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石器时代古文化遗址中，所出土动物骨骼的埋藏形式、保存状态、表面痕迹等，常常保留有古人类生活模式方面的许多重要信息^[1]。如我国湖北白龙洞遗址哺乳动物骨骼化石研究中，认识到该遗址早期直立人具备很强的狩猎能力、熟练屠宰技术和用火进行食物加工等生活行为^[2]。对湖北黄龙洞晚期智人遗址的研究，发现很多不同解剖部位的动物骨骼表面，存在有大量经人工改造过的特殊痕迹，从而认识到该遗址古居民对动物资源的利用方式，是把猎获物带回洞穴居址后，在众人合作方式下进行仔细屠宰和集体分享^[3]。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与我国北部毗邻，幅员辽阔，动植物资源丰富。当古人类适应该地区寒冷气候之后，曾有数量较多的旧石器时代古居民活动于西伯利亚地区^[4]。研究西伯利亚古人类活动规律及其演化过程，对研究北亚及周边古人类迁徙活动有重要作用，对研究古人类适应寒冷、向地球高纬度区域扩散等重要课题也具有重要意义。因此，西伯利亚古人类研究，在学术界一直非常引人关注。本文以西伯利亚新发现的特罗伊茨卡亚(Троицкая)遗址动物骨骼化石为主要研究素材，综合遗址古环境和旧石器文化特点，对特罗伊茨卡亚遗址埋藏性质和古人类行为模式等方面进行综合分析，以期打开人们认识西伯利亚古人类的新视野，同时为学术界深入研究该地区古人类演化和适应行为提供新的研究材料。

特罗伊茨卡亚遗址行政区划属俄罗斯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市(Krasnoyarsk)边疆区巴拉赫金区切连姆斯基镇，地理坐标为55°10′46″N，92°04′50″E(图 1)。该遗址位于北冰洋水系最大河流(俄罗斯流量最大的河)叶尼塞河中游，埋藏于河流右岸的二级阶地。1970年，前苏联在该区域修建了俄罗斯库容量第二大的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水库后，遗址濒临于水库岸边地形开阔的平缓阶地上。由于库水侵蚀、库岸崩塌，遗址从地层断面中暴露出来。由于修建水库后水面抬升，现表土层与水库蓄水面相对高差5m左右。遗址地表面生长有茂密的白桦林(图 2b)，间杂小块红松林和小灌木等。2015年7~8月，俄罗斯科学院西伯利亚分院考古学与民族学研究中心、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国立师范大学等单位对该遗址进行了考古发掘工作。田野发掘历时1个半月，发掘面积15m²，出土37件石制品和一批动物骨骼化石。2016年1~2月，重庆师范大学中俄科技考古研究所应发掘单位邀请对遗址中出土的动物骨骼进行了室内整理和研究工作。本文侧重于从动物遗骸材料作为主要研究素材，展开对该遗址埋藏原因(遗址性质)和古人类行为模式等方面的综合研究。

图 1(Fig. 1)

图 1 特罗伊茨卡亚遗址地理位置图 Fig. 1 Geographical location of Троицкая site

图 2(Fig. 2)

图 2 特罗伊茨卡亚遗址地貌、剖面及代表器物 (a)、(c)和(d)出土石质刮削器，(b)遗址地貌，(e)发掘剖面 Fig. 2 Physiognomy, cultural layers and typical artifacts of Троицкая site. (a), (c) and (d) are unearthed stone scraper, (b)site landform, (e)excavation section

经过田野发掘，遗址地层堆积分为6层(图 2e)：

第①层，厚25~37cm，黑色粘土。土质松软，含有丰富植物腐殖质，夹杂炭化植物根茎等；

第②层，厚40~51cm，棕红色粘土。土质较硬，夹杂有炭化植物根茎，有小型哺乳动物遗留穴居巢洞等；

第③层，厚91~127cm，灰色砂质粘土。土质硬，有植物根茎和小型哺乳动物巢穴孔洞，有人类遗留的石制品和动物骨骼化石等。该地层可能原来濒水的原因，盐碱度含量高，土质发白，在失水状态下质地较硬；

