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发展与教育  2016, Vol. 32 Issue (6): 753-760.   PDF    
http://dx.doi.org/10.16187/j.cnki.issn1001-4918.2016.06.14
国家教育部主管、北京师范大学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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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信息

程刚, 张大均, 肖友琴, 关雨生, 陈艳红 .2016.
CHENG Gang, ZHANG Dajun, XIAO Youqin, GUAN Yusheng, CHEN Yanhong .2016.
大学新生主观社会地位与抑郁的变化轨迹:一项多元潜变量增长模型分析
The Longitudinal Effects of Subjective Social Status on Depression in Chinese College Freshmen Transition: A Multivariate Latent Growth Approach
心理发展与教育, 32(6): 753-760
Psychological Development and Education, 32(6): 753-760.
http://dx.doi.org/10.16187/j.cnki.issn1001-4918.2016.06.14
大学新生主观社会地位与抑郁的变化轨迹:一项多元潜变量增长模型分析
程刚1,2, 张大均2, 肖友琴3, 关雨生2, 陈艳红2     
1. 贵州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 贵阳 550001 ;
2. 西南大学, 心理学部, 重庆 400715 ;
3. 贵阳市防震减灾服务中心, 贵阳 550001
摘要: 采用整群取样的方法在全国按东部、中部和西部共抽取了7所高校的1983名新生,进行了历时四个月的四次追踪测试。使用潜变量增长模型建模,分别考察了新生主观社会地位和抑郁的变化轨迹,并就两者间的变化关系进行了分析。结果发现新生入学后四个月内:(1)主观社会地位呈阶段化线性增长,其起始水平和第一阶段的增长速度存在显著个体间差异;(2)抑郁呈二次方增长,其起始水平和增长速度存在显著个体间差异;(3)入学后主观社会地位的下滑速度能有效预测新生抑郁水平的上升速度。研究基于情绪压制理论,对主观社会地位与抑郁间的变化关系进行了分析。
关键词: 大学新生    主观社会地位    抑郁    过渡期    多元潜变量增长模型    
The Longitudinal Effects of Subjective Social Status on Depression in Chinese College Freshmen Transition: A Multivariate Latent Growth Approach
CHENG Gang1,2, ZHANG Dajun2, XIAO Youqin3, GUAN Yusheng2, CHEN Yanhong2     
1. School of Educational Science, 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 Guiyang 550001 ;
2. Faculty of Psychology,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 ;
3. Earthquake prevention and disaster relief service center of Guiyang City, Guiyang 550001
Abstract: In this study, 1983 college freshmen were recruited by cluster sampling from 7 universities in China. The subjective social status and depression of the freshmen were evaluated by the Subjective Social Status Index System of College Students and the Self-Rating Depression Scale for four times. Latent growth modeling was used to examine the growth trajectories of subjective social status and depression, and the longitudinal effects of subjective social status on depression were analyzed by using multivariate latent growth modeling. The findings were as followed:(1) the growth trajectory of freshmen's subjective social status is piecewise linear, and the first month is the predetermined knot, where there was a significant decline in subjective social status, then it began to rise slowly; (2) the depression level of freshmen increased in a quadratic linear trajectory, and it also found that there existed significant variation among individuals in the initial level and growth rate, but the initial levels of depression and its growth rate were not related; (3) the multivariate latent growth model suggested that the initial level of subjective social status can effectively predicted the initial level of depression (β=-0.37,p<0.001), and the decline slope of subjective social status in the first month had significant effects on the slope (β=-0.38,p<0.001) and quadratic slope (β=0.37,p<0.01) of depression. Those findings suggest that not only subjective social status will affect the individuals' depression in the long term, but also directly affect the individuals' depression in the short term. The negative contrast effects on subjective social status of college freshmen are important reasons for the decline in their mental health.
Key words: college freshmen    subjective social status    depression    life transition    multivariate latent growth modeling    
1 问题提出

大学新生心理健康水平较差,其中如抑郁之类的内化情绪问题尤为突出(Dixon & Kurpius,2008; Dyson & Renk,2006)。在美国约有50%的大学生报告在大一时开始经历严重的抑郁(Furr,Westefeld,McConnell,& Jenkins,2001),另外大学新生的抑郁水平显著高于同龄的非学生样本(Adlaf,Gliksman,Demers,& Newton-Taylor,2001),同时也高于非大一学生(Bayram & Bilgel,2008)。而在我国,新生抑郁症状的总检出率也高达41.4%(杨槐,陈奕,仇宇,2013);同时有元分析显示,在2003-2012的10年间大学生的抑郁情绪呈逐渐上升的趋势(吴洪辉,廖友国,2013)。

