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与集体抗争行动之间的关系已成为集体行动/社会运动研究中的重要议题。在线业主论坛、QQ群等由于其沟通成本低,互动性强,不受时空限制,成为组织和协调行动的有利工具。无疑,互联网给集体行动带来了新的机遇和可能。已有研究表明,互联网的日常使用可以扩大城市中的非制度化政治参与(陈云松,2013),在线业主论坛有助于集体抗争事件的发生(黄荣贵、桂勇,2009)。但实际上,当我们聚焦于特定的集体行动时会发现,在网上获悉信息的人数与最终参加现实行动的人数往往并没有对应关系,在网上声称参加活动的人也不一定是实际的参与者。这说明,即使互联网确实能够为集体行动带来助益,它本身也并非可以造就一切。这引起了我们对在线和离线行动状况的研究兴趣。
参照娄成武、刘力锐(2010)的概括,从线上动员到离线行动的完成分为三个阶段:一是“实—虚”转化启动阶段,即现实社会中的事件诱发网络动员,动员主体进入网络空间寻找目标群体,发布动员信息;二是网络空间符号化互动阶段,即动员主、客体以网民的形式在网络虚拟空间进行即时或者延时沟通与互动;三是“虚—实”转化完成阶段,即被动员的网民回到现实社会,以公民身份按照动员者的期望直接或间接作用于事件。前两个阶段主要是在网络空间中完成的,互联网提供了信息和互动的平台。对于走向或需要走向离线行动的集体行动而言,第三个阶段,也即从在线向离线的转换阶段,是前两个阶段的目的,是网络动员的潜力得以体现的关键所在。正是在这一阶段,可以更好地体现出互联网对于集体行动的意义。本文聚焦于第三个阶段,也即从在线到离线的互动、转换过程及其结果,从而发掘基于互联网的集体行动(internet-based)1得以形成的影响因素,并在此基础上探讨互联网的动员能力及其对于理解网络社会中相关议题的意涵。
本文选取的案例是一起反对垃圾处理站选址的社区集体抗争。对于研究而言,首先,在这种小规模、地方化的社区层次的抗争行动中,网络社区与现实社区的对应以及线上、线下联动结合的可能,是对在线/离线的互动和转换进行讨论的基础。其次,在这样的情境中考察互联网因素,有利于摆脱技术决定论的陷阱,因为相对于国家层面甚至是跨国行动,超越时空的能力不再是最关键的因素(黄荣贵,2010)。最后,社区成员共同的利益、认同甚至集体抗争意识是抗争行动的深层基础,在线社区的存在和利用显然便利或加速了共意的形成,这也让我们更容易集中于问题的焦点,即离线集体行动的实现状况。通过此案例,本文试图阐明:在网络社区与现实社区存在对应关系的情况下,在线动员是如何走向离线行动的?离线集体行动的实现状况和程度怎样?什么因素会促进或阻碍离线集体行动的实现?这些因素对互联网的动员能力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二、文献回顾:在线与离线在集体行动/社会运动情境中,在线参与和互动与离线行动之间的关联以及离线集体行动影响因素的研究,从已有文献中可以梳理出以下几个研究路径。
(一) 在线—认知/认同—离线在已有研究中,学者大多将在线参与具体化为参与在线讨论组。一些学者认为,激进的在线讨论组,尤其是意识形态上同质的草根社区可以更有效地动员成员,因为它们可以影响情感和认知形塑,促进集体团结(汪建华,2011)。此外,在线讨论组可以增强参与者对计划行动效果的信心,让参与者高估公众对其观点的支持(Wojcieszak,2009),并预计其他人会参与集体行动(Brunsting and Postmes, 2002)。然而,在线参与所带来的认知或认同因素的变化在已有研究中并未形成共识。尼普(Nip,2004)的研究发现,讨论版虽然有助于建立一种归属感,但却难以建构集体认同或意识,而集体意识的缺乏限制了离线社会运动的动员和参与。珀斯特姆斯和布鲁斯汀(Postmes and Brunsting, 2002;Brunsting and Postmes, 2002)区分了认知和认同因素对在线和离线行动的不同影响,认为在线行动更多地受认知计算而非认同因素的影响,而对运动的认同更可能促使人们参加离线行动。大体上,互联网更适用于劝说性(persuasive actions)或软性行动(soft actions)(如写信、请愿等行动),而不是(离线的)对抗性行动或硬性行动(如游行、封锁甚至破坏性行动)。这一研究说明,互联网的意义在于改变人们对行动的认知,而不是形成或强化集体认同,这实际上与尼普的研究结论趋同。
对行动类型的区分对本研究具有重要启示,只不过这样的区分并非旨在探讨从在线到离线的转换,并且其分析的过程带有一种反向推理的逻辑。其延伸的意涵是,即使有了互联网这一新的平台,由于集体认同依然难以构建,离线集体行动的生成便同样是动员所面临的一大难题。可见,学者所强调的只是互联网在提升认同方面的作用。因此,对于认知因素的改变能否促进离线行动的生成,已有研究并未达成一致观点。而对于认同因素,则在于认同的构建能否取得成功:如果在线互动能够产生集体认同,则走向离线行动是完全可能的,否则依然会受到阻碍。
二. 在线—网络—离线卡斯特尔(2001)指出,互联网不管是在地方层面还是全球层面,都强化了网络有助于社会运动形成的这一观点。有研究表明,互联网是一种卓越的“弱关系工具”,它可以快速吸引大量民众去参与一项行动或事件(Kavanaugh, et al., 2005)。在地方化的社区行动中,当虚拟社区与现实生活的社区相重合的时候,互联网生成的大型密集的弱社会联系也可以促进社区参与和集体行动(Hampton,2003)。但问题在于,这种弱关系无法通过建立运动来维持所需要的信任和强联系(Diani,2000)。也有学者提出,借助QQ群和在线论坛等形成的“虚拟组织”的动员模式为信任的培养提供了契机,以此可以成功动员线下的离线抗争行动(曾繁旭等,2013)。
事实上,在传统社会运动的研究中,对于社会网络性质对社会运动/集体行动的影响,学者们在观点上也是各不相同的,如麦克亚当(McAdam,1986)强调广泛的支持、情感援助和强关系可以提供集体行动所需要的激励和团结,而格兰诺维特(Granovetter,1973)却强调弱关系才是集体行动所需要的联系,因为通过弱关系更容易获取信息和资源。实际上,这样的论辩并不冲突,关键在于社会网络对行动产生影响的介质到底是信息还是相互的激励?
