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思想与美育意蕴”专题
主持人语:美学与美育一直是哲学与文化领域重要的理论与实践问题。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和人才培养中,美学和美育都发挥着重要作用。2018年8月,习近平总书记给中央美术学院老教授回信中强调要以美育培养时代新人,“做好美育工作,遵循美育特点,弘扬中华美育精神”。在长期的发展中,中西方文化传统都形成了各具特色的美学思想特质与实践意蕴,本期“哲学与文化”栏目发表肖鹰关于伦勃朗自画像的美学内涵、戴蓓芬关于本雅明电影美学等西方美学思想研究,以及罗旻关于宋代理学家诗歌审美特质的中国传统美学思想阐释。这三篇文章是本领域最新研究成果,集中刊发也意在促进中西方美学思想的交流互鉴。新时代,中国传统美育思想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必然要求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坚持立德树人,扎根时代生活,“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
——于金龙(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书记、副教授)
伦勃朗创作于1659年的作品——《自画像》,作为他百十幅自画像中的其中之一,是文章关注和思考的核心。这幅画现收藏在华盛顿(美国)国家美术馆。2016年9月13日,笔者首次得以观赏到它。其后两天,多次来到画像前,如饥似渴地观摹和体会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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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1 《自画像》, 伦勃朗 |
一、自画像中的伦勃朗
伦勃朗出生于1606年7月15日,他的出生地是位于荷兰的美丽城市——莱顿。观察发现,在1628年的自画像中,时年22岁的伦勃朗把自己画成了一位散漫而具有桀骜之气的青年。这位青年的气质,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屌丝”。
伦勃朗在1631年离开了故乡莱顿,来到阿姆斯特丹创业。在当年的自画像中,已经带着社会风尘气质的青年伦勃朗表现出一种城市闯荡者的机警。再用时下的话说,伦勃朗就是做了一个“阿漂”。
在1642年的自画像中,伦勃朗有一点像我们今天所谓的“土豪”。这时期,伦勃朗的事业达到鼎盛,他完成了大订单《夜巡》,名利双收。画像展示,伦勃朗的脖子上戴着两条金项链,踌躇满志。这幅自画像的学名叫《戴两条金项链的伦勃朗自画像》。
然而,时间跨越到1655年,13年之后。在这一年的自画像中,这个时候他的神情、状态完全变了。年过半百的伦勃朗,已是饱经沧桑的面容。
在1663—1665年的自画像中,伦勃朗变得更加臃肿,是一种羸弱且不堪重负的老年体态。这个时期的伦勃朗,已经在贫病交加的晚年中度过了10余年。但是,他并没有屈服,仍然挺直身躯,即使病容满面,但他的眼神仍闪烁着坚毅的目光。
1669年的自画像,是伦勃朗去世那一年的作品。甚至有艺术史家认为,他是在1669年生日那一天完成了这幅作品。在这幅自画像中,伦勃朗似乎预感到将不久离世,惨白的面容上布满老人斑,笼罩在暗影中的双眼充满了深沉的焦虑。他眼神中的锐气没有消逝,但是已经暗淡。
我们知道,伟大的文艺复兴艺术家达·芬奇只留下包括草图在内的30来件画作。但是,他留下了大约1万3千页手稿。这些手稿详细地记载了他的科学研究、绘画研究、画作设计,也巨细无遗地记载他的财务收支和往来活动。因此,达·芬奇笔记为达·芬奇研究提供了丰富且权威的一手资料。
与达·芬奇正相反,伦勃朗留下的画作数以百计,是达·芬奇画作的几十倍,但是,除两三封信件外,伦勃朗没有留下其他文字。他没有日记,没有对自己的来往活动和财务收支的记载。我们可以说,伦勃朗是一个完全放弃了文字的画家。对于这个世界,他完全用绘画来理解和表达。对于他自己,百十幅自画像则成为审视社会和自我透视的窗口。
