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经济负担指疾病、伤残和过早死亡（早亡） 对患者、家庭与整个社会带来的经济损失，主要包括 直接经济负担和间接经济负担。直接经济负担指患 者就医所支付的医疗费和交通费等^[1]；间接经济负 担包括疾病导致短期或长期失能带来的生产力损 失、早亡所导致的未来收入减少的现值、家属因陪护患者而误工所引起的经济损失等^[2]。国外研究显 示，早亡所致生产力损失占疾病经济负担的21%～ 81%^{[3, 4, 5, 6, 7]}。我国疾病经济负担研究主要关注直接经 济负担、疾病造成失能以及家属陪护所致间接经济 负担^{[8, 9, 10, 11, 12, 13]}。尽管已有研究探索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 担，但仅局限于个别危险因素和疾病（如吸烟和糖尿 病），且均采用人力资本法（human capital approach） 进行测算^{[14, 15, 16, 17]}。估计间接经济负担通常采用人力资 本法。然而，该方法可能存在明显高估^{[18, 19, 20, 21]}。目前 越来越多研究采用摩擦成本法（friction cost method）^{[18, 22]}。为此本研究分别采用上述两种方法 测算我国不同疾病相关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担，为 全面、宏观评估疾病负担提供重要信息。 资料与方法

1. 人力资本法：该法认为患者因早亡损失生命 年，s 岁个体早亡的间接经济负担等于活到s 岁的个 体在期望生存年限的总收入现值（present value of lifetime earnings，PVLE）^[23]。计算公式

式（1）中各参数取值及其来源：①我国各年 龄段期望寿命（以5 年为间隔）来自WHO 寿命表 （表 1）^[24]，本文采用线性插入法得到各年龄（以1 年 为间隔）的期望寿命。②劳动参与率是指经济活动 人口占劳动年龄人口的比例^[25]，年龄别劳动参与率 数据来自我国2010 年人口普查结果^[26]。我国经济 活动人口是指年龄≥16 岁在一定时期内为各种经 济生产和服务活动提供劳动力供给的人口。因此 本研究将＜16 岁人群的劳动参与率设定为0，且≥ 75 岁老年人群不再参与经济活动（表 2）。③2012 年 我国城乡居民人均年收入分别为26 959 元和10 991 元^[27]，本文以城乡人口数为权重（城镇71 182 万 人；农村64 222 万人）计算得到我国人均年收入为 19 385 元。④基线分析时，本研究采用3%贴现率将 未来收入转换为2012 年现值^[28]。

表 1 我国居民年龄别期望寿命和劳动参与率

注：劳动参与率15 岁为0，16～19 岁为33.47%

表选项

2. 摩擦成本法：该法认为雇员因病离职其工作 可由新雇员接替，故仅在前任雇员死亡至新雇员入 职期间（即摩擦期）存在经济损失，即a 岁个体早亡 的间接经济负担等于摩擦期内为恢复该岗位生产的 全部费用，包括生产力损失、招聘和培训新员工的成本^{[18, 22]}。计算公式

式（2）中各参数取值及其来源：①劳动参与率和 年人均收入取值与式（1）相同。②摩擦期受整个社 会的失业率水平、劳动市场对劳动力需求和供应方 面的配置效率、雇员因病离开工作岗位至决定聘用 新雇员间的时间间隔等因素有关。由于本研究缺乏 相关数据，在基线分析时采用荷兰的研究结果（摩擦 期＝3 个月）^[18]。③本研究劳动力弹性设定为0.8，即 雇员误工1 个月将导致当月生产力损失80%，其余 20%将通过内部劳动力（如其他员工暂时顶替）等方 式得到弥补^[21]。④前期研究显示，2009 年招聘和培 训新员工成本为2 441 元^[29]。目前我国男女性法定 退休年龄分别为60 岁和55 岁，因而未考虑招聘和培 训＞60 岁老年人的成本。⑤本研究所有成本均通 过居民消费价格指数调整至2012 年的价值^[27]。

3. 疾病相关早亡的间接经济负担估计：采用人 力资本法计算疾病相关早亡的间接经济负担公式

4. 敏感性分析：本研究对不确定性参数进行敏 感性分析，以评估其对疾病相关早亡的间接经济负 担估计值的影响。不确定性参数包括①评估贴现率 为≤6%时，人力资本法估计值较基线值的变动情 况。②评估摩擦期为1～6 个月和劳动力弹性为 0.6～1.0 时，摩擦成本法估计值较基线值的变动情 况。③考虑到死因监测数据的漏报问题，本研究敏 感性分析采用8.59%～26.23%的漏报率评估死亡漏 报对结果的影响^{[31, 32, 33, 34, 35]}。 结果

