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棉花是仅次于粮食的第二大农作物，是关系国计民生的重要农产品，在中国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地位。随着中国棉花生产向新疆集中，棉花已经成为新疆最主要、最具优势的经济作物。棉花种植作为棉农收入的主要来源，直接影响着棉区农户的生计。然而，棉花生产面临自然风险、市场风险、政策风险和技术风险等多重风险。特别是2014年以来，新疆棉花开始试点目标价格补贴政策，棉花价格回归市场，棉农面临的市场风险显著提高。而现行棉花保险主要应对自然风险，没有覆盖棉花市场风险^[1]。在此背景下，棉农参与现行农业保险的意愿如何？新疆保监局资料显示，截至2014年7月，新疆棉花的保险参保率达到90%^[2]。如此高参保率是否是棉农意愿的真实体现？棉农参与农业保险意愿与行为是否存在差异？相应地，影响棉农参与农业保险意愿与行为的因素是什么？如果只看到较高的参保率而忽视参保意愿和参保行为的差异，必将影响农业保险相关政策的制定和调整，影响棉花农业保险的长期持续发展。基于新疆棉花在中国的重要战略地位，有必要对新疆棉农参与农业保险的意愿与行为进行深入的探讨。

关于农户参与农业保险意愿和参与行为方面，国内外已有大量文献研究^[3—8]。这些研究表明主要的影响因素不外乎个人特征、经营特征、政策性因素等变量；在研究方法上主要以统计分析和Logit模型为主，只是不同的研究选取的具体变量有所差异，研究样本不同，结果也不完全一致。关于新疆棉花农业保险的研究文献相对较少，宁满秀等以新疆玛纳斯河流域为例，对影响棉农购买棉花保险行为的因素进行实证分析，在2006年，又进一步对棉农的支付意愿进行了研究^[9—10]。马洁等以吉林省为例，对影响农户参与农业保险意愿和行为的影响因素进行了分析^[11]。已有的研究已经形成了农户参保意愿及参保行为研究的基本范式。然而，鲜见关于棉农参与农业保险意愿与行为差异的影响因素分析文献。文章利用2015年新疆棉农调查数据，对新疆棉农参保意愿和参保行为的影响因素及其差异进行实证研究，以期为新疆棉花保险政策的调整和完善提供依据。

二、研究方法与数据来源

参保意愿反映农户的潜在需求，参保行为反映农户的有效需求，意愿与行为可能一致，也可能不一致，如图 1所示。在中国自愿参保和保费补贴不确定的条件下，农业保险需求仅能被视为潜在的需求，而不是有效需求^[12]。一方面，受异质性特征、收入水平、保险保障程度和经营情况等因素的影响，潜在需求未必转化为有效需求；另一方面，农业生产面临多重风险，假设农户为“理性经济人”，出于分散风险，加之政策的宣传引导，其表现出的有效需求也未必来自于其潜在需求。同时，不同地区经济发展情况及农业保险实施状况有所不同，对政策性农业保险的有效需求和潜在需求之间的偏离程度也有所不同。

文章的研究目的在于解释棉农的参保意愿/参保行为，其为二值变量(愿意参保/不愿意参保、参保/未参保)，实际观测值为Y，赋值为0、1。采用Logit模型进行模拟分析，模型形式为

(1)

其中：Y^*为潜变量，表示棉农参与农业保险意愿或行为的概率，对应于自变量X为农户农业保险选择的多个影响因素；β为模型回归系数；ε为相互独立且服从逻辑分布的随机扰动项。

为了解新疆棉农参与农业保险的意愿和行为，课题组于2015年8月下旬至9月上旬对新疆农户进行入户调查。由于兵团与地方在生产技术、管理水平、农业保险等方面有所差别，本研究主要着眼于地方棉农。新疆棉花主要分布于南疆和北疆地区，考虑到语言沟通等方面的限制，笔者将调研区域限定于北疆的棉花主产县。调研采取分层抽样与典型调查相结合的方法。首先，在棉花主产县中选取3个代表县——玛纳斯、精河、沙湾；其次，在调查县中随机抽取6个棉花主产乡镇，对于村庄规模较大的乡镇随机抽取一个村，对于村庄规模相对较小的乡镇随机抽取2~3个村；最后，在每个调查村随机抽取农户，抽取农户数量根据村庄规模及棉花种植规模有所不同。调查内容涉及家庭特征、生产和收入特征、风险管理策略、对棉花保险的认知和接受程度、对棉花保险产品及服务的需求五个方面。共调查700份问卷，剔除大量问项缺失问卷及重要变量缺失问卷，最终获得有效问卷576份，其中玛纳斯242份、精河153份、沙湾181份。

