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品市场化定价改革下，国家发展改革委等七部委明确，药品价格监管目标包括“促进药品市场价格保持合理水平”^[1]。编制和公布药品价格指数，客观综合地反映药品价格总体水平及其波动，一方面可增强药品市场定价透明度，引导药品生产和流通主体更加科学合理地确定药品价格^[2]，并为消费者购药决策提供依据，另一方面，科学、动态、准确、全面的药品价格指数有利于政府部门及时把握市场价格变化趋势，进行精准的药品价格监管，保障药品价格平稳运行。

多年来，不少学者和政府部门在探索编制药品价格指数^[3-5]等方面作出了不懈努力，取得了一些进展，但已编制的指数多以某类或某几类药品为主，难以全面反映药品价格的真实水平和变化^[6]，药品价格指数实际功效远未得到充分发挥^[7]。本研究以药品零售价格大数据为基础构建药品价格指数，呈现药品价格水平及其变动趋势，描述药品价格波动特征，识别药品价格异常风险，为药品价格监管提供有效工具，以促进药品整体价格保持合理水平。

1 资料与方法 1.1 资料来源

资料来源于某省2015年1月—2020年12月公立医疗机构公示药品价格，该省所有公立医疗机构药品采购量约占该时间段药品交易总量的80%。药品信息主要包括通用名、剂型、规格、生产厂家、零售价格等。

1.2 研究方法

按照价格指数编制一般过程，包括制定代表品遴选方案、获取代表品价格、选择指数编制公式、明确权重设置方式等，进行药品价格指数编制和价格监测应用^[8]。

1.2.1 代表品选择与基期确立

品种更新速度快是药品市场的重要特征。以2017版国家医疗保险目录为基础，利用Delphi法征询专家意见，对药品品名进行标准化和分类设定。2015—2020年年均药品数量约1.5万个，其中西药约占70%。2015年西药和中成药年度替代率分别为16.5%和20.2%。在高替代率情况下，以少数主要药品代表品为基础编制价格指数，需要频繁进行药品代表品调整，容易造成计算结果偏差。本研究以报告期监测药品价格为基础编制药品价格指数，确定2015年1月为药品价格指数基期，当月各级指数设定为100。

1.2.2 公式选择

考虑各类价格指数优缺点，根据链式拉氏价格指数计算原理将较长时间分为若干段，分别计算每段价格指数，然后将每段时间价格指数进行累计。由于季节等自然因素、疾病暴发等社会因素以及药品促销等市场原因，计算链式价格指数时每个时间段不宜太短^[9]，选择以月为时间段进行计算。参照指数稳定性、可比性等原则，设计交易量移动平均数，即将报告期前12个月交易量平均数作为权重(经征询专家意见，根据该省药品行业协会提供的药品消费总体结构数据，确定西药大类与中成药大类比例为88.89%和11.11%，之后定期调整)。

$ \overline{Q_{t-1}}=\frac{Q_{t-12}+Q_{t-11}+\cdots+Q_{t-1}}{12} $

(1)

$ W_{t-1}=\frac{\overline{Q_{t-1}}}{\sum \overline{Q_{t-1}}} $

(2)

$ \begin{gathered} L_t=L_{t-1} \sum\left(\frac{P_t}{P_{t-1}} \times W_{t-1}\right) \end{gathered} $

(3)

式(1)(2)(3)中：Q为交易量，W为每种药品代表品权重，L为指数，P为代表品价格，t为报告期。

依次按照指数不同层级，自下向上汇聚每个层次类别药品价格指数，获得包括通用名指数(七级)、六级指数、五级指数、四级指数、三级指数、二级指数(包括西药价格指数和中药价格指数)和药品价格总指数(一级)的7层指数体系。

1.2.3 波动特征分析

为进一步挖掘药品价格变化信息，分析其波动特征，对计算得出的药品价格指数进行时间序列分解。由于药品价格不涉及季节因素，为便于分析只考虑广义周期性，使用python语言编程，调用statsmodels类库的基于局部加权回归的季节趋势分解(seasonal-trend decomposition using loess，STL)方法^[10]，对“endog”“period”“season”“trend”等主要输入参数进行设定，提取指数长期趋势、周期波动、不规则波动3种成分平滑估计，将药品价格指数序列分离为趋势、周期波动和不规则波动^[11](趋势表示序列数据长期变化趋势，周期表示周期性变化，不规则波动表示无法解释的随机变化)，并运用matplolib库进行可视化图片绘制。

$Y_t=T_t+C_t+I_t $

(4)

