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精神暴力（精神或情感虐待）是普遍存在的一种儿童虐待形式，然而当前却很少受到关注^[1]。精神暴力常见形式是儿童和家长或照护人之间重复的伤害性互动，包括一些不当行为，如轻视、威胁、羞辱等^[2]。精神暴力对受害儿童可产生长期多种不良后果，长期的精神虐待破坏儿童自我意识和个人安全感，并与情绪不良、行为问题、精神疾病以及较低的社会能力等有关^{[1, 2, 3]}。目前我国虽有一些关于儿童精神暴力的报告^{[4, 5, 6]}，但缺少对影响因素较为全面的讨论。为此本研究在我国东北某城市进行相关调查，了解当前小学生家长对儿童精神暴力发生情况及其影响因素。

1. 调查对象：在该城市2所小学1～6年级中，每个年级随机选取2个班，以班级为单位，每个儿童调查1名家长。共有1 164名家长参与调查并返回了有效问卷，占调查班级注册人数的78.5%（1 164/1 483）。1 164名家长中，母亲903人（77.6%），父亲261人（22.4%）；平均年龄（36.1±4.0）岁；父母亲文化程度初中及以下占20.4%，高中占38.7%，大专及以上占40.9%。其子女中，女童566人（48.6%），男童598人（51.4%），独生子女占80.8%，平均年龄（9.3±2.0）岁。

2. 调查工具：本研究采用自设问卷，主要调查内容包括：

（1）家长对子女的精神暴力行为。该条目参考相关文献[7, 8]，并在以往研究基础上形成^{[4, 9]}。共6个条目：生气地对孩子大喊；用“愚蠢”、“丑陋”、“笨”等词来责骂孩子；在他人面前羞辱孩子，使其感到自己坏、笨或毫无价值；对孩子说过希望他不存在；威胁孩子要将他赶出家门；威胁孩子要严重伤害他。询问家长在最近3 个月内对上述行为的发生情况，选项为“0，1～2，3～5，6～10，＞10次”，统计分析中参照Straus的计算方法^[8]。上述6个精神暴力条目，如家长回答有过≥1项者，定义为对孩子精神暴力阳性。本研究该量表Cronbach’s α＝0.751。

（2）家长对精神暴力行为的认知。条目数和内容同“家长对子女的精神暴力行为”。家长认为“无害/不确定”记为0分，“轻度/中度有害”记为1分，“重度有害”记为2分。得分范围0～12。得分越高，表明家长对儿童精神暴力认识水平越高。根据总得分水平分为3组，11～12分为认识水平高组，9～10分为认识水平中等组，0～8分为认识水平低组。本研究该量表的Cronbach’s α＝0.889。

（3）对使用体罚管教儿童的态度。共5个条目，描述管教儿童的观点。对5个条目均表示出不赞成用打管教儿童者，定义为对体罚态度正确；反之，如有≥1个条目表示对体罚管教儿童的观点持赞同或不确定，定义为对体罚态度不正确。

（4）家长童年期有精神暴力伤害经历。共2个条目，有≥1项被父母骂过经历者定义为家长童年期有被父母精神暴力伤害经历。

（5）社会支持。共4个条目，选自社会支持评定量表^[10]，包括父母、配偶、亲戚和朋友/同事的支持。选项从“无”到“全力支持”，依次赋值为0～4。本研究该量表的Cronbach’s α＝0.768。本量表得分范围为0～16。0～4分定义为社会支持较少，5～16分定义为社会支持一般或较多。

（6）其他。如儿童的性别、年龄、是否为独生子女、学习成绩及家长性别、文化程度、婚姻状况、家庭经济状况等。

3. 统计学分析：对于家长对儿童精神暴力行为问题的发生情况，通过计算相关指标的频数和率进行描述，并应用独立样本 χ²检验对率的性别差异进行检验。运用单因素和多因素logistic回归方法，探讨家长对儿童精神暴力行为的影响因素。

1. 家长对儿童精神暴力行为的报告率和发生频次：在调查前的最近3个月，有78.1%的家长自我报告曾对孩子有过精神暴力。在调查的6项精神暴力中，发生率最高的前3项依次为生气地对孩子大喊（73.9%）、用“愚蠢”、“丑陋”、“笨”等词来责骂孩子（31.0%）和威胁孩子要将他赶出家门（17.7%）。见表 1。将6项精神暴力行为发生次数加和。结果显示，在最近3个月内平均每名被调查的父母曾对孩子施加精神暴力（4.2±7.1）次；在所有对孩子有精神暴力行为的家长中，平均对孩子施加精神暴力伤害（5.4±7.6）次。