第④层，厚31~37cm，棕红色砂质粘土。土质硬，无明显包含物；

第⑤层，厚82~125cm，灰褐色粘土。土质硬，无明显包含物；

第⑥层，厚度＞30cm (未见底)。

遗址中古人类活动遗迹(文化层)主要发现于第③层。遗迹距地表面深度一般在65~77cm之间。人类文化遗物(活动遗迹)，大多集中在第三层堆积物的上表面。人类遗物包括有石制品和动物骨骼化石，其中石制品均为已被加工成型的工具(石器)，未见石核或石器加工生产中的废料；石器类型主要是以小型燧石质或变质砂岩石片为素材，用锤击法从较平面向较凸面进行细致打击、加工，刃形主要为凸端刃(图 2a和2c)或凸边刃(图 2d)，器物类型基本全为刮削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水库库区沿岸，以前在同样高度阶地和同类地层埋藏中已经发现有杰滨斯基湾1号、杰滨斯基湾2号等多个旧石器时代文化遗址——这类遗址的地质时代，在莫斯科大学物理实验室用骨化石标本经碳十四测年研究，确定它们距今时代约为27ka^[5]。本文研究的特洛伊次卡亚遗址，其阶地埋藏、地层堆积等与杰滨斯基湾同类遗址完全一致，因此认为该遗址的地质时代及其文化遗物等与杰滨斯基湾旧石器文化遗址属于同一时期。

哺乳动物纲 Mammalia Linnaeus，1758

偶蹄目 Artiodactyla Owen，1848

鹿科 Cervidae Gray，1821

鹿属 Cervus Linnaeus，1758

梅花鹿 Cervus nippon Temminck，1838

材料：特罗伊茨卡亚遗址的动物群遗骸，经鉴定其种属成员均属于梅花鹿(Cervus nippon)。遗骸标本所属解剖部位，包括有颅部、躯干(椎骨、肋骨)和四肢(包括跟骨、趾骨等肢稍骨)等，但却未发现有鹿角。出土的动物遗骸大部分都很破碎，除了T1③：25号梅花鹿右上颌骨(图 3j)、T1③：29号梅花鹿右下颌骨(图 3c)、T1③：32号梅花鹿右跟骨(图 3e)、T1③：37号梅花鹿左距骨(图 3a)等4件标本较为完整外，其他大部分标本，仅可看出其种属特征和大致解剖部位(图 3b和3k)。遗址出土的管状骨，都是以骨骼碎片形式保存下来的，没有1件管状骨标本是完整的。骨碎片化石表面，有很多经植物根系改造后留下来的痕迹。其痕迹特征分布不规则，痕迹断面浅“U”形为主(图 3h、3i和3l)，显示西伯利亚寒冷气候下植物根系曾缠绕骨骼(化石)，在骨骼成分中汲取营养的植物生态。遗址中出土的梅花鹿牙齿较多，大部分是以单个形式或残片形式保存。

图 3(Fig. 3)

图 3 特罗伊茨卡亚遗址部分动物遗骸 (a)左距骨(left ankle bone)，(b)左下颌(left mandible)，(c)右下颌(right mandible)，(d)左p3(left p3)，(e)右跟骨(right heel bone)，(f)左p2(left p2)，(g)左M3(left M3)，(j)右上颌(right maxilla)，(h，i，l)管状骨残片(tubular bone fragments)，(k)右桡骨远端(right distal radius) Fig. 3 Some animal remains from Троицкая site