鉴于新生抑郁水平较高,且是一种跨文化普遍存在的现象,对其形成机制和变化过程展开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就现有研究来看,研究者们大多将其归结为过渡期的应激反应(Besser & Zeigler-Hill,2014; Dawson & Pooley,2013; 李永鑫,周广亚,2008),认为学习方式、生活方式和人际关系的变化(Pittman & Richmond,2008; 杨钋,毛丹,2013),以及来自家人与教师的社会支持减少等(Dawson & Pooley,2013),是其形成的原因。

虽然现有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新生抑郁情绪增多的原因,但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这些研究尚不能解释,为什么与那些未能考上大学、走上社会的同龄人相比,大学新生的抑郁水平会更高(Adlaf et al.,2001; 刘晓芸,李雪松,2013)。因为通常来说,从学校步入社会,可能会面对更多地变化与压力。此外,目前该领域的研究仍大多是横向研究,尚未对大学新生的抑郁变化轨迹进行过描述,因此对其变化过程也知之甚少。

近年来随着社会阶层心理学(Social class psychology)研究的兴起,主观社会地位(Subjective social status,SSS)作为个体对其在社会等级中所处位置的主观知觉与判断(Jackman & Jackman,1973),它与心理健康间的密切关系引起了广泛关注。其中在SSS与抑郁的关系上,众多研究发现SSS对抑郁具有负向预测作用(Destin,Richman,Varner,& Mandara,2012周春燕,郭永玉,2013)。与此同时,Kraus,Adler,& Chen(2013)还发现,激活如抑郁、羞耻之类的负性情绪,不会影响个体对自身SSS的评价;但SSS却会通过抑郁影响个体的身体健康。

为何低SSS群体抑郁情绪较多?Langner,Epel,Matthews,Moskowitz,& Adler(2012)基于相关研究成果,提出了情绪压制理论(Emotion suppression)用以解释该现象。该理论认为,在群体里当个体地位较低、权力较弱时,如果他表现出类似于愤怒这样的情绪,往往会被认为是不合时宜的(Tiedens,Ellsworth,& Mesquita,2002),低社会地位群体会被鼓励去压制或隐藏其真实态度(Frank & Thomas,2003),约束其行为反应(Tiedens & Fragale,2003)。他们通过压制其负性情绪表达,可以减少因负性情绪表露而遭致高社会地位群体攻击与惩罚的可能性(Keltner,Gruenfeld,& Anderson,2003)。因此,Langner等(2012)通过纵向研究发现,当个体知觉到的SSS较低时,出于回避和减少冲突的需要,他们会较多地压制其负性情绪表达,从而导致了如抑郁之类的内化情绪增多。

情绪压制理论的提出,为探寻新生抑郁情绪增多的原因提供了新的思路。近年来有关大学生SSS的研究发现,新生的SSS会明显低于高年级大学生(程刚,陈艳红,关雨生,张大均,2015)。研究者们认为,这是由于新生刚经历了高校择优录取的筛选过程,能进入大学的学生通常在中学时表现较为优异;这也就意味着,新生在大学里所面临的地位竞争会显著高于中学,此时就可能产生负性对比效应(The negative contrast effects),从而导致其SSS下滑,进而影响其身心健康状况(程刚等,2015)。

基于上述研究,可以推测新生抑郁情绪增多,可能部分源自其SSS下降。为了验证该假设,本研究决定采用纵向追踪的方式对此展开研究。之所以选择追踪研究,其原因在于:首先,根据Anderson,John,Keltner和Kring(2001)对美国大学生寝室社会地位形成的研究发现,大学生群体社会地位形成需要一定的时间,其中男大学生在新群体中的地位确立约需两周左右的时间,而女大学生的群体社会地位会在四个月内稳定下来;其次,根据Langner等(2012)提出的情绪压制理论,抑郁情绪增加是在个体SSS下降之后才开始的,两者间并非同步关系,存在一定的滞后性。因此唯有采用纵向研究,才能准确揭示新生SSS与抑郁间的动态变化关系。基于这一考虑,本研究采用整群抽样的方式,对2013年秋季入学的大学新生进行了为期四个月的四次追踪测试,并就测试结果采用潜变量增长模型(Latent growth model,LGM)来考察以下三方面的问题:

