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洞察力(Time perspective)是个体对时间的认知、体验和行为(行为倾向)的一种人格特质(黄希庭，2004；吕厚超，2014)。国内研究者对未来时间洞察力(Future Time Perspective，FTP)的界定主要偏重认知方面，认为FTP是个人对未来时间的经验和观念，以及对未来的相对注意(陈永进，支愧云，1998；黄希庭，郑涌，2000；吕厚超，黄希庭，2004)。但众多研究表明，FTP还包括行为和情感成分(吕厚超，2014)，FTP是个体对未来的认知、情感体验和行动倾向上表现出来的相对稳定的人格特质，用于描述时间维度上的个体差异。FTP与学业表现的关系一直是研究者关注的重要领域(Teahan, 1958; Eccles & Wigfield, 2002; Adelabu, 2008; Stanescu & Madalina, 2015)。大量研究表明，FTP与学业成绩呈正相关(Mello & Worrell, 2006；Barber, Munz, Bagsby, & Grawitch, 2009；Sara, Ann-Margret, & Fan, 2013)。尽管这些研究已表明FTP对学业成绩十分重要，但FTP与预测学业成绩的其他因子之间的关系并未得到充分探讨。

学业成绩受诸多因素的影响，坚韧性就是其中之一。坚韧性(Grit)是一种非认知结构的人格特质，包括坚持努力(perseverance of effort)和兴趣一致(consistency of interests)(Duckworth, Peterson, Matthews, & Kelly, 2007)。Duckworth等人(2007)认为坚韧性是一种促使个体努力工作、坚持长远目标的能力，是在克服挑战和完成巨大目标时的一种坚持。本研究中的坚韧性是对长期目标的持续激情及持久耐力，是一种包涵了自我激励、自我约束和自我调整的性格特征。

Duckworth等人(Duckworth et al., 2007; Duckworth, & Quinn, 2009; Duckworth, Kirby, Tsukayama, Berstein, & Ericsson, 2011)对数以千计的高中生进行了调查，并对西点军校、全国拼字比赛冠军等进行观察和分析。结果发现，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比起智力、学习成绩或长相，坚韧性都是最可靠的预测成功的指标。例如，Duckworth, Quinn和Seligman(2009)对1248名西点军校的学员进行研究发现，坚韧性能够预测学员完成严格夏季训练的情况，坚韧性学员在训练中不容易退学。Duckworth等(Duckworth et al., 2011)的追踪研究发现，高坚韧性青少年选手比低坚韧性青少年选手更有可能进入下一轮比赛；此外，Strayhorn(2013)的研究指出坚韧性与黑人大学生的ACT得分显著正相关。Tonks等人(2013)的研究表明，青少年的学业坚韧性能够预测其言语艺术的得分。(Tonks, Usher, Butz, & Usui, 2013)以往这些研究结果表明，无论对于青少年，还是大学生，抑或是军校学员，坚韧性均能正向预测学业成绩。

FTP是个体对未来的认知、体验和行为倾向的一种人格特质，而目标正是个体未来时间认知、体验和行为倾向的具体内容体现(陈永进，黄希庭，2005)，个体对时间及感知会影响个体对社会目标的选择(Carstensen, Isaacowitz, & Charles, 1999)。结合Carstensen(1987)的社会情绪选择理论(socioemotional selectivity theroy)和Locke(1968)的目标设置理论可知，人们的行为由实现目标的预期所驱动，目标能引导活动指向与目标有关的行为，使人的行为朝一定方向努力；同时，未来目标可加强行为动机的强度，提升个体行为的坚持性，从而，取得更优异的学习成绩(Simons，Vansteenkiste, Lens, & Lacante, 2004)，个体对目标的坚持努力和长久的兴趣致能够帮助个体更好的实现这一目标。因此，可以推断，作为具有目标导向功能的FTP，能够促使个体对目标结果付出更多努力，坚持自己的行为，进而实现自己的目标或达到自己所期望的结果。另外，Phan(2009)认为，FTP和认知信念不但能直接影响学业成绩表现，二者还能通过对个体努力程度、成就目标取向的影响进而对学业表现产生间接影响。也就是说，FTP指导个体现实生活中所期待的目标，而在目标的具体执行中，个体对目标的坚持不懈和兴趣一致影响其行为的结果。本研究中坚韧性的核心成分之一就是坚持努力，因此FTP可能通过坚韧性对学业成绩产生间接影响。综上所述，未来时间洞察力能够通过影响个体的坚韧性，进而影响其学业成绩。因此，本研究假设，坚韧性在FTP与学业成绩之间具有中介作用。

