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网站(Social Network Site, SNS)是基于互联网的一种社会交往服务平台(Burke, Kraut, & Marlow, 2011)，包括QQ空间、微信朋友圈等，其中，微信朋友圈主要是基于微信联系人形成的熟人社交平台，同时也为个体建立弱关系提供了便利；QQ空间在关系链上强弱关系兼而有之，为个体维持强关系、建立弱关系创造了条件(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 2016)。随着移动互联网终端的便携化发展，社交网站已经成为青少年日常社交的重要工具，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2014年7月发布的中国社交类应用用户行为研究报告显示，青少年社交网站(包含QQ空间)用户占整体网民的33.8%。

社交网站是影响青少年心理发展的重要环境因素，对青少年自我概念、社会资本及生活满意度具有重要影响(Apaolaza, Hartmann, Medina, Barrutia, & Echebarria, 2013)。其中，社交网站使用对青少年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最为研究者及社会所重视。但相关研究结果(积极VS消极)并不一致，且社交网站使用“如何”、“何时”影响个体生活满意度的问题尚未得到解答。对此，研究者认为社交网站使用过程中的经历和经验(如线上社会资本)以及个体的人格特质(如自尊)是导致以往研究结果不一致的重要原因，也是揭示社交网站使用对个体生活满意度影响的作用机制的切入点(Oh, Ozkaya, & Larose, 2014; 姚琦, 马华维, 阎欢, 陈琦, 2014)。因此，本研究拟在探讨社交网站使用与青少年生活满意度之间的关系的基础上，进一步考察个体的社交网站使用经历或体验(线上社会资本)以及个体人格特质(如自尊)对二者关系的影响，来回答社交网站“如何”影响以及“何时”影响青少年生活满意度的问题，以期对以往研究结果不一致的原因做出回应。

社交网站使用能够提升青少年的生活满意度。一方面，以往研究认为社交网站使用过程中自我表露不仅有利于个体与他人建立或维持良好的人际关系(Lee, Lee, & Kwon, 2011)，而且有利于个体满足自我展示及归属需要(Liu & Yu, 2013), 这对个体获取他人的关注及社会支持，提升生活满意度具有积极意义(Lee, Noh, & Koo, 2013)。另一方面，社交网站具有一定的娱乐功能，能够丰富个体的空闲时间，减少个体无聊感，并提升个体的生活满意度(Valenzuela, Park, & Kee, 2009)。使用满足理论(uses and gratifications)也指出社交网站使用能够满足个体的自我呈现、团体归属感、娱乐学习、支持寻求、自我建构、知识分享等需要，对提升个体生活满意度及心理健康发展均具有重要意义(Akpan, Akwaowo, & Senam, 2013; Park, Kee, & Valenzuela, 2009)。实证研究也表明，社交网站朋友数量能够正向预测个体的心理幸福感(Nabi, Prestin, & So, 2013)。据此提出本研究的假设1：社交网站使用强度能够正向预测青少年生活满意度(H1)。

虽然，探讨社交网站使用强度对青少年生活满意度影响的直接效应有助于揭示二者之间的关系，但并不能回答社交网站使用“如何”影响青少年生活满意度的问题。以往研究者认为个体在社交网站中的经历和体验(如线上社会资本等)是社交网站使用影响个体心理社会适应的重要中介变量，对回答社交网站使用“如何”影响青少年生活满意度的问题具有重要意义(姚琦, 马华维, 阎欢, 陈琦, 2014)。