1. 早亡个体的生产力损失：人力资本法和摩擦 成本法测算得到的早亡个体生产力损失平均为 213 096 元/人和3 368 元/人。表 2 显示两种方法测 算得到的个体在不同年龄死亡所造成的生产力损失情况。后者估计值远远低于前者，几乎均不足前者 的5%。

表 2 我国居民各年龄个体早亡所致生产力损失（元/人）

表选项

2. 疾病相关早亡的间接经济负担：采用人力资 本法估计，2012 年我国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担为 4 251 亿元，约占同期GDP（518 942 亿元）8‰^[27]。其 中慢病相关早亡的间接经济负担所占比例最高 （67.1%，2 954 亿元），其次为伤害（25.6%，1 089 亿 元）；传染病、母婴疾病和营养缺乏性疾病最低 （6.4 %，269亿元）。前五位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担顺 位依次为恶性肿瘤（1 208 亿元）、心血管疾病（1 060 亿元）、意外伤害（916 亿元）、故意伤害（158 亿元）和 呼吸系统疾病（147 亿元），在全死因相关早亡所致 间接经济负担中所占比例均超过20%（表 3）。

表 3 我国居民疾病相关早亡所致生产力损失

表选项

与人力资本法估计结果相比，采用摩擦成本法 估计的2012 年我国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担仅为其 2.7%（115 亿元，占同期GDP 0.2‰）；各类疾病相关 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担约为其0.11%～3.49%；早亡 所致间接经济负担顺位基本一致（表 3）。

采用人力资本法估计的结果显示，与在低龄儿 童和老人年中较高死亡率情况不同，在40～59 岁人 群中全死因和慢病相关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担均最 高；20～49 岁人群中以伤害最高；而＜5 岁人群则传 染病、母婴疾病和营养缺乏性疾病最高。采用摩擦成 本法估计的结果与之略有差异，即不同疾病相关早亡 所致间接经济负担均为40～59岁人群最高（图 1）。

图 1 我国居民疾病年龄别死亡率及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担

图选项

3. 敏感性分析：与基线结果相比，当贴现率为0 和6%时，采用人力资本法估计的全死因相关早亡所 致间接经济负担分别上升33%（6 363 亿元）、下降 24%（3 224 亿元）；不同类别疾病相关早亡所致间接 经济负担分别上升22%～58%、下降17%～60%。当 劳动弹性率在60%和100%间变动时，采用摩擦成本 法估计得到的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担变化不大（分 别下降和上升13%～18%）。当摩擦期为1 个月和6 个月时，采用摩擦成本法估计得到的早亡所致间接 经济负担较基线值分别下降34% ～48% 、上升 52%～72%（图 2）。当分别采用8.59%～26.23%的漏 报率对死亡率进行校正时，两种方法的估计值相应 较基线值升高8.59%～26.23%。人力资本法估计全 死因相关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担达到4 616 亿元至 5 366 亿元；摩擦成本法估计值为125亿元至145亿元。

图 2 我国居民早亡相关死亡所致间接经济负担的敏感性分析

图选项

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担是疾病经济负担的重要 组成部分。本研究发现，2012 年我国全死因相关早亡导致间接经济损失为4 251 亿元（人力资本法）和 115 亿元（摩擦成本法），占同期GDP 8‰和0.2‰。 2012 年我国疾病直接医疗费用约25 023 亿元（疾病 直接医疗费用＝门诊人均医药费×门诊人次数＋住 院人均医药费×出院人数^[36]）。早亡所致间接经济 负担约为疾病直接医疗费用的17%（人力资本法）和0.5%（摩擦成本法）。因未获得疾病相关直接非医疗 成本和伤残所致间接经济负担等数据，本研究尚不 能估计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担在全部疾病经济负担 中所占比重。

本研究人力资本法估计得到的早亡个体生产力 损失平均为213 096 元/人，为Menzin 等^[19]估计值的 2 倍。后者估计值较低主要与其采用的贴现率 （14.3%）很高有关。如敏感性分析结果显示，贴现率 对结果影响较大，贴现率越高，估计值越低。根据 WHO关于卫生经济学评价指南建议^[28]，本研究采用 3%（0～6%）贴现率将未来收入转换为2012 年现值。