三、实证分析 (一) 样本描述性分析

1.受访者基本特征及规模分布

问卷数据整理结果显示，受访棉农以男性为主，且男性户主占93.4%。受访者年龄普遍偏高，40岁以下者仅占24.13%，41~50岁为主，占样本的44.93%；受访者务农年限最短2年，最长50年，平均务农年限为21年。受访者受教育程度集中在高中及以下学历，占样本量的94.27%，其中初中占到64.76%。受访者家庭总人口1~10人，平均人口为4人，从事棉花生产的劳动力占总人口的比重平均为55.65%。

受访农户家庭收入以10万~20万元为主，占样本的18.23%，其次为4万~6万元，占样本的16.15%。分区域看，不同区域间家庭收入分类有所不同。精河棉农家庭收入以2万~4万元为主，占精河样本的23.53%；沙湾棉农家庭收入以10万~20万元为主，占沙湾样本的19.34%；玛纳斯棉农家庭收入以10万~20万元为主，占玛纳斯样本的19.83%。

不同区域棉农耕地规模统计结果如表 1所示。统计显示，棉农家庭平均拥有耕地为98.72亩，11.63%的棉农经营规模在25亩以下，22.05%的棉农经营规模在25~50亩，34.9%在50~100亩，25%在100~200亩，6.42%在200亩以上。关于农户耕地总规模，如表 1所示，农户土地规模远远偏离正态分布，具有显著的正偏厚尾特征，同时农户土地规模离散程度较大。从区域看，新疆棉农的耕地规模在区域间存在显著差异。

2.棉农的风险认知及风险管理策略

关于棉花生产面临的重要风险，农户的多项选择结果显示，风灾、冻害、干旱和虫害的发生频率较高，对棉花产量影响较大，选择人数分别占90.92%、39.62%、28.62%和27.05%。播种期和生长期是棉农认为最易遭受自然灾害的两个阶段，选择人数分别占71.88%、52.55%。对于市场风险，42.01%的棉农认为棉花价格波动非常剧烈，29.17%的棉农认为比较剧烈，18.92%的棉农认为一般，9.38%的棉农认为比较平稳，0.52%的棉农认为平稳。对于避灾措施，选择提前预防、购买保险的人数分别占75.58%和72.04%；对于减灾措施，农户选择抗灾自救的比例为60.14%、重播为55.20%、补种为40.39%、保险理赔为34.57%。可见，棉农已经意识到农业保险在棉花风险管理中的作用。

3.棉农参与农业保险意愿与行为的差异

在全部受访棉农中，455户棉农有参保意愿，占78.99%，121户棉农没有参保意愿，占21.01%；2014年，467户棉农有参保行为，占81.08%，109户棉农没有参保行为，占18.92%。考察参保意愿与参保行为的差异，没有参保意愿但有参保行为的棉农为66户，占11.46%，乡村干部宣传(55.74%)、管理自然风险(37.7%)、全村统保(24.59%)为主要原因；有参保意愿但无参保行为的棉农为54户，占9.38%，不相信保险公司(32.14%)、交不起保费(10.71%)、赔偿程序太复杂(10.71%)、不知道在哪儿买(10.71%)、发生损失可能性不大没必要买(10.71%)为主要原因。考察不同区域棉农参保意愿与参保行为的差异，如表 2所示。

在玛纳斯，棉农参保率为77.69%。没有参保意愿但有参保行为的棉农占13.22%，管理自然风险(60%)、乡村干部宣传(53.33%)、跟着别人买(16.67%)为主要原因；有参保意愿但没有参保行为的棉农占8.68%，不相信保险公司(60%)、赔款太低(10%)、赔偿程序太复杂(10%)、周围人都没买(10%)、发生损失可能性不大没必要买(10%)为主要原因。

在精河，棉农参保率为85.62%。没有参保意愿但有参保行为的棉农占14.38%，乡村干部宣传(57.14%)、全村统保(57.14%)、跟着别人买(14.29%)为主要原因；有参保意愿但没有参保行为的棉农占9.80%，不知道在哪儿买(37.5%)、国家棉花价格补贴政策(12.5%)为主要原因。

在沙湾，棉农参保率为81.77%。没有参保意愿但有参保行为的棉农占6.63%，乡村干部宣传(60%)、管理自然风险(30%)、跟着别人买(20%)、全村统保(10%)为主要原因；有参保意愿但没有参保行为的棉农占9.94%，不相信保险公司(30%)、交不起保费(30%)、赔偿程序太复杂(20%)为主要原因。

