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中国农业保持了平稳发展态势，粮食产量实现“十二连增”，农民增收实现“十二连快”。但随着国内外环境条件变化和长期粗放式经营积累的深层次矛盾逐步显现，中国农业发展正面临成本不断上升、生态环境持续恶化、资源条件高度紧张等严峻挑战。为此，中央农村工作会议审时度势，提出要把产业链、价值链等现代产业组织方式引入农业，首次明确要求促进一、二、三产业融合互动。经济新常态下的产业融合互动不仅是转变农业发展方式和推进农业现代化的必然要求，也是国家“三农”政策的最新举措。2016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以“关于落实发展新理念、加快农业现代化，实现全面小康目标的若干意见”为主题的中央一号文件，文件提出了“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加快转变农业发展方式”的阶段目标，明确了“围绕建设现代农业，加快转变农业发展方式”的核心思想，确定了“改革创新、加快构建新型农业经营体系”等重要思想，构建了“推动农产品加工业转型升级、提高农产品加工附加值”的发展模式，为中国农业现代化发展指明了方向。

一、文献回顾与问题提出

创意农产品作为农业现代化发展进程中的重要表现载体，即通过科技、文化创意等手段创造美感风格，提供美学体验，以突出创意形成美学价值的农产品。^[1]对农产品进行创意加工，可颠覆性地改变农产品功能和效用，极大程度地增加农产品附加值，大幅度地提升农民收入，显著地突出区域经济发展的竞争性优势。^[2]这种观念得到了厉无畏和王慧敏的支持，他们认为通过创意的投入使农产品具有市场吸引力和竞争力，创造出新价值和新市场空间的手段，是增加创意农产品附加值的重要模式。^[3]林超群在前人的基础上进一步阐述了创意农产品增值的机理，即以创意加工、经营为核心，通过产业链产前、产中和产后三环节的有效连结，促使农产品与文化、艺术、科技、生态等创意结合，进而充分发挥农业的多功能性，提高资源配置效率。^[4]现阶段学术界非常关心创意农产品的发展问题，但对于农产品创意加工机制的关注程度明显不足，而针对农产品创意加工决策内在机理的探究则更为少见。已有研究主要涉及农产品加工领域，较早可追溯到2001年Maze等关于农产品质量与供应链优化问题的研究，并提出降低交易成本、提高农产品质量的供应链研究思路。^[5]随后，不断有学者将博弈论中的不完全信息动态博弈模型、契约稳定性模型、无限重复博弈模型应用到农产品供应链加工环节的研究中。^[6—8]例如：Godar等通过建立公平、有效的问责制度，分析供应链中生产商、零售商等主体间的成本分摊与利润协调机制，以达到供应链优化的目的^[9]；针对供应商和企业组成的二级供应链，通过建立断货惩罚契约和销售补偿契约，分析得出最佳配额补贴系数^[10]。

不难发现，国内外学者对农产品供应链加工环节进行了大量、有价值的研究，系统且较为全面地涵盖了农产品供应链的热点问题。在中国创意农产品初现雏形、农产品质量安全隐患凸显、农产品加工环节问题频发的背景下，尽管学者们已经开展了针对性的研究，然而，以往研究的基本假设是博弈方完全理性，要求博弈参与人具备“无限回归推理”能力。事实上，由于农产品加工环节的信息不对称和技术条件等限制，加之博弈方常常会质疑其他参与方的理性、能力等，很难实现完全理性的条件。进化博弈有机结合博弈论与动态演化过程^[11]，抛开了博弈方完全理性的假设约束，较好地描绘了有限理性群体行为变化趋势。

因此，本研究基于有限理性视角，构建多群体模仿者动态模型，研究农户与加工企业农产品创意加工行为，探讨双方合作的策略演化路径及稳定性，为相关主体进行决策调整时提供参考依据，以期加快新型农业经营体系建设和农业现代化转型升级。

二、模型描述与假设

考虑由农户和加工企业两个群体组成的两级供应链，且博弈双方都是有限理性的，并会通过不断博弈来改变自身策略直到均衡水平。农户和加工企业的策略空间分别为“进行质量保障”“不进行质量保障”(以下简称“保障”“不保障”)和“高创意加工程度”“低创意加工程度”(以下简称“高创意”“低创意”)。农户的质量保障投入包括对原材料的自检及运输安全保障等，加工企业在进行创意加工时需在人力、资金和技术等方面进行投入。若企业选择高创意策略，需承担较多的资源，因此成本更高，反之则亦然。因此，假设如下：

