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教育全球化及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国家对于高层次创新人才的需求不断增加，基于硕士层面的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逐渐受到重视。2020年9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联合教育部印发了《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发展方案(2020-2025)》，其中强调了我国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需全面提质，同时要为行业转型升级和创新发展提供人才支撑^[1]。同年，教育部联合财政部、国家发展改革委出台了《关于加快新时代研究生教育的发展意见》，提出研究生培养要以实际需求为导向，在合理扩大硕士研究生招生规模的同时，优化研究生培养类型结构^[2]。由此可见，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逐渐成为国家培养高层次应用型人才的必要手段，全力发展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成为当前教育改革的重点。纵观全球发达国家的高等教育，法国高等教育体系与我国高等教育体系有着极大相似之处，中法两国在历史渊源、权利主导以及改革进程等方面存在诸多共同点，且二者均有着相似的中央集权制度的历史传统。此外，法国也是世界范围内研究生教育起步较早且培养质量较高的西方国家之一，其研究生培养具有职业化与实践化等特点。因此，探究法国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现状及特点，对我国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的质量提升具有一定的参考和借鉴意义。

始于12世纪初的法国高等教育经过多年的发展，逐渐成为世界高等教育的典范。综合性大学(Université)与高等精英学院(Grands écoles)并行的双轨制高等教育体制为法国高层次人才的职业化培养提供了有力保证。综合性大学的研究生教育以培养学术型人才为主，同时辅以培养职业型人才。而高等精英学院则更偏重职业型人才的培养，培养种类也更加丰富，文凭涵盖工科、农科、法律、商业管理及政治类等。法国双轨制下的研究生教育展现出极强的职业化与应用化特点，也是法国高等教育系统的主要特色之一。现从其培养目标、招生选拔、师资队伍、课程设置等方面进行分析。

法国硕士阶段的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旨在培养具备高水平专业知识和实践技能的、且能快速投入实际工作的特定领域人才，以满足社会多行业的需求。2018年由法国政府颁布的《学生导向与成功法案》(Loi d’Orientation et Réussite des Étudiants)明确提出：硕士阶段专业学位研究生培养机构要以学生自主选择的职业发展方向和职业发展意愿为基础，同时确保人才培养课程与就业市场的需求高度匹配，培养能够快速投入现实工作的高层次社会人才^[3]。由此可见，硕士阶段为学生提供精准的培养计划和个性化指导，是高等教育培养机构的责任所在。此外，法案着重强调学生在选择专业方向与职业发展时的自主选择权，这也对学校建立有效的人才培养体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事实上，法国的教育体系对于学生的职业性培养一直较为重视。从初中起就根据学生的未来职业意愿进行分科，高中教育阶段可根据学生意愿继续在相关方向学习或进行调整。高等教育阶段的硕士和博士两个培养层级，均包含研究型与专业型两个类别。另一方面，伴随社会发展逐渐趋向于职业分工的精细化，具备应用能力和一技之长的高层次应用型人才成为社会发展的必然追寻。因此，为增大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的规模，形成高质量的教育供给和高质量人才培养的良性互动，《法国高等教育与研究法》(Loi Relative à l’Enseignement Supérieur et à la Recherche)从实际应用技能、职业竞争力、未来行业导向及实践经验积累等方面也对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作出了详细规定^[4]。以促使专业学位研究生形成规模效应，打通学校培养与社会人才需求的桥梁，提高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的社会影响力，吸引更多的人才选择硕士专业学位。

法国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的主要招生对象为具备大学本科文凭或同等学力者(bac+3 ou équivalent), 除此之外也招收具有工作经验且有同等学力的社会人员。培养年限一般为2年，但各学校对培养内容及修业年限拥有自主权，可对年限实行上下浮动一年的弹性调整。申请者须完成本科所有课程并取得本科文凭(Bac+3)，对于法语非母语者的外国学生，则另需取得高水平法语能力证书(一般为C1及以上级别)以确保顺利进入专业学习。总体来看，前置专业的类别对硕士阶段的专业选择影响不大，但对于教育硕士而言，本科专业与硕士所教学科之间的关联度则是学院录取的重要标准之一，关联度与录取率呈正相关。

