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2009年10月，作为英国工程与自然科学研究委员会(Engineering and Physical Sciences Research Council,EPSRC.)博士训练中心(Centres for Doctoral Training,CDT)一部分的工业博士中心(Industrial Doctorate Centres，IDC)正式开始运作。该中心对工业企业参与博士生培养的程度以及学生直接在企业工作等都有具体的规定[1]。通过复杂科学、系统生物学和生命科学等工业博士中心的试运行，为英国工程博士的培养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也使工业博士中心成为英国产学研协同创新的典范。
一、英国工业博士中心的产生与发展
1990年，受英国工程与自然科学研究委员会委托，帕纳比(Parnaby)教授领导的工作小组对德国、美国等博士层次的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状况进行了考察，并发表了一篇针对工科研究生教育的报告，指出工科博士计划过于狭窄和学术化，建议设立一种与哲学博士(PhD)计划并行、更加宽广的示范性博士计划，旨在通过集成教学课程，为工程师提供一个与工业界需求密切相关的、密集的、广泛的基础研究项目，以期通过这个博士层面的训练锻炼那些有抱负、有能力的研究生在实践中创新和实施新想法的能力，确保他们在早期的职业生涯中到达更高的位置[2]。1992年，EPSRC批准了这一建议，在英国设立工程博士学位(EngD)。2006年，英国战略营销协会代表EPSRC开展了工程博士计划的利益相关者调查，结果发现，虽然两种学位不同，但是工程博士的产出质量被认为和PhD相当甚至超过了PhD的质量[3]。2009年，EPSRC斥资2.83亿英镑资助45个博士训练中心，其中19个训练中心是IDC。IDC设立的初衷在于，为研究型工程师在现实的商业环境中开展严格的、前沿的研究实践；开发研究型工程师在工业领域中的领导胜任力；为学术界和工业界提供高质量合作的机制和框架；在一个特定的技术学科、工业部门或跨学科领域贡献知识储备。2009年10月，IDC正式开始运作。随着第一批中心的成功，后来又授予了8个IDC，现在共有27个IDC。
二、英国工业博士中心的功能
(一)培养工程博士
IDC招收的学生通常称为研究型工程师(Research Engineers，RE)，每个IDC每年大约招收10名研究型工程师，他们通常在IDC主办的高等教育机构(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HEI)中完成注册，在IDC完成四年的工程博士课程和训练。
1.招生
研究型工程师是在工业领域谋求发展或晋升、有较强的职业性导向的企业雇员和其他人员。申请者必须有相关学科的第一级荣誉学位或同等学力，最低要具有第二级荣誉学位的较高级或拥有丰富的专业经验。如曼彻斯特大学的核能IDC招收的RE需具备工程(包括航空、化学、土木、电力和机械)、材料、物理、化学或计算机科学方面的专业背景，拥有英国大学授予的相关学科的第一级荣誉学位(即最高级别)或同等学力。无认可学位的申请者需拥有足够丰富的专业经验，如具备相关专业机构的专业会员资格、获特许工程师身份、在该行业中担任高级职位等，且只有被学术导师和工业导师认可为具备成功完成项目的潜质的学生才能被录取[4]。符合上述条件的候选人提交简历和对于研究项目的偏好，如果现有的研究项目和申请者的资历、技能和偏好相吻合，会被通知进行企业和IDC的联合面试，进一步考察候选者顺利完成工程博士课程的潜力。
2.培养
工程博士学制为四年，课程学习的内容主要涉及三类，一是研究主题的专业知识和相关学科领域的知识，二是关于研究的方法论层面的知识，三是实践技能方面的知识，如商业、管理、沟通等。英国对工程博士的要求很高，在知识水平上至少是和PhD相当，但是又通过管理和技术领域的专业知识学习得以加强。所以IDC对工程博士的培养计划是灵活的，可以不断根据个人和资助企业的需求不断改进。由纽卡斯特大学主办的IDC“生物制药和工艺中心(BBTC)”的工程博士课程较为典型，如表 1所示。后三年的时间直接在资助的企业中完成自己的研究课题。
 | 表 1 生物制药和工艺中心(BBTC IDC)工程博士课程[5] |
