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细石叶工业的石器功能研究很早就受到关注。近几年，通过实验和显微镜观察，细石叶工业功能逐渐得到认识^{[1, 2]}，但是，中国国内的研究多使用20~40倍的低倍显微镜，势必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如要提高测定的精度，使用高倍法非常必要。以往的研究中，虽然王小庆^[3~5]曾经使用过高倍法，但是阐明石器工业的个别石器功能事例较少。作为以东亚为视角细石叶工业功能的研究，本文将参考日本的研究事例，进行中国细石叶工业的初步微痕分析(图 1)，同时，对使用优质石料、拥有丰富细石器类别的河南灵井许昌人遗址的细石器功能进行分析。

图 1(Fig. 1)

图 1 灵井许昌人遗址细石核、细石叶表面状态和微小片疤 Fig. 1 Surface conditions and microscars of microcores and microblades from Lingjing Xuchang Man site

日本的细石叶功能研究始于1974年芹泽长介^[6]对石器表面瑕疵观察。20世纪80年代，日本开始使用高倍落射式照明显微镜的微痕分析法(高倍法)^[7]，并以此为契机，推广到遗物应用研究，开始具体记录使用石器及其操作法的推断。大浦真纪子和阿部祥人^[8]，曾用显微镜确认到线状痕、微小片疤特征等的操作法；堤隆^[9]通过相模野台地的诸多遗址^[10]和中原1G遗址分析^{[11, 12]}，着重阐明了黑曜岩细石叶的功能；米田宽^[13]通过研究指出细石叶有可能作为刻槽工具使用。

以上是对日本本州地区中部(东京都、神奈川县、长野县、群马县)黑曜岩细石叶进行功能研究的事例。堤隆^[14]使用高倍法进行功能研究，指出北方系细石叶工业中的雕刻器具有剖开骨角功能，端刮器具有鞣皮功能。

2000年以后，调查地区从日本北海道扩大到九州地区，使用高倍法对细石叶工业中石器的功能研究也逐渐推广。芹泽长介和须藤隆^[15]发表了调查报告，鹿又喜隆^{[16, 17]}在报告中论述了细石叶、雕刻器和端刮器等各种石器的用途。同时还对日本东北地区至关东地区的遗址进行高倍法分析，阐明石器集中出土地之间石器使用的差异性。通过分析，日本本州北方系细石叶工业的石器使用情况逐渐清晰起来。

用肉眼都能观察到北海道的雕刻器和端刮器等黑曜岩石器具有线状痕^{[18, 19]}，在高倍分析法的应用领域，鹿又喜隆^[20]复原了细石叶配套法，高濑克范^[21]最早在上幌内Moi遗址开始了分析。其后，鹿又喜隆^[22]又在北海道调查证明，认为北海道北方系细石叶工业的雕刻器具有与本州石器工业同样的功能^[23]。从最早阶段(约20000a B.P.)的柏台1遗址也证明，雕刻器和端刮器具有骨角刮削和鞣皮功能^[24]。根据鹿又喜隆^[25]和岩濑彬^[26]的研究得以确认，比这些更早的石器工业，即持有忍路子型细石核的石器工业也具有类似的石器使用功能。

如上所述，分布在日本北海道至本州北部的北方系细石叶工业的每个器型一直保持各自的独有功能，这一特点与广域移动型狩猎为中心的生计有着密切关系。与此相反，日本本州地区南部遗址出土石器功能研究未能得到充分开展，而多用黑曜岩的九州部分遗址功能研究得到了充分开展^{[27, 28]}。

寒川朋枝^[27]汇总了微小片疤、线状痕、磨损等属性，阐明了和北方系不同的细石叶使用痕迹。其后，寒川朋枝^[28]又通过研究指出细石叶配套方法和北方系大相径庭的可能性^[29]。

因寒川朋枝的研究，九州南部的功能研究有了积累，相反九州北部分析事例较少。村田弘之^[30]对长崎县福井洞穴出土细石叶进行过分析，表明细石叶功能和类型在九州内地也有区域性。在日本列岛南部，细石叶之外的器型功能未阐明，主要原因是缺乏雕刻器、端刮器等工具。

