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结构由主题和述题小句组成,主题是位于句首的名词性成分,述题是用以说明主题的后续小句。[1]83—107[2]根据两者的句法关联,主题结构可分为前置式、偏置式和悬置式。前置式是指述题小句的主语或宾语前置为主题的结构,即主语主题化 (Subject Marking, SM) 和宾语主题化结构 (Object Fronting, OF);偏置式 (Left-Dislocation, LD) 则指述题部分使用复指词回指主题的结构,复指词与主题形成语义共指;而如果主题和述题之间在句法上没有明显关联,该结构则为悬置式主题结构 (Hanging Topic Cons-truction, HT)。[3]117—143[4]383—403[5]305—335[6]267—283[7]103—121例如①:
例1. a.就[那],[Ø]能好看?(SM)
b.咱们早自习不还挺多吗?[英语]你还必须得去[Ø]嘛。(OF)
c. [我爸],我就特受不了[他]。(LD)
d.反正[他那个房子],他跟我说条件不是很好。(HT)
例2. a. [Much of our political behavior], [Ø] is a product of what was covered in this class under history and culture. (SM)
b. But [these shoes] we never did put [Ø] on a horse. (OF)
c. um, [the woman that just walked out], um, [she] was riding on BART. (LD)
d. And like [the first part of it], we just go into the classroom. (HT)
主题结构的研究成果丰富,尤其是主题角度的研究,提出了有定性、已知性、可及性和凸显性等语义及话语特点,推进了对主题结构及其不同结构类型的基本认识。但是主题结构在不同语言类型中的典型程度以及不同主题结构的典型性如何,现有研究存在很多分歧,其述题小句具有何类特征以及有无制约作用目前少有分析。有鉴于此,文章拟从标记性角度对英汉语言的主题结构研究加以评述,将研究分为语言类型、主题结构类型和制约因素以探求其分歧的症结所在,之后尝试结合认知类型学的标记性研究,提出一条基于认知情境植入 (cognitive grounding) 的典型特征束分析思路。
二、以往研究评述 (一) 英汉主题结构的标记性研究Li和Thompson指出,汉语和英语分属于主题突出型和主语突出型语言。[8]457—489英语里主谓结构是基础的无标记结构,主题结构很少,所发挥的话语功能也非常有限,属于语用上的有标记句式[5]305—335[6]267—283[9]13—25[10]253—254[11]1665—1705,这一观点得到学界的普遍认可,然而主题结构在汉语里究竟能发挥多大作用,即在多大程度上可视为无标记的基本结构,目前的研究视角很多,但提出的观点并不一致。
形式派大多认为,汉语的主题结构也不是基础句式,而是由主谓结构移位产生的变式,代表人物为Huang等[12-15],其根据是主题在移位过程中需要遵循邻接条件、不能违反孤岛限制,结构呈现出有标记属性。如,例3a主题“这本书”不可从充当主语的复杂名词短语“读过的人”中提取,例3b主题“那个强盗”也无法跨越宾语从句提取。
例3. a. *[这本书],读过[Ø]的人来了。
b.* [那个强盗],我想抓到[Ø]的人得了奖。
以能否进入从句为判断标准,石毓智也认为汉语里主谓结构为基础句式, 如例4a可进入句子和从句两个层面,而主题结构的使用范围受限, 是有标记的主题标示手段,如例4b只能用于主句中。[16][17]82—91持类似观点的还有陈静和高远、陈国华和王建国等,他们都认为汉语主题结构在实际使用中并不常见 (仅占3.44%),突显性不高。[18-19]
例4.a.小王看完了书→这就是小王看完书的地方。
b. [书]小王看完了[Ø]→*这就是[书]小王看完[Ø]的地方。[17]82—91
