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男,年龄58岁,体质量47 kg,身高155 cm。因“排便时自感下腹部肿物突出4个月余”于2018年5月30日入院。入院诊断为腹膜后占位,盆腔增强计算机断层扫描(computed tomography,CT)检查提示盆腔巨大囊实性占位伴出血,大小约15 cm×20 cm×8 cm。患者既往有糖尿病病史,规律服用降糖药,血糖(glucose,Glu)控制良好。术前行常规检查,动脉血气分析提示Glu水平为10.3 mmol/L、血红蛋白(hemoglobin,Hb)水平为65 g/L,其余实验室检查及辅助检查结果未见明显异常。患者于入院后第5天在全身麻醉下行腹膜后肿瘤切除术。入手术室后常规监测患者心电图(electrocardiogram,ECG)示窦性心律,血压100/51 mmHg(1 mmHg=0.133 kPa),心率(heart rate,HR)59次/min,血氧饱和度(blood oxygen saturation,SpO2)为100%。开放右上肢静脉后输注乳酸钠林格注射液,随后予以全身麻醉诱导,依次静脉注射咪达唑仑2 mg、依托咪酯20 mg、舒芬太尼20 μg、罗库溴铵50 mg。气管插管顺利,呼吸参数调节至呼气末二氧化碳分压(end-tidal carbon dioxide partial pressure,PETCO2)在正常范围。随后予以右侧颈内静脉穿刺置管输液,右侧桡动脉穿刺置管测压。手术于13:15开始后,常规进行动脉血气分析:pH 7.37、Hb 81 g/L、血细胞比容(hematocrit,Hct)26%、血钾(K+)4.3 mmol/L;并准备输血:B型Rh+悬浮红细胞4 U、冰冻血浆600 mL。因患者腹膜后占位巨大,分离肿瘤时大量出血,血压在10 min内由148/86 mmHg下降至90/63 mmHg。患者继续大量出血,血压下降趋势迅猛,遂静脉泵入去甲肾上腺素(1.5 mg/h),并开始加压加温输血,同时嘱巡回护士再次提血:悬浮红细胞4 U、冰冻血浆400 mL。再次复查动脉血气分析提示:pH 7.36、Hb 53 g/L、Hct 17%、K+ 4.7 mmol/L、Glu 9.7 mmol/L。麻醉医师立即静脉注射尖吻蝮蛇血凝酶2 U、缓慢静脉注射氯化钙1.5 g,并加快输液及输血速度。待血液抵达并核对无误后,即开始输注悬浮红细胞。在15:05时心电监护仪提示患者T波抬高,并将其识别为R波,错误提示为室性早搏二联律,错误提示HR为脉搏的2倍;T波抬高持续约1 min后大致恢复正常。4 U悬浮红细胞输注完毕后,开始输注冰冻血浆400 mL,同时复查动脉血气分析示:pH 7.32、Hb 71 g/L、Hct 23%、K+ 5.6 mmol/L、Glu 11.4 mmol/L、碳酸氢盐(HCO3-)19.1 mmol/L、细胞外液碱剩余(base excess extracellular fluid,BE-ECF)-7 mmol/L、全血碱剩余(base excess of blood,BE-B)-6.4 mmol/L。麻醉医师立即静脉滴注5%碳酸氢钠125 mL,静脉推注呋塞米5 mg。此时心电监护仪出现T波高尖,错误提示HR为脉搏的2倍(图 1)。T波最高时,其波幅超过R波。因患者持续出血且Hb水平较低,麻醉医师嘱第3次提血:悬浮红细胞4 U、冰冻血浆400 mL、冷沉淀10 U,并开始输注悬浮红细胞。于15:46继续复查动脉血气分析提示:pH 7.44、Hb 59 g/L、Hct 19%、K+ 6.2 mmol/L、Glu 12.7 mmol/L、HCO3- 27.8 mmol/L、BE-ECF 3.6 mmol/L、BE-B 3.3 mmol/L。麻醉医师立即静脉注射胰岛素2 U,并以2 U/h速度泵入,同时静脉推注呋塞米10 mg。
鉴于患者血K+浓度呈持续上升,在继续输血的同时开始鉴别诊断患者血K+浓度迅速升高的原因。首先,通过2台不同型号的血气分析仪,对同一份血样本进行复测,K+浓度分别为6.2 mmol/L、6.5 mmol/L,故可排除检测仪器异常的原因。随后,抽取正在输注的悬浮红细胞并行血气分析,K+无法测出,推测K+浓度过高,超出检测范围,遂使用生理盐水予以1︰1稀释复测,提示K+>9.2 mmol/L。据此推测,患者血K+浓度过高并ECG出现HR加倍的假阳性报警与大量输注的悬浮红细胞有关。查看悬浮红细胞血袋标签,所采血液储存时间已达26~28 d。故立即停止输注悬浮红细胞,但继续输注血浆和冷沉淀。在16:18时心电监护仪示T波回落,HR为86次/min,与脉搏一致。于16:46继续复查动脉血气分析提示:pH 7.46、Hb 68 g/L、Hct 22%、K+ 4.2 mmol/L、Glu 11.0 mmol/L。手术于18:33结束,此时动脉血气分析示:pH 7.46、Hb 72 g/L、Hct 21%、K+ 3.4 mmol/L、Glu 8.3 mmol/L。患者术中失血约3 000 mL,共输注悬浮红细胞10 U、冰冻血浆1 400 mL、冷沉淀10 U、5%碳酸氢钠125 mL、0.9%氯化钠注射液1 200 mL、乳酸钠林格注射液1 500 mL、琥珀酰明胶500 mL、羟乙基淀粉130/0.4氯化钠注射液500 mL。尿量因手术因素未测。患者在全身麻醉插管状态下送至重症医学科进一步监测治疗,生命体征平稳,3 d后转入普通病房。患者于术后第10天顺利出院。