(1)考察新生在第一学期SSS的变化趋势与特征;(2)考察新生在第一学期抑郁情绪的变化趋势与特征;(3)考察新生SSS下滑能否预测其抑郁水平上升。

2 方法 2.1 被试

研究数据源自一项关于大学生社会地位与心理健康关系的系统研究。样本采用整群抽样的方式,分别在东部、中部和西部的7所全日制本科院校(其中211院校2所,二本院校5所)中选取。研究历时4个月,共对2013级新生进行了4次测试。其中第1次测试安排在新生入学后1周内,即在新生入学教育阶段。参与本研究的班级在册人数为2135人,其中签署了《知情同意书》愿意参加后续测试的人数为2096人,参与率为98%;收回有效问卷1983份,有效率为95%,其中男生971人(49%),女生1012人(51%),平均年龄18.9岁(SD =1.02岁)。随后3次测试,分别采用间隔4周集中测试1次的方式进行,由于请假或缺席等原因,第2,3,4次测试分别流失被试121、197和185人。

对存在流失情况和持续参加测试的被试,进行卡方及t检验后表明,在性别(χ2(1)=1.90,ns),首次测试年龄(t(1981)=-0.96,ns)、SSS得分(t(1981)=-0.23,ns)和抑郁得分(t(1981)=0.89,ns)上均不存在显著差异,这表明本研究的被试不存在结构化流失。

2.2 工具 2.2.1 大学生主观社会地位问卷

采用程刚等(2015)编制的大学生主观社会地位问卷来测量新生入学后SSS水平变化。该问卷共有7项指标,使用10级木梯评分。被试在7个项目上的总分越高,代表其SSS越高;对该问卷的验证性因素分析表明,7个项目在单维结构上的拟合指标良好,具有良好的信效度。在本研究的四次测试中,其α系数分别为0.79,0.83,0.81和0.81。

2.2.2 自评抑郁量表

使用中文版自评抑郁量表(Self-Rating Depression Scale,SDS)对新生的抑郁变化进行测量。该量表系William W.K. Zung编制,共有20个条目,测试时要求被试根据其施测前一周内的情况作答。量表采用1—4级计分,总分越高代表抑郁水平越高,该量表在国内外被广泛使用,具有较高的信效度(舒良,1999)。本研究的4次测试中,其α系数分别为0.82,0.83,0.86和0.85。

2.3 程序

整个研究均以班级为单位进行团体施测,每次测试均由班级辅导员及一名心理学研究生共同担任主试。在首次测试时由主试告知被试,本测试结果仅用于科学研究,除研究人员外,其他人无法获得测评结果。并在被试同意参与后续测试和签署《知情同意书》后才正式进行测试。每次测试结束后,均向被试支付少量报酬或礼品。

2.4 数据处理

数据处理共包含三个步骤。第一步,对测量数据进行描述统计并计算其相关系数;第二步,对四次测量的SSS与抑郁得分进行潜变量增长建模(LGM),分别考察SSS与抑郁的变化轨迹是呈线性增长(Linear LGM)、二次方增长(Quadratic LGM)还是阶段化线性增长(Piecewise linear LGM);第三步,基于第二步选取的最优模型,采用多元潜变量增长建模(Multivariate LGM),考察新生SSS变化与抑郁变化间的关系。数据处理使用IBM SPSS 19.0进行数据管理及描述性统计分析,使用Mplus 7.2进行潜变量增长建模。

3 结果 3.1 描述统计

对新生SSS和抑郁的四次测试得分进行重复测量方差分析,并结合表 1的数据来看:首先,新生入学后其SSS相较于入学时有较大的下滑,下滑期主要集中在入学后第一个月,之后就处于相对稳定的水平(F=51.11,df=3,p<0.001,η2=0.20);与之相对的是,新生入学后抑郁得分在四次测试中呈逐步升高的态势(F=4.70,df=3,p<0.01,η2=0.02)。其次,从表 1的数据来看,SSS与抑郁的得分,在四次测试中均为负相关关系,且其相关系数均达到了p<0.01的统计显著性水平。最后,SSS与抑郁的四次测试得分,其偏态(Skewness)和峰态(Kurtosis)系数均小于1.0,其数据分布偏离正态的趋势不算太大。由于各变量都服从正态分布或近似服从正态分布,所以在进行潜变量增长建模时可采用极大似然估计法(Maximum Likelihood,ML)估计模型的参数(Curran,West,& Finch,1996)。

