]基于22项干预性试验的Meta分析结果显示，干预组糖尿病患者使用移动健康技术（短信服务或者互联网）接受健康教育，同时对其连续监测血糖提供专业支持，将监测结果实时反馈给家庭医生，家庭医生根据其血糖变化及时调整药物的用量，对照组则采用常规监测血糖的设备测量血糖，定期随访家庭医生并汇报近期血糖情况，经过超过6个月的随访，干预组患者糖化血红蛋白（HbA1c）较对照组平均下降了0.5%（95%CI：0.3%～0.7%）。此外，美国 Mulvaney等^[23]的研究显示，如果在移动健康技术中辅以专业的临床指导，并及时获取患者使用后的反馈信息，患者的HbA1c平均下降值将＞0.5%。

近年来，糖尿病健康教育引起了WHO、国际糖尿病联盟和国内外糖尿病专家的高度重视，专家强调饮食教育是糖尿病治疗的基本措施，应贯穿于糖尿病预防和控制过程的始终^[24]。梁赤波等^[25]对糖尿病患者介绍三大营养素的平衡、热量平衡等营养学知识，干预组以手机APP为干预手段，对照组以常规宣教方式进行健康宣教，随访1年后发现通过手机APP宣教的糖尿病患者，其HbA1c、TG、TC、BMI、腰臀比等指标均优于传统宣教组（P＜0.05）。

（2）哮喘：哮喘患者一般通过自我保健、药物治疗和恰当的自我管理技巧来控制症状，如果哮喘长期反复发作将会引发慢阻肺、支气管扩张等并发症，气道损伤也不可逆，给患者带来严重的健康损害和经济负担^[26]。移动健康技术可通过检测环境标志物、个人发病周期、哮喘症状、药物使用情况、最大呼气流速和血氧饱和度的实时数据，预测哮喘发生、进行自我管理并与医务人员交流^[27]，给哮喘患者带来极大便利。

吕燕华等^[28]采用短信对哮喘患者进行健康教育，经过12周的干预后，通过比较哮喘控制感知力量表、哮喘控制问卷、哮喘患者生活质量问卷和复诊情况，表明短信干预可以明显改善患者哮喘控制感知力（P＜0.001），在改善复诊率和生活质量方面优于普通门诊宣教和PEF＋教育手册教育两种哮喘教育方式。然而，美国2013年一项使用智能手机干预哮喘的综述结果显示^[29]，两项随机对照试验的结果均未证明使用此类APP干预哮喘病患者的有效性，因此在向临床医师和公众推广此类APP前还需要对进行评估、优化和验证。

3. 传染病的防控：

（1）艾滋病：移动健康技术凭借虚拟性、远程性、可及性的特点可以有效地保护患者隐私，并可应用于经济欠发达地区，为艾滋病防控提供了新的方法。加拿大Forrest等^[30]认为针对艾滋病的移动健康干预措施主要包括药物依从性干预、复诊提醒、疾病支持、推送实验室检测结果和临床诊断。肯尼亚“千禧村”项目中，妇女产前保健/母婴艾滋病阻断系统中HIV阳性的妇女通过产前接收HIV母婴阻断知识并接受药物阻断，其产后18个月婴儿感染率为0，而该国未参与该项目的HIV阳性妇女，其婴儿在产后18个月HIV感染率为9%，而这一指标在全球水平则高达30%^[12]。

美国的一项艾滋病患者依从性的干预试验中^[31]，研究者使用手机APP监测HIV阳性患者的服药情况，定期向其推送健康资讯，告知按时服药的重要性，并按时提醒其服药，最终干预组的药物依从性明显好于对照组（OR＝1.49，95%CI：1.17～1.90）。我国阮叶^[32]进行的改善艾滋病患者服药依从性研究中，干预组接受6个月的短信健康教育，对照组仅在艾滋病门诊时接受健康教育，结果显示，短信组用药依从程度高于对照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Z＝2.735，P=0.006），其服药时间依从性也优于对照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Z＝3.913，P=0.000）。

（2）肺结核：结核病的主要治疗手段是药物，由于药物治疗疗程长、不良反应和结核治疗知识匮乏、经济贫困等原因，造成目前患者服药和随访的依从性不高^[33]。美国Barclay^[34]的研究表明，通过向患者或家属发送手机短信能够提高结核患者的治疗依从性。一项系统综述指出，多种提醒系统（电话、短信、提醒卡等）对提高结核患者服药和就诊依从性具有促进作用^[35]。巴基斯坦Mohammed等^[36]对30名肺结核活动期患者进行研究发现，每天接收服药提醒短信能有效地帮助患者按时服药，尤其是在假期和周末。我国施乐君和金积满^[37]的研究中，选取已确诊的肺结核病患者为研究对象，干预组实行电话或短信随访跟踪治疗，对照组实行常规门诊随访，随访6个月后，两组对肺结核相关知识的掌握情况以及治疗依从性方面均存在明显差别，胸部X线片吸收情况存在差别，干预组均优于对照组，且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

三、 现有干预性移动健康技术存在的不足

1. 针对移动健康技术的有效性评价滞后于移动健康技术的发展速度：随机对照试验通常被认为是检验移动健康技术有效性的金标准^[2]，但研究周期通常较长（平均达到5.5年），从最初的试验设计到最终得出结论需要漫长的时间^[38]。目前移动通讯技术发展非常迅猛，即使长时间的随机对照试验证明某种移动健康技术有效，但几年后该技术可能已经落伍，缺乏推广价值。而且此类试验费用不低，研究对象分组很难严格做到随机化，受试者依从性相对较低，这都给临床随机对照试验带来了严峻的考验^[39]。例如：之前SMS干预的有效性曾经得到了广泛地检验，并作为一项常见的干预手段，但是近年随着智能手机的出现，各类APP已经在全球范围内被广泛使用，而之前关于短信干预的研究结论并不能简单推及各类APP^[30]，因此今后需要考虑到移动健康技术发展迅速的特点，针对干预性试验的时效性进行研究，建立更加快捷的评价方法。

2. 移动健康技术的评价和监管缺乏标准：移动健康作为一种新兴医疗模式，在发展初期面临着许多问题和挑战。针对移动健康干预应用的监管目前尚处于探索阶段，缺乏统一的标准致使干预内容的随意性较大且干预质量参差不齐^[30]。由于尚未建立科学的评价标准，直接将随机对照试验支持的移动健康技术实际应用于疾病预防和控制的工作中存在一些问题。例如：Forrest等^[30]的研究表明，HIV感染的危险因素（如个体经济上贫穷）通常是无法获得移动健康服务的影响因素，尽管随机对照试验证实了移动健康技术可以提高艾滋病患者服药的依从性，但是对于部分贫困患者而言，实际上很难享受到移动健康服务。因此，需要制定相关的评价标准，将试验结果和实际应用紧密结合起来。

除了缺乏统一的有效性评估标准，对于当前大量使用的健康干预类手机APP也缺乏监管标准。个人隐私的安全性也不容忽视，尤其是个人的健康数据，相关文献显示当前仅有30%的APP会告知用户其健康数据是否会发送给第三方^[40]，因此监管部门需要制定相关标准针对患者的隐私进行保护。

四、 展望

随着移动通讯技术的迅猛发展，便捷、高效、低成本的移动健康技术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改变着传统医疗模式。未来研究应重点关注提高随机对照试验的时效性和制定评价、监管移动健康技术的标准。移动健康技术同时涉及多个学科，需要卫生医疗领域、软件领域、信息通信领域的多学科专家共同参与和合作，才有可能在将来为全球的医疗卫生服务带来革命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