4.棉农购买/不购买棉花保险的原因

统计表明，在购买棉花保险的原因中，自然风险管理(68.24%)、乡村干部宣传动员(38.32%)、跟着别人买(11.68%)是主要原因，可见棉农购买农业保险主要是出于理性认知的角度，但也存在一定的“羊群效应”。值得注意的是，11.68%的棉农表示购买农业保险是由于全村统保，仅6.35%的棉农是因为国家保费补贴的激励。在未购买棉花保险的原因中，不相信保险公司(72.19%)、赔款太低(56.95%)、赔偿程序太复杂(46.36%)是棉农的主要原因。

5.对棉花保险经营及监管的了解、实施情况

受访者中，46.86%在发生灾害后，知道农业保险的索赔过程；在购买农业保险的受访者中，该比例提升至50.22%。仅28.85%购买农业保险的农户知道自己的投保、查勘定损及理赔信息。看承保理赔公示及问村干部是农户希望了解投保、查勘定损及理赔信息的两个主要途径，选择人数分别占投保农户的53.81%和48.03%。

6.棉花保险赔偿情况

受访样本中，73.78%的棉农曾经获得过棉花保险赔款。在获得过赔款的农户中，对保险公司的赔付速度满意度较低，仅20.38%的棉农表示满意，31.52%的棉农对赔付速度表示很不满意。近一半的棉农表示理赔程度复杂，且46.25%的农户认为保险公司赔付金额是按保险合同，但保险合同条款对农户不公平。关于保险公司的赔付金额可以弥补损失的程度，72.92%的农户认为仅可弥补30%以下的损失，可见，中国农业保险赔付金额较少，难以满足农户再生产及分散风险的需要。查勘定损是农业保险理赔的重要环节，农户对于保险公司查勘定损方式的满意度较低，仅20.65%的农户表示满意，37.03%的农户表示较不满意，2.77%的农户表示并没有进行查勘。在查勘定损方式上，农户认为村干部和村民代表协助查勘(54.13%)、保险公司多派人手查勘(41.60%)、利用科技手段查勘(24.79%)可以使查勘定损更准确。

(二) 计量分析

1.变量选择

关于模型中解释变量X的确定，参考现有文献，主要包括受访户特征(考虑受访者务农年限、受教育程度、家庭年均总收入和经营规模)、区域特征(玛纳斯、精河、沙湾)、农业风险及农业保险认知(以受灾后是否有政府救助、对现行农业保险补贴政策是否了解、是否曾获保险赔付、棉花价格波动感知来体现)3个方面的因素，具体变量定义及描述性统计如表 3所示。

为了判断不同因素对参保意愿、参保行为影响的重要性，这里利用列联表进行相关分析，如表 4所示。在与参保意愿的列联表分析中，χ²检验拒绝家庭年均总收入、区域变量、政府救助、赔款经历与参保意愿之间具有独立性，在统计上相关性显著存在；在与参保行为的列联表分析中，χ²检验拒绝受教育程度、家庭年均总收入、政府救助、保费补贴、赔款经历、价格波动感知与参保行为之间具有独立性，在统计上显著支持相关性的存在。可见，影响棉农参保意愿、参保行为的因素具有差异性。

2.模型估计及结果

运用Stata13.0软件进行模型估计，结果如表 5所示。为确保模型设定无误，进一步使用稳健标准误进行Logit估计，结果显示稳健标准误与普通标准误非常接近。模型估计结果的统计表现良好，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通过统计检验(Prob>chi2=0)。

参保意愿模型正确预测的比率为79.51%，参保行为模型正确预测的比率为84.20%。

计量结果表明，影响棉农参保意愿、参保行为的因素既存在共性又存在差异。

(1) 保险赔付经历是影响棉农参保意愿和参保行为的共性因素。从表 5可见，保险赔付经历对棉农参保意愿和参保行为均有正向影响，获得过保险赔付的棉农比未获得过保险赔付的棉农愿意参加农业保险的概率增加23.6%、实际购买农业保险的概率增加29.7%。所以，保险服务的进一步优化可以促进农业保险参与率的提高。

(2) 经营规模、区域因素对棉农参保意愿有负向影响。主要表现为经营规模为25~50亩、100~200亩的棉农与25亩以下棉农相比更倾向于不愿意购买农业保险，25~50亩棉农愿意购买农业保险的概率减少11%，100~200亩棉农愿意购买农业保险的概率减少14.9%；考察不同区域参保意愿的差异，与沙湾相比，玛纳斯棉农更倾向于不愿意购买农业保险，表现为愿意购买农业保险的概率减少12.8%。