遑论社会网络的强弱,尚格普等(Shangapour and Hosseini, 2011)提出,虚拟社会网络(cyber social networks)能否对社会运动产生影响,取决于网络领袖、用户实践和在线—离线转换中的一些因素的作用。黄冬娅(2013)指出,虚拟社区虽然拓展了人们的现实联系,但能否转化为现实中有影响力的持续公共参与行动还与线下的联络和动员机制及其特性密切相关。由此,将在线形成的社会网络作为一种既定事实而对其他因素进行考察,开拓了一种具有启发性的研究思路。
与网络因素讨论相关联的是动员论(mobilization thesis)和强化论(reinforcement thesis)的区分,前者指互联网吸收相对弱势群体和传统上并不参与的人群的潜力,即新的参与群体;后者则指强化在传统的离线行动中就积极表现的那部分人的参与(Oser, et al., 2012)。有学者认同动员论,认为互联网对于动员那些在政治上原本不那么激进的人很有成效(Postmes and Brunsting, 2002)。也有学者认为两者兼而有之:互联网对活跃分子以及以往的动员方式所联络不到的那些人来说都非常重要(Boekkooi,2009)。在此,学者们所阐释的是网络动员所带来的参与群体的特定性或针对性,强调的是动员的结果而不是产生这一结果的过程。
三. 在线—控制—离线加勒特(Garrett,2006)基于社会运动理论框架,将互联网对社会运动的影响概括为:互联网作为动员结构,互联网作为机会结构,互联网作为框架建构工具。国内学者(李达伟,2011;蔡前,2009)对其进行借鉴,阐述了政治机会结构、社会网络以及情感、理性等因素是如何作用于以互联网为媒介的集体行动的。这样一种综合考量对于我们理解相关问题具有重要启示。可以说,从认知(认同)和社会网络的角度对互联网的意义进行阐释的研究路径,在一定意义上分别代表了框架建构和动员结构的视角。那么,互联网作为一种机会结构是如何得到体现的呢?有学者指出,互联网较少受到政治控制,参与的成本和风险较低,有利于提高公民非制度化参与的能力(周巍、申永丰,2006);政府的不完全控制以及不同政府部门、不同级别的政府之间对待互联网的态度以及方法并不完全一致,为基于互联网的草根动员提供了可利用的空间(黄荣贵,2010),等等。这样的观点在相关文献中时有体现,即强调在线互动中弱化的控制和风险有利于行动动员。那么,弱化控制是否一种事实,以及是否可能导向更多的离线参与?基于理论判断而缺乏经验证明的研究现状并没有增进我们对这些问题的认识。
以上不同的研究路径对于本文的探讨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前两种路径将传统动员中所强调或弱化的认知/认同和社会网络因素等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强化或提升,以示互联网所带来的变化,是较为常见的研究思路。第三种路径则强调一种相对客观的因素。总体而言,大部分研究在关注在线动员所具有的条件和机制时,以静态的描述和分析为主,并没有突显在线和离线之间的互动。实际上,不管是认同/认知机制,还是网络机制抑或控制因素,在缺乏对行动情境和过程进行翔实考察的情况下,这样的判断更像是在一定条件下对离线参与和离线集体行动进行的一种可能性预期。那么,是否具备了这样的机制或条件,从在线动员到离线行动的转换就可以很好地实现呢?这需要我们基于真实的案例考察或其他形式的实证研究来予以回答。鉴于此,本文以反建X餐厨垃圾站运动为例,在全面描述和分析案例的基础上试图回答相关问题。
三、进入在线社区:组织和参与 (一) 集体抗争的缘起X住宅区是一个由LXX小区、BY小区、ZX小区、MK小区等组成的大型居住社区(各小区情况详见表 1)。2011年9月30日,中国污水处理工程网上发布了《X餐厨垃圾相对集中资源化处理站项目配套污水处理设施》的公告,提出要在X地区建造占地近2万平米、日处理量为200吨的餐厨垃圾处理中心。垃圾站的选址距离居民小区较近,且大部分居民区处于垃圾站的下风向。
2011年11月初,垃圾站选址的消息传开,集体抗议活动也由此相继铺开,直到2012年5月初“重新选址”的消息爆出并得到确认,抗议才结束。在长达半年的抗议中,各牵连小区都有业主加入到抗议活动中来,其中LXX小区因距离最近,抗议最为主动和积极,最后形成了以LXX小区为主阵地和中心辐射周边小区的抗议景象。LXX小区属于新型商品房小区,分为A、B、C、D四个分区,从2008年交房开始陆续有业主入住。业主以IT从业者居多,他们自称“码农”。在抗议活动中,这些业主利用其技术优势,在充分利用现有平台,如业主论坛、QQ群的同时,还自主创办了一个专门用于抵制垃圾站的网站——youmyth.com(下文简称“抗议网站”),2用于发布活动信息、报告行动进展和进行相关讨论。
(二) 业主:组建在线社区业主论坛是业主获取社区各类信息的重要平台。以LXX小区业主论坛为例,论坛每天实时在线人数为5 500左右,3版主为“北风”、“韩语翻译”、“建五”等。论坛中的社区通讯录不仅对于维持线上关系至为重要,同时也可以作为建立现实联系的渠道。通讯录中共有156名成员(截至2012年5月8日),所集纳的信息包括登陆名、姓名、性别、楼房号、联系电话、MSN、QQ号等。在反建运动过程中,小区业主论坛成为获取信息、进行动员的重要窗口。在反建期间,论坛总共发布相关帖子128个,涉及行动信息的发布、相关知识的介绍、抗议取得的进展等。这些帖子的关注度很高,每帖的人气平均达到1 300余人次。
反垃圾QQ群由LXX小区业主“新硅谷C4-Dream许”创建,是基于各小区业主群而成立的以抵制垃圾站为议题的主题群。成员共493人,由各小区业主构成,其中LXX小区业主占多数。与业主论坛不同的是,反垃圾QQ群是一个封闭的内部群,信息共享和互动仅限于群成员,其管理的规范化程度也更高。成员的群名片被要求加注数字以表示自己愿意为抵制垃圾站付出努力的程度:1—愿意组织的,2—能主动做事的,3—愿意做事的,4—呐喊助威的。其中,名字前标注1、2、3的占多数,标注4的极少。4