表 1 在最近3个月内家长对子女精神暴力行为的报告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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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家长对儿童精神暴力行为相关因素的logistic回归分析：单变量分析显示，使家长更倾向于对儿童使用精神暴力的儿童特征有男童、年龄小、学习成绩差；家长特征有母亲、年轻、家长童年期有精神暴力伤害的经历、对体罚管教儿童持赞成或宽容的态度、对儿童精神暴力危害认识水平低；社会状况特征有所获得的社会支持少和家庭经济状况差（表 2）。多变量分析（应用后退法筛选变量，变量进入标准为0.05，剔除标准为0.10）显示，促进家长使用精神暴力管教儿童的因素有男童、母亲、家长童年期有精神暴力受害经历、对体罚管教儿童持赞成或宽容的态度、对儿童精神暴力危害认识水平低以及家庭经济状况差（表 3）。

表 2 家长对子女精神暴力行为相关因素的单变量logistic回归分析

表选项

表 3 家长对子女精神暴力行为相关因素的多变量logistic回归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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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精神暴力伤害可以单独存在，如向儿童大喊或尖叫、诅咒、威胁、恐吓、歧视等。World SAFE在5个国家[智利、埃及、印度（农村）、菲律宾、美国]的研究显示，在近6个月内母亲向孩子大喊或尖叫的发生率为70%～85%，谩骂的发生率为15%～44%，智利、菲律宾、美国分别有5%、26%和6%的家长曾威胁孩子要将其赶出家门^[11]。2004年加拿大一项对母亲的电话访谈的调查显示，最近一年内有79.6%的母亲曾向其子女实施过精神暴力，其中有76%曾对孩子大喊，31%曾谩骂孩子，7%曾威胁孩子要将其赶出家门^[12]。伊朗对在校学生的调查显示，有74.5%曾遭受过情感暴力伤害^[13]。2005年在我国某市对185名小学生父母调查显示^[4]，30.8%曾对子女有过精神暴力行为；对唐山市幼儿家长的调查显示，67.1%曾对孩子实施过情感暴力^[5]；哈尔滨市的调查显示，在过去一年内有47.3%初中生曾遭受过情感暴力伤害^[6]。本研究有高达78.1%的家长自我报告，在调查前的3个月内曾对子女使用过精神暴力。可见家长对儿童精神暴力行为在我国及其他国家普遍存在。

儿童精神暴力可对其成长带来无形伤害。有研究显示，童年期精神暴力伤害与低自尊、焦虑、抑郁、易怒、自虐、自杀意念、饮食行为异常、躯体症状、学业表现不佳、药物滥用、犯罪行为、成年后不良心理健康状况等相关^{[1, 2, 3, 14, 15]}。

本研究显示，男童会受到更多来自父母的精神暴力。这可能因为男孩更易出现行为问题^{[16, 17]}，家长会更多地批评责骂。单变量分析显示年龄小的儿童遭受精神暴力的风险更高，但在多变量分析中与其他研究结果类似，儿童年龄因素对是否在家里遭受精神暴力无影响^[13]。本研究中母亲报告对子女施加过精神暴力的比例明显高于父亲。这可能母亲与孩子的接触时间更长，发生冲突的机会更多，使用暴力管教孩子可能性也随之增加^[18]。

本研究还显示，家长童年期精神暴力伤害经历会增加其对子女实施精神暴力的风险，与既往研究结果类似^[4]。提示精神暴力有代际传递的倾向。另外，家长对儿童精神暴力危害认识水平低，以及对体罚的赞成或容忍态度是家长对儿童精神暴力行为的危险因素。家庭经济情况较差会增加父母实施精神暴力的风险，提示应为经济困难的家庭提供支持和服务，帮助改善其生活条件。

本研究存在局限性。首先本文为回顾性调查，难免出现回忆偏倚；所描述的儿童受父母暴力伤害情况，均源自父母的自我报告，也可能存在偏倚；此外研究中只要求1名家长填报，大部分应答者为母亲，对儿童在家庭内受暴力伤害状况了解不够全面，也使研究结果受到一定限制，且研究对象来自一个城市，结论的外推也受限。

尽管如此，本研究仍显示家长对儿童的精神暴力行为在我国非常普遍，应向公众广泛宣传预防儿童虐待知识，积极开展以社区和学校为基础的家长教育，提高对精神暴力的认识，教授家庭教育技能，为儿童及其家庭提供心理服务，促进儿童的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