相反,Li和Thompson、曹逢甫等功能学派认为主题结构是汉语的典型句式,并非由主谓结构派生而来。[8] 457—489[20-21]形式学派的Xu等也认为主题结构是基础生成句式,与主谓结构的句法地位同等。[22-23]徐烈炯和刘丹青明确提出主题形成的“插入观”,指出汉语主题是个与主语并列的句法单位,所有的句子结构都有一个可插入主题的位置,主题结构具有无标记性。[7]52—52Shi也认为汉语的主题可通过对主谓结构的删除、填补等操作方式得出,其主题结构类似于主谓结构,不具有标记属性。[4]383—403[24]
上述研究将主题结构与主谓结构相比较,从汉语主题的语法地位出发,讨论主题结构形成的句法限制或使用范围,或者从主题凸显推断主题结构的无标记性,或者将主题和主语的句法或使用功能对应起来考虑。这对于全面认识汉语的主题结构表现很有助益,但需要注意的是,主题只是主题结构的一部分,两者并不等同;另外考察句法或使用分布时不能忽略主题结构的篇章表现,尤其是汉语主题在上下文中经常采用零形式回指 (如例11),否则即使是基于真实语料的数据统计也可能会有失偏颇,无法提供出令人信服的分析。
(二) 不同主题结构类型的标记性研究相对而言,不同主题结构类型的标记性研究较为关注其语篇功能倾向,分析视角包括结构-功能对应观察、信息结构观察和话语功能分析等。
结构-功能对应考察以Prince为代表。[3]117—143[25-26]研究基于记叙文语料分析LD与OF的语篇功能,提出结构与功能之间并非一一对应关系。具体来说,LD具有简化信息处理 (LD1)、激活偏序集合 (LD2) 和避免岛屿限制 (LD3) 等功能,OF兼具偏序集合激活及标示开放命题的功能。两者比较,OF必须标示开放命题,其语篇限定条件更为严格,标记性更高,如图 1所示[10]1703,可替换为LD,如例5。
例5. a. She had an idea for a project. She’s going to use three groups of mice. One, she’ll feed them mouse chow, just the regular stuff they make for mice. Another, she’ll feed themveggies. And [the third], she’ll feed [Ø] junk food. (OF)
a'.And [the third], she’ll feed [them] junk food. [3]117—143 (LD)
信息结构观察注重主题结构的语篇连贯属性,通过主题在语篇中的指称示踪,确定其信息等级、有定性和接续性等特征。代表人物有Ochs Keenan和Schieffelin、Geluykens、Lambrecht、Gregory和Michaelis、Givón等[9]117—184[10]254—286[11]1665—1705[27]240—257[28],得出的基本结论是:LD为“主题设置手段”[11]1670或“主题提升”手段[9]176,具有低回指性和高延续性特征,多位于主题链的链首位置,可“引进语篇的新实体”或将已经背景化的实体“重新引入”[27]242—243;而OF的特点是回指性强但延续性弱,通常不处在链首位置。[11]1665—1705[29]185—188两类句式的标记性呈现对立表现。
对电话文本中的使用加以考察,Gregory和Michaelis发现LD和OF的功能倾向分别为主题提升和主题回指,用以回指主题时,OF不可用LD替换。[11]1165—1705如例6a中OF主题that具有回指性,使用LD则行不通。于是该文修正了Prince的上述结论,对LD2与OF的标记性对立 (如图 1) 进行修改,如图 2所示。[10]1703
例6. a. A: You should run for a local school board position.
B:[That] I’m not so sure about [Ø]. (OF)
a’. * [That] I’m not so sure about [it].[11]1165—1705