表 1 各变量的均值、标准差、偏度、峰度及相关系数矩阵
SSS1SSS2SSS3SSS4DEP1DEP2DEP3DEP4
SSS11.00
SSS20.59**1.00
SSS30.46**0.66**1.00
SSS40.45**0.59**0.58**1.00
DEP1-0.23**-0.25**-0.20**-0.16**1.00
DEP2-0.18**-0.28**-0.24**-0.23**0.54**1.00
DEP3-0.19**-0.27**-0.27**-0.25**0.45**0.56**1.00
DEP4-0.10**-0.18**-0.13**-0.15**0.38**0.45**0.46**1.00
性别-0.04-0.12**-0.09**-0.08**0.07**0.00-0.01-0.06
M46.1442.0442.542.7336.6837.2337.9838.22
SD7.368.367.847.777.898.129.068.67
Skewness-0.48-0.37-0.34-0.220.440.350.130.12
Kurtosis0.910.180.310.65-0.23-0.28-0.98-0.83
 注:SSS1-SSS4分别为SSS的四次测试得分;DEP1-DEP4分别为抑郁水平的四次得分;性别:男=0,女=1;*p<0.05,** p<0.01。
3.2 SSS的变化趋势

为了考察SSS的变化轨迹,基于描述统计结果,分别构建了线性增长模型、二次方增长模型及阶段化线性增长模型(王济川,王小倩,2010),来进行对比与分析。

首先,在线性增长模型中,仅估计方程的截距(α)和斜率(β)。其中截距代表SSS变化的起始水平,其因素负荷均固定为1。斜率代表SSS的变化速度,按照测试的时间间隔,将其因素负荷分别设定为0、1、2和3。该线性增长模型共分为两个水平,其中第一个水平的方程为:SSSit=αi+βiλt+ξit。SSSit是被试i在测试时间t上的SSS得分;αi是被试i的截距,既是以其在入学时的SSS得分为起始水平;βi是被试i的斜率,既是其在四次测试中SSS的平均变化速度;λt是时间分数;ξit是被试i在测试时间t上的残差。在线性增长模型的第二个水平中,截距和斜率均被视为因变量,其方程为:αi =μα+ξαi βi =μβ+ξβi μαμβ是截距和斜率的平均值,ξαiξβi是被试在截距和斜率上的残差。

其次,在二次方增长模型中,主要是考察SSS的变化轨迹是否呈非线性模式。它是在线性增长模型的基础上,引入了时间分值的二次方函数(Quadratic function)。其第一个水平的方程为:SSSit=αi+β1iλt+β2iλ2t+ξitβ1i是线性斜率,β2i是曲线斜率,λ2t是时间分数的平方;第二个水平的方程为:αi =μα+ξαi β1i =μβ1+ξβ1i β2i =μβ2+ξβ2i

最后,由于对大学生群体社会地位形成的研究发现,大学生一般在较短的时间内就可以形成较为稳固的群体社会地位(Anderson et al.,2001),所以在结合SSS四次测试结果的基础上,选择入学后一个月为先决节点(Predetermined knot)构建了阶段化线性增长模型。该模型第一个水平的方程为:SSSit=αi+β1iλ1t+β2iλ2t+ξit β1i是第一阶段斜率,β2i是第二阶段斜率,λ1t是第一阶段时间分值,其取值为0、1、1和1,λ2t是第二阶段时间分值,其取值为0、0、1和2;第二个水平的方程为:αi =μα+ξαi β1i = μβ1+ξβ1i β2i =μβ2+ξβ2i