(一)农户进行农产品生产的正常投入为c_m，其中包括生产要素投入、人力资本投入等。农户为保障农产品质量而进行额外的质量安全投入c_n，因此农户质量保障的成本应为c_m+c_n。

(二)加工企业进行低创意加工的投入成本c_l。相比之下，企业若选择进行高创意加工的策略，需进行市场偏好调查，增加相应的人力、技术、工艺等投入，此时的投入成本为c_h，因而存在c_h>c_l。

(三)无质量保障、低创意加工程度下的创意农产品销量q。农户及加工企业的农产品单位收购价格分别为p_i、p_j，即博弈双方无论采取什么策略，供应链下游的收购价固定不变，当博弈方进行策略调整时，会带来产量的变化。例如：农户群体中存在单个农户采取质量保障策略，则加工企业群体更愿意采购该农户的农产品进行创意加工。若企业群体中的个体采取高创意策略，则供应链下游分销商更倾向于采购该企业创意农产品。因此，对于博弈群体中单个农户或加工企业而言，其中一方采取策略调整，并不会引起对方的市场需求变化。

(四)农户采取质量保障和企业选择高创意加工策略所带来的投入产出增长比分别为α和β。其中，农户的农产品质量保障投入确保了原材料的品质、提高了农产品安全程度，最终所给其带来的产量增长比例α。同理，加工企业选择高创意加工策略，加工所得创意农产品更受消费者青睐，给其带来的产量增长比率β。

(五)农户进行质量保障而加工企业并未采用高创意程度策略，对于农户而言即通过人力、资金等投入而并未获得应有的收益，因此，可以理解为农户获得负的经济外部性效应，在模型中即体现为损失π₁。同理，加工企业采取高创意程度加工而农户未采取质量保障，亦可视为加工企业获得负的经济外部性效应，即损失π₂。

三、模型求解与结果分析

根据上述假设，可构建博弈模型的支付矩阵如表 1所示。

设在农户群体中，选择进行质量保障的比例为x(0≤x≤1)。加工企业群体中，选择进行高创意加工程度的比例y(0≤y≤1)。

对于农户，选择进行质量保障策略的个体期望收益为U_1t=(1+α)p_iq－c_m－c_n－(1－y)π₁，选择不进行质量保障的期望收益U_1n=p_iq－c_m，则农户群体的平均期望收益为

(1)

根据Malthusian方程，农户进行质量保障策略的数量增长率等于其个体期望收益U_1t减去平均期望收益^[12]，t为时间，整理可得农户进行质量保障的复制动态方程为

(2)

进化稳定策略要求：

(3)

其中：0 < αp_iq－c_n，即当农户进行质量保障时，所得附加收益大于投入成本，否则不会进行。

当时，，则x=1为稳定点；当时，，，则x=0为稳定点。

对于加工企业，选择进行高创意策略的个体期望收益为：，选择低创意程度策略的期望收益为：。则企业群体的平均期望收益为：。加工企业选择高创意策略的数量增长率等于其期望收益U_2h减去平均期望收益，整理所得企业进行高创意加工动态复制方程为

(4)

进化稳定策略要求：

(5)

其中：，即企业采取高创意策略时获得收益必大于其投入成本，否则企业不会选择该策略。

当时，，则y=1为稳定点；当时，，，则y=0为稳定点。

农户与加工企业的多群体复制动态趋势示如图 1所示。

由图 1可知，曲线和的交点及四个顶点将平面分为四个区域。若博弈初始状态落在区域Ⅱ和Ⅲ中，进化的最终状态是(“不保障”“低创意”)。这表明，刚进入该行业的农户与加工企业，尚属于新兴企业，并不具备自身品牌价值，市场规模较小，不能形成规模效应与品牌效应。若该个体采取质量保障等策略，需进行大量人员、资金投入，如建立相应的设备设施进行安全生产、技术加工，同时还需建立保障采购安全、配送安全的渠道与体系，相应的投资回报期长，甚至可能超过其所能带来的收益。不难发现，对于新进入该领域的农户与企业而言，由于自身还不具备规模效应，投入产出增长比较低，选择(“不保障”“低创意”)将是进化稳定策略。