更为新近的研究是Netz和Kuzar的话语功能分析,作者采用语步观察分析不同主题结构的话语导向和话语内容导向功能。[5]305—335[6]267—283研究发现,LD和SM的话语功能分别为开启语步和维持语步,但OF不具有话语导向功能,因此,三个主题结构之间不存在标记性的中和现象。该文作者还对英语和希伯来语进行比较,从熟悉度 (familiarity)、功能多样性 (variability) 及结构复杂性 (complexity) 角度对不同主题结构的标记性加以判定,指出标记性其实是个程度问题,SM的使用频率最高且结构形式最简单,而OF使用频率和话语功能都最为受限,标记性最高。这一标记性考察基本沿用了Lambrecht的语用分析思路,他指出:命题义相同但语言形式或语用功能不同的句子构成一组同分异构句 (allosentences),其中承担话语功能多的成员在语用上中立或无标记,这类格式的分布更为广泛自由、使用频率相对较高、功能更为多样。这一思路关注不同主题结构的使用特点和相互联系,对笔者的研究启发很大。[9]6—18
近年来,汉语研究也从话语功能角度探讨主题结构的标记性,但不同研究的结论分歧很多。文旭认为LD功能广泛,OF较为受限[30]50;杨朝军、王继楠等也指出LD具有强调、对比、简化和衔接等功能[31-32];但刘林军和高远的研究结论则不同,他们以前置式的主题化结构OF、SM和偏置结构LD为研究对象,考察不同结构在北京话中的使用情况,指出前置结构兼具英语LD的简化信息处理、激活偏序集合和避免岛屿限制的功能,可开启或维持一个话语语段,用于“LD使用的各语言环境中”[33]50,足见LD具有高标记性。对此,潘珣祎的做法是关注不同主题结构在主题信息等级、主题接续性及话语管理功能上的功能倾向异同,她的分析结论是前置式与上文的关联度高,多用于维持语步;偏置式在下文的持续性强,多用以引入主题;悬置式则介于两者之间。[34]
综上,将句法分布与语篇研究结合起来,就不同主题结构的语篇属性进行比较,在句法行为与话语功能的相关性、及语篇语用条件对主题结构的选取限制等方面都有明显推进,但将前置式的SM和OF合并的做法忽略了两个结构的不同特性;更为明显的问题是,对于不同结构的标记性差异,不同研究思路提出的结论不一致甚至相反,不论是汉英语言对比还是主题凸显的汉语研究,不同结构的标记性异同尚未落到实处。
(三) 主题结构标记性的受制因素语义关涉观 (aboutness) 认为主题是句子的言谈对象,述题则是一个句子的所谓部分,关涉关系构成主题结构成立的前提。[1]83—107[7]177—188[8]457—489[9]36—73然而关涉关系的概念过于模糊,无法解释例7a“苹果”与“水果”相关,但句式仍不合法的原因。Pan和Hu、Hu和Pan等尝试使用“允准条件”(licensing condition) 和“阐释条件”(interpretation condition) 来分解关涉关系,解释HT成立的原因。[35-36]允准条件要求述题中某个变项所引出的集合与主题的交集非空,阐释条件则强调主题与述题中的某个成分构成主谓关系,可分别解释例7a和例7b的不合法性。
例7.a. * [苹果],我喜欢水果。(HT)
b.* [苹果],我喜欢香蕉。(HT)
关涉关系分解看到了关涉性定义的模糊性,推进了对主题结构 (尤其HT) 的相关认识,但这一观察仅限于孤立小句,并未考虑语篇语境对句式的制约作用。正如屈承熹所言,如果语境条件合适,看似凭常识不具任何语义关联的主题和述题,也可构成合法句子[37]1—29,如例8在医患对话语境下,也能构成合法的悬置结构。可见,对语义关涉关系的考察不能只停留在语言结构层,还需考虑包括言听双方及话语语境等在内的情境因素在结构构建中所发挥的作用。
例8.医师:今天怎么样?
患者:喔,我膝盖,今天没有开会。[37](HT)
认知语言学对主题结构受制因素的考察则将这些情境要素纳入其中,强调认知主体在结构构建中不可或缺的作用。主题结构的选用体现了言者对客观情景的认知识解差异。主题结构的概念化图式为参照体结构,主题为参照体,旨在帮助建立与述题这一目标命题的概念联系。[38-40]一旦参照体与命题之间的心理通道得以建立,命题即可被确立为目标。参照体-目标关系体现了语法的动态性:从主题参照体的确立, 到建立与述题目标的心理关联, 再至参照体的消逝和新的参照体确立,如此依次展开,可形成参照体链,达成语篇连贯。
此外,刘林军从言听交互视角探讨主题标记词的语篇功能,指出带有标记词的主题往往编码复杂,承担更多信息,凸显的主题可用来关照听者的认知需求。[41]简单编码主题带有主题标记时,意在为述题表述赢得时间,关照言者自身的认知诉求。主题标记词这种“瞻前顾后”的言语交际功能,正是言听双方交互作用的产物。