通过对三个模型的拟合指标进行比较可以发现(见表 2),SSS阶段化线性增长模型明显优于其它两个模型。从该模型的结果来看,其截距即新生在入学时的SSS为45.98,显著大于0(p<0.001);在进入大学的第一个月内呈明显下降趋势(β1i=-3.71,p<0.001),而在随后的两次测试中呈回升趋势(β2i=0.29,p<0.01),这表明新生的SSS变化可以分成两个阶段,呈先降后升的态势;另外,截距的变异(σ2=37.82,p<0.001)和第一阶段斜率的变异(σ2=15.06,p<0.001)均显著大于0,这表明新生在入学时的SSS水平及第一阶段的变化速度上均存在明显个体间差异;最后,截距与第二阶段的斜率间成明显负相关(r=-0.65,p<0.001),这表明起始SSS水平越高的大学新生,其在第二阶段中SSS的回升越慢。 SSS与抑郁的无条件潜变量增长模型拟合指标值

模型χ2(df)pCFIRMSEA(90%CI)SRMR
 注:CI=置信区间
线性增长模型322.78(5)0.000.810.18(0.16,0.20)0.17
SSS二次方增长模型34.84(1)0.000.980.13(0.10,0.17)0.03
阶段化线性增长模型6.69(2)0.041.000.04(0.01,0.07)0.04
线性增长模型18.83(5)0.000.990.04(0.02,0.06)0.05
抑郁二次方增长模型1.61(1)0.201.000.02(0.00,0.07)0.01
阶段化线性增长模型1.23(2)0.541.000.00(0.00,0.04)0.01

3.3 抑郁的变化趋势

在考察新生入学后抑郁的变化轨迹时,采用与SSS相同的方式构建了三个潜变量增长模型。对三个模型的拟合指标进行对比后可以发现(见表 2),抑郁的二次方增长模型及阶段化线性增长模型均明显优于线性增长模型。不过由于阶段化线性增长模型的χ2/df= 0.62,其值小于1,存在模型过度适配,可能导致模型具有样本独异性(吴明隆,2010),因此选择二次方增长模型更为合理。

从该模型的结果来看,其截距即新生在入学时的抑郁水平为36.70,显著大于0(p<0.001);其抑郁水平在进入大学的四个月内呈递增趋势(斜率=0.54,p<0.05),另外其递增速度略有上升趋势,但并不显著(曲线斜率=0.02,p>0.05);另外,截距的变异(σ2 =40.14,p<0.001)、斜率的变异(σ2 =20.73,p<0.05)和曲线斜率的变异(σ2=1.89,p<0.05)均显著大于0,这表明新生在初始抑郁水平及后来的变化速度上均存在明显的个体间差异;最后,在截距、斜率和曲线斜率三者之间,仅斜率与曲线斜率间呈明显的负相关(r=-0.93,p<0.001),这表明抑郁水平增速较快的新生,其在后续的加速度上则明显放缓。

3.4 SSS与抑郁变化趋势的性别差异

为了考察新生的SSS与抑郁的变化趋势是否存在性别差异,分别在前面所筛选出的SSS阶段化线性增长模型和抑郁的二次方增长模型中,加入性别来构建条件模型。模型检验结果显示,无论是SSS(χ2/df=519.63(3),p<0.001,CFI =0.85,RMSEA=0.30(90%CI:0.27,0.32),SRMR=0.09),还是抑郁(χ2/df=554.12(2),p<0.001,CFI =0.76,RMSEA=0.37(90%CI:0.35,0.40),SRMR=0.12),加入性别后其条件模型对数据的拟合均变得不可接受。因此,性别并不适合纳入SSS或抑郁的潜变量增长模型。

3.5 SSS下滑与抑郁上升的关系

在明确了SSS与抑郁的最优增长模型的基础上,根据研究假设采用多元潜变量增长建模,来探究新生SSS下降与抑郁增长的关系。首先,从模型的拟合指标来看,χ2/df=25.32(12),p=0.01,CFI =1.00,RMSEA=0.02(90%CI:0.01,0.04),SRMR=0.03,该模型对数据的拟合良好。其次,从模型的具体结果来看(见图 1),SSS的截距能显著地预测抑郁的截距(β=-0.37,p<0.001)这也就是说在入学时SSS高的新生,其在入学时的抑郁水平较低。同时,更为重要的是SSS在阶段一的斜率能显著地预测抑郁的斜率(β =-0.38,p<0.001)和曲线斜率(β=0.37,p<0.01),这表明新生入学后一个月内SSS下滑较大者,其抑郁的上升幅度相应较大,但其在后期的递增速度放缓。