二、画像背后的伦勃朗人生1566年,荷兰暴发了反圣像运动,人民冲击教堂、捣毁圣像。这是一个新教改革的序曲。自此而始,荷兰艺术家不再为教会服役,转而为社会政要、名流、甚至普通市民服务。与宗教改革相伴随,荷兰自1568年至1648年,进行了长达80年的反抗西班牙占领的独立战争。1581年,尼德兰地区七省联盟共和国(以下简称“荷兰共和国”)宣布成立。1648年,荷兰共和国获得独立,这是世界上第一个资本主义共和国,在17世纪它代表着世界资本主义发展初期的最高繁荣,被称为“荷兰的黄金时代”。
伦勃朗就生活在荷兰的黄金时代。1606年7月15日,他出生于一个殷实的家庭。祖母拥有当时莱顿小镇两座水力磨房中的一座,父亲拥有6座房宅。在今天,还可在河泽交织的莱顿市中心找到他当年出生的地址。但是当年的房屋已经不复存在,只是在旧址上新建的楼房墙面上钉着一个写着“伦勃朗1606年7月15号在这个地方诞生”的牌子。按照父亲的设想,伦勃朗将来应该从事教育事业。但是,他在莱顿大学注册入学两年之后就辍学,在莱顿和阿姆斯特丹两地,自寻画师学画。在1631年末,抑或是1632年初,伦勃朗正式迁居阿姆斯特丹,开始了他在这个城市终其一生的绘画事业。
17世纪的阿姆斯特丹,作为当时资本主义的世界之都,不仅拥有开创股票商业的跨国海运公司——东印度联合公司,并使之成为无可争议的世界商贸之都,而且宗教改革的世俗化生活,为这个城市追求财富和物质享受铺平了道路,并且提供了强劲的动力。25岁的伦勃朗进入阿姆斯特丹时,就是进入了一个世俗化的繁华世界。凭借他的才华和勤奋,这个繁华之都不仅热情地容纳了年轻画家伦勃朗,而且短短三四年间,这位外来年轻画家就成为绘画市场领导性的热门人物。伦勃朗未届30岁,就实现了一个青年成家立业的梦想。他于1634年娶妻,妻子是一个富豪之女萨斯嘉(Saskia Uylenburgh),给他带来一笔丰厚的遗产;1639年,他以分期付款的方式购置了阿城中心地带的一栋价值13000荷兰盾的豪宅。这一年,伦勃朗33岁。
1642年,36岁的伦勃朗达到事业鼎盛的至高点。这一年,他完成了巨幅群体肖像油画《夜巡》。1639年,法国国王路易十三的母亲访问荷兰,以火枪武装的市民卫队在欢迎仪式中充当了重要角色。为了装饰新建的市民卫队大厦的公民大厅,有六幅以市民卫队活动为题材的巨幅油画被订购。伦勃朗的《夜巡》就是其中一幅。这幅油画是由市民卫队第二区队的指挥官班宁·考乔(Banning Cocq)上尉和他的17位队员共同出资订购的画作。他们共出资1 600荷兰盾,这在当时是一笔巨资。这幅油画共描绘34个人物,18个出资人的名字被书写在画布背面。这幅画的尺寸是363 cm×437 cm,因其尺寸巨大,1715年当它从市民卫队的公民大厅移到阿姆斯特丹市政厅的时候,为了能安放进去,不得不对油画四边做了裁剪。
《夜巡》不是该画原来的命名,这一画名来自于18世纪,因为经历了百十年,画面色调暗淡,让当时的鉴定者认为它表现的是班宁·考乔率领他的队伍夜晚巡逻的情景。在这幅巨型群体肖像画中,伦勃朗非常大胆地运用了17世纪初以卡拉瓦桥为代表的意大利巴洛克画派的明暗对比法,把画面中光与暗对比构成的戏剧效果发挥到极致。同时,伦勃朗还突破了17世纪上半期流行、他自己早期运用娴熟的静态排列群像人物的构图,以前景中心处于聚光位置的班宁·考乔上尉为中心,把34个人物纳入到一个集结并开始行进的运动秩序中。正如它完成并展示于荷兰黄金时代的顶峰时期,在《夜巡》中,伦勃朗也以他的天才和勇气给予了这个时代无可替代的诠释,因此成为迄今为止荷兰黄金时代的最高标志艺术。在今天的阿姆斯特丹国家博物馆中,它被安放在为它专建的展室“《夜巡》室”里,享受至高独尊的位置。
然而,1642年的登峰造极,也成为伦勃朗人生盛极而衰的转折点。1642年,对于36岁的伦勃朗而言的巨大不幸是爱妻萨斯嘉的死亡。从他为妻子描绘的多幅画像,特别是1635年《与妻子在一起》的自画像,我们感受到伦勃朗对萨斯嘉的挚爱。萨斯嘉1612年出生,去世时年仅30岁。她与伦勃朗生育了四个孩子,前三个孩子都在婴儿期死亡。1641年9月生下了第四个孩子提图斯后(Titus van Rijn),1642年6月14日即病逝。