抗议网站由LXX小区的“红岩-特洛伊”创立。网站实行完全匿名化操作,信息发布只显示IP地址。到抵制行动取得成功之日,网民留言数量达4 000余条,平均每日27条。网站最醒目的位置是支持抵制垃圾站的投票框。截至2012年5月10日,点击投票数达2万2千余次,平均每日126次。“不管有没有用,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支持这个网站,同时请朋友们一起支持。”5可见,在线投票已经成为一种重要的抗议方式,在线抗争也成为一些网民的生活常态。
(三) 笔者:在线参与观察由于某种契机,笔者通过验证加入反垃圾QQ群(下文简称QQ群),对其中的言谈、符号等进行参与观察。与此同时,对其他两个虚拟社区进行观察和记录。这种在线参与观察维持了约半年时间,搜集的资料包括QQ群(2011年11月25日至2012年5月30日)以及QQ空间的相关文档、抗议网站的文本资料(2011年11月11日至2012年5月10日)以及LXX小区业主论坛和微博的相关资料。此外,笔者通过网络即时聊天工具(如QQ、微访谈)对网民进行在线访谈,与部分置身其中的业主进行深入交谈。在线访谈的人数总共为18位(不包括拒访的人数)。在此基础上,笔者以LXX小区为焦点进行走访,到达行动现场,与业主进行进行面对面交流,面访了11位业主,并对其中一位进行了二次访谈。
采用在线参与观察(或者说虚拟民族志6)的方法,结合线下的深度访谈,可以从观察在线社区互动转而形成对个体及群体行动的追踪。并且,来自网络与现实的双重验证,在一定程度上确保了所获资料的有效性。下文将对网络空间中的信息文本、对话文本、情感符号等进行抽取处理,结合访谈材料,再现集体抗争的场景、故事和过程,并在此基础上探讨行动得以生成的脉络因素。7
四、走向离线集体行动:过程和图景在业主看来,在线的动员和参与最终要走向离线的集体行动,才能形成现实的影响力。为此,“散步”、上访等离线行动相继开展。线上线下的联动维权与抗争形成了业主们自称的“立体三维全天候自卫反击战”(QQ群,2012年5月8日)。那么,业主们是如何从在线动员走向离线行动的?在线动员的结果如何?以下通过离线集体行动的形成过程和图景的展示,对这些疑问予以初步回答。
(一) “散步”抗议:成功拉开帷幕早在2011年3月3日,LXX小区业主论坛中就发布了有关垃圾站选址的信息:“据可靠消息透露,咱们小区的北面要建一座垃圾填埋场”。但这一帖当时的跟帖量很少,且跟帖者大多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直到2011年11月3日,此贴被转为精华帖并置顶后,才真正引起广泛关注。这是因为随着2011年9月网上公示的开展,业主们纷纷打电话确认,得知“这件事情是真的”。2011年11月4日,《请版主组织大家讨论一下,如何向政府反映我们反对建垃圾厂的声音》一帖的人气骤然达到4 000多次。同日及接下来数日,有关垃圾站选址的信息包括选址地图、进展及其危害等帖子在业主论坛中相继发布,人气多达千余次,反对和抗议之声一片。
2011年11月8日18:34:22,QQ群主以LXX小区业主自助委员会的名义发布了题为《致X地区周边业主的一封信(签名征集和近期活动说明)》的一则公告,其核心内容如下:
本周三(11月9日)晚7:00,参加LXX小区B区西门入口处的业主集会。
本周五(11月11日)下午1:00,在LXX小区B区西门马路汇合,请您提前将周五一下午的时间预留出来,参加我们的维权活动(具体内容周三晚公布)。
2011年11月9日晚上7点,一些业主准时到达LXX小区B区西门入口处,开始散发传单。七八个穿着校服的小学生拉起“坚决反对在X地区兴建垃圾处理场”的横幅,上百居民跟随其后,沿X大街步行。“散步”进行了大约一个半小时。而后,坊间、网络都传播着部分业主被请去“喝茶”的消息。2011年11月10日,反垃圾QQ群发布了第二次“散步”行动取消的公告。
明日(11号)的活动取消。待相关资料准备齐整后,再行决议。谢谢大家。
虽然“散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制止,但是人群的大量聚集已经引起媒体、社会和相关政府部门的关注。从整个反建运动历程来看,这次集体行动拉开了业主们共同抵制垃圾站的序幕。
(二) 集体上访:好多大爷大妈2011年11月7日,“新硅谷C4-Dream许”在QQ群中上传了上访的相关意见材料,制定了上访的路线图,并号召广大居民积极响应。在“散步”结束后的当天晚上,群主正式发布了集体上访的通告:
明早方便搭车一起去的业主请8点在LXX小区售楼处门口碰头去规划局。自行前往请于9点在区规划局门口集合。
2011年11月10日,近20位业主在指定地点集合后到区规划分局上访。从此,业主们踏上了上访维权的道路。2011年11月17日(周四)、11月18日(周五)、11月22日(周二)、11月23日(周三)、11月28日(周一)、11月30日(周三),相继有部分居民到相关部门进行信访,参与人数为20—40人不等。不同的是,这几次上访都没有在群内进行通告,其他抗议网站亦没有出现相关信息。2011年11月25日发布的群公告反映了业主们对待上访动员的谨慎:
(1) 上访按照法律规定履行上访程序;(2)不要有群起上访,不得有过激言论,不得鼓励“静坐、示威、标语横幅”。
然而,S律师“白猫”的积极行动让上访再次走向高潮。2011年11月底,“白猫”准备通过信访的方式恳请监督、纠正区市政、市容管理委员会的违规公示行为。在上传到QQ空间的呼吁信中,她写明了“定于下周一上午10点到市政府去递交”的字样。当天上午的上访结束后,在抗议网站上出现了以下言论:
按照今天上午上访结果,下午找市规委反映情况。S律师带现场人过去,邻居们多支持,也过去支援,上午人太少。市规委在XXX路,1:30。方便过去的兄弟姐妹们,都过去吧。(抗议网站,2011年12月5日12:51:46)
然而,这条仅仅发布于抗议网站的动员信息并没有让下午参与市规委信访的人数有所增加。