式(4)中：Y_t为药品价格指数序列，T_t为长期趋势，C_t为周期波动，I_t为不规则波动。

1.2.4 指数异常分析

药品价格指数可以通过对价格指数异常进行识别并形成药品价格预警，为政府部门监管介入提供启动条件。本研究基于统计学方法进行异常识别，搜集相关行业工作人员经验及媒体报道，探究经验性异常判断背后的逻辑原理，尝试进行异常识别和风险发现。对计算得到的药品价格指数，使用python语言编程计算指数值及同比、环比值，在正态分布3倍标准差范围外则为异常，包括值异常(阶段或历史最大、最小值)和波动异常(短期大涨或大跌、多期连涨连跌、历史最大环比或同比)。

2 结果 2.1 药品价格指数测算

2015年1月—2020年12月，药品价格总指数在99.49~115.1间波动，呈现两大特征。

(1) 药品价格总指数总体小幅上涨，2020年12月较2015年1月累计涨幅14.43%，年均涨幅约2.40%。指数阶段最高值115.10，出现在2017年10月，较2015年1月累计上涨15.10%。

(2) 药品价格总指数波动呈“快速上涨—小幅上涨—小幅下跌—小幅上涨”态势。第一阶段：2015年1月—2016年4月，指数呈快速上涨走势，药品政府定价制度取消，部分药品价格快速上涨，药品价格监测体系逐步建立完善。第二阶段：2016年5月—2017年10月，指数小幅波动上涨，医疗保险目录调整、“两票制”推行、流通领域整治等，国家陆续出台多项政策平抑药品价格。第三阶段：2017年11月—2018年12月，指数小幅下跌，国家密集出台多项政策措施，国家医疗保障局正式成立、仿制药一致性评价逐步落地、全方位推进公立医院改革，政策效果逐步显现。第四阶段：2019年1月—2020年12月，指数小幅波动上涨，国家进一步出台实施相关政策，包括医疗保障局发布新版医疗保险目录、医疗保险控费和药品带量采购^[12]等，药品价格走势逐步趋于平稳。

西药和中成药价格指数走势基本一致，西药价格指数波动幅度略大，中成药价格指数波动较小。至2020年12月，西药价格指数为114.88，累计涨幅为14.88%，中成药价格指数为110.86，累计涨幅为10.86%。总体上，西药价格涨幅大于中成药。见图 1。

各细分指数走势分化，社会普遍关注的调节血脂药、胆肝病治疗药、抗痛风药价格指数呈小幅下降走势，抗肿瘤药、咳嗽和感冒制剂、降压药价格指数小幅上升。至2020年12月，调节血脂药、胆肝病治疗药、抗痛风药价格累计下降幅度为29.64%、21.25%、10.3%，抗肿瘤药、咳嗽和感冒制剂、降压药价格上升幅度为42.95%、21.81%、14.11%。相比之下，抗肿瘤药品价格水平涨幅较大。见图 2。

药品价格市场放开后，经过近1年调整，药品价格水平总体趋于平稳，呈小幅波动上涨趋势，药品价格市场化改革成效明显。与此同时，分类药品走势差异较大，波动幅度不尽相同。

2.2 波动特征分析

对药品价格总指数进行STL时间序列分解，获得残差接近正态分布，且残差均值(residual mean)为0.096，说明使用STL分解是有效的。

从长期趋势看，2015年1月—2020年12月药品价格总指数呈现持续上升趋势，涨幅逐渐平缓，见图 3(b)。

从周期波动看，按照从“波谷”到“波谷”周期划分，药品价格总指数从2015年10月—2017年2月、2017年3月—2018年2月、2018年3月—2019年2月、2019年3月—2020年5月呈现出4个完整周期，之后周期波动不明显。进一步考察周期时间长短、波动幅度和特征可以看出：一是每个周期为1年左右；二是波动幅度逐步减小；三是除第1个周期外，显示前低后高波动特征。当然，虽然数据测算显示出一定的周期性特征，但数据延续时间有限，对周期波动还需进一步跟踪分析，见图 3(c)。

从不规则波动看，由于突发或者偶然事件作用，短期内价格出现变化，药品价格总指数中的随机成分大体在-1.41~2.03间波动，药品价格受到外因影响较小。从不规则波动走势可看出，随机成分影响不断减小，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市场机制作用逐渐形成。见图 3(d)。

2.3 指数异常分析

2015年1月—2020年12月，药品价格总指数共发现值异常和波动异常32次，药品价格总指数阶段低点在2015年3月，阶段高点在2017年10月。可见，在价格放开即市场主导机制下药品价格整体上涨，至2017年10月达到阶段高点，接着小幅下降，之后小幅波动上涨。指数短期大涨7次，分别发生在2015和2016年；短期大跌3次，发生在2018年；多期连涨16次，分别发生在2016年1—7月和2019年7月—2020年3月；同比涨幅最大在2016年4月，同比跌幅最大在2018年12月；环比涨幅最大在2015年12月，环比跌幅最大在2018年2月。见表 1。