妻子死后,伦勃朗曾与看护儿子提图斯的一位寡妇有过数年相处,但在1649年不欢而散。其后,一位年轻女子享德蕾伽(Hendrickje Stoffels)以管家的身份进入了伦勃朗的生活中,并且成为他晚年的伴侣和恋人。享德蕾伽和提图斯共同成立了一个公司,以雇佣方式经营伦勃朗晚年的画作。为了保护伦勃朗有限的财产,包括避免提图斯分割母亲萨斯嘉的遗产,享德蕾伽放弃了与伦勃朗结婚的愿望。她与伦勃朗生育了一个女儿科蕾莉亚(Cornelia),因为是非婚生育,享德蕾伽被教会判罚禁领圣餐。享德蕾伽是伦勃朗晚年画作中最重要的女性模特,他使用非常细腻柔和的笔触描绘她,洋溢着两人的无限恩爱。
享德蕾伽1663年病逝。在她去世之后5年,1668年,提图斯突然病逝。提图斯是伦勃朗和妻子萨斯嘉唯一长大成人的孩子。他于1668年2月结婚,同年9月却病亡,他死时尚在妻腹中的女儿在1669年3月出生。在伦勃朗的画笔下,幼年和青年的提图斯,永远是俊秀可爱的,他恬静的神情,给予人天使和圣徒般的纯静和爱意。提图斯的死亡,给予风烛残年的伦勃朗致命的打击。
伦勃朗于1669年10月4日去逝。1666年,他因为无力支付房租被起诉。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年,他已经一文不名,只能靠他唯一存活的女儿——15岁的科蕾莉亚的个人积蓄偿还债务。伦勃朗死时,这个非婚生女儿是唯一陪伴着他的亲人。伦勃朗被以贫民的身份埋葬在阿姆斯特丹西区教堂墓地,没有墓碑,很快就无人知道他埋葬在哪一个坟墓中。按照当时惯例,20年后,作为无名的“穷人”死者,他的遗骸被取出并且毁灭了。
三、伦勃朗:一个不妥协的艺术家1642年开始,在不断遭遇亲人死亡的同时,伦勃朗的绘画事业也逐步由顶峰下滑。在1642年至1652年的10年间,他的画作产量明显下降,与此相应的是他逐渐陷入困境的财务状况。同时,他不仅再没有获得《夜巡》这样的巨额订单,而且来自于官方和贵胄的订单也日益减少。他曾经占有的绘画市场领导地位,被他早年的两位攀附上权贵的学生所代替。其中一位学生富林卡(Covert Flinck),在1650年代末接受了阿姆斯特丹新市政厅的总价达12 000荷兰盾的巨额订单,但在开始创作这些画作之前,富林卡于1661年死于瘟疫。伦勃朗作为替补获得其中一幅画作的订单。然而,他的绘画在1662年被市政当局拒绝了。这个事件是伦勃朗被阿姆斯特丹主流社会拼弃的一个标志事件。它不仅将债务重困的伦勃朗置于绝境,而且以不容置疑的信号昭示了伦勃朗与17世纪下半叶的阿姆斯特丹绘画消费趣味不可调和的深重隔阂。
17世纪上半叶,同属于尼德兰低地地区的荷兰与佛兰德斯(今日的比利时)在文化走向上产生分野。南方的佛兰德斯,依附于西班牙王国,信奉天主教,其绘画则以来源于意大利的巴洛克艺术为主流,它的代表人物是卢本斯。巴洛克艺术以宗教和重大历史为主题,高调设计,追求纪念性的宏大、雄壮和炫耀。北方的荷兰,则在数十年的抗争之后独立于西班牙王国,而且同时进行了宗教改革,崇奉相对个人化的新教(基督教),其绘画则走向世俗和日常个人题材,以细致、写实为主流。当然,这种区分是相对的。在阿姆斯特丹的绘画市场,市政当局和权贵是热衷于卢本斯的巴洛克艺术的,而市民和中产阶级则喜好本土的世俗、日常化艺术。
无疑,以《夜巡》为标志,青年时期的伦勃朗同时兼得佛兰德斯画派和荷兰画派的意韵,因此能够在阿姆斯特丹的画坛一领风骚。但是,在其后的发展中,由17世纪40年代进入50年代,伦勃朗既没有因循时尚,也没有沿袭自己既有的艺术成功之路,而是在自我人生与社会世界的相互砥砺中开辟前所未有的艺术道路。在他的画笔下,卢本斯式的高调设计和辉煌炫耀逐渐沉没于暗郁的背景中;同样,他没有沦入荷兰画派琐碎的写实和精彩中,他的粗厚笔触和自由的明暗具有一种出乎意料的任性和率真。因此,步入中年以后,伦勃朗与阿姆斯特丹画坛渐行渐远,最终在晚年时代,这个曾经享尽盛誉和追捧的领袖人物,沦为不名一文的失败艺术家,而且穷极而逝。
关于伦勃朗晚年失败的原因,17世纪后期以来,学者有多种解释。主要有四种说法:其一,妻子萨斯嘉的病逝打击了伦勃朗,带给他在事业鼎盛之时一个沉重的人生之痛,而且难以恢复;其二,他不善理财,不仅斥巨资购置房产,而且毫无节制地做艺术收藏,同时还有错误投资;其三,《夜巡》是他的成功,也是他的危机,他自此之后,没办法自我超越而继续创新;其四,他缺少权贵背景,而且不善于维持与艺术赞助人的密切关系。然而,这些因素都没有解释伦勃朗晚年的真实境遇。首先,在阿姆斯特丹的艺术家中,他仍然享有极高的威望,而且在欧洲南北也享有盛誉。其次,他并没有停止创作,相反,他晚年的创作在题材的广泛性和艺术的独特性上都是无可比拟的。