线上社会资本是社会资本在网络世界里的体现，它是指个体在基于互联网所建立的社会网络中感知到可获得或可接近的益处或资源(Ellison, Steinfield, & Lampe, 2007; 葛红宁, 周宗奎, 牛更枫, 陈武, 2016)。社交网站使用为个体获取社会资本创造了条件。研究认为社交网站是基于熟人关系的社会交往平台，能够促进个体与重要他人维持亲密的人际关系，即“强链接”，如亲子关系(Coyne, Padilla-Walker, Day, Harper, & Stockdale, 2014)、同伴关系(Davis, 2012)以及师生关系(Saylag, 2013)等，这有利于个体从中获取情感社会支持和社会认同，即黏接型社会资本(Phua & Jin, 2011; Xie, 2014)。另一些研究也指出社交网站作为一种开放的网络交往工具，允许个体与陌生人建立“弱链接”，而且能够促进众多从事不同工作、专业人群之间的信息共享，这有助于个体获得他人的专业信息支持，即桥接型社会资本(Liu & Brown, 2014)。实证研究也表明社交网站使用与线上社会资本显著正相关(Steinfield, Ellison, & Lampe, 2008)。社会资本是促进个体良好心理社会适应的重要社会支持资源，对提升生活满意度具有积极作用(Klein, 2013)。社会资本理论认为个体所拥有的心理社会资本不仅有助于个体应对压力性生活事件，促进个体心理健康发展，而且能够提高个体的生活满意度(Valenzuela, Park, & Kee, 2009)。且有研究发现线上社会支持对个体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Oh, Ozkaya, & Larose, 2014)。此外，研究还证实社会资本能够在网络博客自我表露与个体主观幸福感的影响中起中介作用(Ko & Kuo, 2009)。因此，基于以往研究及社会资本理论，提出本研究的假设2：线上社会资本能够在社交网站使用强度与青少年生活满意度的关系中起中介作用(H2)，以期对社交网站“如何”影响青少年生活满意度这一问题做出回应。

为了揭示社交网站使用对青少年生活满意度的影响的作用机制，本研究在构建线上社会资本的中介作用模型的基础上，进一步引入调节变量(自尊)，构建有调节的中介模型，以期从人格特质差异的视角，回答社交网站使用“何时”影响青少年生活满意度的问题。

自尊作为自我概念的重要组成部分，既是个体对自我暂时的态度和评价，也是个体在社会交往过程中逐渐形成的、相对稳定的人格特质，它具有一定的跨时间、情景不变性，对个体的心理社会适应具有重要影响(Leary, 2003)。自尊的社会计量器理论认为，自尊能够调节个体对他人及外界事物的认知和评价过程(Leary, 2005; 张林和李元元, 2009)。社交网站是一种方便、快捷的社会交往服务平台，有利于低自尊个体跨越交往障碍，与他人交流互动并建立或维持良好的人际关系(Lee, Moore, Park, & Park, 2012)，因此低自尊个体更容易将线上社交当作线下社交的替代品，花费在社交网站中的时间也更长(Kalpidou, 2011)，甚至达到成瘾状态(Kuss & Griffiths, 2011)，这会对个体生活满意度产生消极影响。而高自尊个体更容易将社交网站看作是自我扩张的工具，因此社交网站使用有助于高自尊个体扩大交友圈，开阔视野，这会对其心理社会适应产生积极影响(Lee, Lee, & Kwon, 2011)。因此，基于以往研究及自尊的社会计量器理论，提出本研究的假设3：自尊能够在社交网站使用与生活满意度之间的关系中起调节作用(H3)。

此外，虽然社交网站使用为个体获取社会资本创造了条件，但不同自尊水平个体在社交网站中感知到的社会资本存在差异(Steinfield, Ellison, & Lampe, 2008)。社交网站使用的“富者更富”假设指出自尊水平、社交技能较高的个体更容易利用社交网站建立或维持稳定的人际关系，因此高自尊的个体在社交网站中的获益会更高(Burke, Kraut, & Marlow, 2011; Kraut et al., 2002)。自尊的社会计量器理论也指出自尊能调节个体的评估过程，高自尊的个体有积极的“自我—他人”看法，更容易感知到他人的社会支持；低自尊的个体更容易产生消极的“自我—他人”态度，忽视他人的支持性回应(Leary, 2005)。因此，本研究认为高自尊的个体不仅能够在社交网站使用中获得更高的线上社会资本，而且对线上社会资本也具有更高的感知水平。综上，基于社交网站使用的“富者更富”模型及自尊的社会计量器理论，提出本研究的假设4：自尊能够在社交网站使用与线上社会资本的关系中起调节作用，即高自尊个体更容易在社交网站使用过程中获得线上社会资本(H4)。