图 1 SSS与抑郁的多元潜变量增长模型 (注:模型中的系数均系标准化后的值;为方便阅读,模型图中的误差项均省略未呈现;图中实线代表已达到统计显著水平,虚线代表未达到统计显著水平。)

另外在该模型中,SSS的截距与其阶段二的斜率仍呈显著负相关(r=-0.67,p<0.01),这说明入学时SSS较高的新生,其在后期SSS的回升上较为困难;同时抑郁的斜率与其曲线斜率间也仍呈显著负相关(r=-0.95,p<0.001),这说明抑郁增速快的新生,其后续的加速则较低。

4 讨论 4.1 新生SSS的变化轨迹与特征

本研究中SSS呈阶段化线性增长,这表明大学生在高中时SSS普遍较高,而进入大学后就会形成一种强强竞争的格局,导致其比较标准水涨船高。根据Marsh等(2008)的观点,当个体采用不同参照系进行自我评价时,其自我概念会发生变化,特别是当比较标准上升时,就会产生负性对比效应,导致自我评价降低。本研究中新生SSS下滑正是该效应的典型体现,它与以往横向研究结果具有一致性(陈艳红,程刚,关雨生,张大均,2014; 程刚等,2015)。

另外在SSS变化轨迹中有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即入学后1个月内新生SSS明显下降,然后开始缓慢回升。该时间点与Anderson等(2001)的研究有一定差异,他们认为男生群体地位形成需2周左右,而女生在4个月内会稳定下来。由于在该研究中测试时间分别是入学后2周、4个月及9个月,这就可能导致对女生群体地位的形成时间估计过长。而本研究由于测试安排更为密集,所以对新生SSS形成过程的观察会更为精细。因此,基于本研究的结果来看,大学新生的SSS约在1个月内就会趋于稳定,女生群体地位的形成可能并不需要4个月那么久,对于大学生来说入学1个月内可能是其群体地位形成的关键期。

4.2 新生抑郁的变化轨迹与特征

大学新生心理健康水平较差,特别是如抑郁类的内化情绪问题较多,这已被众多研究所证实(Adlaf et al.,2001; Dixon & Kurpius,2008)。但这些研究大多是横向研究,所以对大学新生的抑郁变化轨迹目前尚不清楚。同时在新生抑郁情绪较多的问题上,有学者认为这是因过度期应激所导致的(Besser & Zeigler-Hill,2014; 李永鑫,周广亚,2008),也有学者认为这是源于中学时压力尚未缓解的表现(何心展,张林,尤海燕,刁娟,2006)。

对于这一争议,本研究通过纵向追踪发现,新生入学后4个月内抑郁呈二次方增长态势。该结果首先表明新生抑郁水平偏高,不可能是其中学时心理压力尚未缓解的表现,它应该是一种过渡期内的应激反应。其次,新生的初始抑郁水平,不能预测其随后的增长速度。这也就是说新生的抑郁增加可能与其之前的心理健康水平关系不大,这种抑郁增多可能有其独特的根源。最后,新生的抑郁起始水平及增长速度,均存在显著个体差异,这表明在未来的研究中,还需要进一步探究是什么因素导致了这些差异。

4.3 新生SSS与抑郁在两性间的变化一致性

鉴于有研究认为,大学生的群体地位和抑郁可能会受到性别的影响,所以本研究对此进行了考察,结果显示性别并不会改变新生SSS与抑郁的变化轨迹。本研究之所以未发现性别差异,首先就SSS而言,它是个体的一种主观知觉,性别对其影响远不及对客观群体地位的作用大,这与程刚等(2015)通过横向研究所发现的大学生SSS在两性间没有差异的结果是一致的。另外就抑郁而言,本研究考察的是抑郁情绪而非抑郁症。事实上吴洪辉等(2013)就曾通过元分析发现,大学生在抑郁情绪上并不存在性别差异,这与本研究的结果也是一致的。因此,基于上述分析并结合本研究的结果可以发现,因为入学而导致的新生SSS与抑郁变化具有跨性别的一致性。