描述与鉴定：经过对出土牙齿标本的整体观察，梅花鹿牙齿特征包括有以下特点：

P2，颊侧由1个新月型主尖(前尖)组成，舌侧由2个新月型主尖(原尖和后小尖)组成。前附尖发育，后附尖不发育。内中凹明显，无新棱和中棱，无前、后齿带。

P3，颊侧和舌侧各由一个新月型主尖(前尖和原尖)组成。前、后附尖发育。原尖内壁新棱发育，无中棱和前后齿带。

P4，颊侧、舌侧各由一个新月型主尖(前尖和原尖)。齿冠上窄下宽，齿冠宽度大于长度。前、后附尖发育。原尖内壁有发育的新棱，无中棱和前、后齿带。无内中凹。

M1，齿冠由4个新月型主尖组成。有很弱的前齿带，后齿带不存在，内附尖不发育(图 3j)。

M2，齿冠由4个新月型主尖，齿带均不发育。新棱、后小尖褶不存在。内附尖不发育。前、后附尖不发育，中附尖发育。

M3，齿冠有4个新月型主尖。前齿带和内齿带微弱，后齿带不存在。前、中、后和内附尖均发育(图 3g)。

p2，齿冠下围尖与下前尖未分离。下原尖很发育，是牙齿的主体部分。下内尖和下次尖明显，但不太发育。无下前凹(图 3f)。

p3，齿冠窄长。下围尖与下前尖有分离趋势。下原尖发育，下内尖中等发育，下次尖发育。下前凹不存在，下次凹很微弱(图 3d)。

p4，齿冠窄长，下围尖与下原尖前棱愈合。下原尖、下后尖很发育。下内尖不太发育。下原尖与下次尖以古鹿褶相连。

ml，牙齿有4个新月型主尖。下前齿带和下后齿带不存在。下外附尖不太发育。无古鹿褶。

m2，牙齿有4个新月型主尖。下前齿带发育。下外齿带和下后齿带、古鹿褶不存在。下前附尖发育，下外附尖微弱。

m3，齿冠向后方延长，下前齿带发育。下外齿带和下后齿带不存在。无古鹿褶。下前附尖和下后附尖发育，下外附尖不太发育。牙齿第三叶由下次小尖与下内小尖组成，前者大于后者。

经过与此前我国所发现梅花鹿研究资料的比较，特罗伊次卡亚遗址梅花鹿的牙齿特征，与我国更新世时期安徽金盆洞^[6]、吉林集安仙人洞^[7]等地点梅花鹿牙齿特征相符。通过对上、下颊齿齿列长度进行测量和比较，特罗伊次卡亚遗址的观测数据，包含在我国周口店田园洞标本及现生标本的数据值内^[8](表 1)。遗址中出土的梅花鹿牙齿标本，计有105件可以判断出其生长齿位，另有27件牙齿碎片不能有效鉴定出齿序。对可鉴定出齿序的牙齿标本进行统计(包括生长在牙床内的牙齿)发现，同一齿序位置的标本数量，以右M2、左m1最多，这2个齿序位的标本数均为7(表 2)。因此，特罗伊茨卡亚遗址梅花鹿最小个体数(MNI)为7。

表 1(Table 1)

表 1 梅花鹿颊齿数据测量(mm) Table 1 Measurements of Sika buccal teeth(mm) 测量项目 田园洞遗址[8] 现生标本[8] 特罗伊茨卡亚遗址 M1~M3长度 48.5 51 51 m1~m3长度 57~60 57 58

表 1 梅花鹿颊齿数据测量(mm) Table 1 Measurements of Sika buccal teeth(mm)

表 2(Table 2)

表 2 梅花鹿牙齿统计 Table 2 Statistics of Sika teeth 名称/部位 DP2 (dp2) DP3 (dp3) DP4 (dp4) P2 (p2) P3 (p3) P4 (p4) M1 (m1) M2 (m2) M3 (m3) 上 左 1 3 2 2 3 5 3 5 2 右 0 2 2 2 5 4 6 7 2 下 左 1 1 2 3 4 6 7 5 3 右 1 0 0 2 2 1 5 4 2 备注 不能辨别的牙齿碎片27件