采取整班抽样方式，共调查了河南、湖南五所中学14个班级(高一6个班级和初一8个班级)的756名青少年作为研究对象，发放问卷756份，回收有效问卷721份，有效率为95.4%。其中，高一365人，平均年龄为15.70 ± 0.78，男生160人，女生204人，一人未报告性别；初一356人，平均年龄为12.35 ± 0.67，男生188人，女生168人。

采用青少年未来时间洞察力量表(Lyu & Huang，2016)，共28题，5点计分。包括6个维度：未来消极，是对未来较为消极的情感体验，如“我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悲哀”；未来积极，是对未来积极的情感体验，如“未来的场景常常让我乐滋滋的”；未来迷茫，指对未来不确定的看法，觉得未来模糊不清，如“我不知道自己未来需要做什么”；未来坚持，主要涉及在行动上的坚持，如“只要有助于自己的发展，我能坚持克服困难，完成任务”；未来清晰，是对未来具有明确、清晰的认识，如“我觉得未来可以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未来计划，是对未来活动的计划和目标设定，如“对要做的事，我会列个清单”。量表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0，重测信度为0.94(吕厚超，2014)。本研究中总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858。未来消极、未来积极、未来迷茫、未来坚持、未来清晰、未来计划六个分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分别为0.828、0.835、0.799、0.657、0.542、0.604。验证性因素分析结果显示，χ²/df=2.823，GFI=0.890，CFI=0.876，RMSEA=0.050，SRMR=0.048，拟合指标尚可。

采用Duckworth(2009)等人修订的简版坚韧性量表(Grit-S)。该量表共8题，5点计分法，包括兴趣一致和坚持努力两个维度。兴趣一致指对长远目标的热情，如“当我着迷在某件计划一阵子后，会失去兴趣”，坚持努力指对长远目标的坚持不懈，如“无论什么事情，我开了头就要完成它”。研究表明，坚韧性量表在不同样本上的α系数均达到0.73以上。在本研究中，坚韧性量表的α系数为0.73，兴趣一致和坚持努力分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分别为0.625、0.674。验证性因素分析结果显示，χ²/df=2.365，GFI=0.971，CFI=0.957，RMSEA=0.044，SRMR=0.030，拟合指标良好。

将标准化的期中考试语文、数学、英语成绩的平均分作为学生的学业成绩。

将基本背景信息、指导语及问卷集合为一份问卷手册，以纸质版形式向被试集体发放，进行现场施测。采用SPSS16.0和Mplus6.0软件对数据进行管理分析。

本研究的未来时间洞察力量表和坚韧性量表均为自陈式量表，故可能存在共同方法偏差。采用Harman单因子法检验共同方法偏差(Podsakoff, Mackenzie, Jeong-Yeon, & Podsakoff, 2003)，对模型中的所有重要变量(FTP和坚韧性)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来验证数据的“单因子性”，即所有变量都同属于一个潜变量(即单因子)，并检验单因子模型的数据拟合度。结果表明，单因子模型不能很好地与数据拟合(见表 1单因子模型)，表明本研究不存在共同方法偏差问题。

表 1 验证性因素分析模型拟合指数

表选项

为了检验本研究所用量表的结构效度，通过验证性因素分析建立5个竞争模型。表 1显示八因子模型达到最优拟合指标，这说明FTP量表是六因子结构，坚韧性是两因子结构，即所有量表的结构效度良好。

由表 2可知，除了未来积极与兴趣一致相关不显著外，未来消极、未来迷茫与坚韧性及其各维度、学业成绩均显著负相关，而未来积极、未来坚持、未来清晰、未来计划与坚韧性及其各维度、学业成绩均显著正相关。