伦勃朗晚年失败,自然不能归结于单一的原因,而且也不能完全归结于他个人原因。1652年至1654年的第一次英荷战争,给了荷兰经济以重创。这个社会背景也自然使晚年伦勃朗的贫困生活雪上加霜。但是,伦勃朗并非没有自救之力。他的晚年困境,并不是因为荷兰绘画艺术的发展超越了他,而是他超越了前者。如果愿意向主流趣味妥协,他完全可以退回到“夜巡”的时代,甚至更早时代的风格,凭他已经取得的威望和技能,他可以驾轻就熟地做一个绘画市场的元老级领袖,从此颐养天年。然而,当他的学生们迎合市场趣味而乐于做卢本斯巴洛克艺术的追随者的时候,他却在最困厄的人生暮年孤寂而坚韧地开拓着人生艺术的未来可能。
在一切原因里,伦勃朗晚年悲剧的根本原因在于他不向主流时尚妥协。他不懈地进行艺术探索,因为他不懈地探索着人生的真与爱。我们不能认定他如圣徒一样自觉摒弃现实的福乐而主动选择受难的苦行人生。但是,当现实的一切打击和不幸施加于他的时候,他不仅没有选择退却,而且没有妥协。伦勃朗在以一个真实的肉身承受常人难以承受的苦难的同时,坚守了一个伟大艺术家的信念,而且直至生命的最终时刻,他仍然是超越时代的天才创造者。
四、伦勃朗自画像:人性的伟大塑造在对伦勃朗的一系列“自画像”及其人生历程做了一个较为系统的观照和回溯之后,再来进一步地审视他于1659年创作的自画像,我们不仅会对这幅画作,而且会对伦勃朗的艺术生命有更深入的感悟和认识。
1656年,伦勃朗申请银行破产;1658年,法院主持拍卖了伦勃朗的房宅和他的巨量收藏,以及他的大部分画作。1659年,伦勃朗已经从一个曾经名贵一时的画坛领袖,沦落为一个赤贫孤寂的老年画家。这一年,他可能已经举家从被拍卖的房宅中搬出,搬到阿姆斯特丹西北角的犹太人居住区,租住在一套非常狭窄的房舍中。
在1659年的自画像中,从1642年到1659年的17年间,人生巨大的落差,不仅在服饰的差异中显著地展示出来——陈旧而且显示出磨损痕迹的衣帽展现了像主的贫窘,而且印刻皱纹深邃的面容上。伦勃朗向我们毫不掩饰地展现了他的困厄和忧愁,那是一种无可解脱的现实煎熬之困厄与忧愁。
毫无疑问,在这幅自画像当中,我们看到伦勃朗独特的人生经历,看见这个窘困而且忧愁的老人——我们看见了这个人!但是,如果伦勃朗只是让我们看到“这个人”,而没看到更多的东西,还是有缺陷的,还不足以成为真正的大师之作,更不足以称为“不朽的艺术”。伦勃朗在揭示自我真实人生的同时,也在深刻地透视自己而且毫不掩饰。然而,还不止于此。我们必须注视他羸弱的身躯依然是挺拔的。他展示着一个年老生命的坚毅。更为令人崇敬而且震撼的是,他忧愁的双眼中闪烁着两束深挚而坚毅的光芒。你可能被它们直露的愁绪所误导,但是,一旦你感触到这两束光芒,你就会永远被抓攫住,它们给予你无边的关注和同情,它们震撼并鼓舞你的生命。
这种关注当中,笔者认为伦勃朗始终保持了人之所以为人的坚韧和对苦难承担的不惧与慷慨。他的整个面孔,无限的苍老,充满了病容。但是,他的苍老和病容本身也带着花岗岩式的被风吹雨打磨砺后的那样一种粗劣。令我们真正震撼的是这张面孔上的那双眼睛。1659年这幅自画像之所以令笔者震撼并生出无限崇敬之心,是因为从这双眼睛中可以感到一种生命的提升,一种人格、胸襟的开放。
这幅自画像无疑是伦勃朗自传,但它不只是他的自传。伦勃朗自画像不仅记载了一个画家的人生历程,更是人类生命精神的伟大塑造和不朽结晶。是的,伦勃朗的自画像就是人性理想的伟大塑造,是人性魅力的不朽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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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NATHAN B, GREGOR J M, WEBER, et al. Rembrandt:The late works[M]. London: National Gallery London,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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