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获取(OA)期刊起源于20世纪90年代。当时由商业出版社统治的期刊出版市场,为追求利润的最大化而价格飙涨,引起了期刊危机,严重影响了学术交流。得益于互联网的广泛应用和电子期刊的出现,学术界、图书馆界和出版界共同提出了开放获取出版模式。在OA出版模式中,学术期刊扮演了为作者提供服务的角色,使作者的学术成果最大限度的获得传播。因此,OA期刊采用作者付费、读者免费的模式,并通过互联网向读者提供不受限制的阅读。早期的OA期刊一般是由学术团体或学会赞助的,作者和读者都免费,但期刊的规模比较小。随着开放获取的发展,OA期刊的数量不断增多。据统计,2000—2009年OA期刊的数量以每年18%的速度增长,论文的数量以每年30%的速度增长^[1]。最新Directory of Open Access Journals(DOAJ)收录的期刊已达10376种^[2]。

OA期刊数量的不断增加及影响力的不断扩大,引起了学者们的关注,并从各个角度对OA期刊进行了研究,如OA期刊的引文与下载优势,OA期刊的质量问题,作者对OA期刊的认知态度等。从OA期刊的引文来看,对不同学科、不同样本量的OA论文进行调查,多数研究显示,OA期刊增加了论文的可见度和可获得性,使论文获得更多的引用^{[3, 4, 5]}。但也有研究显示,OA方式并没有增加论文的引文优势^{[6, 7]}。有研究发现,开放存取论文的下载次数与引用次数之间的相关性不明显,存在高下载低引用的现象^[8]。OA期刊的质量及评价也是学者关注的问题。有学者探讨了针对OA期刊的评价指标体系,提出了包括质量与影响力、开放程度、成本与服务的评价框架^[9]。也有学者通过实证的方法调查了OA期刊的质量,如陈娟的研究表明,Scopus和WoS收录的OA期刊的期刊评价指标均值虽然低于非OA期刊,但其评价指标在进步速度上优于非OA期刊^[10]。

作者对OA期刊的认可与接受程度直接影响OA期刊的可持续发展。在开放获取期刊建立的初始阶段,只有少数作者尝试过OA 期刊发表方式^[11]。在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对OA的接受也存在差异^[12]。对OA期刊认可程度的实证调查研究发现,多种因素影响作者发表OA论文意愿,如期刊的声望和质量,出版费用等^[13]。也有学者构建了相应的数学模型,探讨影响开放获取期刊接受程度的影响因素^[14]。

随着对OA期刊研究的深入,OA期刊的出版费用也引起了学者的关注。OA期刊在发展之初是为了应对期刊涨价,促进学术交流。随着OA期刊的不断发展,出版费用也有不断上涨的趋势。这一问题已引起国外学者的注意并开展了相关实证研究。国内已有部分学者注意到OA期刊的出版费用问题^[15],但还缺乏系统的、大规模的实证调查。 OA期刊的收费关系到开放获取市场的发展,并最终影响到科研成果的交流与传播。作者、科研机构和资助机构都希望出版价格维持在合理的范围内,避免重蹈期刊价格飞涨的前车之辙^[9]。本文力图通过梳理相关研究,探讨OA的收费问题及其对科研传播的潜在影响。

在传统出版模式中,通常是向用户收取费用作为期刊的收入来源。OA期刊的运行也需要经费的支持,用以保证同行评议的质量、维持网站的运行等^[16]。OA期刊在创办之初并不向作者收费。大约从2000年开始,一些专业的期刊出版商如BioMed Central(BMC)和 Public Library of Science(PLoS),开始发行OA期刊并向作者或他们的资助机构收取出版费用,这一费用被称为Article-processing charges,简称APC。BMC和PLoS的OA期刊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在出版的数量,期刊的质量方面都表现不错。受其鼓舞,其它商业和学术出版机构相继出版OA期刊。目前,大多数重要的出版商都出版OA期刊^[17]。