本研究结果显示，摩擦成本法估计结果明显低 于人力资本法估计值，仅为后者的0.11%～3.49%。 Goeree 等^[22]对精神分裂症所致早亡的间接经济负担评估也发现，人力资本法估计值是摩擦成本法的69 倍。人力资本法认为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担等于患 者于当前年龄至75 岁间通过劳动创造的价值。而 摩擦成本法认为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担只发生在摩 擦期（即前任雇员死亡至新雇员入职期间）。人力资 本法所采用的时间段远远大于摩擦成本法中的摩擦 期。这是导致两种方法估计值存在较大差异的主要 原因。目前关于间接经济负担估计方法的选择仍然 存在较大争议。反对人力资本法的学者认为，长期 误工可由重新雇佣员工得到解决，因而该方法可能 显著高估实际情况^[18]。而反对摩擦成本法的学者指 出，该方法认为超过摩擦时间的劳动价值为零，这不 符合新古典经济学理论的基本假设^[37]。由于使用何 种方法更优尚无定论，因而本研究同时使用两种方 法进行估计，相应结果可作为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 担的最低和最高估计值，为评估疾病经济负担提供 参考信息。

两种估计方法结果均显示，慢病所致间接经济 负担所占比例最高，其次为伤害，传染病、母婴疾病 和营养缺乏性疾病所致间接经济负担相对较小。前 五位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担顺位依次为恶性肿瘤、 心血管病、意外伤害、故意伤害和呼吸系统疾病。无 论从疾病对人群健康的影响方面^[38]，还是从疾病对 社会经济影响角度分析，慢病均是我国目前主要疾 病负担，伤害所致疾病负担也不容忽视。

制定防控策略主要从疾病对人群健康影响的角 度，着重针对发病和死亡风险高的人群（如儿童免疫 接种、中老年人肺癌筛查）。本研究发现，尽管死亡 率随年龄增加不断上升，但早亡所造成的间接经济 负担主要集中在20～59 岁人群。另外，尽管呼吸系 统感染死亡率高（死亡顺位居第五位），但因主要导 致＜5 岁以下儿童和＞60 岁老年人死亡，其对生产 力的影响很小（相关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担顺位居 第11 或12 位）。因此，在制定疾病防控策略、分配卫 生资源时，不能忽略疾病经济负担影响，在关注高危 人群的同时，应兼顾发病和死亡风险相对较低但疾 病经济负担较重的劳动年龄人群。

敏感性分析显示，由于部分参数的不确定性，本 研究估计值存在一定程度的不稳定性。无论采用哪 种测算方法，死因监测数据的漏报对早亡所致间接 经济负担估计结果的影响不容忽视。漏报率越高， 基于现有报告数据的间接经济负担估计值越明显被 低估。监测数据质量是确保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担 估计值准确性的基础。部分省市对死因监测数据质量进行了评估^{[31, 32, 33, 34, 35]}，然而却无公开发表的全国性漏 报评估结果，使得本研究无法对死亡率进行准确校 正。对人力资本法而言，间接经济负担估计值对贴 现率较敏感。本研究基线分析时采用WHO推荐的 3%贴现率^[28]，以便与其他研究结果具有可比性。对 摩擦成本法而言，摩擦期对摩擦成本法估计值影响 较大。摩擦期越长，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担估计值 越大。由于我国尚无对摩擦期的相关研究，本文采 用荷兰数据（3 个月）进行基线分析。因我国劳动力 市场与荷兰存在差异，相应摩擦成本法估计值需后 续研究进一步验证。

除参数不确定性外，本研究还存在一些不足。 对人力资本法而言，未考虑家务劳动价值，如家庭主 妇看护孩子的经济价值。另外，本研究假设＞75 岁 老人不再参与经济活动，而事实上还有部分老年人仍 从事一些经济活动（如务农），尤其在经济欠发达地 区，这些均可导致低估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担。对摩 擦成本法测算结果而言，招聘和培训新员工成本在总 间接经济负担中所占比例很大（42%～63%）。然而， 因缺乏大规模研究，该数据来自一家三甲医院的调 查^[29]，很难代表全国所有行业的实际情况。

综上所述，本研究同时采用人力资本法和摩擦 成本法估计我国疾病相关早亡所致间接经济负担， 其结果为进一步全面、系统评估疾病总经济负担（包 括直接医疗成本、直接非医疗成本、伤残所致间接成 本和早亡所致间接成本）提供了重要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