4.4 新生SSS下滑与抑郁上升的关系及特征

本研究通过多元潜变量增长建模发现,入学时SSS较高的新生,其入学时的抑郁情绪明显较少,这一结果与众多横向研究是一致的(Destin et al.,2012; Quon & McGrath,2014; 周春燕,郭永玉,2013)。此外本研究中更为重要的发现是,新生入学后1个月内的SSS下滑速度,能有效预测其抑郁的增长速度及加速度,而新生的初始抑郁水平却无法预测其后续变化,该结果与Langner等(2012)提出的情绪压制理论是吻合的。

基于情绪压制理论可以发现,大学新生之所以会抑郁情绪增多,其部分原因是由于SSS下滑所导致的。事实上无论在国内还是在国外,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上大学,大学生在同龄人中通常还是相对优秀的。此外,高校在招生时均会有一个择优录取的筛选过程,这就导致能进入同一所大学的学生,其同质化程度会较高。因此,新生刚进校时会感受到比中学时更强的群体地位竞争,其平均比较标准会上涨,因而可能产生明显的负性对比效应,最终导致其SSS的群体平均水平下滑。当新生所知觉到的SSS较低时,为了更好地融入新群体,他们就会较多地采用情绪压制手段来控制自己的行为与表现,而与之相伴随的后果就是抑郁情绪的逐渐增多。

一直以来,对于新生抑郁情绪增多,研究者们大多将其视为一种适应不良的现象,认为学习方式、生活方式和人际关系的变化(Pittman & Richmond,2008; 杨钋,毛丹,2013),以及来自家人与教师的社会支持减少等(Dawson & Pooley,2013),是导致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这些观点虽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明,为什么新生的抑郁情绪会上升;但它们均无法解释,为何新生的抑郁情绪还会高于那些未进入大学的同龄人,事实上从学校进入社会需要适应的东西会更多(Adlaf et al.,2001; 刘晓芸,李雪松,2013)。而根据本研究的结果可知,新生之所以抑郁情绪较多,是由于大学作为一种特殊环境,在该环境下会使新生面临较高的群体地位竞争,从而产生负性对比效应,进而影响其SSS的群体平均水平,最终导致该群体的抑郁情绪上升。因此,新生进校后抑郁情绪会有所增加,甚至会高于那些未进入大学的同龄人。这种抑郁情绪的上涨,事实上是新生为了融入新群体而产生的副作用;随着新群体的建立与稳定,当负性对比效应消失之后,其SSS的平均水平会回升,那时其抑郁水平也将会随之慢慢回落。

4.5 本研究的主要发现与不足

本研究通过纵向追踪,对大学新生SSS和抑郁的变化轨迹与特征,以及两者间的变化关系进行了探讨,并取得了以下发现。

首先,描绘出新生入学后4个月内的SSS变化轨迹及其特征,同时推进了对大学生群体地位形成时间的研究,将Anderson等(2001)所发现的4个月之内,缩短为1个月左右。其次,较精确地描述出新生入学后4个月内的抑郁变化轨迹,证明了新生抑郁情绪较多并非其高中生活的后遗症;最后,本研究发现,新生SSS下滑能有效预测其抑郁水平上升,这表明SSS不仅会在长程上影响个体的抑郁状态(Langner et al.,2012),而且其短期波动也会直接地影响到个体的抑郁状态。这一结论突破了以往研究中仅将新生抑郁情绪增多视为适应不良的看法,加深了对这一现象的认识。

本研究虽取得了上述发现,但也还存在一些不足之处。第一,因测试较为密集,所以只追踪了4个月,这就导致研究结论尚不能推广到整个新生阶段。第二,数据均来自自我报告,可能会存在一定的共同方法偏差。不过考虑到本研究重点考察的是SSS与抑郁的发展轨迹,其中SSS测量采用的是图形化测量方式,相对而言共同方法偏差不会太大,所以我们认为本研究的结论还是具有较好的内部效度。第三,虽然本研究的数据支持SSS下滑是新生抑郁上升的重要原因,但因不是实验研究,所以尚不能排除抑郁有反作用或交互作用的可能性。

5 结论

(1) 新生入学后4个月内SSS呈阶段化线性增长,其中入学后1个月内是其变化的关键期;

(2) 新生入学后4个月内抑郁呈二次方增长的态势,新生抑郁水平偏高并非其在高中时心理健康水平较差的结果;

(3) 新生SSS下滑能有效预测其抑郁水平的上升,新生抑郁情绪较多并不只是适应不良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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