OA期刊一般分为三种类型:绿色OA(Green OA)、金色OA(Gold OA)和混合型OA(hybrid OA)。不同类型的OA期刊,运行方式不同,收费模式也不同。绿色OA模式中,作者不需要支付出版费。一种绿色OA是作者自存储方式,起源于一些公众资助者机构,如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NIH)和Wellcome Trust,要求作者将其受资助出版的论文存储在机构仓储库或开放获取网站上。这种OA模式由作者自行上传研究成果,无需向出版商付费^[18]。另一种称为延迟性OA,指一些期刊在论文出版并经过一定时滞后,会在其网站上提供免费的电子版,这也是绿色OA的一种形式^[19]。而另外两种形式,金色OA和混合型OA需要作者支付出版费用。金色OA也叫即时OA,是由出版商主导的开放获取方式,论文一经出版,就在出版商的网站上开放获取。金色OA一般是向作者收取出版费用(即APC)的。混合型OA是传统出版模式和开放获取相结合的一种方式。在保留传统出版模式的同时,出版商允许作者自由选择将自己的论文开放获取。当然,选择开放获取的条件是作者支付出版费用。有人认为,混合性OA给了作者自由选择的权利,即愿意支付OA出版费用的作者可以选择OA出版方式,而无法支付OA费用或不需要OA的作者,仍然可以选择传统的出版模式^[20]。但也有学者认为,混合型OA存在两次收费的嫌疑。对选择开放获取的文章,混合型OA既向作者收取出版费用,又对传统订户收取费用^[21]。

收取出版费的OA期刊,出版费相差也比较大,低的几美元,高的几千美元。当然,也有一些OA期刊不收取出版费,如数学、物理学的部分开放获取期刊,生物医学的某些OA期刊等。OA期刊出版商的定价策略主要有三种:一种是收取固定的出版费;第二种是按照页面收费;第三种是混合式的,即在一定页面范围内收取固定费用,但超过一定页数则按照超出的页数收费^[22]。一些OA期刊对不同类型的论文收费也不一样,如论文和综述收费高些,而短讯则收费低些。也有的OA期刊对会员的收费低于非会员。

OA期刊的收费标准一般可在期刊的网站上查找到,一些专业的OA期刊出版商在其主页上都会明确标明APC政策,如BMC、Hindawi、Dove Medical Press等出版社。但由于OA期刊的品种非常多,因此要全面调查OA期刊的收费是一件非常耗时的工作。目前已有学者对OA期刊的收费标准从不同侧面进行了调查和研究。由于采集数据的时间和调查期刊的范围不同,调查到的OA期刊的收费有一定的差别,但能基本反映OA期刊的收费情况。Solomon进行了一个系统全面的调查^[23],收集了2010年收录于DOAJ的收费OA期刊,共计1300余种,对这些期刊的出版费用进行了定量的分析。这些期刊的出版费用从8美元到3900美元不等,平均值是906美元。其中,生命科学的期刊占59%,这一学科的期刊收费也高于其它学科。这些期刊中,商业出版商的OA期刊出版费用比较高,平均为1345美元,而由科学学会和大学出版的OA期刊,出版费用则低得多,平均只有461美元。笔者以Web of Science收录的生命科学和医学的OA期刊为依据^[24],调查了OA期刊的收费情况。Web of Science共收录了255种金色OA期刊,2014年这些期刊的APC平均值是1803美元,但期刊之间相差很大,收费最低的如REVISTA BRASILEIRA DE PARASITOLOGIA VETERINARIA,只有40美元,而Cell Reports收费高达5000美元,BMC系列的OA期刊收费一般为2255美元。从地区来看,来自欧洲、北美国家的OA期刊的收费普遍高于亚洲、南美和非洲国家的OA期刊。

混合型OA期刊是传统出版商为尝试OA出版方式但又不需承担OA出版的风险而采用的一种方式。2004年,Springer开始"开放获取选择"计划,允许作者选择开放获取的方式出版自己的论文,出版费用统一为3000美元,其它出版商也先后选择了这种方式。目前,很多出版商都允许作者选择OA的方式。一些出版商选择统一的定价模式,如Wiley & Blackwell、Taylor & Francis等。Elsevier根据学科不同,对混合型OA的定价也不同,生物医学、化学、物理的平均APC比较高,而社会科学和人文社科的平均APC比较低^[25]。混合型OA期刊的数量在不断增加,目前出版商提供OA选择的期刊总数已经超过8000。但这些期刊中选择开放获取的论文比例并不高,一个重要原因可能是高额的出版费。一般的混合型OA期刊的收费在3000美元左右,远高于许多金色OA期刊的平均出版费。少数混合型OA期刊选择开放获取的比例较高,是由于这些期刊的影响因子较高,同时又结合较低的出版费用或者较大的折扣^[21]。