表 2 梅花鹿牙齿统计 Table 2 Statistics of Sika teeth

梅花鹿是一种体型中等大小的东亚特色鹿科动物，从西伯利亚延伸分布于韩国、日本、中国东部、越南及西太平洋岛屿等地区。喜栖于林下，也活动于森林边缘或山地草原，以草、树叶、浆果等为食，好舔食盐碱。梅花鹿常集群觅食，雄鹿有角，一般四叉，4~6月为脱角期。随季节不同，梅花鹿栖息地有规律性改变。夏季多在近水阳坡觅食或在较高的山脊避暑，冬季多活动阳坡背风处或迁移河谷觅食^[9]。西伯利亚地区的梅花鹿，4月初换冬毛为夏毛，换毛期间是集群活动频繁期^[10]。

特罗伊茨卡亚遗址出土的梅花鹿遗骸，全部从解剖部位的视角进行了分类观察，结果发现，梅花鹿各解剖部位的主要肢体骨骼均能在出土物中找到代表性材料，但却唯独缺少鹿角。使我们认识到，该遗址的这种动物遗骸组合现象应该是在旧石器时代晚期时，西伯利亚古人类在特定季节(脱角期)，针对梅花鹿开展了有目的的专业性狩猎生产，在该地点短期生活后，人类活动遗迹被地层掩埋，得以自然保存下来的一个季节性狩猎营地遗址。

在自然生态下，梅花鹿脱角季节是4~6月，这一期间梅花鹿群是整体无角的。因此，我们认为特罗伊茨卡亚遗址中的梅花鹿应该正是在这一时期内被捕获，才会出现遗址这种缺少鹿角的鹿类骨骼组合。4~6月为春、夏之交，该阶段是西伯利亚地区一年中捕猎梅花鹿的最好季节，期间气温转暖，近水环境下自然盐会从土层里反渍上来。鹿群一冬没能吃到满足的食物和盐碱，所以该阶段对盐碱具有非常强烈的需求。一般人们只要掌握鹿群在近水盐碱地舔舐盐碱的规律性活动，便能很容易将舐盐时警惕性很低的鹿群捕获。西伯利亚更新世晚期古人类遗址中，以前也经常见到有较多鹿科动物遗骸的现象，研究者认为，西伯利亚更新世晚期古人类，可能已经掌握了根据鹿群生态而进行有计划捕猎的特殊方法，所以才会经常在遗址中出现数量较多的鹿类遗骸^[11]。本文所研究的特罗伊茨卡亚遗址，其地理位置处于叶尼塞河岸边，具备有典型的近水反碱自然环境。遗址保存人类活动遗迹的地层(文化层)盐碱量大，遗址中又出现春夏之交鹿群被集中捕获的现象。因此我们认为，特罗伊茨卡亚遗址古人类，正是在掌握了鹿群过冬之后集群舔舐盐碱活动规律，发现了鹿群舔舐盐碱集中地和最佳狩猎环境后，在该遗址有计划地针对梅花鹿开展了捕猎生产活动。史前时期，原始采集狩猎经济形态具有广域性、专门性、季节性和储存性特点^[12]。人类为选择食物而开展的季节性迁移，以及远距离有目标的专门性采集或狩猎活动，均会在核心居住点之外保存短期停留的古营地^[13]。古人类在核心居住区(主资源域)和距离较远的多个营地之间，会根据食物资源季节性开展选择性采集和计划性渔猎生产^{[13, 14]}。特罗伊茨卡亚遗址古人类在春、夏之交进行以梅花鹿为专门目标的狩猎生产之后，在其他季节可能和叶尼塞河流域旧石器时代其他遗址古居民一样，还开展对驯鹿(Rangifer tarandus)、北山羊(Capra sibirica)、野牛(Bison bison)、猛犸象(Mammuthus primigenius)、披毛犀(Coelodonta antiquitatis)、雪兔(lepus timidus)、小型啮齿类动物(Glires)等开展捕猎生产^[4]。