大功告成之后,“晓风残月”问及哪些人参加了其中具有决定意义的环保部门信访,并让“去的人举个手”。“领秀c5-趴趴熊”回答,“去环保局,我媳妇去了,还带着我家1岁半的宝宝”。作为一位年轻男性业主,他的坦言让我们看到的依然是一种积极参与的自豪感。“金域10#沙丘猫”的一句话:“我派我老娘去的”更是表达了一种做出贡献的骄傲感,一个“派”字则反映了其使动的角色。在其他网民的言谈中,不时出现“娘子军”、“大爷大妈”的字眼,且字里行间透露出对这部分人的感激和敬佩。“晓风残月”总结道:“那天一大半都是老人,然后就是娘子军,青壮年男士没有几个。”“领秀c5-趴趴熊”则引用他家人的话进行了间接验证:“嗯,我媳妇说了,没有男的,好多大爷大妈。”8
值得一提的是,另一种信访方式——邮件信访成为反建运动中别具特色的维权方式。并且,动员和参与均取得了很好的成效,与线下的上访行动形成了一定意义上的对照。
目前收到邮件共1100多封,一天的时间邮件增加了300多封,真是可喜可贺。希望大家抓紧时间继续多发邮件,希望大家每个人联系5个家人或朋友一起来抗议,内容可多可少。还有23天,我们的邮件数量达到5000封甚至10000封都有可能。这样,他们就不敢忽视反对的力量了。(抗议网站,2011年11月29日9:55:59)
(三) 签名和意见书的填写:全小区出动在整个反建运动过程中,业主们进行了多次签名征集活动,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功。环评意见书的填写,也呈现出全小区出动的热闹场景。2011年12月12日环评意见征集的消息发布后,三天内,已经有800多位居民填写了调查问卷。
我老婆昨天下班前去的,才800多张,太少了。我给我们的居委会(MK小区)打电话了。他们说很多人都知道这事了。大家还是抓紧去填表,宣传吧。能扫楼9的更好。(抗议网站,2011年12月15日8:10:56)
“是啊,我带孩子把我们这两排楼一家家敲门登记了,希望能用得上”,“我手上也有三十多户的签名,也是我扫楼扫的,我还没送过去”,“我晚点就送去”。10QQ群和抗议网站上类似的讨论和号召,辅以扫楼等方式,最终产生了令人满意的效果。在半个月的时间里,业主们总共完成了8 000份环评意见书。这8 000份意见书通过正式渠道上交到了相关部门。
(四) 公示对谈及讲座现场:没多少人去作为环评意见征集的另一种形式,环评机构、政府部门与业主的现场对谈也开展起来。网民们相互鼓励,希望更多人去公示现场发表意见,表达诉求。
X地区的居民注意了,刚从居委会回来,他们的工作人员说明天,就是2011年12月15日上午9:00,环评的负责人来解答大家的问题,所以请住X地区的邻居们明天一定要抽出宝贵时间去提问,最好能记下或录下他们说的话,确定他们说的可信度。(抗议网站,2011年12月14日16:45:50)
从公示现场的文本记录来看,那天的参加者以老年人和女性为主,老年居民发表意见也更为积极。类似“女性,老党员同志”、“LX小区老居民”、“激昂的老同志”的标注占据多数。11公示对谈进行到一半,已有业主对参与状况表示不满,并在网上再次倡议和动员:
今天上午在居委会,都没见多少人去,伤心。尤其是年轻人,没见几个!难道……就不为孩子、家人做点什么?快去居委会发表意见吧!(抗议网站,2011年12月15日10:41:17)
以老年人居多的景象并不陌生。尽管如此,三四十人的到场已足以烘托气氛。真正的冷清出现在NGO举办的讲座现场。2011年12月11日(周日),NGO组织专门筹办了餐厨垃圾处理项目管理的相关讲座,邀请包括餐厨垃圾处理研究学者、项目建设方、环评方和X地区公众一起探讨餐厨垃圾处理的议题。一些媒体也相约到场。各利益方的共同出场给了业主表达意见和公开申诉的机会。作为受到业主推崇的维权骨干,“白猫”亲自出席并在网上力劝其他业主都去听会和造势。然而,她的动员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很遗憾,我呼吁了半天请大家都去听听,但在讲座现场,除了我之外,只有另外一名LXX小区的街坊,算是X地区关注垃圾处理的居民。其他20多人都是专家、媒体、相关环保部门或者垃圾处理公司的人。(“白猫”,2011年12月12日)
对此,“白猫”感慨颇深,也深感失望:
看看之前维权的人们,哪个不是到了最后都成了自己维权事务方面的专家?想不太费劲的、很容易的、很短时间内靠少数人的行动和努力就维权成功,是不可能的。但现在很多街坊,即使是周末,也不愿意拿出一点时间,亲身参与到抵制行动中,我只能说,真是感觉很遗憾。(“白猫”,2011年12月12日)
事实上,一个月以前(2011年11月13日,周日)由同一机构举办的类似主题的讲座,参与的业主也只有10人左右。网络动员的效果在此没有体现出来。
(五) 集体种树:苗圃管理员没有打通走完“散步”、信访及提交意见书等程序,业主们似乎已经穷途末路、无计可施,也由此陷入了焦急的等待中。春节过去,事情依然没有起色。临近“3·12”植树节,一些群友想到了一种新的抗争方式,也即通过义务种树占地,阻止垃圾站建设。这一提议在QQ群里引发热烈的讨论。从2012年2月27日11:21:24“阿爽”提示说,“估计到了3·12就可以种树了”,一直到下午四点,关于集体义务种树的讨论几乎没有间断过。大家的热情迅速高涨起来,一致支持这一提议。短短几个小时之内,17位群友参与到义务种树的讨论中,内容包括需要成立的组织(种树临时委员会)、下一步的任务等。
次日上午,网民在群里呼吁种树的人聚会,商讨种树方式以及集资等事宜。尽管依然有网民对此举持怀疑态度,但是最终质疑者也在劝说中与支持者结成了统一战线。“新硅谷c10源”作为力推者,负责联系苗圃工作人员等具体事宜。在此之后,集体种树的事情一度搁浅,很少有人再提及此事。
事实是,集体种树的计划最终也没能付诸实施。按照“新硅谷c10源”的说法,几位业主一起去找苗圃管理员了,但是“因为苗圃管理员没有打通,他们也不敢顶着政府做事”,这事就办不成了。由于事先联系了苗圃主人,所以业主们基本上还没有买树,只有倡议者除外:“只有我自己买了树了,我种我家了,正好我家也要”。12由此,虽然在线动员的气氛很活跃,但最终却因为外在的控制因素而未能实现,这让业主深感遗憾。