OA期刊通过向作者收费的商业模式维持期刊的运行,收费高低是由出版商根据市场定价的。出版商需要考虑收费能否被作者和其资助机构所接受,而作者也会权衡出版费用和期刊质量之间的关系,以决定是否将其论文出版在OA期刊或出版在哪一个OA期刊上。

期刊出版费定价与期刊的质量之间是否存在关系,这也是人们关心的问题。Bjrk对OA期刊的收费和OA期刊出版的论文的质量之间的关系进行了全面系统的调查^[26],从两个角度进行了分析。一个是OA期刊的出版费和期刊影子因子之间的关系,另一个是OA期刊出版费用和其出版的论文数量的关系。第一个角度是调查出版商是否根据期刊影响因子决定出版费用。第二个角度考察作者在出版费用和期刊质量之间的权衡和选择。共有595种同时收录于DOAJ和Scopus的收费OA期刊被列入调查中。作者选择了对不同学科之间引文的差异进行了标准化处理的SNIPs指数评价期刊的质量。从数据的结果看,期刊的出版费和期刊的SNIPs值之间的相关系数是0.4,OA论文数量和出版费之间的相关系数是0.67。这一结果表明,OA期刊出版商在定价时,会在一定程度上考虑价格与影响因子的关系;而从作者角度看,他们在选择OA期刊时,会在价格和期刊质量之间进行权衡,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OA期刊出版。

笔者也调查了255种SCI收录的生命科学的收费OA期刊^[24]。研究结果表明,期刊的影响因子和期刊的出版费用之间有一定的相关性,但并不是线性相关。虽然这二者相关系数并不高,但从期刊出版费用的平均值来看,影响因子基本和价格正相关,影响因子低的期刊,出版费用相对较低,影响因子高的期刊,出版费用相对较高。但这其中不乏特例,以同为心血管学科的两种期刊为例,JOURNAL OF CARDIOTHORACIC SURGERY和JOURNAL OF CARDIOVASCULAR MAGNETIC RESONANCE 2012年的影响因子分别为0.90和4.435,而出版费分别为2290和1990美元。

在OA期刊上发表论文需要作者支付一定的、甚至是比较高的出版费用。OA期刊创办的初衷是由作者的资助机构支付出版费用,而随着OA期刊数量的增加、出版费用的不断上涨,OA期刊的出版费用必将占用更多的基金经费,这也会给作者、作者所在机构、基金资助机构带来一定压力。由欧盟资助的一项有关OA的研究项目SOAP(Study of Open Access Publishing),对作者支付OA期刊出版费用的方式进行了问卷调查^[27]。SOAP项目历时两年多,采用当下流行的网络调查的方式。有四万多名世界各地、各个学科的科研人员参与了此项调查,回答了他们对OA的态度以及在OA出版中的经历等问题。虽然SOAP项目的结果不能代表所有科研人员的态度,但这是目前为止有关OA期刊的最大问卷调查项目,调查结果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关于作者支付出版费用的来源,参与调查的人中有83%是由研究经费或机构资助的,有12%是由研究人员个人支付的。而对于没有在OA期刊出版过论文的作者来说,一个重要原因是缺少出版费用,在生物医学领域,缺少OA出版费的比例高达59%。

表1

表1 作者支付OA出版费用的来源 作者支付APC的方式 百分比(%) 研究经费中专门用于支付OA 的费用 28 研究经费支付,但并没有专门支付OA的费用 31 研究者所在机构支付 24 个人支付 12 其它 5

表1 作者支付OA出版费用的来源

当被问到是否容易获得经费支持OA出版时,31%的人认为容易获得经费,而54%的人认为获得经费比较困难,其余的人则没有使用经费。另一位学者Solomon的调查发现^[28],超过1000美元的APC主要是由基金和机构支付的,而由个人支付的APC一般都低于1000美元。 PNAS调查了作者对混合型OA期刊收费的意向,发现79.4%的作者愿意支付不超过500美元的出版费,愿意支付1000-1500美元的作者有14.7%,愿意支付1500—2000美元的作者有3.9%,而只有2%的作者愿意支付超过2000美元的出版费^[21]。 中国学者针对我国医学科研人员的调查也发现,大部分科研人员都不愿意支付或只愿支付小额的OA出版费^{[29, 30]}。