2 讨论Littmann征由Littmann等[1]于2007年首次报道,作者通过分析13年间33例急诊就医患者的ECG,发现这些患者均被自动识别为双倍HR,但实际上错误地将T波误认为R波。导致Littmann征的原因为严重高K+,最常见于糖尿病酮症酸中毒、急慢性肾功能衰竭、多脏器功能衰竭等疾病患者[1]。本例患者术中发生大出血,在输注悬浮红细胞过程中ECG显示T波显著抬高,多次动脉血气分析提示K+浓度呈持续升高,心电监护仪提示HR加倍,即Littmann征[1]。本例患者血K+升高是因术中快速输注库存红细胞所致。本病例提示麻醉医师,在输注血制品尤其是大量输血时应提高警惕,注意输血对患者电解质及内环境的影响,加强心电监护,早期识别高血钾。
大量输血是指在24 h内红细胞输注量≥10 U或超过自身血液1倍血容量[2]。在重度创伤致急性大出血及重要脏器手术时,血制品的大量输注必不可少。临床上大量输血可能导致高血钾[3],也有研究报道大量输血后反而易发生低血钾,其原因为受血者可能同时输入大量血浆及其他晶体液,故使血液稀释,血K+浓度相应下降[4]。有文献报道,离体后ACD抗凝血制品在4~6 ℃条件下,红细胞平均每天损伤1%,血袋中细胞外液K+将以每天1 mmol/L速率增加,这与保存液所含的枸橼酸钾及红细胞被破坏释放细胞内K+有关[5]。当血制品贮存时间达7 d时,K+浓度平均达8.68 mmol/L[6]。本例患者输注细胞均为库存28 d的红细胞,这本身即易导致患者出现电解质紊乱及酸碱失衡等。此外,与输血相关的高K+还与红细胞输注量、输注速度、血液pH、高血糖、低钙血症及体温过低有关[7]。本例患者在大量输血后发生高K+,提示麻醉医师在临床工作中应做好下述几方面工作:(1)成分输血时尽量输注新鲜血制品,并减慢输血速度;(2)通过药物洗涤红细胞或术中应用自体血回输装置洗涤红细胞;(3)大量输血时需对血制品加温处理,并保证患者体温正常;(4)术前详细了解患者病史,术中密切监测患者动脉血气指标,对酸中毒、肝肾功能不全及高血钾患者更应密切监护。高血K+是一种较为严重的电解质紊乱。通常情况下,高钾血症为K+浓度>5.5 mmol/L,严重高钾血症为K+浓度>7.0 mmol/L。若血K+长时间处于高浓度状态而未及时处理,可引起心脏骤停、心室颤动等,严重时可危及患者生命。因此,在临床工作中及早识别高血K+,采取积极措施进行有效的人为干预尤为重要。在治疗上,首先应快速识别导致高血K+的病因,并立即去除。高K+主要治疗原则包括促进K+进入细胞内、促进K+排出体外或控制K+的摄入。输注5%碳酸氢钠有助于纠正酸中毒,还可促进K+向细胞内转移;也可采用极化液疗法,通过输注葡萄糖和胰岛素促进K+向细胞内转移[8]。
ECG是临床上诊断高钾血症的一种快速简便的方法。ECG变化与血K+浓度有关,血K+浓度越高ECG异常的发生率也越高[9]。血K+浓度>5.5 mmol/L时,ECG表现为T波高尖、帐篷样或单纯T波高,QT间期缩短;血K+浓度>6.5 mmol/L时,ECG表现为QRS增宽,T波高耸,QT间期延长,心室传导速度减慢;血K+浓度>7.0 mmol/L时,ECG表现为P波低平,P波时限、QRS时限延长,房室传导减慢,膜反应性下降,心脏停止在舒张状态[5]。麻醉医师应仔细观察ECG波形,及早识别高钾血症的发生。本例患者出现典型的T波高尖,在血K+浓度为5.6 mmol/L时,便出现心电Littmann征。文献报道,ECG提示Littmann征是高血K+的征象[10]。如果临床医师疏于观察或对此没有认识,则可能误以为心电监护仪错误报警而放任不管,从而延误高血钾的治疗。如果没有及时监测患者动脉血气,进一步确认或排除高血钾,患者可能出现持续加剧的电解质紊乱和酸碱失衡,严重者甚至突然发生心搏骤停。因此,在临床麻醉中应密切进行心电监护,如出现T波抬高或高尖,提示患者已发生高血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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