五、从在线到离线:影响因素分析从上述行动图景的描绘中可以看出,从在线动员到离线集体行动的参与,既可能产生连接,也可能产生断裂;既有全员行动的亢奋,也有不甚满意的情景。总的来说,“散步”活动取得了较好的动员效果,参与者众。公示现场和集体信访实现的是特定群体的小众参与。NGO讲座的参与者为极少数。签名和意见书的填写取得了全员参与的效果。集体种树活动最终未能付诸实施。那么,基于同样的在线动员平台,为什么会出现不同的离线参与景象?下文将对此进行详细解析。
(一) 网络动员:全面动员vs目标动员在本案例中,在线动员作为一种主要的动员方式发挥着传统动员方式难以取代的作用。首先,业主论坛、QQ群和抗议网站作为信息传播的载体,既相互独立又互通有无,形成了一个循环往复的信息圈。其次,以业主论坛的实名通讯录和QQ群的即时联络为基础,基于地域的社区网络得以建立起来,并以抵制垃圾站为契机发展为区域性的运动网络。由于这种社会网络的社区性的存在,其中并不缺乏信任的元素。再者,QQ群的规范化和组织化特征以及成员的相对稳定性使其成为反建运动中名副其实的“虚拟组织”。第四,集体抗争的意识通过在线互动中的文本符号、图像、表情等体现出来。尤其是网名前标注的1、2、3、4这样的数字将参与抗争的意愿直接显现出来的同时,也生成了一种激励机制。
一般的人都是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给自己加标签的,当然可能也有一些加了但是不做的,但毕竟这是少数,而且在群里面,说的与做的,大家都看得到。(“HZG”,2012年5月25日)
对于群管理员或运动领袖以及其他进行在线动员的普通成员而言,则带来了组织和动员的便利。
标了数字以后,我们也就知道了什么事情该找什么人做,有些事情也知道该跟什么人讨论,其他人要是不想做,我们也就不勉强,我们可以跟想做的人私聊,基本上大家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新硅谷C4-Dream许”,2012年5月12日)
这样一些网络动员的要素,为反建运动创造了条件,成为上述各项行动得以生成的客观基础。然而,从前文关于上访呼吁的警告中可以看到,客观的动员条件的利用并非可以随心所欲。从群管理员的表述中可以看出,动员者自身的主观判断也影响着这些动员条件被利用的方式。以上访动员为例,从第一次上访的广而告之,到中间阶段几次上访宣传的相对低调,再到最后环保部门信访的事后公开邀功论赏,在网络动员的广泛性和公开程度上,呈现出了一种变化。这种变化所体现的是行动者动员方式和策略的变换。
我们刚开始都在群里发公告的,大家也会讨论讨论,后来很多人的QQ登陆不了了,我们知道我们的群被监控了,就没在群里发了,有事情我们通过私聊的方式联络大家。虽然没有公告,但是有的人用微博,用微博也可以告诉一批人。基本上上访的也就是我们这些人,大家也都熟了。(“WJ”,2012年5月18日)
对于一些不宜再通过群聊方式传递的信息,则通过私聊来进行联络,成为一种降低或规避风险的网络动员策略。私聊显然是一种具有针对性的沟通行为,所指向的对象一方面是网名前标注有1或2的业主,另一方面则是在线互动的积极发言和倡议者。业主WJ所指的“我们这些人”,除了网民众口称道的老人、妇女以外,还包括“建五”、“新硅谷C4-Dream许”和“白猫”等运动领袖,“韩语翻译”、“领袖猫”等运动积极分子,以及明示愿意组织和参与的“1·2反垃圾”等普通网民。他们对行动的支持一方面体现在自身的参与,另一方面则体现为让家里的老人和妇女出动。上访行动中老人和妇女的积极参与就体现了后一种支持方式。
群聊(以及公开发布动员信息)和私聊的区分意味着全面动员和目标动员的区别,其原因主要是政治控制的介入。这种介入以重大事件的发生为节点,行动的对抗性程度影响着介入的力度,介入直接表现为对在线社区的“监控”和警示以及对动员和参与者的威慑。简单来说,“散步”之前的动员未受到控制介入的影响,实现了在线的全面动员,但是“散步”行动的进行遭到了政府的介入并因而解散。此后,反垃圾QQ群等在线社区成为监控对象。随后的签名征集、意见书填写以及讲座和对谈由于对抗性弱,属于合法的利益表达形式,实现了在线的全面动员,而上访则由此进入目标动员的阶段。
当然,全面动员和目标动员的策略选择除了政治因素的考虑以外,还可能基于在线联络的强度或网民之间相互了解和熟识的程度。因此,除了上访行动的动员方式是由全面动员转为目标动员之外,其他行动在进行全面动员以外,不排除同时使用了目标动员的方式。全面动员将所有接收信息的网民均纳入潜在参与者之列,而目标动员则强化了积极分子的参与。显然,动员方式的不同会直接影响离线参与的状况。
(二) 行动特性:深层行动vs浅层行动政治上的风险一方面制约着线上的动员,另一方面也影响着线下行动的参与。作为抗议网站的创始人和管理员,“红岩-特洛伊”在线上与网民进行着频繁的接触和互动,但在线下却甚少行动,也很少与其他人直接联络。
我不认识几个人,我是通过一个中介人跟他们联系的,每次都是中介帮我联系。我有时候不愿意掺和,但毕竟这个事情到自己身上了。有很多人因为这个事情找过我,但是我一般都拒绝的。我不想因为这个事情影响自己的工作之类的,因为我的工作我也不好再去弄。(“红岩-特洛伊”,2012年5月24日)
这样的个案在反建运动中不可谓不多。对于普通的网民而言,不管是作为全面动员的客体还是目标动员的客体,都可能产生三种不同的反应:一是在接收动员信息后,直接参与离线行动;二是接收动员信息但采取线下不作为的态度;三是接收动员信息后,自身不作为但却动员身边的人参与离线行动,也即进行二次动员。暂且搁置政治风险,对于那些无风险行动,什么因素影响着动员客体的离线参与并进而影响在线动员的效果呢?前文“白猫”针对讲座参与场面的冷清所发表的感慨,已让我们看到网络动员在某些场景中所面临的尴尬。“白猫”将其归结为业主不愿意花时间亲自参与。这在其他的行动布置中也很常见。例如,当问及“有没有人现在有时间去一下居委会”,得到的往往是类似“有时间大家会去的,只是没举手”13这样的回答。在此,“时间”成了问题的关键。那么,“时间”作为一种客观因素,是否削弱了在线动员的效果呢?我们可以再次回到业主的自述中来看。