从促进东亚地区这一领域系统研究而论，研究细石叶工业传播地的欧亚大陆情况尤其重要，俄罗斯滨海地区已开始了部分研究^{[31, 32]}。但是，开展对比研究，不仅要参考周边国家的研究状况，同时还应使用同一标准及方法，才能得到可对比的资料，通过综合情况比较，可尝试灵井许昌人遗址的细石器功能对比研究。

灵井许昌人遗址位于中国河南省许昌市灵井村西，1965年首次发现，2005年进行第一次发掘。遗址剖面厚度可达9m，共11层。其中第5层¹⁴C年龄为13402±406a B.P.，出土大量细石器，与细石器共出的有早期陶片和小鸟雕像，此外还有打制石器、鸵鸟蛋壳、钻孔的鸵鸟蛋壳饰物、赭石染料等；第11层出土两个距今100ka的人类头骨化石^[33]。本文研究的细石器出自该遗址第5层，处于MIS 2阶段，经2005~2016年发掘，出土细石器工具类280件，类型有端刮器、边刮器、凹刮器、琢背小刀、雕刻器、尖状器、楔形器、锯齿刃器、石锥、石镞和带有第二步加工疤的石片等。灵井许昌人遗址作为中国华北地区乃至东北亚细石器文化圈的最南代表，对其研究具有重要意义。该遗址第5层出土的细石器具有器型丰富、制作精美的鲜明特点，为研究中国华北地区乃至东北亚旧石器时代晚期的细石器技术以及人类行为模式提供了新的视角^[33]。

器型：雕刻器3件(去除不适合观察的3件)，端刮器57件(去除不适合观察的26件)，钻器1件(去除不适合观察的5件)，琢背小刀1件(去除不适合观察的3件)。

认定抛光类型(polish type)，以梶原·阿子岛^[7]在1981年所进行的研究为依据。通过肉眼和放大镜观察细石叶，确认是否有微小片疤，观察数量为220件。

细石核的每个片疤状态均有差别，可谓多阶段表面变化。风化面的凹凸部分显出柔和光泽(图 1-1)，相对新的片疤(剥离细石叶的片疤)显出较强的光泽(图 1-2)。而明显的自然面虽有凹凸部分，但没有光泽(图 1-3)。从明显的自然面位置推断，石料多为极小砾石，观察时看似人工片疤，其实为源于自然营力的片疤，显得像风化面。另外也有较多表面锈层(patina)标本。表面变化显著的则片疤全被平坦的磨光面所覆盖(图 1-5)，部分磨损处，棱线变得不易辨认(图 1-4)。这些变化为石器废弃之后发生的自然改变。遗址邻近泉水水源，在水位涨落过程中被掩埋，这种堆积环境便是引发显著表面变化的原因之一。

微痕分析使用了落射式照明显微镜(OLYMPUS BH)，倍率为100~400倍。分析对象为灵井许昌人遗址旧石器时代晚期细石叶工业的燧石和石英石器(表 1)。

表 1(Table 1)

表 1 灵井许昌人遗址燧石和石英石器微痕分析的材料 Table 1 Materials of flint and quartz stone for microwear analysis from Lingjing Xuchang Man site 项目 (标本号) 刃部 光泽 线状痕 备注 120 121 右侧缘 E2 直交 122 123 强烈风化 124 125 126 127 128 若干风化 129 130 132 133 134 136 138 139 140 末端 E2 直交 140 基部 E2 直交 143 末端 E2 直交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1 末端 E2 直交 152 154 155 末端 E2 直交 156 末端 E2 直交 157 158 159 末端 E2 直交 160 强烈风化 161 163 164 167 168 末端 E2 直交 170 171 172 末端 E2 直交 173 176 177 178 180 181 182 183 185 187 189 191 194 197 198

表 1 灵井许昌人遗址燧石和石英石器微痕分析的材料 Table 1 Materials of flint and quartz stone for microwear analysis from Lingjing Xuchang Man site