3.考核
工程博士在培养过程中有两次重要的考核。第一次是第一年IDC课程学习结束之后，有一次对课程的书面考试和开题报告的答辩。开题报告需总结第一年课程学习的收获，制定接下来三年研究项目的目标、计划和详细的时间表。开题报告答辩会的评审委员有两名，分别来自学生注册的学校内和校外，同时要求学术导师和工业导师必须到场旁听。答辩主要考察学生是否具有完成项目研究的能力。如果课程考试和开题报告均符合要求，则开始下一阶段的研究和学习；若不符合要求，就会中途退出或是获得相应专业的哲学硕士(Mphil)或是科学硕士(M.Sc)学位。第二次考核是最后的论文答辩，工程博士候选人的论文是由一系列与行业相关的相互联系的项目报告所组成，并由一份总文件来说明项目之间的协同链接关系以及如何对知识创新做出贡献。要求论文的研究水平要达到与学术博士同等的水平，对所从事的学科领域内的知识作出独创性贡献[2]。论文答辩委员由校内和校外的专家组成，一般3~5人，校外专家至少包括一位工业领域的专家。若第一次答辩不通过，一般会给与一次重新答辩的机会。如果所有的考核均符合学位授予要求，则由注册的大学授予工程博士学位；若不符合要求，则会考虑授予哲学硕士或是科学硕士学位。除了上述两次主要的考核之外，RE被要求每半年向导师提交一份详细的研究进展和成果报告，并将作为最终考核的一个参照[6]。
IDC对于工程博士培养的全过程如图 1所示。
 | 图 1 IDC工程博士培养过程 |
(二)促进协同合作
IDC的建立过程体现了HEI学术团体之间的合作，他是由主办的高等教育机构围绕中心的学科和研究主题，将这一学科领域和相关学科领域处于领先地位的大学和研究机构组织在一起，促进学术的交流与合作。如曼彻斯特大学道尔顿核能研究所主办的核能工程工业博士中心，是由曼彻斯特大学与帝国理工学院、伯明翰大学、兰卡斯特大学、利兹大学、谢菲尔德大学、史崔克来大学和萨利大学八校合作，每所大学均在反应堆技术、废料处理、材料学、社会经济、安全系统等与核能工程相关的一个或多个研究方向上具有公认的卓越的研究能力和成果[7]。
IDC不仅重视学术团体之间的合作，而且强调大学的优势学科领域与工业界有长期稳定的联系，并在保持原有的和工业界的优质合作伙伴关系的同时，还会积极寻求新的合作。与工业企业的协同合作是IDC的最大特色。目前有超过270家企业资助了1000余名工程博士，有的企业同时资助不同IDC的不同专业的工程博士[8]。IDC与工业界通过对IDC的管理、RE的培养和工作坊等途径开展了三个层面的协同合作：
1.战略协同
战略协同是指IDC为实现其组织目标，由主办的高等教育机构按照统一的规划组织实施战略，充分调动、周密组织和有效地协调大学、研究机构以及工业界等各种力量，使之密切配合，形成整体力量，协调一致地开展各项活动。为实现战略协同，IDC在战略制定时，注重吸取多方意见，吸纳工业企业代表参与IDC的管理委员会和咨询委员会，参加课程和研究项目的咨询、决策等活动，有效保障了工业界自身需求和利益，使其乐于与IDC形成合力，实现战略目标。
2.知识协同
知识协同是指组成IDC的HEI与资助企业以IDC为场所，由HEI将先进的知识、领先的技术及前沿的信息传递给资助企业，资助企业将工业发展的战略需求、知识转化和利用等信息反馈给大学，实现知识创新的单向、双向及多向的多维动态过程。IDC以知识的共享、合作创新为核心，通过工程博士的培养、企业员工的培训、学术研讨会的举办等形式进行知识的协同与交互。以RE的培养为例，RE的研究课题来自工业界的需求，包括着眼于长期的战略核心研究、着眼于中期的针对性研究和着眼于短期的技术解决方案的研究[9]三个层次。通过知识流在大学与研究机构、大学与工业界企业、工业界企业之间的多向传递，促进了研究成果的转化和利用，同时也用实际利益吸引更多的企业参与并投资。
3.资源协同
资源协同是指组成IDC的HEI与资助企业共享人力、物力和财力等资源，提高IDC运作的效率与效果，同时也使工业企业受益。IDC的学术导师和工业导师共同指导工程博士，包括研究课题的选择、研究项目的实施、RE的绩效评价及论文答辩等全过程。大学为RE提供知识学习的场所，而工业企业则提供实践的机会和场所。企业允许学生适当地接触和获得与项目有关的企业的知识产权和专利，合理地为学生项目提供人力上的分配和协助，并为学生提供津贴，学生在企业中以雇员身份按照公司的正常工作时间上下班和休假。同时HEI则向资助企业提供设备或使用权，有效提高双方硬件设施的利用率。资助企业有机会与技术最终使用者和其他供应商联络，被IDC邀请参与更接近市场的研究项目，最早获取研究成果和信息以及技术许可，并从中获益[9]。