如图 4所示，2015年12月—2016年7月药品价格总指数主要呈现短期大涨和多期连涨异常，同时也在2015年12月和2016年4月分别形成环比和同比涨幅最大，此阶段异常风险叠加，价格水平显示出向相对高位跃迁过程，需要重视。在价格完成跃迁之后，价格水平以小幅上涨为主，这种情况短期内不易引起注意，但在一定时间积累后于2017年10月药品价格总指数达到阶段最高值。2019年7月—2020年3月，药品价格总指数连续上涨，但涨幅不大，风险相对有限。

3 讨论与建议 3.1 药品价格指数能够综合反映药品价格水平，具有灵敏性

从指数测算结果看，药品定价市场化以来，药品价格水平呈持续上升趋势，涨幅逐渐趋缓，反映了药品价格市场化改革成效显著。一般而言，药品价格波动体现在持续使用药品价格涨跌，用量、结构变化，以及品种更替带来的价格变化。一方面，带量采购和药品谈判等措施，以及用药结构逐步优化、生产流通问题整治等抑制了药品价格的上升；另一方面，原料、运费、人工、环保等成本上涨^[13]，低价药价格上涨，价格较高的原研药、专利药、独家药进入等会带来价格水平上升^[14]。抗肿瘤药品种多、价值较高，新品种进入或者采购量上升会带来价格水平明显提高。测算分类指数走势差异也体现了用药结构在不断调整优化。

3.2 指数异常发现能够识别价格风险，起到预警作用

2015年1月—2020年12月，药品价格指数共发现异常风险32次，其中16次多期连涨中，7次连续发生在2016年1—7月，同期短期大涨7次，并在2015年12月出现环比涨幅最大和2016年4月出现同比涨幅最大。

回顾药品市场：一方面，药品定价市场化改革后，2016年3月起国务院、原国家卫生计生委、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等部门相继颁布多条政策法规，《关于促进医药产业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 《关于开展仿制药质量和疗效一致性评价的意见》等陆续出台，同年5月，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对药品流通领域违法经营行为开展集中整治等，药品指数异常发现与政策出台时间吻合甚至提前；另一方面，中药材市场2016年迎来新一轮涨价，2016年6月国家中医药局开始严查中药饮片质量，各媒体于2016年底纷纷报道了中药材涨价事件，从药品价格指数异常发现时间看，风险识别先于媒体报道。在政策平稳期，药品价格指数异常发现可以提前识别价格风险。

2019年7月—2020年3月多期连涨9次，上涨幅度较前期有所缓解。回顾该时间段药品市场：2018年底新闻媒体关注和报道低价药价格大幅上涨、原料药短缺；2019年各地探索和深化药品带量采购，同年国家有关部门约谈不合理涨价企业，公开曝光、依法依规处罚部分企业。可见，需要结合上涨幅度判断多期连涨异常的风险大小。

3.3 建议

一是构建多维丰富的药品价格指数群，包括按照主治和功能分类药品价格指数、医疗保险/非医疗保险药品价格指数、原材料出厂批发零售药品价格指数、原研/仿制药品价格指数、重点企业和品类药品价格指数等，多角度对药品价格进行跟踪分析。二是针对药品价格指数异常风险，逐步建立药品价格异常处理机制，及时调整采购药品范围、规范产业发展，针对出现价格异常药品的使用品种、定价等约谈、告诫相关企业，对违反规定的予以处罚，改进和提升药品价格监管。三是建立精准化药品价格指数发布体系，对药企、医院、行业协会、中介组织、公共媒体等主体实施差异化发布，释放显性量化价格信号，引导药品生产企业的定价行为和医疗机构采购药品选择，激发市场主体自觉向价格总水平稳定和结构合理靠拢，充分发挥指数对市场主体的引导作用，达到减轻患者药品经济负担的实际效果。

4 局限性

本研究指数模型在构建和实际应用过程中还存在一定局限性。第一，2003年世界卫生组织/国际健康行动机构(WHO/HAI)提出了一套药品价格标准化调查和评价方法，包括调查地区、调查机构、调查药品选择，以及中位价格比值评价等，便于不同国家之间进行横向价格比较^[15]，该方法在调查中严格限定了调查药品的剂型与规格。随着大数据技术日新月异，海量数据成为政府监管资源与对象，本研究更侧重于综合地反映药品价格水平及其风险预警，研究目的与该方法不尽相同，但该方法中的中位价格比值评价方法在今后指数特征研究中值得借鉴。第二，该模型仅构建零售药品价格指数，反映零售市场价格水平、特征和异常，在反映药品市场全产业链价格方面具有局限性，需要按类似方法进一步对原材料、生产、批发环节进行指数构建。针对专项药品价格监管目标，需要进一步构建相应指标体系，如构建医院、社会药房等分类交易主体药品价格、医疗保险药品价格、儿童用药品价格等类别价格指数。第三，本研究数据时间段为2015—2020年，跟踪时间尚短，药品价格指数的作用尚需长期实践予以验证。

·作者声明本文无实际或潜在的利益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