细石叶确认220件。用肉眼及放大镜观察是否有微小片疤，并对检出率进行了探讨。微小片疤确认13件(图 1-6~8)。这些微小片疤也显得其检出率极低，只有5.9 %，即细石叶多为不带使用痕迹，说明这些多为当地制作。此外确认带有微小片疤的细石叶，透过显微镜进行观察，未能检出明显的使用痕迹光泽。其中有一些因表面变化，微小片疤之间棱线磨蚀，带有较强光泽，但未能确认使用痕迹光泽，原因是受石器表面变化的影响。

分析端刮器时，从分析对象中去除了显著埋藏光泽及表面磨损的资料(26件)。对去除的半数资料进行显微镜观察，即便确认部分细石叶边缘带有明显使用痕迹，也无法判定其功能。因而选了表面状态较好的57件标本作为分析对象，但这些也都带有埋藏光泽和表面变化，难以判定使用痕迹(图 2)。因此下面介绍的带有使用痕迹的石器，均为使用度较高，使用痕迹明显的例子。

图 2(Fig. 2)

图 2 灵井许昌人遗址端刮器使用痕迹(1) Fig. 2 Usewear traces of end-scapers from Lingjing Xuchang Man site(1)

使用痕迹检出了11件(19.3 %)，检出率不高。原因在于石器表面状态不良。除了上述埋藏光泽即表面变化之外，有些形成原因不明。极少数例子看似为使用痕迹，只能确认是锐利沟状线状痕(图 2-1)。同样的痕迹，以石器表面凸部为中心得以确认(图 2-2)。

有的端刮器上下两端均为刃，有一部分石器，在其两端确认使用痕迹(图 2-3~5)，部分石器未发现使用痕迹(图 2-6和图 3-6)。通常刃部位于一端，从其边缘确认E2型光泽和直交线状痕(图 2-7~8；图 3-1~2、4~5和7~8)，也有一些未发现磨蚀的棱线(图 3-3)。

图 3(Fig. 3)

图 3 灵井许昌人遗址端刮器使用痕迹(2) Fig. 3 Usewear traces of end-scapers from Lingjing Xuchang Man site(2)

雕刻器、钻器、琢背小刀未发现明显使用痕迹。原因是可研究分析的资料少以及推测在遗址内未使用。

本文的分析对象为灵井许昌人遗址出土的细石器，基于日本的研究视角，末次冰期晚段，相当于日本列岛细石叶消失的时期，所以不适合同日本列岛细石叶工业作比较。而另一方面，对于比较文化视角，加强灵井许昌人遗址在内的中国细石叶工业的功能研究，或能解释日本细石叶消失的原因。通过遗址的石器功能研究，推测可能在遗址内使用端刮器进行鞣皮工作，其大量出土的端刮器足以说明这一点。这种端刮器除了灵井许昌人遗址之外，在中国的细石叶工业中也应存在，像灵井许昌人遗址这样使用石器的情况例子也应不少，因此可以推定，鞣皮工作及以此衍生的皮革、毛皮制品对包括灵井在内的中国细石叶工业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相反雕刻器未带骨角加工使用痕迹，所以可以理解其数量少的原因。在日本列岛的北方系细石叶工业中，雕刻器紧随细石叶消失，从中能看到两者的紧密结合，而在中国很少见这种共存关系。所谓北方系细石叶工业的细石叶和雕刻器的功能性结合，具体而言嵌刃的柄梗由骨角所制，所用工具为雕刻器^{[14, 16, 22, 23, 25]}。在中国极少有两者的结合，原因在于以下几种可能性：1) 柄梗由木材等非骨角制造；2) 柄梗即便是用骨角制造，制作时未必使用过雕刻器；3) 细石叶保持与镶嵌细石叶的狩猎工具不同功能一直延续下来。

尽管在分析事例少的现阶段作出判断有失片面，但是多视角地探究细石叶工业的石器功能变化，非常有必要。同时，以本次的调查和研究为契机，在细石叶研究和微痕研究领域促进中日两国之间的学术交流，提高东亚旧石器研究水平，便是从事这一研究领域的所有研究者的共同愿望。

附言  灵井许昌人遗址细石器功能研究(日本学术振兴会科学研究基金资助项目，承担人：加藤真二)为本论文第三作者鹿又喜隆承担，初稿也是由他完成，加藤遥女士译成中文，之后经由第一作者修改及定稿。文中词意若有不妥，敬请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