(三)开展跨学科研究
IDC从建立初期就成为开展跨学科研究的重要场所。IDC的研究人员来自不同大学的不同学科，学科结构的多样化为开展跨学科研究提供了可能。以帝国理工学院主办的无损检测研究中心(Research Centre in Nondestructive Evaluation，RCNDE)为例，其组成如表 2所示。
| 表 2 RCNDE的组成[10] |
IDC的研究项目是由来自不同领域的资助企业结合实际需要和遇到的难题提出的，问题本身都具有学科的交叉性，不是由单一学科知识可以解决的，由此确定的研究项目必然是跨学科的。如RCNDE的企业合作伙伴包括空客公司、BAE系统公司、英国石油公司等十余家大型企业，涉及能源、航空、国防、核能交通及制造等多个行业。这样不同领域的技术问题与无损检测这一研究主题相互交叉，为该中心提供了丰富的跨学科研究命题。
三、英国工业博士中心的运作模式
(一)组织结构
IDC的组织结构如图 2所示。
 | 图 2 IDC组织结构图 |
1.EPSRC
EPSRC是以授权的形式对IDC进行资助的主体，并对IDC实施管理、监督和评价。其任务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一是遴选符合条件的大学设立IDC培养工程博士，并对其进行财政资助；二是审查IDC，第一次再资助审查是在中心设立后的第三年进行，此后会定期对每个IDC进行审查，每4~5年进行一次中期审查，作为是否继续拨款支持的依据；三是管理IDC，包括任命董事会成员，定期召开IDC董事会议，促进各中心之间的交流与合作；委派IDC倡导者，倡导者对IDC董事会进行监督、指导和协助，帮助识别和传播最好的实践经验，对监督和评价的步骤和过程的发展与完善做出贡献。EPSRC还委派代表参加IDC的日常会议，提供IDC实施和运行的建议和指导。
2.IDC董事会
董事会作为最高管理层，在IDC运作过程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董事会的核心任务围绕着IDC的发展和工程博士培养两方面。
为促进IDC的发展，董事会负责制定和完善IDC的发展战略，设计科学合理的管理架构来保障IDC的运行，建立问题解决流程，批准预算，监控各项开支，同时还肩负着宣传和营销IDC的重任，包括向EPSRC提交IDC年度报告，与其保持密切的联系等。
为保证工程博士的培养质量，董事会在课程设计、课题选择、导师指导和RE培养四方面发挥了全面的支持和监控作用。如表 3所示。
| 表 3 IDC董事会在工程博士培养中发挥的作用 |
3.HEI
HEI是由EPSRC根据标准遴选出来的，不仅要有相关学科的强大的学术基础，最重要的考核标准是已经取得和工业界的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能够确保按授予条件和高等教育机构的政策运行，对授予工程博士学位的质量予以负责，为董事会提供支持并对IDC战略规划的实施提供资源，为RE提供充分的财政支持，确保每个RE通过训练实现其承诺。
4.资助企业
公立和私立部门组织以及学术单位或研究委员会的成员都可以充当资助企业。RE有75%的时间直接在资助企业工作，这就要求资助企业与学术合作伙伴协商之后，提供真实的、和工业密切相关的一个或一系列问题，并且这些问题至少和常规PhD在学术水平和难度上大体相当。资助企业需要提供一位工业导师，参与项目的进程，提高RE的工业实践经验，评价学生绩效。工业导师自身必须具有专业和生涯发展的经验，能够运用技术和管理方面的知识回答学生提出的问题。为了保证RE的质量，IDC要求资助企业应该允许学生适当地接触与项目有关的先验知识、知识产权和专利，并为学生提供人力上的协助。虽然RE由EPSRC资助，但是仍然希望企业能提高学生的助学金。
(二)财政资助
IDC的财政主要来源于EPSRC，其他包括HEI、欧盟(EU)、产业界和个人资助。
EPSRC是IDC设立和再资助的最主要来源，2013年10月31日，超过500名顶级科学家和工程师在EPSRC的总部温斯顿进行为期两天的会晤，对CDT(包括IDC)的申请提案进行同行评议。EPSRC拨款3.5亿英镑对英国范围内70~80个CDT进行资助，在未来的九年内，每一个成功申请到资助的中心将至少有50名博士层次的学生有资格获得资助[11]。另外，对于一些重大的战略性研究也会得到欧盟的资助，对于有针对性的问题解决方案的研究，主要依托合作企业进行资助。