认知视角关注语言结构的概念意义和动态性,强调认知主体在结构构建中的制约力,但对于主题结构产生的语境基础并未给以具体分析。言者如何在当前语言场景中调配认知情境因素来增加主题的认知凸显度、如何通过主题标示手段,维持、回顾或开启某个心理空间、如何通过述题标示手段来达意或传情,从而达成与听者的言语互动,实现语篇衔接与连贯等,都有待进一步研究。
综上所述,主题结构研究涵盖形式、功能和认知等各个路向,对主题及主题结构特征已形成一些共识,但不同路向对主题及主题结构的标记性并未得出一致结论。以往的研究有所局限,对主题结构的语用关涉关系和篇章衔接作用等观察大多停留在对结构内部或主题本身的认识上,言听双方等认知情境因素在主题结构的构建和选取中所发挥的作用有待挖掘。更为突出的问题是,研究并未就主题对应的述题特征进行分析,自然也就无法看到主题结构的标记性全貌。为弥补以往研究的不足,笔者在情境植入理论的指导下,结合认知类型学研究提出主题结构的典型特征束考察思路。
三、基于情境植入的典型特征束考察思路 (一) 典型特征束考察思路语言符号本身并无意义,在使用过程中与认知情境发生联系后,才会具有实际交际意义,这一过程即为情境植入。[42-44][44]259认知情境位于当前话语空间 (Current Discourse Space,CDS) 的主体层,包括言语事件、言听双方以及言谈即时环境 (immediate circumstances)(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先前话语及言听双方共有知识等),是一切语言形式具有实际交际意义的话语基础。而处于CDS客体层的则是话语交际中依次展开的序列话语框架 (discourse scheme),包括前期、当期及预期话语框架等。语言符号的意义在认知主体层与认知客体层互动的过程中获取:言者在话语交际的当下调配一定的情境要素,使言听双方就所指实体 (事物或事件) 在CDS中的话语地位达成一致。
主题结构的构建是言者基于CDS调动一定的情境要素来实现主题和述题的情境植入并搭建两者语义关联的过程。其中,主题为名词短语,凸显情境化了的事物类型,标示在认识上得以情境定位的事物的表达式,是交际双方的言谈起点。述题为定式小句,凸显情境化了的过程类型,标示一个在认识上得到情境定位的事件,是主题所激活的相关场景内的一个目标事件。言者在CDS中对主题-述题关联加以认识和控制,主题与述题间客观语义关联的弱化,伴随着言者识解作用在语义关联中的强化,两者此消彼长。主题结构的情境植入可帮助看到主题和述题在客体层的语言表征形式、在主体层所调配的认知情境因素以及在话语框架中的话语导向力差异,既可分析主题结构内部的组成要素,又可观察认知情境要素在结构构建中的作用。
结合认知类型学研究思路,语言结构的标记性不仅指句式使用频率的高低,而是句法、话语和认知层面上几个综合因素所构成的特征束的典型程度。[29]139—142[45-47]据此,笔者在认知语法情境植入理论指导下,提出主题结构标记性的典型特征束考察思路,涵盖使用频率、结构复杂性、认知复杂性、话语功能多样性等多维标准,以最终帮助确立汉英主题结构的标记性等级,如表 1所示。
(二) 情境植入观对典型特征束的阐释
1.结构复杂性
主题结构的标记性与其编码复杂性呈反比关系,低标记项的编码复杂性至少不高于高标记项的编码复杂性。主题结构情境植入时在客体层的结构表征形式可用来分析其结构特征。从主题层看,主题的基本概念原型为事物,情境植入可将事物区别开来,成为具有指称性的、有别于其它事物的名词短语,识别 (identification) 是主题情境植入的核心,其编码形式反映了所指实体的可及性:主题所用编码策略越简单,其可及性越高,标记性越低。[48-49]结合以往研究,可将主题编码策略的标记性由低到高界定为:代词 < 专有名词 < 短有定描写 < 长有定描写 < 无定描写。再从述题层看,述题为定式小句,其基本概念原型为事件,同一事件类型的多个实例不可能同时发生,对事件而言,其情境植入所关注的中心并非识别问题,而是事件的时间性质,即事件的存在或发生与否,对事件现实性的判断便成为述题情境植入的核心,其编码策略一般包括时态标记、否定标记和情态标记等,编码复杂性依次增加,述题的标记性也随之提高。以汉语主题结构为例 (例9),四类结构的主题编码复杂性依次增加,主题标记性递增;述题编码复杂性也不相同,例9a述题使用情态标记,其标记性高于其余三例否定述题标记。
例9. a. A:老师你会说日语啊?
B:[日语]我不太会说[Ø]。我刚学完[日语]… (OF)
b. A:那个用不了三千吧?
B:那个变频的?