笔者从文献计量学的角度调查了OA期刊的出版费用对作者选择OA期刊的影响,对SOAP的实证调查进行了补充^[24]。在255种SCI收录的生命科学的收费OA期刊中,调查了论文的基金资助情况,并和SCI收录的免费OA期刊的基金资助情况做了对比。数据表明,OA期刊的出版费用越高,基金资助论文的比例越高。例如,低于1000美元的OA期刊,基金资助比为43.6%,而当OA期刊的出版费用超过2500美元,基金资助论文的比例也高达92.9%。作为对比,免费OA期刊的基金资助论文的比例仅为31%,远低于传统出版期刊51%的基金资助比。这一结果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SOAP和某些学者的调查结果,即当OA期刊的出版费用高到一定程度时,只有那些能够获得基金资助的研究才会选择在OA期刊出版研究结果。而免费OA期刊论文的低基金资助比例又说明,没有基金资助的作者更愿意选择OA期刊发表论文的。

开放获取的目的是使读者通过互联网免费阅读高质量的学术论文,使学术成果可以最大限度地传播和交流。开放获取已经成为科学界学术交流的发展趋势。目前,全球大部分有影响的研究型大学,美国、欧盟、澳大利亚等国的国家科研基金以及一部分私人科研基金,都已采用强制性开放获取政策,要求其资助的学术研究所发表的出版物对公众免费开放。中科院和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在2014年也发布了同样的政策,这也标志着中国开放获取进入国家政策调控的层面。一些基金资助机构也给予作者政策方面的支持,拨出额外的经费,专门用于资助OA期刊的出版,如The Wellcome Trust 和The Austrian Research Fund^[31]。OA运动的蓬勃发展,也给OA期刊的发展带来了极大利好。OA期刊的数量,OA论文的出版数量都在不断增长。伴随OA浪潮的是,OA期刊已经日益成为出版巨头、顶级大学和科研基金的博弈游戏。出版商追求利益最大化的本质,导致OA出版费的不断上涨,这与科学传播要求的自由、免费的原则相违背。一项基于23家英国学术机构的调查显示,截至2014年3月,这些机构总共为5142篇论文支付了超过8600万英镑的OA出版费,平均每篇1673英镑;著名科研基金Wellcome Trust在2012—2013年度为2126篇文章支付了390万英镑的OA费用,平均每篇1821英镑^[32]。与此同时,出版商却从中受益。据估计,2012年整个APC的盈利估计是182万美元,并以每年34%的数度增长^[25]。OA期刊出版费用的上涨,给学术研究机构的科研经费带来了预算困难。对科研人员个人而言,高额的OA出版费同样给他们带来了挑战。对一些经费不是很充足的科研人员,需要组合多项经费才能支付APC。而没有经费的科研人员,除非个人支付APC,否则很难选择在OA期刊出版论文。SOAP的调查显示,在没有出版过OA论文的作者中,有相当一部分作者是由于缺少经费。虽然一些OA期刊有减免政策,如对来自低收入国家的作者、对没有基金资助的作者减免出版费,但并不是所有OA期刊都采取的这个政策。有学者认为,研究人员支付APC的能力不同,可能会造成他们之间新的不平等^{[33, 34]}。即使对经费相对充足的科研人员,支付一定比例的OA出版费,必然会减少用于科学研究的经费。因此,一些科研基金和一些科研机构,会有专门的经费用于支付OA期刊的出版费。但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根本的方法是出版商、科学界、政府等相关机构,互相权衡与制约,共同构造一个合理的、可持续发展的OA期刊出版市场。

建立合理的OA期刊出版市场,应该是作者、机构和OA出版商共同制约的结果。作者应该根据OA期刊提供的期刊的质量、服务等因素,合理选择OA期刊出版,以此制约出版费的上涨。基金资助机构在支付期刊出版费时也应该对作者进行适当的限制。当OA出版费非常容易获得时,作者往往不考虑价格因素,这不利于OA出版市场的竞争。因此,机构应该出台相应的弹性政策,对此加以限定^[26]。如,仅支付一定比例的OA出版费,超出部分由作者支付,以此限定出版费的不合理上涨。总之,应该采用多种OA策略实现科研成果的开放获取,而不是仅仅依靠出版商主导的金色OA模式,这也是抑制OA出版费过快上涨的一种方式。金色OA更多受制于出版商,而绿色OA的实现方式要容易的多。我国正在兴起与发展的机构知识库建设,以及国家基金委要求受资助者对公众免费开放其出版物的举措,都促进了科研成果的开放获取,有助于开放获取市场的健康发展。 总之,科研机构应制定相应的鼓励政策,倡导作者将自己的科研成果自存储于机构知识库中,通过绿色的途径促进科研的交流与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