若博弈初始状态落在区域Ⅰ和Ⅳ中，农户群体中选择“保障”策略与加工企业“高创意”策略的个体比例不断增加，进化的最终状态是达到稳定策略(“保障”“高创意”)。究其原因可能是，农户与加工企业均处于或至少一方处于该行业中核心位置，是具备一定规模品牌效应的企业，被消费者熟知或认可。消费者对于该企业的创意农产品具有一定的忠诚度和依赖性，创意农产品质量安全的提高或附加值增加将吸引更多现有消费者，潜在客户也会进一步增多，大幅度地提升企业形象和社会声誉。双方进行质量保障或技术投入的成本远低于带来的收益，均具有正的经济外部性效应。这既树立了良好的企业形象，还能进一步增加企业的市场占有率和市场份额。因此，农户进行质量保障和企业进行高创意加工的动机会愈发显著。双方博弈的演化稳态将是(“保障”“高创意”)策略组合。

农户与企业多群体动态博弈中存在两个进化稳定策略(“保障”“高创意”)和(“不保障”“低创意”)，农户与加工企业具体会通过哪条路径达到何种稳态由博弈初始状态决定。系统可能收敛于哪个稳态，由区域Ⅰ加Ⅳ的面积和M₁与区域Ⅱ加Ⅲ的面积和M₂的大小决定。经计算可知：。因此，不难发现M₁与α、β、p_i、p_j和q正相关，与c_n、c_h-c_l、π₁和π₂负相关，分析结果如下所示。

首先，由于，质量安全保障的投入成本是农户投机行为的诱因，只有不断降低质量保障的成本，才能最大程度地保障农产品质量安全；其次，，即对于加工企业而言，要加大研究投入、注重技术创新，保持对成本管控的敏感性，大力推进农产品深层次创意加工的技术开发，及时做出策略调整；再次，表明，若农户与加工企业采取有效的管理策略使投入产出比增大，相同的投入成本给自身能带来更大收益的同时，会促进博弈群体向(“保障”“高创意”)趋近；然后，由于，不难发现若创意农产品的单位收益增加，农户与加工企业群体进化趋势将收敛于(“保障”“高创意”)策略，即增加产品收购价将极大程度地激发各主体的积极性，进行安全保障或深层次加工的动力就越大；最后，，说明博弈双方而言，若其中一方采取投机行为，则会对另一方间接造成外部性损失，不利于合作的进行，且投机方观察到此现象后，为避免自身遭遇此类问题，将选择继续采取投机行为。

四、数值仿真实验

为了进一步分析农户与加工企业演化趋势，本研究基于系统中农户与加工企业的收益函数与各决策复制动态方程，运用Matlab软件进行数值仿真。为了保证系统的合理性，算例参数应符合以下条件：βp_jq-(c_h-c_l)>0和αp_iq-c_n>0。根据以上参数设计条件和2016年度北京农业嘉年华活动中13家企业实地访谈结果的近似数据，涉及的产品主要包括：刻字苹果、人参果、牛磺酸鸡蛋等。设计算例参数如表 2所示。

(一) 农户群体策略演化趋势

按照进化博弈分析，当和时，群体策略选择趋近稳定。即在本例中，约有33%农户选择质量“保障”策略，41%的加工企业选择“高创意”加工策略。

因而，为进一步验证模型结果，若初始农户群体中选择“保障”策略比例x为0.2时，加工企业选择“高创意”加工策略比例y分别取0.25、0.41和0.6时，对农户群体策略演化趋势进行仿真，结果如图 2所示。

该模拟结果显示，本算例中若选择“高创意”加工策略的企业个体比例恰为41%时，则系统会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均衡状态，即尽管农户个体策略选择会改变，但农户群体中选择质量“保障”的个体比例保持不变，如图中“*”线所示。若企业群体选择“高创意”策略的初始比例低于阈值(41%)时，随时间推移，农户选择“保障”策略的比例会逐渐减少，最终收敛于“不保障”策略，即农户群体中无人愿意进行质量保障，如图中“o”线所示。当企业群体选择“高创意”策略占比高于41%时，农户选择“保障”策略的个体比例会逐渐增加，系统最终演化到最优状态，即农户群体全部进行质量保障，如图 2中“+”线所示。

若初始农户群体中选择“保障”策略比例x为0.6时，加工企业选择“高创意”加工策略比例y分别取0.25、0.41和0.6时，对农户群体策略演化趋势进行仿真，结果如图 3所示。

由图 3所示的演化趋势可知，当企业个体比例恰为41%时，农户群体中选择质量“保障”的个体比例保持不变；若企业群体选择“高创意”策略的初始比例低于41%时，随时间推移，农户群体最终收敛于“不保障”策略，收敛速度不断降低。当企业群体初始占比高于41%时，农户群体最终全部进行质量保障。