业主SS属于上班即挂着QQ的类型,虽然几乎每次行动都知情,参与意愿也很强,但是许多行动未能参与。
意见书我们都去填了,上访基本上没有参加,为这个事去请假也请不来。讲座什么的,我家里又有老婆,快要生了,周末都在家里陪了。那天晚上参加了游行,但赶过去已经快结束了,就看到一会儿。当时很多警察还带走几个,不知道那几个后来怎样了。(业主SS,2012年3月17日)
以这些描述为基础,我们可以对各项离线行动所需付出的时间成本进行分析和归类:一类是具有时间弹性(或不一定在工作日开展)、在区内进行且在较短的时间内完成(即时间成本较低)的行动,一类是不具有时间弹性(或在工作日开展)、在区外进行且耗时较长(即时间成本较高)的行动(见表 2)。结合同样制约着线下参与的政治风险因素,我们可以将各种行动的特性划分为两类:深层行动和浅层行动。前者为政治风险强或时间成本高的行动,后者反之(见表 3)。
从访谈中可知,参与深层行动的挑战一方面来自于行动者的行动理性,包括因为时间冲突而选择不参与(如公示对谈活动和上访行动),或者因为畏惧风险而选择不参与(上访);另一方面,即使在时间不冲突(如讲座活动)、距离也不远(如公示对谈)且没有政治风险的情况下,网络化生存和抗争状态对个体行动力的侵蚀、以及在线参与本身所带来的满足感,也可能导致不参与离线行动。对于浅层行动,如签名和意见书的填写,在运动领袖的在线动员下,不依赖于面对面的联络,便能将小区甚至跨区的行动者吸引到同一集体行动中,引发网民和非网民的广泛参与。
两个直观体现深层行动和浅层行动极为悬殊的参与状况的对照是:抗议网站日均过百的投票数量与“散步”行动之后所有深层行动不到半百的参与人数,以及线上每日数百封的信访邮件与线下集体上访中难以达成的数十人的参与。值得注意的是,不管是深层行动还是浅层行动,女性(包括网民和非网民)参与的积极性远高于男性。用“领秀C-板凳”的话说,“女人在这个事情上觉悟得到了空前的提高”。14从学理上而言,生态女性主义15对此已有深入探讨,在此不再赘述。
(三) 运动历程:初期阶段vs维续阶段那么,“散步”行动因其较高的政治风险,自然属于深层行动之列,为什么参与者相对众多呢?我们可以从“1·2反垃圾”的话中窥见一二。
一开始大家都还挺活跃的,大家都在,包括收集签名啊,还有所说的游行啊。那时候大家都很气愤,也都不知道怎么办……而且,也没有人警告,后来才开始不断地有人被家访什么的。反正这个事情有很多因素,但是一开始搞起来还是挺容易的,后来越来越难了。(“1·2反垃圾”,2012年5月13日)
“1·2反垃圾”的话折射出了一种历时性的视角,也即运动初期相对宽松的动员和参与环境(由于抗争还没有形成影响力,被控制和镇压的可能性小),再加上人们高涨的参与热情,使得行动往往较容易组织起来。16“散步”行动的号召和动员便利用了这样的机会。这一方面表明,运动中的风险具有被激活和被感知的特性,另一方面也意味着,网上行动主义可能更多的是网民在行动维续阶段的表现。
反建运动从发起到结束,历经半年时间。根据行动开展的时间,我们可以将“散步”前的签名征集、“散步”行动及次日的上访行动视为初期阶段的活动;一周后开始的第二次上访及其他一系列活动,可以视为维续阶段的行动。可以说,这种对运动历程的划分,也是与前文所述行动者所使用的动员方式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例如,初期阶段的上访由于相对宽松的动员环境、所使用的全面动员方式也使得参与人数相对于维续阶段的上访较多。
在运动维续阶段,线下控制的深入,通过人们口中的“家访”或“喝茶”等语词得以体现。对即将付诸实施的行动,如集体种树活动的制止,让这种控制明显展现出来,而这也成了网民们不参与部分线下行动的另一考量,从而隐匿于网络虚拟环境,并逐步与线下行动脱离。
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那些积极参与线下行动,尤其是积极出面的业主。在这样一种网上网下共同构建的抗争共同体中,他们所得到的来自其他业主的真心保护甚至拥戴,在一定意义上产生了某种超越利益本身的驱力,其疲于奔波的行动表现也被赋予某种新的意义。
如果说有领导的话,这个领导要打引号,我们一般不会让某人出头的。有些人就因为这个事情被请去喝茶了。当然,事实上,是有领导的,有些人在里面出了很多力。(“新硅谷C4-Dream许”,2012年5月12日)
在网民的互动中,这一点以类似于“我们没有组织者”、“没有‘班干部’”、“群里忌讳用‘组织者’这个敏感的词”17这样的言辞予以表达。而这同样也成为特定动员情境中的一种去组织化的动员策略(陈晓运,2012)。
(四) 网络、组织转换与维续阶段的深层行动行文至此,我们依然需要解释的是,运动维续阶段深层行动的小众参与究竟是如何得以实现,从而将抵制运动维持下去的?前文已经提及中青年网民在接收动员信息后动员老年人参与上访的现象。让老年人参与上访顺应了上访的时间要求(工作日),更重要的是,不在岗的老人出面,避免了因参与上访而导致被所在单位责罚甚至失业的风险,18其阅历和资历亦成为参与抗争的优势。19在反建运动中,不断有网民呼吁,“还是需要老人出面抗议才能把这事反映到高层啊”。20公示对谈现场老年人的在场尤其是积极发言,正迎合了这一需求。
本文将这种动员方式概括为二次动员。在二次动员中,线上的虚拟网络与线下的亲属网络形成的是一种承接关系。由此,部分平常不上网的非网民也被吸纳到这场网络动员和抗争的大潮中。除了线上线下的承接关系以外,转换关系(由虚拟社会网络向线下的邻里关系网络转换以及由虚拟组织向线下的现实组织的转换)对于运动的维续同样意义重大。公示对谈在街区范围内举行,邻里相邀同去的情况时有发生。讲座的参与者大多是业主自助委员会的一员。“建五”、“韩语翻译”及其他全程参与各项行动的积极分子也多数是这一组织的成员。那么,在虚拟社会网络和组织的基础上构建现实的社会网络和组织,在什么样的条件下更容易实现呢?