为拓宽经费来源渠道，一些IDC采用会员制吸引中小企业的投资。例如RCNDE规定的年会费是：少于10人的小企业为100英镑，10~49人的企业为300英镑，50~249人的企业为1000英镑，249人以上的企业为5000英镑等。同时详细规定了会员企业可以享有的权利[9]。
(三)评价机制
IDC的运行效果由EPSRC根据IDC提供的研究进展报告和提案进行评价。第一次中期评价是在IDC成立三年后以同行评议的形式开展，由IDC将报告或提案以及其他佐证材料邮寄给EPSRC，由EPSRC组织相关学科的专家进行独立审查，专家根据研究质量、研究对经济社会的重要性和影响、IDC的管理与规划、资源和质量保障等五方面标准填写评价表和评价报告。评价结果分为从提案有明确技术缺陷到完全符合标准共五级。评价报告反馈给申请人，由IDC申请人修改报告并回答专家提出的质疑后，再次提交给评价小组，由评价小组对各个提案进行排序，并最终确定资助的方案[12]。评价标准并不是统一的，而是根据计划的属性不同而有所区分，但标准和过程是公开透明的，所有申请者都可以从网上查找到。对IDC的评价以事实为依据，既有来源于IDC自身提交的报告数据，又有通过调查以及委托专门的数据分析公司获得的学术及经济影响的结果数据，通过采用定期与不定期评价相结合、内部与外部评价相结合的方法[13]，以客观公正的事实作为评价结果，从而作为对IDC进行指导以及决定是否为其继续拨款资助的依据。
四、英国工业博士中心对我国的启示
(一)工程博士培养需要多维主体的协同互动
英国20多年来工程博士培养的成功依赖于由EPSRC资助的工业博士中心(IDC)，这一中心是EPSRC、大学、企业、科研机构等在内的多维主体参与，合作培养工程博士的典范。多维主体在工程博士培养中承担的任务和职能不同，通过整合各主体的优势资源，高效利用公共资金，积极吸引企业资助，注重学生的实践技能的培养，在合作中实现了战略、知识、资源的协同，为工程博士的培养质量提供保障。我国工程博士的培养目标及培养方式与英国大体相同，要求“工程博士专业学位获得者应具有相关工程技术领域坚实宽广的理论基础和系统深入的专门知识；具备解决复杂工程技术问题、进行工程技术创新以及规划和组织实施工程技术研究开发工作的能力；在推动产业发展和工程技术进步方面作出创造性成果。实行多学科交叉培养和导师团队联合指导。”[14]目前我国工程博士的培养，大多是学校与企业二元主体的合作，实现了学校内不同学科的交叉，特别是导师团队的组成，采取“一人一方案”“一人一团队”的“豪华级”配置，实现了大学内战略、知识和资源的协同，但二元主体提供的知识、资源是有限的，面向复杂的工程技术问题会出现一定的困境，所以应拓宽工程博士培养的主体，打破学校间的壁垒，在协同的深度和广度上有所深化。
(二)协同互动平台需要专门组织的协调统筹
大学、科研机构、企业等内部及之间形成的战略协同、知识协同与资源协同有赖于EPSRC主导的IDC平台的建立，由EPSRC负责对IDC进行甄选、管理、财政支持和评价。这种带有政府引导性质的专门组织将市场资源充分调动起来，吸引了所有与之相匹配的大学、科研机构、企业组成实体性的协同互动平台，并通过提供财政审计与支持的模式，加强了IDC组织结构内的协同互动，提高了运作效率和效果。我国的大学都是以学科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学院、系以及学部等基层学术机构，有利于学科资源的优化组合，从而更好地服务于教学和科研。但这种刚性的结构不利于大学与科研机构及企业等的合作，特别是开展跨学科研究等需要超越部门边界时，其弊病就日益凸显出来。所以，我国可以参考英国IDC的运作模式，打破行政上的条块分割以及管理机制等方面的影响，由国家或地区设立若干工业博士中心，从体制和机制着手，围绕国家或地区支柱产业和未来新兴产业以及社会发展的重大需求，通过对现有条件平台的清理、整合和投资，协调统筹中心的各类资源，提高中心的开放性和共享性，吸引更多的大学、科研机构及企业参与工程博士培养，并以这些中心为核心打造科技创新平台网络，促进战略、知识和资源的协同互动，推动产业发展和工程技术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