在录取方式上，各高校在招生录取上拥有极大的自主权，国家不设置统一入学考试，各高校的申请时间不尽相同。从2023年3月起，申请者需通过“我的硕士(Mon Master)平台”提交材料，且申请者可一次性选择多所高校。综合性大学与精英学校均实行申请考核制，申请材料包括简历、动机信、推荐信、学士学位文凭及成绩证明等相关材料。各高校的选拔标准包括对学术背景、相关实习经验、欧盟学历认证、本科大学排名等因素的考量。通过材料选拔的学生被分为直接录取以及有条件录取两个类别。有条件录取的学生需通过参加额外的面试环节以争取录取资格，面试内容包括研究计划、职业规划以及外语等相关专业技能。近年来，伴随社会对于职业型人才需求量激增，法国专业学位研究生优势愈发明显，教育规模也随之扩大。据法国教育部官方数据表明：2010年以前硕士专业学位授予比例不及80%，而自2010年起至2019年，硕士专业学位授予比例稳步提升。2019年法国授予硕士学位总人数为133813人，其中研究型硕士学位授予人数为2146人，而专业学位硕士占比高达98.4%^[5]。可以看出，法国十分重视培养应用型高层次人才，在扩大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规模的同时也在提高专业人才的社会影响力，从而形成“学生—学校—社会”供需的完整闭环。

法国的高等教育体系具有相当的自治性，大学在教育和研究方面享有较大的自主权。因此，法国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课程的教师团队构成并没有统一的规定，在国家统一框架下各高校可自行设定师资配比和课时安排。师资的具体组成因学校、专业领域和具体课程而异，但整体看主要由专任教师以及业界专业讲师构成。2014年法国颁布的《关于硕士生培养的法令》明确规定了专业学位研究生应以实践型培养为基准^[6]。由此，师资的组成与行业保持联系，以确保教学内容与职业需求的一致性。一方面，专任教师由理论教师及实践教师构成，理论教师主要承担理论研究的核心课程；实践教师主要负责指导学生实践项目及实习等实操课程的指导。另一方面，业界专业讲师主要由相关行业专业人士担任。学校根据专业硕士课程的需要，聘请行业内一线精英从业者，为专业学位的在读研究生提供实际的行业见解和最新的职业发展趋势分析，甚至为学生提供相关实习机会，从而提前融入职业环境。师资队伍结构多样化，尤其注重实践性培养，人才培养趋向专业化，可有效开展实践教学活动。

法国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的课程设置突出实践及多样化。为满足不同群体需求，开设全日制培养(Formation Initiale)、在职培养(Formation Continue)、远程培养(Formation à Distance)和学徒制培养(Apprentissage)等多种培养模式。课程设置主要包含三类，即专业必修课、专业选修课和实习必修课。学生在专业必修课及专业选修课中拥有极大的自由选择权，学生除在本校选择课程外，也可在所属学区内的合作院校进行课程互选且学分相互承认，在保证课程丰富性的同时也增强了高校间的交流和共享。硕士研究生须至少修完120学分方可被授予硕士专业学位，即两年学制期间每年平均获得60学分。尽管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是以培养实践型应用人才为指向，其培养计划和课程的设计也同时重视培养研究生的综合素质。因此，课程内容涵盖学科理论、学科方法论、应用实践以及多类型实习，还包括对学术研究的初步了解，一般体现在论文及实习报告的撰写。课程设计与未来职业环境密切相关，贯穿整个培养过程。例如法国教育专业硕士MEEF(Métiers de l’Enseignement, de l’Éducation et de la Formation)的课程中设置了大量实习环节，研究生在两年的培养中不断进行交替实习。伴随着理论课程的逐步推进，学生必须结合所学理论参加由浅入深的观察实习、陪伴实习以及全责实习，将理论学习逐渐转化为实践训练，从而提前适应未来职业环境，体现出学术性与职业性为一体的课程特色。此外，法国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的教学方法也独具特色，遵循“实际问题解决为锚点，多角色互动讨论为路径，真实职业场景介入为手段”的基本原则。由教师根据真实职业场景模拟问题，赋予学生真实角色，学生依据被赋予的身份相互讨论及辩论，并探寻问题对策。除此之外，也可通过观察实习、陪伴实习等方式对课堂涉及的典型职业案例进行实践，反思分析教学实践、解构所遇问题。