综上，在社会资本理论及自尊的社会计量器理论的基础上，本研究构建了一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见图 1)，拟探讨社交网站使用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重点考察线上社会资本的在二者关系中的中介作用，以回答社交网站使用“如何”影响青少年生活满意度的问题；并考察自尊在社交网站使用与生活满意度及线上社会资本之间关系中的调节作用，以回答社交网站使用“何时”影响青少年生活满意度的问题。

图 1 有调节的中介模型图

图选项

采用方便抽样法在武汉市的6所中学抽取中学生1400名，由12名经过问卷施测培训的主试对其社交网站使用强度、线上社会资本、自尊以及生活满意度进行问卷调查，回收有效问卷1368份(97.71%)。被试年龄在12岁~19岁之间(14.63±1.75)；男生646人(47.2%)，女生722人(52.8%)；初一256人，初二287人，初三67人，高一312人，高二274人，高三172人，各年级被试数量均衡(χ₍₂₅₎²=30, p=0.224)。

采用Ellison, Steinfield和Lampe(2007)编制，我国学者孙晓军等人(2016)翻译的社交网站使用强度问卷，该问卷包含8个项目，既测量了个体的社交网站朋友数量和使用时间(前2道题，自我报告法)，又测量了个体与社交网站的情感联系强度以及社交网站融入个体生活的程度(后6道题，Likert 5点评分：1=“很不符合”、5=“非常符合”)。将所有项目得分标准化后相加即为社交网站使用强度分，分数越高，表明社交网站使用强度越大。本研究中该问卷的Cronbach a系数为0.80。

采用Ahn(2012)编制的线上社会资本问卷，该问卷分为桥接型社会资本和黏接型社会资本两个维度，各含5个项目，所有项目均采用1-4四点计分(1=“非常不符合”、4=“非常符合”)，同一维度内各项目得分相加即为维度分，分数越高，表明个体的线上黏接/桥接型社会资本越多。本研究中总的社会资本量表的Cronbach a系数为0.816，桥接型社会资本和黏接型社会资本的Cronbach a系数分别为0.86和0.72。

采用Rosenberg(1965)编制的自尊量表(The Self-Esteem Scale，SES)，该量表共包含10个项目，所有项目均采用1-4四点计分(1=很不符合，4=非常符合)，所有项目得分相加即为自尊量表总分，分数越高，表明个体的自尊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该问卷的Cronbach a系数为0.84。

采用Diener, Emmons, Larsen和Griffin(1985)编制的生活满意度量表(Satisfaction With Life Scale, SWLS)，该问卷包含5个项目，所有项目均采用1-7七点计分(1=“非常不同意”，7=“非常同意”)。所有项目得分相加，得分越高，说明个体生活满意度越高。在本研究中，问卷的Cronbach a系数为0.76。

本研究在问卷排版、施测的过程中对可能存在的共同方法偏差进行了程序控制，如匿名填写、部分项目反向计分等；并采用熊红星, 张璟, 叶宝娟, 郑雪和孙配贞(2012)推荐的“控制未测单一方法潜因子法”对共同方法偏差进行检验。首先，建构验证性因素分析模型M1，其次，构建包含方法因子的模型M2。比较模型M1和模型M2的主要拟合指数得：△χ²/df=0.021，△GFI=0.006，△IFI=0.006，△CFI=0.006，△RMSEA=0.001。各项拟合指数的变化均小于0.03，表明加入共同方法因子后，模型并未得到明显改善，测量中不存在明显的共同方法偏差(刘斯漫, 刘柯廷, 李田田, 卢莉, 2015)。