(二) 企业群体策略演化趋势

假设企业群体选择“高创意”策略比例y的初始值分别为0.3和0.6，农户选择“保障”策略比例x分别取0.2、0.33和0.45时，对企业群体策略演化趋势进行仿真，如图 4和图 5所示。

由图 4和图 5的群体演化趋势，不难发现，企业群体演化的最终稳态取决于农户群体选择“保障”策略的初始比例。

本算例中，若选择“保障”策略的农户个体比例恰为33%时，则系统会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均衡状态。尽管企业个体策略选择会改变，但群体中选择“高创意”的个体比例保持不变；若农户群体选择“保障”策略的初始比例低于33%，随时间推移，企业选择“高创意”策略的比例会逐渐减少，比例越低，收敛速度越慢，最终达到“低创意”稳态，即企业群体中无人愿意进行较高创意程度的农产品加工。当农户群体选择“保障”策略占比高于33%时，企业群体选择“高创意”策略的个体比例会逐渐增加，系统最终演化到最优状态，即农户群体全部进行质量保障。

五、结论与建议 (一) 结论

本研究通过构建农户和加工企业群体策略选择的进化博弈模型，发现系统存在(“保障”“高创意”)和(“不保障”“低创意”)两个进化稳定策略，系统演化的趋势与路径取决于博弈群体的初始状态。对于刚进入行业内的新兴企业而言，由于产品本身缺乏市场认可度，市场占有率较低，无法充分发挥品牌溢价效应。加之需要人力、资金和设施设备等要素的大量投入，并配套相应以保障质量安全的渠道和体系，代价昂贵、收益微薄，这就导致系统趋向于(“不保障”“低创意”)的进化稳定策略。反之，若群体中存在一个核心企业，其产品具有一定的市场占有率和品牌知名度，被消费者所认可。由于该企业投机行为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过于巨大，有损于产品品牌、企业形象和社会声誉。相比之下，进行质量保障或先进工艺方面的投入，不仅能够带来一定的收益，还可以进一步树立良好的企业形象，增加市场份额和占有率，趋使系统向(“保障”“高创意”)的稳态演化。农户与企业的策略选择相互影响、相辅相成。只有当一定比例的企业愿意通过将新技术、新工艺、文化理念或创意思维等应用到加工环节中以提升农产品附加价值时，才能吸引农户进行农产品质量保障，该比例由质量保障的成本、产出增长比，农产品收购价格、产量及外部性损失共同决定。若企业选择存在质量安全隐患的农产品进行加工，通过流通渠道进行消费者手中，会极大程度地损害企业形象和社会声誉，所带来的损失远大于其技术研发与服务投资成本。因此，只有当一定比例的农户意识到质量保障的必要性时，企业才有动力进行高创意加工，该比例受到产品的成本、收购价、销量、投入增长比率和外部性效益的共同影响。

(二) 启示与建议

创意农产品在中国尚属新兴事物，行业发展急需配套的行业准则、规范及相应的政策扶持。为切实提高创意农产品质量水平及附加价值，文章提出如下建议：

第一，农户的质量保障是农产品的安全保证，应从源头保障创意农产品质量安全，稳定推进农产品生产、物流等环节的规模化与标准化。农户进行质量保障所投入的成本及收益是影响农户是否愿意进行农产品质量安全保障的重要因素。因此，可以考虑由政府对农户进行贷款贴息及价格补贴。相关部门也可出台相应的政策，为农户提供免费的专业培训和技术指导，加深农户对农产品质量保障的认知水平。同时，只有在整体水平上显著提高农产品质量，才能激发企业选择高创意农产品加工策略的信心与积极性。

第二，不同加工策略的成本及收益是企业进行策略选择的重要依据。多数的农产品创意加工企业尚处于发展阶段，如果只靠企业进行技术、资金投入，会严重影响企业的经营状况。因此，考虑对该类型企业实行补贴政策、税务减免和设备设施配套，灵活运用多种筹资方式，减少企业资金压力等，都会极大程度地激发加工企业积极性。

第三，不同策略所能带来价值或收益是影响各环节主体进行决策的重要因素。因此，需要加强监管、采取相应的管控举措或实施外部损失共同分担机制，可对收益进行再分配，实现二者收益的均衡增长，促使农户与加工企业的策略进化路径趋向于(“保障”“高创意”)，保证系统向帕累托最优方向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