梅花鹿在中国史前时代，一直是古人类狩猎的重要对象之一。旧石器时代，北京山顶洞遗址^[15]、田园洞遗址^[16]中，人们狩猎的主要对象之一就是梅花鹿。新石器时代，我国南、北方均有以梅花鹿为重要狩猎对象的古文化遗址。南方地区如上海马桥遗址，遗址中动物遗骸标本总计有1053件，而梅花鹿遗骸标本就达501件^[17]；北方地区如郑州西山遗址，梅花鹿遗骸达到1124件，其最小个体数达到70，经统计研究梅花鹿是遗址野生动物群体中个体数最多的种类^[18]。西伯利亚特罗伊茨卡亚遗址，与我国旧石器时代山顶洞遗址和田园洞遗址^{[15, 16]}、新石器时代马桥遗址和西山遗址^{[17, 18]}等一样，也出现了把梅花鹿作为主要狩猎对象的生产现象。所不同的是，特罗伊茨卡亚遗址古居民(旧石器时代晚期)的狩猎对象更加专一，该遗址体现的是一种专门以梅花鹿为狩猎对象的文化现象。特罗伊茨卡亚遗址地理特征、埋藏性质及出土动物遗骸综合研究显示出，该遗址是一个在春季中期至夏季初期(4~6月春夏相交时节)，西伯利亚古人类在此定期、定点针对梅花鹿开展专业狩猎的季节性古营地遗址。

特罗伊茨卡亚遗址出土梅花鹿遗骸都很破碎，以骨骼碎片为主体特征(图 3h、3i和3l)。该遗址动物遗存严重破碎的保存形式，显示出了古人类对动物资源的高度重视和精细化利用。一般来讲，古人类对猎获物屠宰分食后，在采取敲骨吸髓式的精细利用方式下，才会使动物遗骸呈现严重的破碎状态^{[19, 20]}。遗址中动物管状骨普遍被劈裂开，管状骨端部普遍被砸断的保存形式，可以理解为是古人类对动物兽肉食用过后，同时又开展了敲骨吸髓行为，这是对动物资源精细化利用的结果^[21]。特罗伊茨卡亚遗址骨化石严重破碎的状态，与该遗址石制品文化面貌是有紧密契合关系的。遗址中所出土的石制品，形态均比较小(图 2a、2c和2d)，均为细致打击加工的凸端刃或凸边刃刮削器。石器长度+宽度+厚度指数基本都在90mm以下，个别石器指数在91~120mm之间(37件刮削器中，35件指数在90mm以下，2件指数在91~120mm之间)。按照中国传统的石器大小划分标准(石器长度+宽度+厚度指数90mm以下者为小型，91~120mm者为中型，121mm以上者为大型)^[22]，特罗伊茨卡亚遗址出土的石器，是以小型石片石器为主，偶见中型石片石器，无大型石器。遗址中石器的主要用途，根据其类型分析，主要具有切割和刮削方面的功能。这种小型石片石器组合，常见于中国北方旧石器文化遗址中，其遗址古经济类型是以狩猎、采集经济为主^[23]。近些年来，我国北方很多狩猎采集经济类型的旧石器文化遗址中，石制品文化组合都具有以小型石片石器为主的特点^[24]。这种小型石片石器为主的文化特征，与我国南方湿热森林环境下常见的大型砾石石器工业相比，二者生活模式间有较大差异，后者一般被认为遗址古居民很重视用大型石制品挖掘植物根茎作为食物^[25]。相对于大型砾石石器文化面貌而言，小型石片石器文化遗址中，古人类会对生活资料更加重视，人们对食物资源会进行最大限度的多层次的开发和利用^[26]。特罗伊茨卡亚遗址中动物遗骸材料严重破碎，其石制品文化面貌以小型石片石器为主，石器功能主要为切割和刮削，这种状况显示遗址古居民掌握了专业狩猎和屠宰技术，并且非常重视对动物肉食资源进行精细化利用。