各变量的平均数、标准差及相关矩阵见表 1：社交网站使用强度与线上黏接/桥接型社会资本和生活满意度均呈显著正相关；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与自尊、生活满意度均呈显著正相关；线上桥接型社会资本与自尊呈显著正相关，与生活满意度的相关不显著；自尊与生活满意度呈显著正相关。

表 1 描述统计、相关分析结果

表选项

首先，采用多元回归，在控制性别、年龄及年级的条件下，考察社交网站使用强度对生活满意度影响的总效应，结果显示社交网站使用强度对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R=0.29，R²=0.08，F₍₄₎=30.15，β=0.18，t=7.04，p < 0.01)。

其次，根据温忠麟和叶宝娟(2014)所提出的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检验程序，本研究采用Hayes(2012)编制的SPSS宏，在控制性别、年龄、年级以及桥接或黏接型社会资本的条件下，分别以线上黏接或桥接型社会资本作为中介变量，自尊为调节变量构建有调节的中介模型1、2，对上述方程进行检验，检验结果见表 2。

表 2 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检验

表选项

当放入中介变量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后，社交网站使用强度对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及生活满意度的预测作用均显著，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对生活满意度的预测作用显著。且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的中介效应的bootstrap95%置信区间的上下限不包含0 (见表 3)，表明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能够在社交网站使用强度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中起部分中介作用。社交网站使用强度与自尊的乘积项对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及生活满意度的预测作用均显著，说明自尊能够在社交网站使用强度对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及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中起调节作用。进一步简单斜率分析(Aiken & West, 1991)结果见图 2，3。由图 2可知，自尊水平较高的被试，社交网站使用强度对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其简单斜率为0.40(t=9.73，p < 0.001)；而对于自尊水平较低的被试，社交网站使用强度虽然也会对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产生正向预测作用，但其预测作用较小，其简单斜率为0.16(t=3.75，p < 0.001)，表明随着个体自尊水平的提高，社交网站使用强度对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的预测作用呈逐渐增大趋势。由图 3可知，自尊水平较高的被试，社交网站使用强度对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其简单斜率为0.42(t=6.93，p < 0.001)；而对于自尊水平较低的被试，社交网站使用强度对生活满意度的预测作用不显著，其简单斜率为0.06(t=0.90，p > 0.05)，表明随着个体自尊水平的提高，社交网站使用强度对生活满意度的预测作用呈逐渐增大趋势。进一步分析表明，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在社交网站使用与青少年生活满意度关系中的中介作用会受到自尊的调节，即随着青少年自尊水平的提高，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的中介效应呈上升趋势(见表 3)。

表 3 直接效应、线上社会资本的中介效应及自尊的调节效应

表选项

此外，由表 2可知，当放入中介变量线上桥接型社会资本后，社交网站使用强度对线上桥接型社会资本及生活满意度的预测作用均显著，线上桥接型社会资本对生活满意度的预测作用显著。但是，线上桥接型社会资本的中介效应的bootstrap95%置信区间的上下限包含0 (Boot CI_下限=-0.007，Boot CI_上限=0.013)，表明线上桥接型社会资本在社交网站使用强度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中的中介作用不显著。社交网站使用强度与自尊的乘积项对线上桥接型社会资本的预测作用不显著，说明自尊在社交网站使用强度对线上桥接型社会资本的影响中的调节作用不显著。社交网站使用强度与自尊的乘积项对生活满意度的预测作用显著。无论桥接型社会资本还是黏接型社会资本做控制变量，表 2中回归方程(2) 的结果都一样，这使得两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中，自尊对直接效应的调节效应结果一致，即简单效应分析图及简单斜率同上，此处不再赘述。