1. 网络转换(从虚拟网络到现实网络):相容利益vs排他利益从访谈中了解到,以业主论坛和QQ群为基础所建立的社区网络对很多人来说依然是一种虚空的、想象的共同体。当问及认识多少邻居时,有业主用“屈指可数”来概括。同时,有不少业主表示,“都是当时一起收房、装修时候认识的”。21以此追踪发现,LXX小区的业主们在收房期间为了共同维权进行过多次网下聚会(聚餐),到场的有七八十人。22聚会是线上关系向线下关系发展的重要契机。基于抵制垃圾站的需要,借助于各区业主群和反垃圾QQ群,业主聚会重新被组织起来,但次数不多,据了解仅两三次,并且参与人数较少。23
收房维权与抵制垃圾站运动相比,都是建立在共同利益基础之上的维权行动。其区别在于,这种共同利益是相容的还是排他的。前者显然是一种排他利益,而这也成为业主参与网下聚会的直接驱力。后者则让“搭便车”成为一种普遍的现象。
2. 组织转换(从虚拟组织到现实组织):区内vs跨区以“LXX小区业主自助委员会”的名义发布的动员信息,让人们了解到这一实体抗争组织的存在。但实际上,在反建运动发起之初,运动组织者的雄心是建立一个名为“业主临时委员会”的跨区组织,旨在将各小区致力于抵制垃圾站的积极分子汇合到一起。2011年11月5日,QQ群主面向各区业主发布了建立这一组织的详细草案。遗憾的是,临时委员会一直没有成立起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以单一小区为基础的业主自助委员会。对此,草案发布者“新硅谷C4-Dream许”解释道:“最开始的时候,大家相互之间还不熟悉,要凑起来太难了,所以,后来(LXX小区)A区几个熟悉的人成立了业主自助委员会,临时委员会也就没弄了。”24
据此可以看出,小区内相对较强的联系为组织的建立提供了便利,而跨小区业主之间的微弱联系则让组织的成立困难重重,这也让基于共同利益的跨区联络更多停留在线上。可见,利益的深浅以及范围(以及因之产生的联络关系的强弱)依然影响着线下网络和组织的构建。而现实社会网络和组织的生成,或者说虚拟网络或组织的转换程度,直接影响着深层行动的参与状况,同时,也扩大了浅层行动的参与规模,支撑着运动维续阶段的集体行动的发展。
六、结论和讨论:互联网的效度与限度本文通过虚拟民族志的方法,展现了社区中基于互联网的集体抗争的概貌。在线社区所提供的有形和无形的动员基础为集体行动带来了新的可能:在线互动为新的联系和网络的形成创造了条件,也为集体认同和集体意识的建构提供了平台。更重要的是,参与意愿和行为的可见性、相互的鼓励和驱动让身处其中的人深受鼓舞的同时,也可能对行动产生更高的预期。在这样一种客观的动员基础中,基于对外在控制因素介入所带来的动员环境变化的洞察而进行的动员方式的变换,即全面动员和目标动员方式的转换和交叉或并行使用,在尽可能扩大动员范围的同时,强化了积极分子的参与。然而,不管是全面动员还是目标动员,问题的关键依然在于,在线动员能否以及如何走向离线集体行动。从本文的案例来看,从在线动员转换到离线集体行动的过程,既有令人亢奋的大众参与,也有不甚如人意的小众参与,甚至还有无疾而终的境况。可以看出,这种转换的实现程度主要与行动特性和运动历程有关。对于浅层行动,在线动员往往能够取得很好的效果,表现为离线参与者众;而对于深层行动,在政治弱控制、参与热情高涨的运动初期阶段,依然可以实现在线/离线较为理想的承接。但是,在外在控制强化、行动力弱化的运动维续阶段,一方面需要通过二次动员促使特定群体参与行动,另一方面则需要通过由在线网络和组织向现实组织与网络的转换,实现运动积极分子和组织者的参与,以此来支撑运动的持续性(见图 1)。
从以上总结中可以看出,离线集体行动的实现程度并不完全受在线的认知/认同和社会网络因素的影响,而是在此基础上,在在线/离线的转换过程中突显了行动自身的特性和行动所处的阶段这样一些相对客观且独立于网络动员因素的作用。值得说明的是,行动特性和运动历程两者本身也是有内在关联的,其共同指向的一方面是行动者的行动力,另一方面则是政治控制之下参与行动的政治风险。概括而言,正是行动力和政治风险共同塑造了不同阶段、不同类别行动的参与状况,进而影响着从在线到离线的转换。也因此,网络动员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吸纳一大批人加入到行动中来。然而,如何维续一项运动,仍是网络动员面临的最大难题,尤其是对于需要付出更多成本的行动,网络动员依然面临很大的挑战。
由于这些因素的影响在传统动员方式中同样存在,那么,这是否说明,网络动员并没有改变集体行动的任何特质,网络动员的潜力也并不那么令人感到乐观呢?的确,网络动员与传统的动员方式一样,并非总能产生一呼百应的效果。尽管如此,互联网的作用依然不容小觑:一方面,通过在线互动培养集体认同和情感以及利用其他机制和优势,可以促使更多人加入到签名、意见表达等运动所需的浅层行动中去;另一方面,互联网也为深层行动的继续开展创造了条件,如为二次动员提供可能,为线下网络和组织的构建提供便利。由此所呈现出来的便是在线抗议持续高涨的士气(在本文案例中直接表现为抗议网站上日均过百的投票数)与离线情境中浅层行动的广泛参与和深层行动的特定群体参与,共同维续着运动的发展。
由此,网络动员和参与的两面性也得以体现出来:一方面,互联网匿名化、缺场的沟通形式,让所有网民以一种跃跃欲言、群情激昂或默默支持的姿态参与在线抗争,并制造出一个以语言和符号传递凝聚力的虚拟的抗争共同体;另一方面,在现实的个体行动环境和风险性的参与环境中,大部分人继续隐匿于在线动员情境并审慎而理性地选择是否参与离线行动,少部分人则勇于担当和保持着对离线行动的持续参与。热衷于在线参与而拒绝线下深层行动的参与状况正类似于西方学者所说的“懒汉行动主义”(slacktivism)(Morozov,2011)。莫洛佐夫(Morozov,2011)认为,在有了互联网等媒介之后,行动者往往寄希望于通过网络在线参与实现其社会政治目标,但要让他们做出更多的努力甚至走向线下行动,则没那么容易。这其实就是懒汉行动主义的表现。在本文中也可以找到这种懒汉行动主义的表征,如通过网络点击和言论来替代深层行动的参与。有所区别的是,必要的时候,这种懒汉行动主义并不拒绝浅层行动的线下参与。但是,与西方学者强调的因为网上参与的满足感和时间、精力的损耗和分散(帕特南,2011)所造成的懒汉行动主义不同,在中国,这样一种参与状况更多地是源于政治控制带来的参与风险,其他因素在特定情况下则成了一种委婉的托词。这说明,正是中国的政治文化和行动环境以及人们对这种文化情境的适应和规避风险的本性造就了这样一种特殊的网络行动主义。