史前时期，世界范围内有很多地区在狩猎和对动物资源利用方式上存在有共性特点。如非洲和亚洲旧石器时代晚期，均存在对优势资源动物进行选择性捕猎，并且已掌握了在捕获猎物后，使用工具对其从足部进行剥皮，然后再分割、食用的远古屠宰技术^[27]。中国在旧石器时代，有很多地点也出现有针对性狩猎某种优势资源动物的倾向，如北京人遗址是以肿骨大角鹿(Megaloceros pachyosteus)为第一狩猎对象、山西峙峪遗址是以普氏野马(Equus przewalskii)为第一捕食对象、神农架犀牛洞遗址是以梅氏犀(Stephanorhinus kirchbergensis)为第一捕食对象、湖北郧西黄龙洞遗址是以野生水牛(Bubalus bubalis)为第一捕食对象^[28]，等等。但是，在旧石器时代以梅花鹿为第一捕食对象，或者为单一捕食对象的地点，中国目前尚没有发现。特罗伊茨卡亚遗址以梅花鹿为单一捕食对象的旧石器时代遗存，为我们分析中国及邻近地区更多古人类生产和生活规律，提供了新的参考资料。

旧石器时代晚期时，古人类短期居留或规律性活动的古营地遗址，以前在欧洲、非洲均发现有典型性地点。但在亚洲，除了在西伯利亚地区马尔塔(Malta)遗址、布列季(Buret)遗址等地点(与特罗伊茨卡亚遗址同属叶尼塞河流域)有确定发现外^[29]，其他区域目前尚没有确定的发现。中国黑龙江哈尔滨市阎家岗地点，有否认其为旧石器时代晚期古营地遗址的^[30]，也有赞同其为旧石器时代晚期古营地遗址的^[31]。人们之所以关注旧石器时代古营地遗址性质的讨论，是因为该类遗址对研究古人类行为模式有重要作用。俄罗斯特罗伊茨卡亚遗址动物遗骸的研究工作证实了西伯利亚地区新发现了一个旧石器时代晚期古营地地点。该地点处于叶尼塞河岸边，在春季中晚期和夏初时节，地表面具有自然返盐(碱)的环境特点^[32]。其机理是该地区降水量少、蒸发量大，每年春夏时节气温增高时，地层毛管水把土壤中的盐碱抬升(汇集)到地表面，地表面即出现自然返盐(碱)现象。该情况在下部为壤土、表层为砂土的河湾区，因砂土热容和热导性大于壤土，所以在地表面返盐(碱)现象更为突出^[33]。特罗伊茨卡亚遗址古居民，掌握了过冬之后梅花鹿群喜在该遗址近水盐碱地舔舐盐碱的生态规律，他们利用遗址的地理环境和梅花鹿习性，有目的地设计了专门性狩猎计划，开展了针对梅花鹿的专业性规模性捕猎活动。特罗伊茨卡亚遗址出土动物骨骼严重破碎，反映兽肉在被人类剔取食用之后，人类还对骨骼进行破碎并取食骨髓。遗址的石制品组合是以小型石片石器为主，以切割和刮削为主要功能。石制品文化面貌也反映，该遗址古居民是以狩猎采集经济形态为生计，古居民是狩猎能力很高的群体。他们的生计方式中非常重视动物资源，并且从动物兽肉、骨髓等多个层面，开展对动物资源的精细化开发和利用。该遗址地理位置为叶尼塞河中游(与上游相衔接区域)，与我国北方边疆地区较为接近。研究该地点的埋藏特点以及古人类行为模式有助于我们开展中国境内的古人类研究，同时对研究亚洲区域古人类文化交流、体质进化以及对寒冷地区的环境适应等，具有非常重要的学术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