图 2 自尊在社交网站使用对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的影响中的调节作用

图选项

图 3 自尊在社交网站使用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中的调节作用

图选项

社交网站使用强度与线上黏接/桥接型社会资本和生活满意度均呈显著正相关，这与以往研究一致(Lee, Kim, & Ahn, 2014; Nabi, Prestin, & So, 2013)，表明社交网站作为青少年社会交往的重要工具，不仅有助于个体获取他人的信息及情感社会支持，提升线上社会资本，而且有助于个体消除或缓解无聊感等消极情绪体验进而提升其生活满意度(Utz, Tanis, & Vermeulen, 2012)。此外，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与生活满意度呈显著正相关，而线上桥接型社会资本与生活满意度的相关不显著，这与以往研究结果一致，表明社交网站中的黏接型社会资本与青少年生活满意度的关系更加密切(Burke, Marlow, & Lento, 2010)。

为了明确社交网站使用“如何”影响青少年生活满意度，本研究基于社会资本理论(Ko & Kuo, 2009; Valenzuela, Park, & Kee, 2009)构建线上社会资本的中介作用模型，对社交网站使用“如何”影响青少年生活满意度的问题做出了回应。

回归分析表明，社交网站使用强度能够显著正向预测青少年的生活满意度，研究假设1得到了验证。将线上社会资本纳入回归方程后，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在社交网站使用对青少年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中的中介作用显著，而线上桥接型社会资本的中介作用不显著。研究假设2得到了部分验证，表明社交网站使用不仅能够直接影响青少年生活满意度，而且能够通过提升青少年的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对其生活满意度产生间接影响。社交网站是基于熟人关系的人际交往平台(Yang, & Brown, 2016)，研究发现青少年社交网站使用能够促进青少年与重要他人的交流互动，这有利于青少年与亲人、同伴建立更加亲密的人际关系，且能够增强青少年与重要他人之间的情感联结(Coyne, Padilla-Walker, Day, Harper, & Stockdale, 2014; Skoog, Sorbring, & Bohlin, 2015)。当个体在线上发布自己遇到的消极生活事件或负性情绪时，重要他人会以“积极评论”、“表达关心”、“建言献策”等方式为个体提供“情感社会支持”，即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Basilisco & Jin, 2015)，这会对青少年的生活满意度产生积极影响(Liu & Brown, 2014; 刘庆奇等, 2016)。

此外，本研究发现线上桥接型社会资本的中介效应不显著。这可能是因为与黏接型社会资本相比，桥接型社会资本多是由个体与陌生人建立的“弱链接”所提供的信息支持构成，虽然这些信息支持有助于解决个体所面临的疑问和困惑，但从长远角度来看，其对个体生活满意度的影响相对有限。而基于“强链接”的黏接型社会资本(情感支持)，作为一种相对稳定的社会支持资源，不仅有助于个体正确面对暂时或长期的生活压力及消极生活事件，而且对个体形成积极的压力性或负性生活事件应对模式具有积极意义，因此情感支持对个体生活满意度的积极影响更加持久。

为了揭示社交网站使用“何时”影响青少年生活满意度，本研究在线上社会资本中介作用模型及自尊的社会计量器理论(Leary, 2005)的基础上，构建了有调节的中介模型，对社交网站使用“何时”影响青少年生活满意度的问题做出了回应。