表 2 各变量的均值、标准差和相关矩阵

表选项

在相关分析的基础上，根据温忠麟和叶宝娟(2014)新提出的中介效应检验方法，采用Mplus6.0软件中的Bootstrap程序对坚韧性的中介效应进行检验。构建以FTP各维度为自变量，学业成绩为因变量，坚韧性为中介变量的假设模型。模型结果表明，η²=100.245，df=22，χ²/df=4.557，RMSEA=0.074，CFI=0.919，SRMR=0.032，模型拟合指标均在可接受范围之内。路径系数显示(见图 1，仅展现显著路径系数)，未来消极显著负向预测学业成绩(β=-0.23，p＜0.001)，未来消极、未来迷茫、未来坚持、未来计划显著预测坚韧性(β=-0.163，p < 0.05；β=-0.238，p＜0.01；β=0.416，p＜0.001；β=0.213，p < 0.01)，坚韧性显著正向预测学业成绩(β=0.254，p < 0.05)；未来消极对学业成绩具有直接影响(β=-0.23，p < 0.001)，对系数ab直接检验的bootstrap结果表明，未来消极、未来迷茫、未来坚持和未来计划四个维度上的ab系数均显著，分别为-0.006、-0.012、0.027、0.013，95%的置信区间依次为[-0.018，-0.001]，[-0.035，-0.003]，[0.007，0.066]，[0.002，0.036]，置信区间均不含0，说明中介效应显著。未来积极和未来清晰因子上的ab系数不显著，分别为0.004和0.002，其95%的置信区间分别为[-0.019，0.000]，[-0.018，0.007]，置信区间包含0，说明中介效应不显著。综合可知，坚韧性在未来积极和未来清晰之间没有中介效应，在未来迷茫、未来坚持和未来计划与学业成绩之间起完全中介作用，而在未来消极与学业成绩之间起部分中介效应，效应值为0.04，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15.1%。

图 1 中介模型路径系数图

图选项

以往大多数研究(Barber et al., 2009; Hejazi, Moghadam, Naghsh, & Tarkhan, 2011; Bilde, Vansteenkiste, & Lens, 2011)主要探讨不同时间取向的个体对学业成绩的影响，且得到较为一致的研究结果，即未来取向的个体具有更好的学业成绩。很少有研究关注未来时间洞察力的不同维度对学业成绩影响。本研究结果表明，未来消极、未来迷茫与学业成绩显著负相关，未来积极、未来坚持、未来清晰和未来计划与学业成绩显著正相关，这说明FTP与学业成绩显著相关。这一研究结果进一步验证了以往研究(Barber et al., 2009; Mello et al., 2006)。Zimbardo和Boyd(1999)研究表明未来取向的个体可能比现在取向的个体具有更高的GPA。这是因为维持学业成功是一个长期目标，与过去取向和现在取向的个体相比，未来取向的个体能够预见其当前行为对未来或者未来所追求的目标的影响(Nuttin & Lens, 1985)，因此，未来取向的个体既不会沉迷于过去的成败，也不会贪图当下的享乐，关注的是更远的未来。对FTP的工具性的感知将作为一种内部动机激励个体更加坚定自己行为，为实现自己的目标而不懈努力，从而获得优异的学业成绩。

本研究发现，未来消极显著负向预测学业成绩，这与以往研究结果相一致。例如，杜刚和吕厚超(2017)的研究表明，未来消极显著负向预测学业成绩；Harpaz-Itay和Kaniel(2012)的研究也显示乐观—悲观情绪影响个体的学业成绩。这些研究从不同侧面支持了本研究结果：即未来消极能负向预测学业成绩。此外，本研究结果表明，未来消极除了直接影响学业成绩外，还通过坚韧性间接影响学业成绩。Vela, Lu, Lenz和Hinojosa(2015)的研究发现，希望和寻找生活意义能够显著预测坚韧性，高水平的希望能显著正向预测坚韧性。这说明，认为未来充满希望的个体，其坚韧性越好。Rojas和Reser(2012)对公立学校4~8年级学生的研究表明，坚韧性与能力、努力、数学和阅读上享受程度均显著正相关。综上可知，未来消极个体对未来持悲观态度，觉得未来没有希望，不看好自己的未来，不愿意在学习行为上付出努力，进而导致不佳的学业成绩。