(3) 务农年限、家庭年均总收入对棉农参保行为有负向影响，区域因素、棉花价格波动感知对棉农参保行为有正向影响。主要表现为务农年限越长棉农越倾向于不购买农业保险，年限每增加一年，棉农购买农业保险的概率减少0.4%；家庭年均总收入越高棉农越倾向于不购买农业保险，家庭年均总收入每增加一个等级，棉农购买农业保险的概率减少3.1%；棉花价格波动感知越强烈的棉农更倾向于购买农业保险，棉农对棉花价格波动感知每增加一个等级，棉农购买农业保险的概率增加4.1%；考察不同区域参保行为的差异，与沙湾相比，精河棉农更倾向于购买农业保险，表现为购买农业保险的概率增加9.2%。

(4) 务农年限、家庭年均总收入、经营规模、区域因素、棉花价格波动感知是造成棉农参与意愿与参与行为差异的主要因素。务农年限越长，种植经验越丰富，对农业保险的需求会减弱；家庭年均总收入一方面可以反映棉农的购买能力，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棉农抵抗风险的能力，由于当前棉花保险以物化成本确定保障额度，保障水平较低，难以补偿棉农损失，因此家庭年均总收入较高的农户表现出较弱的农业保险购买行为；经营规模影响棉农参与农业保险的意愿，但这一意愿在棉农参保行为中并未得到体现，可能的原因是虽然不同规模农户对农业保险需求不同，但基于“理性经济人”假设，对于参保与否的决定取决于其分散风险的需要，因此其意愿未得到体现；棉花价格波动感知显著影响棉农参保行为，但并不影响其参与意愿，可能的原因是产量和价格是棉农收入的两个方面，基于当前尚无棉花价格保险，棉农对价格风险感知程度越深，其对于产量风险的重视程度也会加大。玛纳斯与沙湾棉农参保意愿存在显著差异，但这种差异并未体现在参保行为中，可能的原因是玛纳斯植棉规模相对较大，意味着棉花收入对于玛纳斯棉农的重要性，因此尽管参保意愿薄弱，但是否购买农业保险取决于其实际需要；精河与沙湾棉农参保意愿没有明显差异，但在参保行为中表现出显著差异，可能的原因是精河棉农出于全村统保原因购买农业保险的农户(36.5%)明显多于沙湾(2.63%)。

四、结论与建议

第一，影响新疆棉农参与农业保险意愿与行为的因素存在差异。现行农业保险主要覆盖自然灾害风险，对于棉农的吸引力有限。由于新疆农业保险推进中存在一定的统保现象，一定程度上农业保险的高参保率并不完全是棉农真实意愿的体现，棉农参与农业保险意愿低于实际参与率。

第二，完善的农业保险服务体系可以有效提高农户的参保率。棉农对于农业保险公司的信任程度直接影响棉农参保意愿是否可以进一步转化为参保行为。

第三，政策宣传对于提高农业保险参与率有很大推动作用，农业保险保费补贴对于棉农参与农业保险的激励作用仍有进一步提高的空间。

第四，自然风险和市场风险同时影响棉农生产，棉农对价格波动的感知影响着农业保险的购买决策，可以理解为棉农对于能够同时分散自然风险及市场风险的农业保险产品存在潜在需求。

针对以上研究结论，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第一，重视棉农参保意愿对农业保险供给的影响。考虑棉农异质性因素导致的不同需求，农业保险供给应满足不同收入水平农户及不同类型农户的需要，通过加强农业保险政策宣传，使更多农户理解农业保险政策的背景和意图，从而增强农户参与农业保险的意愿，进一步缩小农户参保意愿与参保行为之间的差异。

第二，进一步完善棉花物化成本保险，增加物化成本保障水平选择。当前，成本保险仍为主要农业保险产品，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仍将占主导地位，考虑到机采棉、手采棉的成本收益有所不同以及农户的收入水平，需增加保障水平选择，实行分档保险。对于各地特有风险，可开发相应附加险作为补充。

第三，加快保险公司产品创新、服务创新进程。开发针对不同经营规模、不同经营主体的一揽子组合保险产品，促进保险险种多元化，积极引导探索收入保险，满足棉农差异化风险管理的需要；可借鉴美国团体保险产品，试点区域性保险，以减少逆选择现象，调动保险公司积极性；加快农业保险服务创新，合理确定理赔标准，简化赔款程序，提升棉农保险服务满意度。

第四，进一步完善政策性农业保险保费补贴激励政策，农业保险补贴标准不宜“一刀切”。一方面探索分级分档的差异化补贴政策，对普通棉农和新型经营主体实行不同补贴标准，同时将农业保险保费补贴与精准扶贫相结合，适当提高贫困棉农的保费补贴标准；另一方面建议对价格保险、收入保险等棉花保险产品试点提供保费补贴，加快新型农业保险产品的推广速度，更大程度地提高保险保障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