在西方学者的学术话语中,“懒汉行动”被认为政治或社会影响力极低。虽然这一观点引来不少反对之声,但却奠定了西方关于网络行动的一大论调。基于本文的分析,对于互联网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将认同或集体抗争的意识转化为行动本身,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将其构建的广泛的弱联系转化为广泛的参与,以及在更宏大的意义上,互联网能否影响政治议程,促成政策的改变,同样值得深思。本文所考察的案例对于行动者而言最终取得了成功,实现了重新选址的诉求。然而,任何一项运动或行动所取得的成功都是各种复杂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要突显互联网或网络动员的决定性意义,作为一种学术判断,也因此或多或少带有冒险的意味。但是客观来说,技术变迁尤其是网络技术的发展所带来的集体行动的变化以及这种变化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发挥其社会政治效应,已然成了对集体行动的结果以及其他互联网介入的社会政治参与形式所带来的后果予以考察时不可回避的重要问题。值得注意的是,从本文的分析来看,简单地做出互联网将扩大参与或促进行动发生的判断,并不能很好地增进我们对相关问题的认识,因为至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互联网在发挥其组织动员作用的同时,也使一些公众“浅尝辄止”便“感觉良好”,甚至宁愿观望驻足而不愿深入其中为公共利益做贡献,而这不但不能使互联网成为一股推动力,反而会成为一种具有腐蚀性的力量,阻碍行动的发展。
本文所探讨的是一个社区集体抗争的案例。不可否认,在这样的案例中,对于像“散步”、公开签名这样的活动,基于空间因素(赵鼎新,2006)的动员依然可以吸纳不少既没有经历在线动员也没有经过二次动员的群体和个人,但是,总体而言,在线社区与现实社区的相互嵌入、线上与线下的协调联动,成为本案例的一个重要特点。事实上,在线动员方式与传统动员方式的交错和更迭已然使网络社会背景下的许多集体行动呈现出一种新的面貌。然而,正如塔罗(Tarrow,1998)所指出的,动员有赖于组织成员之间强烈的、面对面的交流关系,即使运动实践中存在跨国因素,这种面对面的交流关系依然重要。从本文的案例来看,即使有了互联网,面对面的联系依然是必要的。虚拟社会的网络和组织与现实社会的网络和组织的生成,是真正意义上维续一项运动必不可少的环节,而现实社会网络和组织的生成本身又受利益深度(相容还是排他)及其波及广度(区内、跨区或社会)的影响。以此可以推断,在虚拟社区与现实社区存在对应关系(如大量出现的业主QQ群)的情形中,在特定小区内,围绕业主直接利益(如房屋产权、质量等问题)的集体抗争,更容易从线上走到线下,建立现实的网络和组织,并实现成功的动员和参与。当然,这也需要更多经验案例的支持和验证。
最后,从方法论的角度来说,对于互联网这样一种本身就因其技术特性而在集体行动/社会运动中得以突显的因素,必须将其置于其所发挥作用的时空场景和社会环境以及运动发生发展的历程中,才能更好地认识其动员的潜力和影响集体行动/社会运动的机理,因为无论是虚拟空间中的互动和动员环境,还是现实的社区环境及更大范围上的社会政治文化环境以及行动所处的不同阶段,它们均塑造了群体和个体的行动逻辑和策略,而这些都将直接或间接影响集体行动的过程和结果。此外,本文所采用的虚拟民族志方法,从对虚拟社区互动的观察转而形成对个体及群体行动的追踪,形成对行动的动态过程的把握,体现了这一方法在集体行动/社会运动研究中的优势。然而,对于这一主题的研究来说,如能将在线参与观察与其他研究方法结合,将动态的过程描绘与静态的全面描述结合,有助于充实和完善相关的阐释与论证。如能进行不同案例之间的比较,也将更具说服力。这也是往后的研究可以进一步努力的方向。
1.范莱尔等(Van Laer and Van Aelst,2010)指出,基于互联网的集体行动是指有了互联网才能存在的一种集体行动,它更强调互联网作为新的改良工具的创造性功能,是相对于互联网支持的(internet-supported)集体行动而言的。本文使用这一概念强调的是互联网在集体行动动员中的主导性功能,表现为:第一,互联网是动员信息传播的起点;第二,互联网是作为主要的动员工具和手段(所采用的传统动员方式也结合了网络动员的要素,且依然是以网络动员为起点);第三,存在一些只经历网络动员但未走向离线行动的情况,这样的动员是基于互联网才存在的。
2.此网站于2012年9月关闭。
3.观察时间为上午8点至凌晨2点。
4.除了标注单一数字的,也有人标注1+2或2+3或1、2、3的组合。不管连接符用的是哪个,代表的都是“两者都”的意思,如1和2的组合代表的是既愿意组织又能主动做事。根据笔者的观察,成员的群名片时常有变化。按照业主HZG的说法,“当时基本上每个人都加了数字”,“不过后来事情比较敏感,所以大家都不太敢做了”(参见QQ访谈,HZG记录,2012年5月25日),许多业主的群名片也进行了改动。鉴于这样一种变化的特征,无法对群里业主的不同态度及行为倾向进行数量统计。
5.参见抗议网站,2011年12月24日13:18:06。
6.参见卜玉梅,2012。
7.采用虚拟民族志方法所获取的资料以生动而真实的对话文本为主。这种对话文本不仅是构建故事脉络和行动结构的基础,也是展示在线和离线之间互动的最有效方式。限于篇幅,本文未能展示相关对话文本的原貌。
8.参见QQ群记录,2012年5月8日。
9.即挨家挨户敲门,入户动员或执行其他任务。
10.参见QQ群,2011年12月18日。
11.参见居委会公示现场记录,2011年12月15日。
12.参见QQ访谈“新硅谷c10源”记录,2013年1月30日。
13.参见:QQ群,2011年12月22日。
14.参见QQ群记录,2012年5月8日16:15:27。
15.生态女性主义是由环境运动和女权运动结合而成的一种时代思潮,强调妇女与自然的特殊联系。虽然生态女性主义者赞同这一观点,即女性与自然的联系是导致性别歧视与自然歧视的根源,然而,妇女与自然的联系主要是在生物、心理方面,还是在社会文化方面?对于这些问题,不同流派有不同看法(赵媛媛、王子彦,2004)。本文主要强调女性由于其女性美德、母性角色对社区生态环境尤为重视,进而导致其积极参与社区环保运动。
16.这也形成了某种困境:一方面,对于业主们来说,集体行动所希望达到的效果就是制造声势,引起政府、媒体、社会的关注,进而影响决策进程,促进问题的解决;另一方面,由于一些集体行动尚属于体制外的行动,其合法性困境可能导致进一步的行动遭到遏制。
17.参见QQ群记录,2011年12月22日。
18.在调研过程中,一些业主向笔者反映,因为上访及经常参与网上讨论自己被上司警告过。这也是部分业主在前期积极活动而在后期逐渐保持观望的原因。
19.不少业主在网上表示,要将社区中的老人动员起来,如在住宅区里,利用傍晚、周末的时间,“‘摆摊设点’,拉横幅,散发材料,征集热心人士,向大爷大妈们讲明利害关系,把他们组织起来。千万不要小看这支‘老年队伍’,他们才真是有时间、有精力、有魄力”(抗议网站,2011年12月3日)。
20.参见QQ群记录,2012年4月19日18:08:37。
21.参见QQ访谈“Fuuqee”记录,2012年4月3日。
22.从业主论坛中可知,以2008年3月22日、2008年4月26日、2008年5月3日的业主见面会为典型,聚会采取AA制形式,并且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23.参见面访“新硅谷C4-Dream许”记录,2012年5月12日。
24.参见QQ访谈,2012年5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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