本研究还发现，坚韧性在未来坚持、未来迷茫和未来计划与学业成绩之间具有完全中介作用，这在很多研究中得以印证。Howe(1999)的研究表明，努力比智力能更好地预测成功，个体的努力程度与学业成绩的好坏密切相关。同时，在坚持努力上得分更高的个体，在完成任务时，与努力相关的PEP(Pre-ejection Period；心室射血前期)和RSA(Respiratory Sinus Arrhythmia；呼吸性窦性心律不齐)被自动激活(Silvia, Eddington, Beaty, Nusbaum & Kwapil, 2013)，这说明，坚韧性得分高的个体更加努力。另外，未来坚持的个体能够自觉抵制外界诱惑，更理智的权衡当前行为所带来的后果，Duckworth等人(2009)的研究表明，更多考虑行为长远后果的个体会更努力学习、更坚持目标，因此，未来坚持能够促进学生对自我行为的约束，从而取得更优异的学习成绩。根据成就目标理论(Elizabeth & Paul, 2002)，当认为自己所从事活动的意义或目的对自己有用时，个体将倾向于寻求挑战，即使在面对失败时仍然保持积极情绪，坚持努力。例如，Miller和Brickman(2004)的研究表明，认为学校工作对未来目标越积极，个体的学习动机越强，更能充分利用高级学习策略，付出更多努力，从而获得更好的学业表现。未来迷茫个体觉得未来是不确定的，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做什么，也感知不到现在的学习行为对将来的作用，因此其学习动机不强，在遇到难题时容易退缩、放弃，从而导致低的学业成绩。未来计划是个体对未来活动的计划和目标设定，有研究表明，未来取向个体能高效管理自己的时间，到课率更高，学业成绩更好(Jackson, Fritch, Nagasaka, & Pope, 2003)。这说明，个体若能有计划地管理其学习任务，坚持认真上课，将能取得更优异的学业成绩。Zaleski(1987)的研究也发现，设定长期目标的个体不仅能够在学业上更加坚持，还能从学习中获得满足感，这表明有计划地规划未来并坚持目标的个体，能在学业上更加努力，从而获得更好的学业成绩。

另外，本研究发现坚韧性在未来积极、未来清晰与学业成绩之间的中介效应不显著。Rand, Martin和Shea(2011)的研究发现，积极不能预测更好的学业成绩；Rand(2008)的研究表明，在控制之前学业成绩的情况下，希望和积极对预测本科生学业成绩上存在差异，希望能单独、间接地预测学业成绩，而积极既不能直接预测学业成绩，也不能间接预测学业成绩。另外有研究表明，积极与学业成绩不相关(Siddique, LaSalle-Ricci, Glass, Arnkoff, & Diaz, 2006)。本研究结果与以往研究相一致，未来积极不能直接预测学业成绩，同时也不能通过坚韧性间接预测学业成绩。此外，有研究表明(Laghi, Baiocco, Liga, Guarino, & Baumgartner, 2013)，青少年的时间洞察力与其同一性形成相关，完成同一性整合的青少年主要采用未来时间取向，并对过去持积极态度；同一性弥散型的青少年报告更多的过去消极体验，低的未来取向并且更倾向于宿命论；同一性分散和同一性拒斥的个体没有明确的发展方向，缺乏兴趣，孤独，对未来不抱希望。而黄希庭和郑涌(2000)的研究表明，高自我认同组个体有着更大的现在广度，更积极而远景开阔的未来取向以及更强的时间整合，低自我认同组则过去广度更大，过去取向更多。个体在青少年时期的主要发展任务是自我同一性的发展，个体同一性发展的不完善可能是坚韧性在未来积极、未来清晰与学业成绩之间的中介效应不显著的原因，个体同一性发展的不完善对青少年的影响可能超过了FTP对青少年的影响。因此，未来研究可以进一步探讨FTP和同一性影响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内在机制。

本研究结果对教育实践具有一定意义。例如，本研究发现未来消极负向预测学业成绩，未来积极与学业成绩正相关。在教学过程中，老师应多与学生沟通交流，多注重青少年个体的情绪状态，帮助个体及时调整情绪，减少个体的消极情绪，多调动个体的积极情绪，并帮助个体对其未来的认识，以便获得更好的学业成绩；此外，本研究还发现坚韧性与青少年的学业成绩呈正相关。一方面，教师在授课过程中，应当以注重教学方式的趣味性，提高学生对课程学习的兴趣；另一方面，教师应鼓励学生在遇到挫折时，仍然坚持努力，坚持追求目标的热情。此外，学校领导不能只注重学生学业成绩的发展，还应考虑青少年人格特质等非认知结构的发展，如对未来的认知，坚韧性等。

(1) 未来时间洞察力是个体学业成绩的预测因子；

(2) 坚韧性是未来时间洞察力与学业成绩关系的中介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