自尊的调节效应分析表明，自尊在社交网站使用与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及生活满意度之间关系中的调节作用均显著，研究假设3、4得到验证；进一步简单斜率检验结果表明，随着个体自尊水平的提高，社交网站使用对青少年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及生活满意度的预测作用更大。这一结果再次表明，在现实社交环境中，社交技能、自尊水平更高的个体在社交网站使用中的获益更多(Frison & Eggermont, 2015)。可以从社交网站社会比较、以及社交网站自我表露内容效价的视角对这一现象进行解释：首先，有研究认为社交网站使用会诱发个体与他人的社会比较，低自尊的个体更容易在社交网站社会比较中处于劣势，这会增加其抑郁情绪产生的可能性(Feinstein et al., 2013; 孙晓军等, 2016)，对其生活满意度产生消极影响。其次，研究还发现虽然低自尊个体更倾向于通过网络获得社会资本，但由于他们在社交网站使用过程中的消极自我呈现/表露频率更高，而长此以往网友对消极信息的兴趣降低，因此他们总是事与愿违，无法获得其他社交网站用户的支持性回应(Forest & Wood, 2012)，致使其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更低。这一结果支持了社交网站使用的“富者更富”假设(Burke, Kraut, & Marlow, 2011; Kraut et al., 2002)。此外，社交网站为人们提供了更加快捷、便利的社会交往环境(Ellison, 2008)，自尊水平较高的个体更容易利用社交网站为个体的人际交往服务，以获取更高的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提高其生活满意度。另一方面，社交网站互动是一种基于特定符号的信息交流行为，一些符号并没有特定的意义，如“点赞”，不同的人对“点赞”有不同的理解，不同语境中“点赞”意义有可能存在差异，根据自尊的社会计量器理论，低自尊个体往往持有消极的“自我-他人”观念，这种观念会促使他们对社交网站交流互动中“含义模糊”符号的消极解读，进而降低他们对他人支持性行为的理解与领悟(张林和李元元, 2009)。例如，低自尊个体往往会将消极社交网站状态所获得的“点赞”理解成别人的嘲笑，而高自尊个体往往会理解为“支持或鼓励”。

本研究以社会资本理论及自尊的社会计量器理论为基础，构建了一个有调节(自尊)的中介(线上社会资本)模型，对以往研究中社交网站使用对个体生活满意度作用机制不明确的问题进行了探讨。研究结果不仅在一定程度上回答了社交网站使用“如何”影响青少年生活满意度的问题，而且对社交网站“何时”影响青少年生活满意度的问题进行了回应，扩展并深化了社交网站使用对青少年心理社会适应影响的研究。社交网站使用对青少年的线上社会资本具有重要影响，而社会资本是青少年心理健康发展及良好社会适应的保护因素(Valenzuela, Park, & Kee, 2009; 闫景蕾, 武俐, 孙萌, 崔娟, 梁清, 2016)，对青少年生活满意度的提升具有重要意义。但是线上社会资本的中介作用会受到个体自尊调节作用的影响，即高自尊个体在社交网站使用中获益更多。这一结果支持了社交网站使用的“富者更富”假设(Burke, Kraut, & Marlow, 2011)。

研究结果提示我们要鼓励青少年利用社交网站积累线上社会资本，尤其是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进而提高其生活满意度，促进其心理健康发展。首先，广大教育工作者及家长应鼓励青少年使用社交网站与朋友、亲人及同学建立或维持“强链接”，以提高线上黏接型社会资本，为其良好的心理社会适应、心理健康发展服务；其次，以往研究认为青少年自尊水平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他会受到社会支持等因素的影响(张永欣等, 2010)，且有研究表明社会支持对提升个体自尊具有积极意义(Ko, Wang, & Xu, 2013)。从这一角度看，尽管低自尊个体在社交网站使用中的获益较小，但社交网站使用所带来的社会资本(社会支持)有助于提升其自尊水平，这会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低自尊个体在社交网站中获益的可能性。因此，教育者及家长应着重鼓励低自尊青少年利用社交网站获取线上社会资本，在提升其生活满意度的同时，提升其自尊水平，进而扩大其在社交网站使用中的收益。

与此同时，本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首先，本研究为横断研究，不能得出严格意义上的因果关系，研究结果中的因果关系需要进一步采用纵向研究或设计巧妙的实验研究予以验证。其次，虽然本研究中的社交网站使用强度问卷同时测量了被试的社交网站使用时间、好友数量以及个体生活与社交网站联系的紧密程度，很好地反应了被试社交网站使用强度，对探讨社交网站使用与青少年心理社会适应之间的关系具有积极意义。但是有研究指出具体的社交网站使用行为更能够说明社交网站使用与个体心理社会适应的关系(姚琦, 马华维, 阎欢, 陈琦, 2014)，因此，未来研究中应以具体的社交网站使用行为为指标，以深化、细化社交网站使用对青少年心理社会适应的作用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