法国以应用型、职业型为特色的研究生教育经过多年的发展逐渐形成了规模效应，也产生了较大的社会影响力。这些特点共同构建了法国独特的教育生态，使得学生在这样的环境中能够接受卓越的教育，发展综合素质的同时也为未来职业生涯奠定坚实基础。培养机构专业度高、培养形式灵活度强、师资配置丰富度高可被认为是法国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的“金钥匙”。

为培养出具备专业技能的高水平应用型人才，法国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针对不同的职业需求开设不同的培养机构。进入现代社会，法国硕士专业学位在公立大学和高等精英学院共同存在，但以后者培养为主。如含金量极高的法国工程师文凭、高等政治学院文凭以及大部分法国军政、高科技与管理文凭。其与学术型学位研究生教育截然不同，在培养目标、课程设置、学位授予、教学管理等方面独树一帜。法国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整体呈现选拔严格、理论实践并重、淘汰率高、办学规模精而小的特点。如针对商业、管理及金融专业研究生，高等商学院会提供内部商业相关文献数据，同时设有案例研讨室、多媒体技术设施和创新实验室。内部的商业相关文献数据与合作企业相关联，学生可随时查阅行业内真实案例及一手数据；多媒体设施提供先进的信息技术，以便进行实践性教学和研究；创新实验室则专注于技术创新，促进理论学习与产业创新的结合。专业化的培养机构有效地将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与学术学位研究生教育区分开来，更有效彰显了专业学位的培养特色。

法国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的培养形式灵活多样且注重实践，尤其以产教融合下的学徒制为主要特点。以研究并解决实际问题为导向，通过课程学习使学生在校内课堂、校外企业以及职能部门进行学习。一是开设基于企业现状的实用型课程。课程内容与企业共同制定同时教学内容不做固定，可随时根据企业的变化调整。二是设置基于实际项目的主题学习。将现实中的真实课题与项目纳入培养内容，学生直接参与实践项目。三是开展螺旋式大规模实习。针对不同学年的学生进行差异化实习实训，每一年实习结束后给予学生相应的资格证书和文凭。在学徒制的培养下，学生能够更好地将理论、实践与职业相融合，形成更高的职业认同感。学徒制是一种以培养应用型人才为方向的人才培养制度，经过多年的发展，如今的学徒制几乎涵盖了法国大部分行业。其培养成本低且与产业紧密结合等特点在高等教育范围内获得了广泛认可，2023年10月，法国共有101.75万学徒生，同时法国劳工部也将投入大量财力鼓励学徒制发展^[7]。

法国硕士专业研究生教育的师资构成体现了专业化与多元化的特征，师资队伍成员独具特色。为满足法国政府在《关于硕士生培养的法令》中提出的“专业学位研究生要具备快速进入职业社会的首要能力”的要求，同时也为了避免专业型硕士与学术性硕士的师资趋同化，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的师资队伍吸纳了各类人才^[8]。教师队伍主要分为专职教师与兼职教师两类，专职教师负责对理论知识和方法论的教授。此外为增强职业指导性，兼职教师由来自企业、行政管理机构、国家公共部门以及一线行业的精英人士担任。两类教师各司其职高效结合理论与实践进行教学，为法国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的高质量发展保驾护航，更为塑造学生的职业素质提供有力保障。

高质量发展是我国当前研究生教育的主旋律之一，在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范畴内，高质量具体表现为创新能力强、结构稳定和效率高等特点^[9]。法国的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作为研究生教育的主要力量，形成了综合大学、高等精英学院、高等专业技术学院等完整稳定的教育体系。专业学位教学质量高，毕业生实践能力强，因而专业学位在法国社会有着极高的认可度。探寻法国的具体做法可为我国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的调整与完善提供参考。