A:[变频的],[Ø]用不了三千吧?(SM)
c.反正[他那个房子],他跟我说条件不是很好。(HT)
d.这就是我要说的下一层意思,[一个人的魅力],[它]是自内而外散发的。[它]绝不仅仅停留在表面的嘴皮功夫。(LD)
2.认知复杂性
结构的标记性与其认知复杂性呈反比,具体来说,就注意力、加工努力或者加工处理时间而言,高标记项比低标记项具有认知复杂性的倾向。主题结构在主体层所触发的认知情境因素差异可用来分析结构的认知复杂性。首先,主题植入时可以调配话语情境、物理情境、知识情境及临时构建情境等,据此可将主题植入方式分为回指式、直指式、搭桥式、回顾式和前瞻式等。这些情境因素在CDS的心理空间可及性依次增加,主题植入方式的认知复杂性也逐渐提高。[50-51]其次,述题的情境植入主要涉及即时时间情境,按照事件的现实性可大致分为感知现实、非现实、投射现实 (projected reality) 和潜在现实等[44]301,分别用来标示具有现实性的事件、不具有现实性的事件、由现在现实投射而来的事件和具有发生可能性的事件。言者感知这些事件所付出的认知努力程度依次增加,述题的认知复杂性也随之增加。以英语主题结构为例 (例10),例10a和例10b主题触发话语情境,例10c例10d触发临时建构情境,主题标记性存在差异;而四例述题分别为非现实、潜在现实、过去和现在感知现实,述题标记性也存有差异。
例10. a. [This] I don’t know [Ø].(OF)
b. [That boy], [he]’s supposed to be awesome. (LD)
c. [The song they were playing on the radio], [Ø] were the exact songs they were singing at Bahia. (SM)
d. [all of this stuff out in there], he works six days next week. (HT)
3.话语功能的多样性
主题结构的标记性还可通过结构的话语功能观察。主题结构的话语功能越多样,标记性越低,反之,结构标记性越高。基于CDS的情境植入观可用来分析主题结构的话语功能倾向,主题结构以所在的当前话语框架为核心,包含前期、当前和预期话语框架,当前话语框架承接前期话语框架,并为预期话语框架的阐释做好准备。按照结构在CDS中的作用,可区分出延续主题、提升主题、表态主题和旁枝主题等话语功能。延续主题在当期话语框架中将前期话语框架主题延续下去,如例9a、例9b和例10a;提升主题将某个实体引入当前话语框架,并使之在预期话语中持续下去,如例9d和例10c;表态主题使用比前期框架主题更为复杂的编码形式将主题重新引入话语中,意在表明言者对主题的态度,如例9c和例10b;旁枝主题不具有语篇话语功能,只能临时充当小句主题,如例10d。结构的功能越广,标记性越低。
需要提起重视的是,主体层与客体层互动在主题结构的构建中起着关键作用。比如,是选择延续、引入还是重新引入主题,这些都需要考虑听者的认知状态。主题在CDS的识别度越高,所调配的认知情境因素越简单,言者使用的主题编码就越简单,即主题的标记度低;反之则需增加主题标记度,使用高标记手段以帮助听者有效识别主题。可见,标示主题是言听双方的交互主观性表达需要。对述题的编码选择也是如此,述题小句描述的是感知现实事件还是非现实或投射及潜在事件,其构建更多倚赖于言者对不同事件的主观识解,即言者会根据其心理空间可及性来选择,高标记性的述题表征是言者主观性表达之需。实际语料中,汉语述题的高标记性明显[52]34—45, 如例11都使用述谓标记词“能、肯定、可能会”标示。
例11. a. [Ø]你说现在不挑的话,[Ø]就是也能找到,[Ø]远一点肯定能找到,[Ø]就直接去直接住。(OF)
b. [这一套],[Ø]肯定可贵了。(SM)
c.像[那个教力学的老师],[那]肯定就是好多万。(LD)
d.然后[每一类]我们可能会出譬如几道的作为一个题库。(HT)
主题结构研究的这一典型特征束考察思路具有可行性和可操作性。首先可在实际语料中提取出所使用的主题结构,然后在一段相对完整的上下文中标注不同主题结构的各个行为特征,包括主题/述题的编码形式和情境植入方式、主题结构的话语功能等 (如表 1所示),以此为基础可对语料数据进行多维比较,从而找到不同句式间的相对标记程度,确立出不同结构之间的标记性等级体系。对此笔者已基于汉英口语语料库进行了汉英语言对比分析。[52]34—45
四、结论主题结构是句子和话语组织的重要手段,以往研究未能就不同主题结构的标记性达成共识,笔者认为,一个重要原因是其述题表现以及其认知复杂性表现没有得到足够重视。基于认知语法的情境植入理论,结合认知类型学观点,文章提出了一套综合句法、话语和认知等层面的主题结构标记性考察思路。相较于简单罗列特征束的做法,运用动态的情境植入观,同时关注主题和述题的标记性表现,有助于明晰主题和述题关涉关系的具体实现方式,找到不同主题结构在使用频率、结构复杂性、认知复杂性和话语功能多样性等方面的典型特征,进而探究不同主题结构的语言类型差异。希望这一思路能够推进主题结构的类型对比研究,为主题结构的标记性考察提供新视角。
注释:
① 文中汉英例证分别取自笔者自建的对话体语料库和圣巴巴拉美语口语语料库 (Santa Barbara Corpus of Spoken American English)。主题结构里,主题及其复指词用[]标出,复指词为零形式时用[Ø]表示。有上下文时,主题结构用下划线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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