强化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的职业性和实践性特征是我国当前高等教育应解决的主要问题。因此，应以专业实践为导向，以学术性与职业性结合为根基，凸显实践与应用的地位，推进在专业技术领域内高层次实践人才的培养模式改革。第一，培养机构应以专门化为主要特点，设立规模小、专业集中且专业化程度高的培养机构，凸显专业学位的职业化特点。此外，教学环境应尽量接近真实行业工作环境，避免因二者环境差异过大阻碍学生快速进入职场。第二，课程设置应该以现实职业需求为主要目标，始于现实问题的需求，终于实际问题的解决。课程的内容要以实际行业需求为主要参考。第三，师资队伍应由不同学科领域的多身份人员构成。吸纳实践领域内实战经验丰富的一线从业人员，让其与学校内的专职教师共同承担培养工作。第四，培养过程要以职业需求为基准。强化实习训练，增加实习环节，鼓励培养单位实施多元实习方式，实践与理论同步推进并在过程中持续反思，将实践贯穿于整个培养过程中。此外，还应依托社会资源丰富实践教学方式，如案例研究、真实职业场景模拟等。

对职业形成高度认同感是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的重要目标之一，也是实现“理论—实践—职业”一体化必要路径。通过建立多元化的实践方式与路径，学生可在教育过程中逐渐建立起高度的职业认同感。一方面，可借鉴法国学徒制研究生培养，开展多种形式的实习方式。如可根据学生的未来职业倾向对其实习进行分类，可分为创业型实习、企业型实习以及跨领域型实习等。针对实习类别，设定相应实习内容及评价标准，不断根据行业发展对实习内容的侧重点进行调整。另一方面，可根据实习时间划分标准。如将实习分为集中在固定月份的密集型实习、分散于全年的分散型实习，以及贯穿于整个培养周期的交替型实习。密集型实习提供完全自由的职业环境，学生可以独立负责工作任务，可设置在专业学生研究生培养的后期；分散型实习可分为“初期-中期-后期”三个阶段，从初期的职业观察，经由中期，最终走向后期的成熟阶段；交替型实习持续时间更长，可设置在研究生培养的整个周期，学生可在理论和实践中不断进行穿梭、反馈，从而建立自己的职业认同并获取职业反思。根据专业安排和学生的偏好选择实习的种类，在开辟反思视角的同时，更赋予了专业学位研究生更大的自由度。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研究生教育为国家输送了大量的高层次、实践型人才，极大地推动了国家发展。然而，面对产业结构的快速调整，人才的需求与培养间的矛盾凸显，高层次专业人才培养与社会需求匹配度不高逐渐成为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亟待解决的问题之一^[10]。以法国学徒制为代表的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体现出深度产教融合的显著成效。因此，基于社会需求，深度融合教育信息、资源、环境等主体可从以下方面进行改进。一方面，实施国家学位文凭与专业资格文凭并行。除国家统一颁发的学位文凭外，重点引进第三方专业机构对专业资格进行认证，并颁发相应专业文凭。第三方专业机构的资格文凭能够保证研究生教育的专业性和职业性，以此确保国家学位证书授予的合法性和适用性。行业、企业对于专业文凭较大的参与度与话语权有利于对高层次创新人才的针对性培养，同时也能根据行业发展动态及时对教学目标、课程内容、人才评估做出正向反馈。另一方面，建立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与职业资格考试衔接制度。完善的衔接制度有利于促进人才的职业化培养，同时实现社会需求与人才培养的精准匹配，缩短职业适应时间。可将职业资格考试内容与研究生教育的课程设置相互融通，如研究生课程绩点达到一定标准，即可免除职业资格考试的相应科目。同时，职业资格考试内容的变化将决定研究生教育的课程内容与实习重点，以此促进二者衔接制度趋向完善化，真正做到基于社会真实需求培养专业领域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